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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家門口，一路的白車素轎延綿了幾里路去，還有各位交好的世伯故友沿途設下的路祭，接天辟日，鋪天蓋地。遠遠看去，就像是大半個承平都為晏懷瑾戴上了孝。

早朝之上，當今聖上還特意開了金口，早早地結束了公事，讓幾位年幼的皇子代他前來祭奠恩師。此言一出，那趨之若鶩，奉承逢迎之人就更多了。

這孤男寡女，又都各帶著一個孩子，還都喜歡做生意，是多麼的有共同語言？趙成材沒資格管喬仲達，也管不了章清亭，但勸勸他閨女她媽總可以吧？

他以拳擊掌，重重嘆息了一聲，「不過玉蓮的年紀，也真是不小了，老這麼耽擱著，也不是個事兒，就是不能馬上成親，給她訂個名份也好，也免得讓這麼些亂七八糟的人惦記著，要不，這京城她可真的待不下去了。」

老張一哽，這還是親爹么？暗自為了夫人與小少爺心疼，卻又無可奈何地領命走了。

邱勝嘴角抽搐了幾下，不言語了。

直把個沒見過大世面的趙成材看得嘆息不已，「如此奢靡，不過是做給後人看的樣子。若是當真孝順，就在人活著的時候多善待些，只怕還能讓逝者更加安樂。」

知道那裡車轎已經停不下了，眾人魚貫步行而去。

「胡鬧。」晏博齋現在自信滿滿，他已經是大權在握，整個晏府盡在他的掌控之中，難道會怕一個被逐出家門的弟弟？

那叫張叔的老僕氣得麵皮都微和*圖*書微抖動，卻是不得不忍氣吞聲地解釋，「能去給老太爺和老夫人守靈，也是我老張的福氣只是方才，奴才想說的是，夫人和小少爺都早已起來了，不過是在後頭等著那葯熬出來，小少爺才滿周歲，恐怕吃藥得耽誤一會子工夫，還請老爺不要怪罪才是。」

唔，趙成材深以為然，且不說旁的，就是牛得旺要留在京城中繼續醫治，也全得仰仗著人家。硬碰硬那是以卵擊石，解決不了問題不說，反而會把自己撞個頭破血流。

這話章清亭很是讚許，他們一早都陪晏博文來了。全都換上了素服，去了釵環脂粉，就連小喜妞，今兒也換下了大紅花衣，特意給她選了一件藍布棉衣，以示尊敬。

像孟子瞻，要動一個薛子安就得前思後想，琢磨大半年的工夫。還得剛好契合著皇上的心思，朝堂的局勢辦事。

尤其是跟一個鰥夫在一起，更不可以特別那個鰥夫看起來似乎長得還不錯，家世又不錯，為人又不錯，各方面都不錯的情況下，就更不可以了。

再看晏博文，那就更慘烈了，手足相殘，同室操戈小命都保不住。

章清亭說得沒錯，他從前只是個窮秀才，人家就是看上了趙玉蓮，也不會用這麼卑鄙的手段，頂多也就是要納個妾罷了。可自己是舉人了，多少還得給點面子。但這種給面子的方式，著實讓人有些吃不消。

晏博齋臉色稍霽，卻仍是微微地https://www.hetubook.com.com皺了下眉，口氣里頗為不耐，「哪那麼嬌慣的？那你去瞧瞧，讓夫人快著點。」

臘月二十二，是晏府擇了出殯的日子。雖說沒有停夠傳統風俗的三七、五七之日，但從明日起就過年了，停兩個棺材在家裡，別說親朋好友沒法上門，就是自己在家住著也覺得晦氣。所以如此行事，雖然有些草率之嫌，但也是情理之中，世人也能理解。

而喬仲達作為侯府的庶子，論身份地位，可比一般人強許多吧？可他偏偏連自己的妻子都選擇不了，都保護不了，還要掩人耳目地出來經商做生意。這是現在出息了，若是一個不慎給浪打下去了，恐怕連骨頭渣都不剩。

她轉身走了，卻留下趙成材在那兒深思熟慮起來。

一大清早，晏府剛開了門，就見一身重孝的晏博文跪在門口，如白色的磐石，堅實厚重。他知道晏博齋只是讓他來擺擺樣子，肯定不會讓他染指任何父母的東西，所以自己帶來了這些天親手給父母燒紙錢的火盆，沉默地在晏府門前燒著，細心地用自己並不算太魁梧的身體擋著風，如呵護著珍寶一般，不讓凜冽的朔風吹走瓦盆里一點紙灰。

這一家送殯從來就只有一隻香火盆，可晏博文又帶來了一隻，這算是怎麼回事？

只是他們不願去無謂地招惹晏博齋，故此便在附近喬仲達的一間店鋪內歇息了一陣，直待客人漸多的時候才過來m.hetubook.com.com拜奠。不為其他，只為著是晏博文的親生父母，作為朋友也是很該來送上一程的。

「快去催夫人和少爺出來，一會兒賓客都該來了，他們還不出來，像什麼樣子？」

現在自己只是中了舉人，若是以後中了進士，乃至不怕醜地說一句，就是這麼好命中了狀元，又該面對多少這種表面光鮮，內里骯髒的事情？

天色漸漸的亮了，前來弔唁的賓客也越來越多。

不過是一隻香火盆，由他去吧。再說，他在外頭，說不定周邊已經有了眼線，可不要在人前做出任何失禮的事情就是有，那也得等到人後才能做。

晏家世代書香門第，又是太子太傅，在朝中一直舉賢任能，可以說是桃李滿天下。現在整個北安國朝廷里大半的官員，包括皇族子弟幾乎都可以說是晏家的學生。

他現在處事可沉穩多了，思忖半晌后道：「此事咱們先別急，聽這意思，這事兒是孟老夫人和孟夫人的意思，而不是孟子瞻的意思。他為人素來方正，倒是個可以信得過的正人君子。說不定他知道了，還第一個反對你也別急，咱們且先等等，畢竟只是那麼一說，也不算是明堂正道地來提親了，咱們若是鬧將開來，反而逼得她們狗急跳牆了。這年關在即，她們縱是有心，也未必有精力來辦這件事。咱們先拖一拖再說。」

再說回自己家，靠著章清亭只發了點小財，家裡都鬧得不得安生。若是自己當真和圖書吃上了俸祿皇糧，做起了芝麻綠豆大的官兒，他們又將是怎樣的嘴臉？

晏博齋自到棺材前繼續去扮演他的孝子賢孫，心裏卻覺得有一絲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痛快，他小的時候，又有誰哄過他來？那麼作為他的孩子，也沒有被哄的資格。

趙成材不是懵然無知，一心只讀聖賢書的窮秀才，他到衙門裡混過，也跟孟子瞻婁瑞明這樣的官宦人家結交過。說得粗俗一點，就是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跑。

章清亭出了個主意，「等著年過完了，我留下來陪旺兒，讓玉蓮回去嫁人，到時方老爺子尋了方大叔的屍骨，也必是要帶著明珠回去的，正好一路同行。家裡的事情已經安排得七七八八了，方老爺子最是精明，幾個弟妹也能管上事了，有他們在，家裡沒我也行，正好我也想放手練練他們，瞧旺兒這樣，再有兩三年也能回去了，我就留在京城，還可以跟著喬二爺多切磋切磋，再琢磨著做點什麼生意出來。」

派去打探的小廝瞧著時辰差不多了，過來回稟，喬仲達領頭起身道：「那咱們也去吧。」

而自己這麼一個毫無背景毫無根基，從鄉下出來的讀書人，要憑什麼才能在波譎雲詭的朝堂之上站穩腳跟？

而此次也是晏博齋正式接手晏家之後辦的第一件大事，為免旁人閑話，他是著意鋪張，一應葬禮，包括請的和尚道士都是按最高規格的辦。

她是越說越覺得可行，但趙大舉子急了，「你一個婦道人和-圖-書家，做那麼多生意幹嘛？」

所以晏懷瑾今日出殯，所有的王公親貴全都來了。就連近年來一直與晏博齋交惡的孟尚德，也親自帶著孟子瞻上門。

「是。」邱勝應了剛想去，旁邊卻有個忠厚老僕忍不住插了句嘴，「老爺，夫人和小少爺這些天可累壞了，都有些風寒咳嗽……」

晏博齋自然也很快就知道了外面的情形，邱勝狗腿地上前讒言，「要不要去給他點教訓？」

門口那兒，晏博文還是一動不動地跪在雪地上，北方天冷，那大雪入地難化，想來定是極其寒冷的。如此誠心，也算是其情可嘉了。往來賓客進進出出無不多瞧上一眼，有些認得，有些卻不知，議論紛紛。從前關係好的多有喟嘆，就是不太熟的也覺得這樣一個曾經的少年俊傑淪落至今，也甚是惋惜。

「難道病得不能動了嗎？」晏博齋很是不悅，「今兒是什麼日子？就是爬也得給我爬起來。」

「就是。」邱勝狗仗人勢地教訓著那老僕，「張叔你也真是老糊塗了，越來越不懂規矩了，要不以後就去墓園守靈吧。」

趙成材只覺背後驚出了一身的冷汗，他開始非常嚴肅非常認真地思考自己未來的人生之路，到底要何去何從……

章清亭白他一眼，「那你不過一個老師，考進士幹嘛？嘁，沒得個舉人之前還好，人家還嫌你們家門第低微，看不上眼。現在有了點小功名，各種麻煩事都來了，你擋了這一樁，日後還跑不脫有多少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