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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呀，你怎麼就這麼固執呢？」

那邊馬車裡，方德海戰戰兢兢地面對著蒙得嚴嚴實實的幽暗車廂里的那個人，半天不敢出聲。

小夥計還覺得好笑呢，當下附耳跟他悄聲道：「您孫子呀，您剛來時，他也就來了，您約的那人瞧他來了，就不上來了，約您改日再見。」想喝酒，可得等下回了。

方德海猛地直起了身子，乾澀著聲音顫抖著道：「大爺，您……您若是只有這個，那是……那是無論如何也調製不出食材的。」

方德海不甘心地到門口瞧瞧，卻見酒樓外停著幾輛普通的馬車，別的都不甚稀奇，唯有一輛馬車的車廂上，用白灰畫著一朵不起眼的小花。似是頑童的信手塗鴉，卻讓方德海的心跳都驀然停了一拍。

沒有人攙扶，也沒有人幫他拿踏腳，方德海費力的手足並用才爬上了車，鑽進了車廂晨。車夫駕著車，得得地就往前走。

這花，可不就是晏博文母親所綉，姜綺紅未婚夫所留下的那朵神秘小紅花？

閻希南慘然一笑，「你讓我如何不放在心上？若不是那十七個好兄弟，大哥這條命早就不知道交待到哪兒去了，這些年還連累得你跟著我一塊隱姓埋名，有家不能歸，要說對不起，大哥不僅對不起他們，也對不起你。」

他剛到車廂旁，那車簾里就傳出來一個冷冰冰的聲音，「上來吧。」

他打開一個小盒子，信手拋了一物到方德海面前。不用看，hｅtuｂｏｏk•cｏｍ•ｃｏm只用聞兩下，方德海就知道是什麼了，卻啞著嗓子硬撐，「不……不認得。」

「你別勸了，我這輩子除非死了，否則是絕沒有臉回去見爹的。」

那人嗤笑出聲，「你不認得？你不認得會上我的車？你若是不認得，從前的燕王怎麼會找到你？當年宮中皇上跟前第一得意的方大御廚又是怎麼弄得家破人亡的？」

「是不是你聞錯了？」閻希北有些不敢置信，「那東西都這麼多年沒出現過了。」

這有錢能使鬼推磨啊小夥計一見銀子，頓時兩眼放光，「行。你跟我來。」

方德海見狀，從懷裡掏出一錠銀子來塞過去，「小哥，你帶我過去，我是真有正經事要說的，可不能告訴家裡人。」

這……為了喝頓酒，至於么？小夥計真有些躊躇了。為了老人家身體好，他是想勸勸算了來著。可他作為酒樓的夥計，總不能在這兒就公然勸人家都不來喝酒吧？那要如此，他們酒樓還開不開的？酒樓不開，他不得喝西北風去啊。

方德海實在是太熟悉這種花了，他心裏清楚，要找他的人，就在這輛車裡。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無比苦澀的表情。本來還以為花錢就能躲過這一災劫，沒想到到頭來，人生幾十年的風風雨雨，繞來繞去仍是繞在這朵花的身上了。

閻希北提馬上前並肩而行，拍拍大哥的肩膀，「別著急，如果那種東西再出現的ｈttps://ｍ•heｔuboｏｋ•ｃｏｍ•ｃｏｍ話，咱們一定能找到的都找了這麼多年了，不在乎再多找幾天。」

「怎麼可能沒什麼？」閻希南很是自責，「我這個做老大的，不說在他們二老膝下盡過一天孝道，還刮拉上一個你，我是再無面目回家去的，但你不一樣。」

方德海拆開字條一看，上書一行小字：說好一人前來，你那隔壁怎麼埋伏了人？你若是不守信用，就別怪我們不講義氣。

京城的大街上，無論何時總是人來人往，極為熱鬧的。有兩匹馬一前一後地駛過，滿身風塵，似是遠歸的旅人，在經過這輛外表樸實無華的馬車時，前頭那匹馬驀然停頓了一下。

我哪來的孫子？方德海一聽完小夥計的描述，就知道是張金寶到了。心知他們也是擔心自己，可如今這情況，這份擔心卻是會害死人的。

小夥計領著方德海下了樓，一樓那個帶話的客人卻已經不見了。

「這不一樣，爹一世英名，怎麼能讓我這個不長進的兒子給帶累了？」

小夥計故意領著方德海往張金寶的門口走，張金寶見外頭人影走動，躲在房中連大氣也不敢出，生怕被老爺子發現了，這便讓方德海就從他眼皮子底下大搖大擺地溜掉了。

「大哥……咱們親兄弟，還有什麼好說的？娘在家裡還有小弟侍奉著，爹再過幾年也能告老還鄉了。縱是咱們回不去，也沒什麼的。」

這下小夥計也無法了，「對不起hｅｔuboｏk.com.cｏｍ，這回可幫不了您了。」

「可別再說你不知道，或是你忘了，我知道你可以的，從前你就料理出來過，只是那時的你還沒找到一個真正懂得欣賞的人來引薦。你也明白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道理，所以很聰明地把它們全都毀了。燕王確實不是一個好對象，你沒選他，算你聰明，只可惜他的肚量太小，這也才有了後頭你們家的那些事情。」

他故意提高了嗓門，「哎喲，老爺子，您這是要上茅房啊？茅房不在這邊，在那邊來來來，我領您去。」

「哥，怎麼了？」後頭那匹馬也跟著停下了，厚厚的皮帽下，露出一張質樸的臉，正是閻希南、閻希北兄弟。

閻希南給弟弟說得也有些不敢肯定了，「可是方才，我真的好像又聞到了那種味道。」

聽他提起往事，閻希北的眼神有些黯然，「哥，當年的事，也不是你想的，都這麼些年了，你就別放在心上了。」

那人好整以暇地笑了，懶洋洋的笑聲中卻透著一股陰毒與狠辣，「你做不了？那好啊，對於無用之人，我向來也是沒什麼可顧惜的，一會兒就讓人去把那具無頭屍骨銼骨揚灰，應該也沒什麼關係吧？」

「是么？」閻希北的神情頓時也嚴肅起來，一樣地用力抽著鼻子，可是什麼也沒聞到。警惕地左右看看，那輛擦身而過的馬車早已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他看著弟弟，微微有些動容了，「阿北，我知道你一直挺喜歡姜m.hetubook.com.com姑娘的。咱們這些年跟著喬二爺，也算是小有積蓄了。這回，你就讓大哥幫你把親事提了吧，然後你帶著她們回家去，別再跟著我浪跡天涯了。」

若是可以，方德海真的是寧願十幾年前死去的是自己，而不是他唯一的兒子，他以為燕王死了，這種花就在世上銷聲匿跡了。可沒曾想到，現在這朵花，再一次出現在了自己面前，像是陰魂不散的惡魔，糾纏著他。可他能怎麼辦？作為一個父親，他難道真的能坐視自己兒子的屍骨不理么？

「你拿不拿菜刀有什麼關係？」那人如盯著獵物的毒蛇般一寸寸地逼近，「你只要再配出當年的天下第一香就可以了。不是那種用十里香調製出的調料，而是比十里香吃了讓人更加欲罷不能的東西。」

「哥，爹從來就不是那樣沽名釣譽之人。」

方德海緊緊抓住了小夥計的胳膊，「小哥，麻煩你去跟那人說一聲，我實在是不知道家裡人跟來了。要不這樣，你幫我偷偷溜出去，帶我和那人相見，好么？」

方德海心頭一震，忙壓低了聲音問那小夥計，「我這隔壁是誰來了？」

那人頓了一頓，冷冷地笑了，「可你要知道，對於無用之人，我一向比燕王的肚量更窄，他還留下了你和你的孫女，若換作是我，我會把你的小孫女賣到勾欄院中，讓你每天都看著她給你找不同的孫女婿回來。你難道不覺得這樣，更有趣么？正好她這個年紀，最是適合了，哈哈。https://www.hetubook.com.com」

方德海聽得他的話，渾身抖得如篩糠一般，就在車廂里跪了下來，「大爺求求您，放了我吧，我就是一個糟老頭子了，什麼都做不了，真的什麼都做不了啊。」

閻希南緊皺著眉頭，左右嗅嗅，「我好像又聞到那東西的味道了。」

方德海在這一瞬間竟似老了十歲，背更佝僂了，像是有根看不見的繩索套著他的脖子，步履蹣跚地走向那輛車。

「我……」

「你說我固執，那你又何嘗不是？大哥，我都勸了你多少年了，當年那些事真不是你的錯，咱們就是去見了爹，他也未必不會原諒你，你又何必總是耿耿於懷呢？」

這話里，分明就透出屈服之意了。

兄弟倆仍是誰也說服不了誰，二人一時都靜默了下來，打馬回了思荊園。

閻希北卻搖了搖頭，「她夫仇未報，不會肯的，我雖沒用，但偶爾大哥你煩了悶了的時候，身邊好歹能有個人陪你說說話，就是爹娘知道，也不會同意我扔下你一人回去的。」

冤孽啊冤孽。

閻希南面色極其凝重，「若是讓我知道還有人在拿這種東西害人，就是以身試法，我也非將他趕盡殺絕不可，要不，我這輩子都對不起白白死去的十七個兄弟。」

可憐方德海偌大年紀，給人逼得眼淚都落下來了，「大爺求求您，就可憐可憐我這無用的老人吧，我……我的手都拿不了菜刀了，還能做什麼呀？」

等著車子趕到了郊區，車廂里的那個人才悠悠地發了話，「認得這是什麼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