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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章清亭，但她想做張大姑娘。

爹娘那邊威壓太重，他不敢過去，只好拉扯著姐姐的衣袖，揉了揉眼睛，癟著小嘴稚嫩地道：「姐姐，樂兒想睡覺覺。」

就聽她倆左一個謙虛，右一個客套，但話里的火藥味卻漸漸起來了。這是幹嘛？拼家業，拼相公？

趙秀才沖娘子挑一挑眉，「不如，我們再生一個？」

小豹子想撓牆。

章清亭實在是看不下去了，瞪著趙成材河東獅吼，「去，快找個酒樓放下，這樣滿大街提著招搖，成何體統。」

「不是，她肯定沒你好看……」

當年章清亭為了救小叔子趙成棟，受了重傷，養了大半年才能下地行走。之後的兩三年，總是氣虛體弱，時常犯暈。直到五年後，方才敢要了趙小二。

春天到了。

章清亭涼涼瞟過去，一針見血，「那你是說，還是覺得她的外貌比較好看？」

二位夫人都滿意了，終於消停了，可是二位丈夫卻不約而同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章清亭給他這最後一句話打動了，物離鄉貴。多少年難得回一趟家，往後想吃一口家鄉的飲食，確實也是很難吃得到了。

每逢年節看著別人家的小不點都到宗祠參拜了，就她的兒子還得藏著掖著，那心裏，實在不是個滋味。

毫無疑問，他們又挨了各自夫人一記白眼。

張蜻蜓和章清亭特意想遇遇不上，偏偏在最不想遇的時候遇上了。

南康國的潘二夫人，喜得千金。

可是機會總是屬於有準備的人的。

「安兒，你這是在看誰的信？」

小豹子困得不行，拿被蒙頭，豁出去地道：「你這到底是讓我贊哪一個？贊你，你說是她，贊她，你也說是她。那你到底是誰？」

這回章清亭先開口了，「我們可比不得你們，生完老大那年，我就生了場大病，所以兒子才小了這麼多。你們怎麼也才要兩個？」

使團里的官員們頗覺辛苦，經商議過後，決定在此停留一日，好生歇歇，解解乏。他們是前一日的晚上到的，歇一日後，便到第三日早上才出發。而在夏季，做那臭豆腐也不過浸泡半日工夫即可。趙秀才掐指一算，這時間足夠他去做一頓臭豆腐的。

趙順娘掩嘴而笑，沖弟弟擠眉弄眼，「聽見沒？炸臭豆腐的。」

趙成材怔了怔，剛想說他這兒不是賣的，卻猛地聽著那小女孩的聲音有些耳熟，「你……」

本著節約糧食的精神，潘雲豹也讓幾個孩子上前幫著分而食之，這才提議一起尋家酒樓坐坐。

潘以簫和以筠兄妹倆站在一起偷笑，潘以笙覺得實在不雅，「咱們還是找個正經吃飯的地方吧，就是有炸臭豆腐的，也吃不飽啊。」

孩子生下來的時候，才五斤不到，皺巴巴的一小團，跟小貓似的。全家人提心弔膽，生怕這娃娃就養不大了。

呃……趙秀才其實很想說他一點都不累，雖說養尊處優了這些年，但平常在學堂里做夫子，眼著孩子們一起摸爬滾打，沒事也上上他們的騎射課，身體還是練得很結實，提這麼個小罈子實在是不在話下。

有一句老話，叫作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去吧去吧，趙成材早想停下了。這小夥計做人忒實在了，有必要這麼躲著人么？瞧瞧這都快給他們領到海邊來了，待會兒還得回他那兒拿東西，又是一個來回。走這半天，肚子里的那點存貨早消化了，早知道就多吃點再出來了。

小豹子氣吞山河地說：「不管是兒子還是女兒，咱們都在人數上壓倒他們了。」

反正也不值幾個錢，趙秀才本著難得來一回的心態，只要遇上，就盡量都滿足了兒子的願望。再說了，每回看見小傢伙捧著個小碗，吃得稀里呼嚕的樣子，實在也挺逗人的。

這一點，趙順娘倒是隨了母親，小姑娘大了，還是很臭美的。每當弟弟要吃那黑乎乎，臭烘烘的玩意兒時，她也捏著鼻子躲出老遠。

趙成材沒他這麼傻，心裏打了個轉才說：「你和她是完全不同的類型，你，端莊優雅，她，美麗嬌小。一個像白玉蘭，一個像薔薇，這是沒有可比性的嘛，不過從我個人的角度來說，我覺得我和你還是比較有共同語言的。」

趙成材張大嘴巴，直愣愣地盯著她身邊那個叫娘的女子，一時連話也說不清楚了，「娘子……娘子。」

幸好，只是一場夢。他們擁有的，是最適合他們的那個女子。老天待他們，總算不薄和圖書。

「這倒也是。所以他倒還挺支持我的，當年中了狀元，放著官也不做，回鄉當了個教書先生，就是為了方便我做買賣。」

星光之下，一個似是小販模樣的人正站在那裡臭豆腐，而旁邊似乎還圍了大小几個客人。

「話不能這麼說，你們是沒吃慣那個滋味，吃慣了才叫好呢。」趙成材振振有詞，為自己和兒子開脫，「再說學廚子怎麼不好了？話說回來，當年要不是有方老爺子這門手藝，咱們家也沒個翻身的日子。飲水思源，讓樂兒去學廚也不算委屈了他，天下也不見得就是讀書一條正途，樂兒要是有這造化，跟方老爺子似的做成一代名廚，你爹睡著了，只怕也要笑醒了。」

趙成材當然帶他們去了寄存物品的那一家，知道他們還沒吃飯之後，先作為地頭蛇，給他們叫了一桌子吃的，只是張蜻蜓哪裡有心情吃？囫圇喝了碗粥，就下來和章清亭大眼瞪小眼了。

而這些，原本是她們在各自位置上想得到，卻求而不得的，現在卻被對方佔據了。在為對方歡喜的同時，其實各自心裏都有一份酸溜溜的醋意。

章清亭在北安國得到了張家人真心的疼愛與敬重，張蜻蜓在南康國同樣得到了章家人真心的疼愛和敬重。

只是說來說去的，他們二位也煩了。

「確實有緣，有緣。」

趙秀才打著哈欠，往被子里滑，「你別問我覺得誰好，你自己覺得做誰好？」

趙秀才夢見媳婦忽地變回張蜻蜓了，虎虎生威地提著把殺豬刀，「相公，你幫我按著那頭豬，看我來殺。」

倆孩子一不小心又生在了同年同月同日里，連時辰都一樣，趙順娘和潘以笙咋舌不已。這二位母親好像生來犯沖，一個生男，一個必生女。雷打不動，刀劈不改。

章清亭早已起來，正在外頭和聲細氣地教著兒女們一首新詩。

「今日一別，不知何時方能再見，請多珍重。」為了表示自己的大度，章清亭先行了一禮。

可是一出門，章清亭就後悔了，酒樓後頭的空地不少，但總有行人經過，只要一打開壇蓋，就聞得到臭氣撲鼻，行人無不掩面。那夥計無法，只得提著爐子，把他們引向更遠的地方。

「還說呢，頭一胎的時候，大夫就說這身子體寒，足足吃了半年的葯，還特意跑了趟京城，你從前，可實在是太不愛惜了。」

怎麼可能？哪有這麼巧的事情？章清亭堅決不信。潘雲豹乘坐的可是戰船，那麼大的動靜若是也停泊下來，他們怎麼可能看不到？

於是乎，十月之後。

……

南國的邊關與北國的小鎮，一年之中唯有這個季節出奇的相似。草上鶯飛，桃花爛漫。美好的猶如一幅最新鮮的畫卷，正徐徐展開它的篇幅。

「吃飯之前，也可以先吃幾塊臭豆腐墊墊肚子的，是不是，娘？」潘以箏說出張蜻蜓的心事，拖著她就跑，「你們要不去，我跟娘去。」

張蜻蜓揪起某人耳朵，「你除了吃，還知道什麼？」

「噯，你不是教書的趙先生么？」潘以箏也瞪大了眼睛，認出他來了。

濤聲陣陣，天邊已經有幾點星月浮現，帶著溫潤鹹味的海風舒爽宜人，挾裹著這一家子的笑聲和臭豆腐的香氣飄散開來。

趙老爹聽如此說，立即厚著臉皮指揮兒女，「沒聽你們娘說腳酸了么？快去捶捶尤其是你，樂兒，這都是為了你好吃，你母親才這麼辛苦夫人，我這樣子有正形了吧？」

等到要離開南康國的時候，趙成材除了去討要了份這臭豆腐的製作偏方，還特意買了一些人家的滷水，準備在路上饞的時候就買幾塊豆腐擱進滷水里浸泡，再拿出來一炸，就有得吃的。

於是挾起一塊，送到嘴邊，屏著呼吸，硬著頭皮咬下去。豆腐炸得表皮香酥，但內里綿軟，浸透了醬料，竟是鮮香滿口，似乎味道還當真不錯。

「啊，我們班上的女同學，她不是定親退學了么？在家裡無聊給我寫了封信。」偷偷將信塞進了梳妝台的暗格，有些臉紅。

這話題不能再繼續下去了，趙成材和潘雲豹心有靈犀地召喚，「上茶。」

趙成材對於這種辨不出是非的家務爭論，處理意見一向是先入為主。既然先提出這個意見的是趙王氏，當時章清亭沒有表示反對，過後也就不要再爭論了。

別看趙王氏這些年在家裡安分守己，含飴弄孫，但她那個性子一旦拗上來也是十足火ｈｔｔps://www.ｈeｔubook.ｃｏm•coｍ爆的。其實大家的出發點都是好的，只是婆媳二人有些理念不合，這就難搞了。

他倆算是明白了，這倆女人都是善良又有幾分小心眼的。既擔心對方過得不好，又擔心對方過得太好，就把自家給比下去了。

「那是呀，我們可沒個好爹好娘，凡事都得靠自己。別看現在有幾個家業，當年受的那份罪……唉，真是不提也罷。」

頭兩年，章清亭還信這些，由著婆婆說怎樣就是怎樣。可隨著這幾年趙小二健健康康地長大，章清亭原本堅定的信念開始動搖了。

「那從前不是不懂這些么？不過話又說回來，你這麼個聰明人，當年怎麼跟家裡關係弄成那樣？其實爹和母親也不是完全不講理的人……」

趙小二一聞見那味道，就知道是自己最愛吃的那一口了，笑得兩隻大眼睛頓時成了兩隻小月牙兒，歡天喜地地跟在老爹身後，屁顛屁顛守著那罈子。

於是，就只有不怕臟不怕臭的趙秀才陪著兒子去吃這個了。當兒子的吃著，當爹的也不可能白站著，吃了幾回，連為人師表的趙秀才也逐漸喜歡上了這個獨特的味道。

趙小二傻呵呵地跑去章清亭那兒狗腿地獻殷勤，趙順娘在一旁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爹這正形要讓學堂的同學們瞧見，那才叫好呢。」

停。

章清亭被女兒搶白得挺下不來台，橫了她一眼，「等你將來嫁出去了，哪裡沒個祠堂族譜給你上的？你要是想進趙家的祠堂族譜，別跟你母親說，我可沒這麼大本事。你如果真是個有本事的，就把世上這規矩改過來，否則別在你母親面前抱怨。」

這些道理，章清亭不是不懂，只是總在某些特定的場合有些不舒坦。尤其是這一回去，眼看就要到中秋了，到時大伙兒又要進祠堂，自家兒子又不能去，想想都覺得沒意思。

「你家兒子（女兒）哪天生的？」兩位當爹的再一次進來摻和。

章清亭輕哼一聲，「只怕就學個炸臭豆腐。」

那好吧。趙秀才也不願難為人，只是找掌柜的又要了幾雙碗筷，調了些醬料，便帶著兒子出門了。還動員妻女，「你們不樂意吃，不如帶些瓜子，一起去外頭散散步吧，坐這裡有什麼意思？」

這話說得也很在理，趙大院長總不能為了幾口吃的，就敗壞了整個扎蘭書院的名聲。可那些滷水也捨不得扔，還得裝在瓦罐里，時不時地躲在房中燒開一兩回以防它變質。

北安國的趙大夫人，喜得一子。

也許那裡曾經有過自己的軀殼與回憶，但現在，她們身邊真真切切擁有的，才是屬於自己的幸福。

章清亭嗔了女兒一眼，「喜妞，你回去了，可不能拿家裡的事情胡說。你爹這也是在咱們一家子面前才開開玩笑，可不是沒有正形的人。要是一家子說什麼話還成天端著個架子，那活得多累。」

哼！趙順娘沖娘皺了皺小鼻子，好歹是把章清亭這個話題給打斷了。

趙順娘見狀打趣著弟弟，「娘，要不讓樂兒拜大姑或是大舅母做師傅，好生學學廚藝吧，瞧這小饞貓的模樣，見了吃的就沒出息。」

燈明燭亮，照著桌子兩邊的婦人纖毫畢現。潘雲豹和趙成材一個瞅左邊，一個瞅右邊，都在好奇地打量自家媳婦的另一副模樣。

趙秀才溫文爾雅地說：「不管是女兒還是兒子，咱們都比他們多一個將來能孝敬的。」

一個是怕孩子眼神乾淨，看到什麼不該看的，受了驚嚇丟了魂。二個也是怕長輩亂給孩子做功德，反而折了他的福壽。

張蜻蜓也標準無比地還了一禮，「你也一樣，好好保重。」

趙秀才摟著媳婦，嘀嘀咕咕，「娘子，我認得你時，你就是這樣了，我喜歡的人當然是你，從來都沒有變過。」

只是這世上的事情只有想不到，沒有做不到。

潘雲豹已經帶著孩子們趕了上來，不明所以地看著媳婦和一個女子兩兩相望，呆若木雞，「這是怎麼了？」

「沒啥，不過是閑著沒事，打發時間罷了。他在從軍，算是在職官員，畢竟有許多限制，不能放開手腳來做。」

當然，在此之前還是要先吃頓正經飯菜的。只是趙成材讓兒子也特意空了些肚子，略消消食，就找那掌柜的借個小火爐，一隻小油鍋，便要開炸了。

「是啊是啊。」潘雲豹如釋重負地順勢下台，「咱們還得回船上去呢，別一會兒找不到hetubook.com.com人，讓大夥著急。」

原本想著說變通個法子，給趙小二破解破解，但此事在家裡略略一提，趙王氏就發火，「樂兒能平安長到這麼大，就是全虧了聽了那道士的話。別的都能聽你們的，此事堅決不行，得聽我的。誰要是敢背著我幹什麼，我就再也不進這個家門了。」

當然，素性|愛潔又注重規矩的章清亭是堅決不吃這玩意兒的，怕熏臭了衣服，甚至連靠都不靠過去。

章清亭聞言沒好氣的白了趙成材一眼，「子不教，父之過，都是你爹攛掇的，一把年紀還跟個孩子似的，就饞那一口吃的么？」

潘雲豹跟上一句，「我們家跟你們一樣，都是一兒一女。」

「那還不是我這身子的底子不好？要了兩個就覺辛苦得很，所以沒要了。瞧你氣色還算不錯，這些年調養得好些了沒？」

「怎麼可能？」潘雲豹不相信地瞟了夫人一眼，「咱們在北安這麼久了，哪裡遇到人吃臭豆腐的？你要是饞了，等回到京城，帶你去吃個夠。」

奈何夫人不喜，女兒也在一旁翻起白眼，嫌這老爹和弟弟太丟人，「你們要是拎著，我和娘就不跟你們一處逛了。」

趙順娘聽得爹娘又在這兒老調重彈，更覺沒意思，「娘，您就是偏心眼，不過是看弟弟不能進祠堂上族譜心裏就不痛快，可我都十歲了，我還沒進過祠堂上過族譜呢，您怎麼不替我去爭一爭？」

潘雲豹和趙成材今晚都沒怎麼吃飽，很想讓人把桌上剩菜打包，可在各自夫人的凌厲眼神下，誰也不敢造次。

一貫沒有什麼節操的張蜻蜓立即跟著女兒跑了，不斷嗅著空氣中的臭氣，尋到了一處僻靜之處。

章清亭瞧著這小兒子的憨樣，自己也忍俊不禁地笑了起來，卻是又想起一樁愁事，嗔怪起趙成材來，「樂兒還沒個正經大名呢，你這當爹的也一點都不著急。」

叭唧，章清亭筷子上挾著的半塊臭豆腐掉地下了，腦子裡有瞬間的空白，「張蜻蜓？」

在經歷了漫長的海上航行之後，這一日，又到了他們曾經巧遇潘雲豹一家子的那個碼頭。

「夫人辛苦。」趙成材一手拿著長筷子，一手拿著笊籬，笑嘻嘻的作了個揖，「等回去后，就罰為夫我替你揉腳如何？」

「不對啊，爹，真的有臭豆腐的香氣。」潘以箏也抽了抽鼻子，那動作和她娘那如出一轍。

這個趙成材可實在沒辦法。

她是張蜻蜓，但她想做章三小姐。

正想誇讚兩句，就見一個婦人牽著小女孩跑到趙成材跟前，連價也不問，徑直道：「老闆，先來十塊。」

最後，夥計也無法，只能盡量尋了個相對開闊又人少的地方給他們支起爐灶，「客官，你們就在這兒弄吧，我過會子來收東西。」

噗哧。

而幾個孩子，已經分吃完了臭豆腐，正在桌上吃飯。

回到酒樓的一路上，章清亭都不斷地想找個地縫鑽下去。太丟臉了，怎麼會在吃臭豆腐的時候偏偏給人撞上？要是早知道，她說什麼也不受趙成材的誘惑了。

「說你覺得那女人怎樣？」兩個女人不約而同，問起同一個問題。

小豹子夢見媳婦忽地變回章清亭了，端莊優雅地跟在他身後，「相公，我們來吟詩作對，或者彈琴下棋？」

張蜻蜓更怒，「那你是說，原本的我，沒她好看？」

「這臭烘烘的東西到底有什麼好吃的？」章清亭實在是不願意張口，但趙成材一定讓兒子捧著碗送到她的面前，「你就嘗一個嘛，喜妞，你也吃一個，爹不騙你，真的味道挺好的。咱們過了這個村可沒這個店，再回到家鄉，就是想吃一口這東西可也沒處尋了。」

「我倒也覺得奇怪了，你若是早拿出在那邊的能幹勁兒，不早把家裡收拾好了？瞧瞧爹娘和弟妹們，現在都多明白事理？當年要不是他們，我這份家業也是做不起來的。」

到南康進行一番尋根之旅后，趙小二迷上了南方街頭的一道著名小吃——炸臭豆腐。

「喜妞，你這是在看誰的信？」

章清亭非常生氣，「你就知道吃。」

要等孩子過了十歲，魂魄養齊全了，這才能給他起名入族譜，往後就平平安安，大吉大利了。所以趙小二現在都快五歲了，還是個連自家祠堂都沒入過的，「黑戶。」

屋子裡一時陷入難堪的靜默，此時，卻是年紀最小，也是挑起這場事端的趙小二大顯身手的時候。

不遠處，有人抽了抽鼻和圖書子，「好香，你們聞到沒？有臭豆腐的香氣。」

潘以笙悄無聲息地拎著茶壺退下，趙順娘心有靈犀的亦步亦趨。二人互看一眼，彼此俱有些惺惺相惜之意。

當然，她們二位的目光也分別在對方的丈夫上流連了幾回，對那本該是自己曾經要嫁的男人，難免有些好奇。

此事說來話長，還要從趙家小二說起。

章清亭只想著她下船的時候沒有瞧見南康戰船過來，可是她在集市上逛了一圈，已經足以發生很多事情了。

「客官，您若是在我這兒弄，這一酒樓的客人都得給您熏跑了。要不您行個方便，我讓夥計幫您提著爐子到外頭弄去？」

小豹子驚出一身冷汗，趙秀才嚇得手足發軟。待二人睜開眼睛，才發覺天光大明。

章清亭跟女兒在一旁尋了塊乾淨石頭坐下，見四下無人，就開始抱怨，「瞧瞧，就為了你們爺倆好吃，便生生遭了多少白眼？連腳都走酸了。」

她身邊的小女孩急急附和，「娘，我也要十塊。」

這一次歷史性的會晤，就在趙小二酷愛的臭豆腐的指引下，完成了。

酒樓掌柜的樂了，擺在身後供奉財神下的條案上，「您瞧，擱這兒您總該放心了吧？」

兩位夫人不約而同瞪了各自丈夫一眼，轉過臉來時，卻又是笑容滿面的。

閑話少說，夥計一走，趙大院長就挽起袖子準備大幹一場了。打小做慣家務的，這點小事可難不倒他。鍋熱油開，打開罈子就一塊塊的挾出鹵好的臭豆腐往油鍋里炸。

趙順娘默默地為爹娘續上一杯熱茶，同樣抖落一身的雞皮疙瘩。

「我……剛回家去看過了。」先開口的是張蜻蜓。

張蜻蜓一瞧見兒子，頓時話題又來了，「我兒子今年十歲了，詩書功夫都學得極好。別看是個男孩子，可懂事得很。家裡家外，可幫我操了不少的心。」

「真是巧了，我家女兒也是十歲，在學堂也是人見人誇。懂事不說，還極孝順。這出門在外，許多時候還要她照顧我呢，女孩子嘛，畢竟細心。」

「是啊，我也去城裡的張記豬肉鋪逛了，還買了幾隻你們特色的烤大豬帶回來。聽說，你現在還把買賣做到邊關了？」

「你不總說男孩子就要賤養么？娘也是好心，何必為了這個又去跟她爭論？說句不好聽的，萬一你改了，過後樂兒有個三災兩痛的，你也心疼，娘也得把你罵死，你說是不是？橫豎不過再等五年，很快就過去了。」

什麼？張蜻蜓頓時怒了，「那你是說她比我好看？」

趙秀才除了苦笑，還是苦笑。

一句話，如當頭棒喝，讓二女終於清醒了過來。

於是乎，小豹子和趙秀才在這個悲催的夜裡，除了沒吃飽之外，耳根還受了一晚上的折磨。

潘雲豹傻乎乎地答，「挺有氣質的。」

這說是在散步，更像是丟臉，還丟了一路。

小豹子心安了，趙秀才心安了。

「那我們家可沒辦法。畢竟是武將世家，公公還是兵馬大元帥，要是他不管，別說家裡長輩說話，就是朝廷也不會放人的，可比不得你們清閑自在。」

為了不讓外人打擾，房間里沒有讓夥計留下，兩位當爹的一叫上茶，各自的長子長女就自覺地站出來了充當小廝丫鬟了。

但章清亭和張蜻蜓也找到了合適的借口，不再戀戰。

而今天這個不太美妙的開端，讓二人心中都存了一份芥蒂，更是可著勁兒想攀比一回。

只不過，小豹子忽地想起一事，賊兮兮地湊到媳婦身邊，「你不是想贏過她嗎？」

張蜻蜓覺得不對勁，看了看他，又轉頭看了看他身後那個挾著咬了一口臭豆腐的女人，腦子裡如忽地似如電光火石閃過一般，脫口而出，「章清亭？」

張蜻蜓早已起來，正在外頭和兒女們沒大沒小的嘻嘻哈哈。

掌柜的不知道他們要做什麼，很是好奇，待趙成材揭開壇蓋，一陣臭氣襲來，熏得那掌柜的當即就不幹了。

桌底下，兩位當爹的分別挨了一腳，頓時啞巴了。

等到終於回到各自船上，趙成材當即就揉著肚子嚷餓，直奔廚房，找了幾個冷饅頭，夾些花生米回房。潘雲豹叫來個小兵，讓他去廚房看見什麼吃的就端一些來。

潘以笙默默地為爹娘各續上一杯熱茶，抖落一身的雞皮疙瘩。

「不行。」張蜻蜓正在飢腸轆轆之際，好容易聞到喜歡的食物香氣，怎肯輕易放過？

這回到此處，可與上回匆匆忙忙不同，一家人悠閑自在的東遊https://m.hetubook.com.com西盪，還買了不少東西，直到金烏西沉才逛回寄存臭豆腐的酒樓，準備大快朵頤。

二位夫人冷著臉不語，兩位當爹的只有嘿嘿乾笑著給彼此下台。

後來遇到了位遊方的道士，給趙小二算了一卦。說他還是能長得大的，只是在十歲以前不能起大名，不能靠近廟宇道觀祖墳祠堂等一切近鬼神之處。

趙王氏多年未曾裝神弄鬼，那一回卻是誠心誠意地求遍了扎蘭堡附近所有的道觀廟宇。求老天垂憐，保佑她家的孫子平安長大。

還特意在本地人那兒打聽了一番，找了一家做豆腐乾做得最好的，買了足足三十塊，現就泡進了罈子里，繼續拎著逛。要不是罈子小了裝不下，還得多塞幾塊。

而張蜻蜓也好不到哪兒去，為了出門方便，她選的是最簡單利落，西戎女子日常打扮的衣飾，別說釵環了，連條裙子都沒穿。樸素的及膝開衩長袍下就是條長褲，在衣飾得體的章清亭面前，簡直像個使喚丫頭。要是早知道今兒會遇上，她說什麼也得把自己拾掇拾掇啊。

只要一聞見那股子臭味，小傢伙就流著口水走不動路了。也不敢說要，只是可憐巴巴地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看著爹娘，那小模樣你要不買給他吃，自己都覺得殘忍。

小豹子閉著眼睛，嘟嘟囔囔，「你現在就很好的，我不會想你變成她，或者別人那樣。」

但女人的心思卻和男人不同，在兩位男人還在仔細地打量著曾經應該是自己妻子的婦人時，她們早已經收回目光，開始了對話。

他誇那個也不對，誇這個也不對，他能怎麼辦？

哈！趙成材耳尖聽到，頓時起身，「噯呀，今日天色已晚，孩子們也都該回去休息了。」

章清亭對此行徑很是不齒，「咱們這回去可不比來時自在，跟著使團呢，你好意思在船上弄得臭氣熏天的么？」

趙成材只得又在街上尋了一間門臉還不錯的酒樓，將他的寶貝罈子暫且寄存下來了。說好了回頭來吃飯，千叮嚀萬囑咐讓他們一定不要打開來看，更別摔了。

於是便在第二日清早，便抱著他的寶貝滷水罈子上岸了。章清亭拖兒帶女地跟在後面，數次橫眉冷目，奈何趙秀才全部無視。

趙成材覺得自己身受無妄之災，潘雲豹覺得自己流年不利。肚子餓了，還不肯讓他們好好吃飯，這還讓他們說什麼？

趙成材仰天感慨，「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娘子也。」

趙成材勉強放下肚腸，牽著一步三回頭的趙小二走了。

「我也回章府去看過了，見了泰安一面，知道你過得不錯，我就放心了。」章清亭含笑應了，只不過知她甚深的趙成材卻看得出來，娘子緊張了。

說到這兒，兩個男人都很佩服自己的鎮定。趙成材在意識到發生什麼之後，還是果斷而堅決地把臭豆腐全部炸出來了，好不容易泡了一日，要是不做，可就全都浪費了。

我是誰？我想做誰？

趙小二還不大聽得懂這裏頭的意思，見姐姐笑了，他也跟著傻呵呵地樂。

章清亭臉上微紅，「這還有孩子呢，瞧你這沒正形的樣兒。」

「我兒子八月十六生的。」

章清亭看看外頭天色不錯，雖然日頭已經下了山，沒有夕陽可看。但幽靜的黃昏，也別有一番美感。便把東西擱下，找掌柜的買了些花生瓜子，領著女兒一起隨這爺倆出了門。

「這可真巧了，我女兒也是八月十六生的，真是有緣哪。」

坐胎的時候，全家人都緊張得不得了，生怕傷了章清亭的身子。可也不知道是物極必反，還是章清亭本質嬌弱，就在這樣的嬌生慣養之下，趙小二還是早產了一個月。

張蜻蜓也笑了，笑聲里同樣透出幾分乾澀之意，「你在扎蘭堡混得也不錯嘛，我還去你家的馬場買了幾匹馬。哦，對了，還去你家的綢緞鋪子買了不少衣裳。唔……爹還讓我去你家館子里吃了頓飯，沒見到金寶，倒是見到他媳婦了，挺能幹的。」

文縐縐的模樣逗得一家子笑得更加開懷了。

趙成材趕緊打了個岔，「你們家也是兩個孩子？」

大大方方地將信一折，面無表情地撒謊，「是京城裡的大伯寄來的，他說讓我好好讀書習武，來年進京時，別落後以蕭哥哥太多。」

趙成材趕緊當和事佬，「難得一家出來逛逛，凈扯這些沒意思的幹嘛？咱們好好逛逛，買些土特產帶回去，也算是來了兩趟的緣分一場了。對了，你說我們還能在這兒遇到潘家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