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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循臉色一黯，知道柳思變這句話另有所指。他正要說話之時，忽然看到遠方一支馬隊冒雨向這邊行來，為首一人正是他的兒子藍洛。

彌敦聽得臉色暗淡，嘆了口氣道：「在下言盡於此，將軍不妨仔細考慮一下。」

藍循好不容易才控制住內心中憤怒的情緒，他咬牙切齒道：「滾！我不想看到你！」

藍循冷冷笑道：「倘若你不是使臣，我定然砍下你的腦袋。給我滾回去，告訴拓跋烈，想戰，就只管帶著他的軍隊過來，我決不介意給他一個教訓。這種自取其辱的招數還是不要嘗試的好。我明確地告訴你，有我藍循活著的一天，胡人便不可能越過我北疆防線。讓我在胡人的面前低頭，決不可能！」這句話說得斬釘截鐵，斷無迴旋的餘地。

「爹，這個消息若是散播開來，恐怕城內必然出現混亂。」

藍芷雲明白，其實父親已經下定了決心，他決定放棄過去的雄心和抱負，他要重新回歸大康。須知這個決定對藍循來說也是一件極其艱難的事情，倘若讓他低頭，在天下間選一個人的話，那個人只能是龍淵。龍淵是大康之主，更是他女兒的丈夫，這漢人的江山絕不可以落在胡人的手裡，藍循心中一直這般著想。

柳思變點了點頭，低聲道：「我看那女孩兒也染上了。大將軍，雖然要封鎖消息，可是採用應急措施也十分必要。眼前之計，必須嚴格控制天水城出入人口。我開一劑藥方，你讓人準備，必須要在疫情沒有擴展開來之前將它盡量控制住。」

彌敦離去之後，藍洛臉上神情變幻，他來到父親身前道：「爹，孩兒斗膽，有幾句話不知當說還是不當說。」

藍循憤怒不已地看著藍洛，可是他的眼神並沒有將藍洛逼退。和_圖_書藍洛繼續道：「放棄北方七城表面上看是我們藍氏吃虧，可是這樣我們卻可以最大限度地保持實力。倘若我們將布防的重點全都放在西線，那麼對付一個蕭牧野應該還是有把握的。」

看到藍循步入大廳，彌敦慌忙站起身來。

彌敦將早已準備好的國書呈上，藍循展開國書，那封國書用胡漢兩種文字書寫，藍循掃了一眼就扔在一旁。

藍循的確這樣想過，可是這樣做無異於放棄了關中的千百萬百姓，也放棄了北疆辛苦抗擊胡人的將士，自己的聲譽無將受到巨大的損毀。更大的隱患就是，這樣做雖然可以苟延殘喘，可是勢力也會大幅度削弱，再也無法和其他列強抗衡。佔據康都，卻無險可守，當年逆天王鐵中豪的失敗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藍循知道謝庸提出這個主意根本在試探自己，冷笑道：「謝先生果然好主意，我退出關中，這樣龍淵就可以不要花費任何的代價長驅直入佔領關中之地。」

謝庸嘆了口氣反問道：「卻不知將軍口中的藍氏指的是將軍的親人還是將軍手下的將士，還是關中千百萬的百姓呢？」

藍循臉色一沉：「回去！」

藍循的手落在了劍柄之上，用力攥緊。藍芷雲一聲驚呼衝上來擋在兄長和父親之間：「爹！」

藍循點了點頭道：「謝先生和我說話不必拐彎抹角，倘若我要是捨得關中百姓，何至於到現在的地步？」

藍芷雲好不容易才勸著父親坐下，含淚道：「爹，大哥也是為了咱們藍家好，你千萬不要生他的氣。」

藍循道：「我已經著手處理這件事。疫情初發，倘若控制得當，造成的影響應該不是太大。」

謝庸道：「將軍若想想保住藍氏一族，我有一個權宜之計。將軍大和圖書可放棄關中，向東撤軍，將全部兵力撤守到東線，形成以康都為中心的全新勢力範圍。雖然你掌控的土地和人口大大減少，可是你卻得到了喘息之機。」

謝庸反問道：「昔日富庶的關中之地，現在是什麼樣子？將軍難道自己還不清楚嗎？」

藍循點了點頭：「雪上加霜，看來老天爺真的不打算給我活路。」

藍循微微頷首，卻見那彌敦相貌清秀儒雅，倒不似尋常胡人那般粗獷健壯。

藍洛深深一揖，轉身離開了大廳。

「孩兒以為就算南進也是明年的事情，到時候我們藍氏通過一年的休養生息也獲得了喘息之機。就算明年他們想要攻擊我們，我們也有了一定的自保能力。」

藍循低聲道：「什麼事？」

謝庸意味深長道：「將軍的決定左右著關中千萬百姓的生命。你可以讓他們深陷戰火之中，妻離子散，流離失所；也可以讓他們遠離戰火，安居樂業。還請慎重。」

藍循搖了搖頭：「送客！」

藍循緩緩點了點頭，他想起瘟疫的事情，內心又不由得打了一個冷顫，轉向柳思變道：「那女人當真是瘟疫？」

藍循一時間愣在那裡，許久沒有回答謝庸的問話。其實他的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可是這個答案卻無法說出口。

藍洛默然無語，可是心中卻是不以為然，過了好一會兒方才道：「成大事者需不拘小節，爹爹想成就大業，就不能有婦人之仁。」

藍循一怒而起，揮手給了藍洛一個響亮的耳光。藍洛倔強地站在那裡，目光毫不畏懼地和他對視著：「爹！我是為了藍氏的未來著想，請您三思！」

將軍府內胡國使臣彌敦已經等候多時，一身男裝的藍芷雲正在陪同。藍循回到府邸后，先是換了套青色儒衫，和-圖-書這才來到大廳。

藍循低聲道：「剛才我去城內巡查，方才發現天水城內已經有人染上了瘟疫！」

※※※

藍循道：「我相信龍淵的胸懷就算容不下我，也能夠容得下關中的百姓。眼前也的的確確沒有其他的辦法了，只有向他低頭，關中才保得住，百姓才能夠躲過這次的災難。」

藍芷雲輕輕咬了咬下唇，過了好半天方才問道：「和他握手言和就能夠化解藍氏眼前的困境嗎？」

藍洛道：「爹爹，我們現在的情況你也看到了。倘若選擇和胡人硬碰硬交手，其結果如何根本不用我說。而且蕭牧野這頭惡狼一直在我們的背後覬覦，只要我們和胡人的戰事打響，此人必然在背後給我們一刀。以我們藍氏目前的情況根本無法兼顧兩方作戰，所以最明智的做法莫過於有所放棄。」

藍循呵呵笑道：「拓跋烈的腦子是不是被馬踢傻了？這種痴人說夢的要求也敢提出來？」他抓起那封國書就扔了出去。

他的聲音雖然不大，可是在藍芷雲的耳中無異於一個晴空霹靂，她驚聲道：「什麼？爹爹，這可是真的？」

柳思變搖了搖頭道：「大將軍不必提酬金的事情。我之所以願意留下來幫你，全都是看在我家主公的面子上。關中百姓也是大康之百姓，身為大康子民豈可看著同胞受苦？」

藍循雙目一亮，可是從謝庸充滿期待的眼神中他馬上就明白了謝庸的本意，那就是歸降龍淵。倘若歸順龍淵之後，兩股力量就可以融為一體，所有問題自然迎刃而解。藍循咬了咬嘴唇，向前方走了兩步，心情前所未有地沉重。從大康敗亡，他打著清君側的旗號自立以來，就沒有想到過有生之年還會回頭，有道是開弓沒有回頭箭，作為一名軍和*圖*書人，豈可做出這等出爾反爾的事情？

彌敦並沒有任何驚慌，微笑道：「大將軍不必動怒，我來天水這一路之上看到了一些不該看的情景。我想大將軍應該是個明智之人，就算真正開戰，最終結果如何，大將軍比我更有回數！」言語中充滿威脅之意。

「混賬！」藍循怒吼。

藍芷雲輕聲道：「爹爹有沒有想過將士們的感受。當初康都淪陷之時，我們拒不發兵，而現在龍淵重振雄風，我們卻要率先歸附，這變化也未免太快了一些。」

藍循掃了他一眼道：「有話只管直說，何必吞吞吐吐！」

藍循無言以對。

藍循向謝庸二人點了點頭，起身走出風雨亭。

彌敦恭恭敬敬道：「我家大王願與大將軍交好，請大將軍割讓邊關七城！」

藍循忽然反問道：「芷雲，假如我向龍淵低頭，你會不會看不起我？」

藍循嘆了口氣道：「有勞柳先生了。我會讓人在城內給柳先生準備一塊地方，方便柳先生診治疾病。酬金方面……」

一陣冷風吹過，雨霧隨風潛入風雨亭內。謝庸深邃的雙目中流露出幾分悲憫之色，這關中的老百姓實在太苦了，這旱災剛剛有所緩解，又要面臨更為嚴重的飢荒和瘟疫，看來老天爺的確是要斷絕藍氏的後路啊。謝庸道：「大將軍請恕我直言，關中的形勢的確不容樂觀。前有猛虎後有惡狼，更何況關中的糧草已經面臨困境，大將軍想要拯救關中百姓可能只有一個辦法。」

彌敦道：「在下胡國特使彌敦，此次前來特地向藍大將軍遞交國書。」他的漢話極為流利。

藍芷雲道：「爹，您打算怎麼辦？」

藍洛道：「孩兒卻認為將北方七城割讓給胡人並無不妥之處！」

藍循黯然道：「我並非生他的氣，我是在生自己和-圖-書的氣。假如不是我糊塗，這關中何以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藍洛翻身下馬，大聲道：「爹爹！」

藍洛看了看父親身後的謝庸和柳思變，他心中暗自奇怪，卻不知父親冒著風雨和這兩個寒士聊什麼？不過他並不認識他們，附在藍循的耳邊低聲道：「胡國使臣來了！」

謝庸道：「將軍心中還在猶豫，是不是捨不得關中的百姓？」

「幼稚，簡直是幼稚之極。藍洛啊藍洛，你可曾想過，自大康建國以來胡人無時無刻不在覬覦著中原的疆土，為何他們這幾百年都無法侵入？那是因為北方七關的存在啊。七關如同鐵鎖橫亘于關中北方，將胡人阻擋在關外。有了這七關，我們就有了將胡人擋在門外的底氣。少了這七關等於將中原的門戶向這幫賊子敞開。收縮範圍，將所有的兵力集中於一點的確可以讓藍氏獲得喘息之機。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我們走了，這關中的千萬百姓怎麼辦？缺少了我們的庇護，他們又該如何面對如狼似虎的胡人？身為漢人，眼看著自己的同胞生靈塗炭，你於心何忍？」

※※※

藍循道：「我沒有法子，實在沒有法子了，擋在我和龍淵之間的大山是虧欠和野心，可擋在我和胡人之間的只有仇恨。女兒啊，我可以放下野心，卻永遠無法放下我的仇恨。」

「爹……」藍芷雲看出父親此時的情緒極其低落，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勸解他才好，輕聲道：「女兒也知道放棄北疆七關不對。可是爹爹，若是不放棄北方七關，我們藍氏豈不是只能坐以待斃，連喘息的機會都沒有了。」

藍循坐下，然後招了招手示意彌敦也坐了下來。

藍循冷哼一聲道：「照你的意思把北方七城割讓給胡人之後就萬事大吉了？難道胡人不會繼續南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