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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循嘆了口氣道：「沒心情。」

為首那名將領冷冷道：「藍大將軍改主意了，來人，把這些巴蜀的姦細全都給我抓回去！」

藍洛揮了揮手，示意僕人送上一壺酒來，他黯然道：「孩兒很想喝酒，過了今天，還不知咱們爺幾個能不能有機會這樣坐在一起。」

藍循雙目之中流露出無比失望，他嘆了口氣道：「到現在你還不知道胡人的兇殘，一旦放任他們入關，再想補救恐怕就來不及了。」他緩緩走了幾步道：「我不想成為民族的罪人！」

藍洛走到外面，扯下那殺手臉上的布，這是一張陌生的面孔，周圍人對這名殺手都沒有任何的印象。

柳思變剛才採藥歸來，正看到葯坊被圍困的情景，所以慌忙逃了，正在他惶恐不安之時，忽然聽到身後一個嬌嫩的女聲叫道：「柳先生！」

藍芷雲攙起父親的手臂，父女二人向隔壁的飯廳走去。兩人坐下，藍循方才想起藍洛。他這個兒子生性剛烈，今日對他的斥責也的確重了一些，再說，藍洛也是為了藍氏著想。想到這裏，藍循不禁有些歉疚，輕聲道：「你大哥呢？為何不見他來吃飯？」

藍循勉強一笑，放下手中擦拭的利劍，起身道：「心中總是想著事情，所以連吃飯都忘記了！」

話音未落，卻見一隊騎兵向這邊衝來，那些士兵揮動棍棒鞭子驅散了排隊的人群。

紓秀咬了咬櫻唇道：「謝先生怎會來到這裏，爹爹又為何給他開闢了這麼大一座宅院供他施藥，搞清楚這些事，再做定論。」

前來領葯的老百姓太多，竟然將道路堵了一個水泄不通。

「爹今晚不喝酒嗎？」藍洛問。

爺倆兒很快就把一壺酒幹了，因為藍循存著心事，也不想繼續喝下去，吃完晚飯，獨https://m.hetubook.com.com自返回書房。

黑衣人看了看藍循的屍首，轉身跳出窗口，可是他還沒有來得及離去，就聽到黑暗中響起一聲怒吼：「什麼人？」

一道黑影從窗口進入室內，有力的雙手握住藍循的手臂，輕輕一推，藍循已經倒在座椅上。

藍芷雲已經識到什麼事情發生，手中的參湯失手落在了地上，她不顧一切地向書房衝去。當她看清書房內的情景時，整個人驚得呆在那裡，過了好久方才尖叫道：「爹！」

※※※

藍芷雲心細，看到殺手的腰間有個錢袋，扯下來打開之後，發現裏面全都是一些金銀，金銀錢幣之上全都打著大康的印記，這些錢都是新近鑄造，來自於巴蜀，在其他地方還不如大康過去鑄造的舊錢通行。

「他們抓了謝先生！」藍芷霖憤然道。

夜雨仍然在沒完沒了地下著，藍循推開窗口，仰望黑沉沉的夜空，看不到月，也見不到一顆星，正像藍氏暗淡的前程。藍循搖了搖頭，倘若龍淵可以不計前嫌，放下過去的仇恨，那麼他寧願隱居山林，和兒女們在一起安享天年。想想自己這麼多年爭來斗去，忽然覺得沒有任何的意義，藍循暗自苦笑，桌上還有一封尚未拆啟的信。藍循回到桌前拆開，這封信是紓秀寫來的，其中的內容並沒有涉及到藍氏現在的處境，只是說她和芷霖的近況。芷霖已經有了身孕，用不了太久他就可以做外公了，藍循的唇角露出一絲會心的笑意，他的心中從未有過現在這般對家庭的渴望，原來決定放手竟然是一種這樣的幸福。藍循忽然感到一陣眩暈，他不禁摸了摸額頭，難道是這種幸福感讓他開心過頭了，可這種眩暈感卻越來越強烈。

藍https://www.hetubook.com.com循高大的背影頓了頓，他卻沒有說話，緩緩搖了搖頭，向門外走去。

藍循看到他前來，心中也是一陣欣慰，淡淡笑了笑道：「坐下吃飯！」

過了好久藍芷雲方才悲痛中清醒過來，此時藍府的家人已經聽到動靜趕了過來。藍洛畢竟是男子，考慮的事情要比藍芷雲周到的多，他低聲道：「所有人都不得擅離府邸，這消息暫時不可以泄露出去。」

藍芷雲看著父親，又看了看大哥，知道他們此時都是滿腹的心事，心中不禁酸楚起來。

藍洛眼圈發紅，看著父親飲下這杯酒，自己也幹了一杯，低聲道：「爹，你放心，孩兒以後一定不會再讓你生氣。」

此時從院落之中出來了一位老者，紓秀看得真切，愕然道：「謝先生！」

藍循笑道：「你這孩子，今日是怎麼了，沒來由盡說這些話。來，喝酒就是！」

藍芷霖看到眼前情景那還能按捺得住，正要推開車門衝下去，卻被紓秀一把抓住手臂，輕聲道：「不可衝動，這件事有些不對，看看再說！」

芷霖微微一怔，也將面孔湊到了窗口，那門前站得果然是謝庸。

兄妹二人抱頭痛哭。

芷霖咬了咬櫻唇道：「姐姐，我答應你，以後不再傷心就是。」

一道寒光撕破層層雨幕，羽箭高速射入他的頸部，將他的脖頸貫穿而過。黑衣人愕然回過頭去，第二箭又射了過來，這次正中他的心口。黑衣人的身體仰首倒在地上，鮮血很快染紅了周圍的土地。

大廳內只剩藍洛孤零零的背影，他雙目布滿血絲，紅得彷彿要燃燒起來，死死盯住地上的頭顱，內心中狂吼道：「為什麼？為什麼？」

黑衣人抓起桌上的長劍，猛然刺入藍循的心口。藍循的身和-圖-書體抽搐了一下，目光中卻沒有任何的驚恐和害怕，唇角流露出安詳的笑意，虎軀一點點趴倒在桌上。

藍循心中也是酸楚無比，低聲道：「做父親的又有哪個會真正記恨自己的孩兒。洛兒，爹知道，你這樣做也是為了藍氏，爹不怪你。」

藍循怒吼道：「你以為自己做的事情可以瞞過我，竟然背著我偷偷和胡人勾結，混賬東西，我們藍氏從沒有出過一個出賣漢人利益的賊子！」

藍洛隨後趕到，他悲吼道：「爹！」

藍循扶著桌子掙扎著站起身來，大聲道：「來人……」卻發現自己的嗓音如此嘶啞如此無力。他終於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內心如同被毒蛇咬噬一般疼痛著。他從未想過這一幕會發生在自己的身上，藍循握住桌上的劍，可是他顫抖的手臂已經失去了力量甚至無法舉起這把劍。

黑衣人臉部已經完全蒙住，雙目之中流露出陰冷的光芒。

以謝庸的智慧也想象不到這一夜之間竟然發生了那麼多的變化，早有兩名如狼似虎的士兵衝上來將他捆住，幾十名士兵沖入葯坊，將正在忙於熬藥的藥師全都抓了起來，柳思變因為出門採藥反而幸運的躲過一劫。

此時藍洛從門外走了進來，叫了聲：「爹！」

進入城內更覺著氣氛非比尋常，到處都是巡邏的士兵，整個天水城顯得前所未有的緊張壓抑。車馬前往將軍府的道路上有一處宅院被堵得水泄不通，問過方才知道，這裡是一處免費的診所，每天都會免費發葯。

房門被輕輕敲響，卻是藍芷雲走了進來，嫣然笑道：「爹，很晚了，怎麼還不吃飯？」

向龍淵低頭的決定，對藍循而言是痛苦而艱難的。可是他已經沒有其他的選擇，大義和野心之間他必須有所放棄。藍循明白除了自己內https://www.hetubook.com.com心深處的民族情結以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促使他做出了這樣的決定，那就是他已經接受了現實。他不如龍淵，以龍淵的雄才偉略才是最合適成為中原之主的人，更何況這天下原本就是他的。

紓秀和芷霖在清晨抵達天水城，一路之上兩人已經看到了太多凄慘的景象，兩人的表情都顯得低沉而壓抑。此次隨行她們的還有四名貼身女武士，紓秀望了望外面陰鬱的天空，雨還在沒完沒了地下著，不禁嘆了口氣道：「這次真不該帶你過來，女人懷孕的時候最重要就是心情愉快，這一路之上你哭了無數次，只怕連累得我那小外甥也要傷心了。」

藍洛含淚分辯道：「爹爹，孩兒所做的一切全都是為了藍氏著想。現在藍氏陷入困境之中，若想保全藍氏就必須做出退讓。我們想東線收縮，表面上看是給胡人讓出了一條道路，可事實上卻在最大限度地保存了我們的實力。而且拓跋烈答應我們，只要我們東撤讓出北方七城，他就保證讓蕭牧野退兵。無論他的最終目的何在，我們所要的只是一個喘息之機，只要緩過這口氣，不等他們進攻，我們就可以大舉反擊。」

藍洛怒吼道：「龍淵，你這狗賊，我絕不會放過你！」

藍洛為父親斟滿酒杯，舉杯道：「孩兒年少輕狂，做錯之處還望爹爹不要跟我一般見識。」

藍芷雲嘆了一口氣，心中暗道，只怕大哥是不願前來了。

藍循看到女兒神情，已經知道她要說什麼，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端起碗筷：「吃飯吧！」

藍循冷笑道：「你難道沒有想過，放棄北方七城，等若將整個中原的門戶向胡人敞開，拓跋烈的鐵騎就會大舉南下。到時候，我們整個中原都將生靈塗炭，哀鴻遍野。」

藍芷霖向來對這https://www.hetubook.com.com位姐姐言聽計從，當下點了點頭，藍紓秀考慮了一下，並沒有讓車馬直接前往藍府，而是圍著葯坊周圍轉了轉，問了幾位路人都說不知道這裏究竟發生了什麼。忽然留意到一個青衣儒生正躲入人群中，向遠方走去，雖然是驚鴻一瞥，藍紓秀已經認出，那人竟然是大康太醫柳思變。她當下喝止馬車，推開車門向柳思變的背影追逐而去。

藍芷雲含淚點了頭，她也知道，假如父親身亡的事情泄露，關中必然陷入一片混亂之中。

芷霖小聲道：「卻不知天水城又出什麼事情了。」

謝庸怒道：「我們在這裏發葯是奉了藍大將軍的命令，你們怎可無故驅趕百姓？」

紓秀不禁皺了皺眉頭，在她的印象中藍氏的士兵還從未有像現在這般對待百姓的。

藍循無畏地看著他，然後扶著桌子一點點站起，他要站著死去。

射箭的是藍洛，身邊站著的是臉色蒼白的藍芷雲，他們兄妹兩人正端著參湯給父親送來。誰曾想正看到黑衣人從書房中逃出的景象，藍洛當即射出兩箭，結果了黑衣人的性命。

※※※

在城門處盤查格外嚴密，兩人都不想過早地驚動家人，所以就耐心接受檢查，耽擱了半個多時辰方才進入天水城。

藍洛激動大聲道：「難道我們藍氏辛辛苦苦這麼多年，到頭來還是要為他人做嫁衣裳？」

藍循知道他對投奔龍淵並不抱有任何的希望，心中也是一陣黯然，點了點頭道：「也好！」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爹，你有沒有想過，咱們為何會落入如此窘迫的境地，都是因為咱們在北方辛苦抗擊胡人，而他們卻在後方坐享安逸。胡人南下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可以將所有的壓力分攤給列強，讓他們不得不和我們站在同一陣線，到時候我們的情況自然就會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