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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個馬匪寨子，五萬大軍，他們何以為抗？

若平日，章同定去與暮青同坐，不與這討厭的小子挨著，但……

他知道，那平平無奇的眉眼定非她原本的容顏，天底下何等容顏的女子能行她所行之事？

那老者一時沒說話，半晌嘆了口氣，「唉！去吧……」

房門一關，屋裡安靜，屋外也安靜，燒火做飯的聲音聽得清楚真切。魯大原本想跟幾人交流下想法，瞧這氣氛也沒開口，但幾人心裏都能感覺得出這村子里的人對外人的戒備。

「哦，車裡有俺們家老爺和賬房先生，再加車外這幾個，一共六人。俺們在村子里轉了一圈兒，瞧見村中大多屋舍不夠，只有小哥家中擠得開，還望念在同鄉的份兒上行個方便。」

那青年漢子不說話，又往馬車裡瞧。

若被抓，總該會派人下帖，商議放人的條件。

「被馬匪殺了？」章同沉聲問。

若被殺，馬匪與西北軍有舊怨，曝屍的可能性比較高。

他也知道，那周二蛋之名定非她本名，哪有女子叫這等名字？她女扮男裝從軍已夠驚世駭俗，怎麼忍心給自己取這麼個名兒？

「我不僅知道飯菜有問題，我還知道很多。」暮青看了那老者和青年男子一眼，冷不丁地問，「說吧，前些日子有三撥人來你們村中借宿，人迷暈了，送哪兒去了？」

那些馬匪，敢殺西北軍的兵？

那人是個青年漢子，神色緊張，一把將小童抱起藏去身後，戒備地掃了眼馬車。

魯大在，他不先給魯大倒水，反倒先給暮青倒，縱然魯大和老熊都不在意，此舉還是顯得有些怪。韓其初瞧了章同一眼，月殺狠皺起眉頭，暮青抬手往那杯口上一覆。

暮青道：「別瞧了，你們家的飯菜都餵了床底。」

「家中只有一間屋可用，你們不嫌擠，便進來吧。」那男子說罷，匆匆讓開身。

除了月殺依舊冷著張臉外，其餘人皆目露亮色。

只見馬車裡，一松褐錦袍的男子大咧咧坐著，眉似刀，目如鐵，鼻樑下巴都似被刀鋒削過，鐵骨錚錚的男兒氣，竟有三分英俊。

韓其初和章同互望一眼，面色凝重。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即是說……人都失蹤了！

他以前怎麼就沒發現？那肩線，柔得一抹彎月似的，哪是男子能有？

青年漢子拿著繩子來到桌前，先去綁那老爺，繩子剛要往脖子上套，那看似睡死過去的人忽然伸手，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青年男子連驚懼的時間都沒有，只覺那手力道如鐵，一握便聽喀嚓一聲，未喊叫一塊饅頭便塞來他口中。

開門的是個小童，扎著兩髻，圓嘟嘟的雪白可愛，瞧著不過五六歲，聲音嫩得叫人心軟，「www.hetubook.com.com你們是誰？找我家爺爺？」

「將軍可否告知，這些馬匪有多少馬匹？」章同問，他想不通，西北軍主帥元修有戰神之稱，馬匪既然被他剿平過一次，為何還敢為禍？即便邊關起了戰事，西北軍折損了些，需從江南征新兵，可這些馬匪怎敢保證戰事必敗？難道不怕西北軍戰後回頭再剿匪，他們便再無活路？就算如其初所言，這些人已成亡命徒，不在乎日後生死，那從江南來的五萬新軍呢？西北軍身陷邊關戰事無暇他顧，從江南行軍而來的五萬新軍卻可以拿他們磨刀。這些人傻了？難道想不到新軍想拿他們磨刀？

那青年男子慘白著張臉，望那桌上只剩一半的飯菜。

而這成長……

案上燭台火光如豆，襯得西北漢子眉宇陰沉，眼裡有火在跳。這也是今晚他將暮青等人叫來的原因，這小子擅長查案，或許能幫幫忙。那些派出去的兵都是西北軍的精軍，他手下的老兵，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他絕不容許他們連屍體都找不到！

老熊頓收了那身粗漢氣，擠出個笑來，蹲下身欲與這小童說話，屋裡忽然急急忙忙奔出個人來，對那小童呼喝道：「誰叫你出屋的？」

魯大渾身英武氣度，那男子頓露驚色，面生戒備。

聽魯大道：「現在這些馬匪有多少人，老子也不知，不然也不會派人去探查。但當初老子隨大將軍剿匪時，這十三座寨子，馬匹足有一萬多數！」

韓其初皺眉沉吟，「未必不敢，總有些亡命之徒。」

老熊哈哈大笑，魯將軍出了名的愛他的絡腮胡，還曾經唆使大將軍也蓄起來，說那有男兒氣，如今胡迫不得已颳了，那些馬匪怕是要倒霉了。

那男子一聽魯大也是西北口音，原先乾的力氣活計，這才消了些戒備，將人領進了院里。

章同望著暮青的背影，不由有些發怔。月殺看著他發怔的眼神，再循著望向暮青，眉頭漸漸皺了起來。

六人心頭都有些古怪感，一路行了三日，所經七寨，竟都無人劫道，就這麼在第三日傍晚到了上俞村口。

馬車趕不進來，老熊便把馬拴在了外頭，六人被帶去了西屋，屋裡一張床，一張榻，一張圓桌，兩把椅子，擺設簡單。

暮青道，「人是在離葛州城三天路程的範圍內失蹤的，不要考慮他們失蹤前有沒有遇到馬匪，身份有沒有被識破，被抓了還是被殺了，這些想法毫無幫助！失蹤前他們遇到了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失蹤前他們在做什麼！他們的目的是探馬寨的虛實，想想他們一路上會做的事，除了每日一聯絡，百里一留暗號和每天的趕路，他們要做和圖書的便是四處打探搜集消息。不同於呼查草原沿路來的數百里無人煙，葛州城乃西北首邑大城，三百裡外有不少村莊！村莊是借宿和打探消息的好地方，如果是我們，我們會過這些村子而不入嗎？」

西北軍與馬匪有舊怨，既然殺過一批人，定有些懷恨在心的。

「家中有些被褥，今夜怕要你幾人睡地鋪了。」那男子道。

行軍兩個月，與他一同從家鄉報名從軍的人，已見成長。

外頭，老熊駕著馬車，暮青坐在馬車一側，章同看著她身旁的空位，正猶豫著坐去她身旁還是坐去對面時，聽見月殺道：「這邊！」

空寨？

村中蟲鳴聲漸起，院里幾聲低低的腳步聲傳來，有人壓低著嗓子在說話，聽那聲音，一名老者，一名青年人。

她抬眼望向那幾雙激動的眼睛，「目的地有了，何時出發？」

到了村長家門口，老熊去敲門，他是西北漢子，說的是此地方言，借宿應容易些。

「屋裡沒聲兒了？」

魯大已在車裡等，韓其初是賬房先生，自可與他同乘一車，暮青是小廝，按理該在車外，章同對她道：「你和其初都去車上，老熊駕車，我和越慈在外頭就夠了。」

「老子派出去的人都是軍中斥候探馬，西北土生土長的漢子，喬裝個個是好手！邊關一遇戰事，百姓出門大多結伴，他們就扮作結伴去葛州城的百姓。他們跟老子定下的是百里一暗號，一日一聯絡，可是三撥派出去的人都在進入葛州城前三天失去的聯絡。此處離葛州城有八百里，那十三座馬匪寨子就在前頭方圓五百里內。」

與此同時，地上四道人影刷刷起身，離門口最近的兩人速奔去屋外，只聽屋外也沒能起聲音，那老者便被一人押來了屋裡！

飯菜端進屋時，外頭的天色已黑，過了半個時辰，天色已黑盡。

魯大、老熊、韓其初、章同和月殺的目光都落在那些村莊上，抬頭齊望暮青。

村中其餘人家屋少，要借宿自是去村長家。

那麼，如今這些馬匪寨中的騎兵是否也有此數？

魯大被瞧得惱，不自在地把臉轉向車簾，躁怒道：「瞧啥瞧！老子不就是把鬍子颳了？娘的，老子在西北太出名了也不好，那群兔崽子都見過老子，不把鬍子颳了，認出老子來咋辦？」

韓其初轉眸瞧了眼暮青，這成長與這少年分不開，若非她這一路一次次的撼舉，章同的稜角絕不會如此被打磨。

能雇得起馬車的百姓都是有些家財的，馬匪遇見馬車行路，不可能不劫。魯大喬裝成歸鄉的員外，本想著路上若遇打劫，正好能確定哪個寨子里有人，未曾想途中竟一人都未瞧見，那些瞭望哨里，風https://m.hetubook.com.com沙漫漫，過時刮著哨音，悠遠，如作古之城。

一萬多馬匹，便是一萬多騎兵！

不知這些馬匪寨中如今有多少騎兵，若還有這麼多人，再踞山寨險要之勢，確實可與西北新軍一抗。新軍雖有五萬大軍，但都是步兵，自古步兵對陣騎兵便有先天劣勢。野外戰爭，騎兵的衝擊力向來都是戰場上的王者，只要兵法戰術不失，一般都會勝利，就算失利也可全身而退。步兵卻無此優勢，面對騎兵，步兵只能以陣型阻止騎兵的衝鋒，否則只有被屠戮的命運。

這般想著，晚飯送來時，見饅頭和菜旁還放著壺水，章同便倒了杯水給暮青遞了過去。

「這便是老子想要查的！老子在江南徵兵之時就收到大將軍的傳信，大將軍也覺得馬匪重聚為禍之事有異，要新軍進葛州城前，定要將此事查清！」魯大道。前線有戰事，後方不能生亂，新軍到達邊關前，匪禍必須要剿平！

「別查那些馬匪寨了。」暮青忽然開口。

他總覺得，這些馬匪重聚為禍之事，有些蹊蹺……

魯大問：「你咋知道飯菜有問題？」

「滾！」魯大怒罵，「這臉鬍子跟了老子多年，回頭老子一定燒了那些馬匪寨子！」

老熊起身問道：「小哥，此處可是村長家？俺家老爺自外歸鄉，要去葛州城，天晚了想在村中借宿，不知家裡方不方便？呃，小哥放心，俺們不白住，只要借間屋子給俺們，整幾碗飯填填肚子，俺們明天一早就走。」

「將軍颳了鬍子，還真不難看！」老熊笑道，原先蓄著絡腮胡，將軍總看起來邋邋遢遢的，這鬍子一刮乾淨，倒顯出幾分英氣來。

六人乘的馬車未敢用軍馬，找了匹普通的馬，腳力不成，五百里路行了三日，到了上俞村時已是傍晚。馬車停在村頭，見黃土砌成的矮牆繞了半村，牆身道道風痕，塌了幾處，村子里約莫有兩三百戶人家，大多黃土房子，唯一家加了青瓦，圍了院牆，瞧著有數間房，想來應是村長的家了。

那查啥？

她一開口，帳中人都愣了。她自從進帳就問過一句話，接著便只聽不言了，大家都商討完了，正準備討論從何處下手查呢，她竟說不查馬匪寨？

但，一路都沒有劫道兒的。

那意思，很明顯。

背對著她，他望前方巨大的黃砂岩，想男女授受不親，既知她身份，終是再難將她當男兒待。

傍晚正是飯時，家家戶戶飄著炊煙，有百姓從家中出來抱柴火，瞧見進村的馬車，目光一梭，便飛快地進了屋。一路見了幾戶人家都是如此，暮青坐在馬車外，捕捉到那幾戶百姓的神色，深思不語。

幾人不約而同去瞧暮青，和*圖*書她說這一帶村子有問題，果真沒說錯！

暮青坐在圓桌旁，屋中六人，只她坐著，雖不合規矩，但魯大和老熊都是粗人，沒人在意。章同瞧著，卻覺得她臉上略有疲色，那眉眼本就平平無奇，又被黃風吹得灰撲撲的，越發顯得單薄，只一雙眸清亮如那月上霜色。

「既然他們會進村中借宿，伺機探馬寨的消息，而他們正好是在這段時間內失蹤的，那麼這些村子我們就該去查一查。重走他們走過的路，重做他們做過的事，真相或許就會在我們眼前出現。」暮青的手再次來到地圖上，在一處落下，「葛州城外三百里，離官道最近、最大的村莊——上俞村！」

韓其初也笑了笑，這才上了馬車。

眾人一愣，見暮青的目光在桌上的飯菜以及水裡掃了一圈，搖了搖頭。

章同皺眉，望暮青背影，晨陽剛從地平線上冒了個尖兒，那金輝便將西北廣袤的黃土路映得天地一色。她一身素布青衫，在這天地風沙里，背影如江南岸上一抹翠色，清卓不可言，入得目中來，便再難消下心頭。

可如今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是怎麼回事？

說話的是月殺，押著那老人的是章同。魯大將青年男子交給老熊，韓其初和月殺將門關了守在一旁，暮青和魯大站在了老人和青年男子面前。

稍時，另一人回來，道：「六間屋，只一間屋有人。小童睡了，女人打暈了。」

韓其初聞言，眸底忽有亮色，望著章同笑了笑。章同心驕氣傲，區區馬匪，若是往日，他定不會放在眼裡，今夜問出此話來說明他心中已有幾分謹慎，已肯用腦子，這在以前是絕不可能的。

青年漢子低低應了聲，推開門，進了屋，月光照在他手裡，依稀拿著捆麻繩。

暮青挑了挑眉，不說話，只跳去馬車一側坐了，沒有進車內的打算。她是小廝，小廝和員外同乘一車，路上若遇上馬匪劫道兒，必露馬腳。

魯大卻似沒瞧見，掃一眼村中，豪爽地對暮青幾人笑道：「走了有些年了，西北還是老樣子，讓老子想起當年吃不上飯跑去外鄉築河堤的年頭。」

月殺已坐去暮青對面，冷著臉挪了個空位給章同，章同看了眼他，臉色有些難看。這人不是他們伍的，但屬同一陌，湖邊演練那晚是他手底下的兵，當時沒注意此人，直到他自薦當誘餌去引呼延昊。他似乎跟這小子沒仇，他這張冷臉是為何？瞧他不順眼？

「多謝小哥！」

老熊在軍營里多少年沒說過客套話，待那男子走後，他頓時臉色有點苦，覺得還是在軍中好。

全都沒有回來？

「放心吧，爹，剛才從窗子瞧了眼，都倒下了。」

「沒了。」

魯大喬裝成一名歸鄉的員外https://m.hetubook.com.com，暮青扮成他的小廝，韓其初扮成賬房先生，老熊、章同和月殺扮成家丁，六人換了身百姓衣衫，出軍營時天剛蒙蒙亮，一輛馬車停在一道巨大的黃岩后。

若不能相抗，何以敢動西北軍的兵？

老熊露出喜意，回身望了眼馬車上暮青三人，暗暗使了個眼色。暮青的目光只盯在那男子身上，但未說什麼，只下車來打了帘子，讓魯大和韓其初下了車。

黎明時分，一行人才出發。

暮青忽然往前走了兩步，伸手在地圖上葛州城外三百里的範圍內一劃，她手指劃過之處，一處寨子也沒有，反倒是在地圖上標示出來的村莊上圈了一遍，「有問題的，是這些村子！」

西北廣袤荒涼，馬匪猖獗，狼群環伺，人若死了，黃岩下一丟，或被野狼叼去，或被風沙埋了，失蹤幾個人太容易了。人是失蹤在匪寨附近的，馬匪打家劫舍，搶掠過路商隊，幾個百姓他們許瞧不上，但未必會放過。西北軍的漢子身手都不差，若遇打劫，馬匪有殺人之心，他們勢必反抗。這一反抗，身份必定暴露，他們要麼被殺了，要麼被抓了。

暮青未說話，只低頭瞧案上地圖。月殺依舊那張冷峻的臉，瞧不出情緒波動。

上俞村離新軍紮營地有五百里，一路馳去，路經馬匪寨時，只見延綿高踞的黃砂岩將西北荒原切割成道道蜿蜒的黃沙路，一些寨子的瞭望哨就建在黃砂岩上，一眼望盡荒原，一輛馬車獨行在路上，不可能不被瞧見。

飯菜有問題。

這時，馬車裡傳來魯大不耐煩的聲音，「誰他娘的要跟老子同乘一車，趕緊進來！」

「那晚飯過會兒送來，今日未曾想有人借宿，飯得再做些。」

韓其初趕忙打了帘子，蹬了踏腳便要上車，動作卻忽然一頓，望著馬車內，怔住。暮青發覺他停了上車的動作，轉過頭來，一眼望見車內魯大，也怔了。

不成想，魯大搖了搖頭，「人不知道死了沒，也不知道活著沒。活不見人，死不見屍，老子也不知道是不是馬匪幹的！」

「不礙不礙，有地兒睡就成，俺們都不挑。」

「裡頭有倆漢子頗壯實，可別沒睡死。」

章同瞧了眼暮青的背影，終是轉頭，一躍上了馬車，與月殺擠在了一處。

百里一暗號，進入葛州城前三天失去聯絡，即是說，人是在離葛州城前方圓三百里的內失蹤的！

這三日她堅持坐在馬車外，跟著他們風餐露宿的，一聲苦累都沒喊過，但女子體力終究不比男子，她還是有些累吧？

屋裡一燈如豆，光線昏黃，照見桌上趴著兩人，地上躺了四人，飯菜吃了一半，一杯水灑在桌上。

馬車緩緩行了起來，向著，上俞村。

「一萬？」章同和韓其初齊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