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這麼可憐啊。」方一勺自言自語道。

「哦。」沈勇和方一勺一起仰臉對沈夫人點頭，沈勇託了托背上的方一勺，往山上走去。

「餓啊。」沈勇點頭。

沈勇無聊地坐在地上，雙手支著地面，仰臉四外打量……就見這兒一面是山壁，一面是林子，還有一邊是懸崖。看著看著，他突然注意到一旁的林子里，隱約有煙冒出來。

沈勇站了起來，膝蓋都摔破了，方一勺趕緊給他拍拍，道，「天呀，阿彌陀佛，佛祖菩薩你們不要怪他，他無心的。」

「去看看吧？別是火星子，一會兒要是真燒起來了那可不得了的。」方一勺用帕子給沈勇包上了傷口，兩人站起來，往林子裡頭走去。

沈勇無奈，沒想到方一勺還有害怕的時候呢，就被她拉著跑回長樂庵去了。

「小心點兒啊。」沈夫人在前頭走著，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是回頭看被方一勺扶起來的沈勇，「這麼大人了，都沒個穩當勁！」

「切。」沈勇撇撇嘴……剛想說他才不相信，就被腳下突出的一個塊石頭絆了一下……

沈夫人看著忍不住笑了起來，這時候，長樂庵門口掃地的小姑子也看到了沈夫人，趕緊迎過來道，「沈施主，燒香么？」

「我……」沈勇還想爭辯幾句，卻見沈夫人像是要沉下臉來，沈勇也不能多說什麼了，他娘要是發起脾氣來，說不定也得抽他……只好嘆氣點頭。

沈勇笑了笑，道，「無字碑很多啊，大概死的人生前沒什麼好名兒，或者是作姦犯科之類，怕殃及子孫後代，又怕有人來翻屍搗骨，所以才弄了塊無字碑。」

「嘶……」沈勇被掐得直唑牙花，「你怎麼那麼凶啊。」

「藏哪兒了？」沈勇好奇地回頭瞄她，方一勺伸手掐住他耳朵，「再看！」

方一勺掏出帕子來給他擦，蓮兒也遞上了水壺給他喝水。

沈勇在一旁等著，方一勺還從廚房裡頭找出了一缸子腌菜來，說了聲阿彌陀佛，便取出一棵，切碎，翻炒。

方一勺笑眯眯，「胡椒面兒。」

「唔，胡椒面兒還隨身帶啊？」沈勇好奇問。

隨後，沈夫人讓蓮兒扶著她，拄著拐杖上山，車夫提著兩個大食盒在後頭跟著。

沈勇想走到前頭去彎腰背，沈夫人卻道，「那怎麼行，娘老歸老，還有把骨頭呢，也不至於四十多歲就走不動山路了，你啊，背你媳婦兒才是。」

「你看到院子里的茶花了沒有。」方一勺問，「廚房裡別的沒有，鐵定有麵粉吧，我給你做茶花捲兒吃，好不好？」

方一勺看著急，「唉，你小心燙啊！」

……

方一勺笑眯眯捏他耳朵，「什麼？hｔtps://ｍ•hetｕｂoｏｋ.ｃｏｍ•ｃom」

撥開濃密的灌木，方一勺和沈勇往裡頭一看……驚了一跳，就見在林子中間，有一個墳墓。墓前正有香燭在燃燒，地上還有燒成灰了的紙錢堆……冒煙的，正是那紙錢堆，可見是剛剛有人祭拜過的。

「現在上哪兒去找吃的啊？」沈勇道，「這裏又比不得家裡，清湯寡水的。」

沈勇殊不知，方一勺現在真是萬分感謝當年打暈她讓她來替嫁的方老爺子，以前她無父無母四處流浪，如今她有了好夫婿，還有了疼愛自己的公婆，怎麼能不高興呢？！

「沒……」沈勇長嘆一聲，繼續往上走，心說，他爹給他找的是媳婦么？分明就是另一個娘……

「莫不是被人拿了……或許是，兇手？」

方一勺跟在後頭，沈勇在一旁小聲嘀咕，「尼姑廟就是荒涼，香火一點都不旺，菩薩肯定不靈。」

沈勇無奈走到方一勺前面彎下腰，「來吧。」

「喂……」沈勇被她壓得一沉，忍不住道，「你屬秤砣的啊？這麼點兒個子怎麼那麼沉啊？」

方一勺自己也拿了一個，和沈勇一起在廚房裡吃了起來，轉眼，看到了廚房外面有一棵銀杏樹。

「這有什麼可憐的。」沈勇拽了她一把，道，「走了，這兒太晦氣了！」說完，拉著方一勺要走。

當天晚上，兩人在長樂庵吃了廟裡師父做的素齋，沈夫人跟靜怡師太晚飯後，一起去佛堂坐禪了。

沈勇反應過來了，他雖然平時弔兒郎當不學好，不過對他娘還挺孝順的，就走上一步道，「娘，我背你上去吧。」

……

「放心！」沈勇從小上房揭瓦瘋慣了，爬個樹是不在話下的，爬上去之後，摘了那麼二十來個的百果，直接滑了下來。

「對啊。」方一勺點點頭，就覺得寒風陣陣，站起來挽住沈勇，道，「相公……莫不是那掌柜的鬼魂？」

整輛車子價值不菲卻又不至於過於奢華，上等而非張揚，就好像它的主人知府沈一博的性格一般，雖然也算年輕有為，但保持著一份文人的勤儉與清高，甚至是有一些些古板的迂腐。

「好啊！」沈勇一聽到這名字就來了食慾，一下彈起來……沒提防上頭是隔板，撞地「咚」一聲，疼得他揉著頭直呲牙。

沈夫人瞪了他一眼，道，「明知故問，都那麼大人了，還跟個小孩兒似的呢？要好好疼你媳婦兒！」

方一勺轉臉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就看到的確有淡淡的煙冒出來，又不像是著火，煙還是比較稀薄的。

「那些姑子做的菜跟你差太遠了，難吃。」沈勇不滿地道。

方一勺拉著他道https://m.hetubook.com.com，「你傷口裡頭都是泥，不洗掉以後該爛了。」

「啊！」方一勺叫了一嗓子，沈勇讓她嚇了一跳，問，「幹嘛？」

「唔？」沈勇哼了一聲，答非所問地說，「餓了，沒吃飽。」

方一勺看了看那墓碑，不解問，「唉，相公，為什麼這墓碑上面沒有字啊？這人沒名字么？」

長樂庵的送子觀音是白玉雕的，有別於其他佛像的莊嚴肅穆，這尊送子觀音，慈眉善目，說不出的和善，單手捏著佛家的蘭花指，另一隻手裡，托著一個白白胖胖，笑眯眯的可愛娃娃。

「是我自己調配的，吃面吃餛飩的時候灑上一點，那味道就吊起來了！」說著，方一勺將做好的茶捲兒放到了蒸籠裡頭。

原本還有三個花捲兒的蒸籠里……竟然是空蕩蕩。

方一勺見他膝蓋上面還有擦破，就問了小尼姑，這附近有沒有活水？

沈勇在一旁流口水，方一勺炒的鹹菜都比別人做的肉要香啊。

方一勺見沈勇真要背自己，忍不住笑彎了眉眼，湊上去，扒著他脖子趴在他背上。

「呼呼……沒事……嗯！」沈勇咬了幾口，點頭，「好香！好吃！」

好不容易，沈勇氣喘吁吁背著方一勺上了山頂，將方一勺放下后，沈勇癱坐在地上，仰天不停地喘氣。

方一勺也眨眨眼，心說……婆婆真好呀，怎麼那麼疼兒媳婦呢，自己真是有福氣啊。

「好呀。」小尼姑趕緊引著眾人往裡頭走。

小尼姑說後山有小溪，方一勺就讓蓮兒和車夫布施，拉著沈勇去了後山。

沈夫人走了之後，方一勺和沈勇大眼瞪小眼，沈勇蹲下撇嘴，「沒勁死了。」

進了寺廟裡頭……方一勺發現這裏香火的確不是很旺，大多是一些老太太在拜送子觀音，還有一些大肚婆。

「我們去找吃的吧？」方一勺輕輕推開櫃門，探頭看沈勇。

「勇兒啊！」沈夫人沉下臉來，道，「從今日起，凡是有遠路、陡坡、水潭，你都給我背著你媳婦兒走，否則就是不孝，聽到沒？！」

方一勺讓沈勇坐下，將褲腿捲起來，自己則是蹲下掬起水，給他洗膝蓋。

沈勇眯著眼睛蹲下去，就見地上，在焚香落下的灰堆裡頭，若隱若現的，有一枚白色的玉戒指。這戒指玉質細膩，一看就是上等貨，戒指的上方，有一段用金線小心翼翼地裹起來了，看來是曾經斷過的。

「幹嘛去？」沈勇興味索然地問，「在原地等著到天黑得了。」

很快，水開了，蒸籠也開始冒熱氣，方一勺將蒸籠蓋子打開，一股清甜的香味四溢。

「相公，你想什麼呢？方一勺問。

卻聽沈勇「咦和*圖*書？」了一聲。

「唉，快走快走！」方一勺拉著沈勇就跑，「別一會兒遇上了！」

「對！」方一勺道「我去摘幾顆下來，我們炒百果吃！」說著，捋胳膊挽袖子就要去爬樹。

方一勺失笑，沈夫人把她當做那種嬌滴滴，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媳婦兒了不成？自個兒可是老虎都打得死呢。

方一勺和沈勇沒地方住，沈勇又不能睡在尼姑們休息的房間裡頭，最後，只好和方一勺睡在禪堂的大柜子裡頭。

方一勺初見這輛馬車的時候，就很喜歡，上了車子，這兒摸摸那兒摸摸。沈勇也跟了上來，坐在車門口，對一臉興奮的方一勺道，「有什麼好摸的，我下次帶你去坐描金嵌玉的大馬車。」

方一勺橫了他一眼，壓低聲音說，「你再胡說八道，小心得罪菩薩啊。」

「晦氣！」沈勇忍不住道。

「哎呀……」沈勇一個跟頭摔到了地上，好險牙齒沒磕掉。

說完，往外跑，方一勺跟出去，不忘喊，「唉，你少掰幾個啊，吃多了有毒的！」

「對的對的。」沈夫人趕緊點頭，道，「我先去拜拜菩薩，等師父坐完了禪，我們在敘談。」

沈夫人趕緊對小姑子合掌行禮，道，「小師父，靜怡師父在么？」

沈夫人見方一勺蹦蹦跳跳的，急得趕緊攔，道，「慢點兒慢點兒，別亂動啊，小心身子。」

沈勇湊了過去，問，「怎麼了？」

沈勇摸著腦袋，盯著灶台上的蒸籠看，問，「剛剛剩下的那三個花捲兒呢？」

沈夫人睜大了眼睛看沈勇，有些震愣……他兒子這是開竅了還是怎麼的了，竟然心疼他這個做娘的！心裏更加一百二十分地相信了沈一博之前說的，那個神道士說的……賢媳進宅，沈勇必然脫胎換骨！樂得眼圈都紅了。

方一勺驚喜地發現了發好的面，大概是準備明天一早做素包子用的，就取過了一團來揉。

「等等。」方一勺道，「香燭歪掉了。」說著，跑上去，將那墳前的香燭扶正，沈勇在一旁沒什麼耐心地等，卻見方一勺盯著地面對他招手，「相公相公，你快來看呀！」

車子行了半個時辰，終於是到了長樂庵的山腳下，接下去的山路要步行登上，馬車是上不去的。沈夫人下了車，仰起臉看了看長長的台階，有些擔心方一勺走上去會不會有事。方一勺見狀，輕輕推了沈勇一把，對沈夫人努努嘴。

這種柜子是出家的尼姑們平時用來放被褥的，很寬大，裡頭鋪上鋪蓋，正好可以睡上人，方一勺睡在上頭，沈勇睡在下面，一人一層，櫃門一關，安靜又暖和。

方一勺指著地面，道，「你看這戒指，眼熟不？」

沈https://m.hetubook.com.com勇也摸著後腦勺看左右，心說……沒那麼邪門吧……阿彌陀佛了啊！

晌午，往東山的小道上駛來了一駕小馬車，車裡坐的，正是趕往長樂庵燒香拜神的沈夫人、方一勺……以及一臉興味索然的沈勇。

「唉，那裡怎麼有煙啊？」沈勇指著問方一勺。

方一勺穿好衣裳和沈勇一起出門，摘了兩朵大茶花，悄悄跑到後院的廚房裡頭去了。

方一勺趴在他肩膀上，道，「我胖，肉多不過都藏起來了，看不到。」

馬車一路顛簸，沈夫人在馬車的座位上墊上了厚厚的墊子，還不停地囑咐車夫，趕慢些、穩些，千萬別顛簸。

上方的台階上頭，沈夫人回頭喊，「唉，你倆要打情罵俏等上了山慢慢來，快些，別耽誤時辰了！」

方一勺抬頭……就覺得頭皮子發麻，脖梗子汗毛直豎，蹦起來拉住沈勇的胳膊道，「呀，花捲兒呢？」

沈勇按照她說的，將茶花的花瓣揪成碎末。方一勺將花瓣的碎屑都揉到了面裡頭，又從隨身帶的小包里，拿出了一瓶子東西來，往面里灑了點，沈勇好奇地湊過去問，「這是什麼？」

沈勇一看到大肚婆就緊張，站得老遠，一臉的不痛快……膝蓋摔疼了，眼前還滿是尼姑。

「那……戒指怎麼會在這裏？」方一勺問。

沈勇鼻子皺了皺，道，「那我現在就走不動了。」

沈夫人拉著方一勺跪在蒲團上，虔誠地拜菩薩，保佑他家可以添丁進口，子孫平安。

之後，沈夫人讓沈勇和方一勺在廟裡添香火、布施，再多逛一會兒，晚上留在這裏吃齋菜，過了夜，第二天一大早再回去。

「在的。」小尼姑點點頭，道，「師父在裡頭坐禪呢，沈施主要見她么？」

遠在知府衙門書房裡頭審案的沈一博……打了一個噴嚏，摸了摸鼻子，自言自語道，「嗯，一定是個孫兒！」

「相公。」方一勺推了推沈勇，道，「樹上有百果！」

再看他，就見他臉漲得通紅，滿腦門子都是汗。

沈勇哭笑不得，這哪門子的才女啊，不是野丫頭么，爬樹掏雞窩樣樣來！

「行了。」沈勇瞄了一眼方一勺，也還行，不胖，個子屬於偏嬌小的類型，估計不能重到哪兒去吧。

「切，小丫頭見識。」沈勇不滿地嘀咕，被方一勺拉到了後山的小溪邊。

沈勇轉臉看一旁已經準備蹦蹦噠噠上山的方一勺，心說……她身手比我還矯健呢，要我背？！

「哇，好香啊！」沈勇迫不及待地伸手進鍋里拿花捲兒……燙得直蹦，不過還是送到嘴裏咬了一口。

方一勺頭一回睡這種地方，覺得挺新鮮，趴在枕頭上，通過隔板間的縫隙瞄下面的沈勇。沈hetubook.com.com勇正仰面躺著，手裡拿著那枚戒指出神。

「等等！」沈勇將剩下的花捲塞進了嘴裏，拉住方一勺道，「我來！」

方一勺抬眼，對沈勇笑，點頭，「嗯。」

沈勇伸手搔了搔腮幫子，這丫頭怎麼總是在笑，有什麼事好讓她如此高興的？

黑桃木的車身，雖然小巧，看起來卻很是結實穩重，車頂是拱形的棚頂，柔韌的藤條撐開一整張的牛皮，塗上黑桃木顏色的漆彩。車廂四壁是鏤空的桃木雕板，花紋簡單，只是最普通的百花而已，顯出一種簡單的精緻。裡頭有兩卷竹帘子，是用來擋風的，只是天不涼，陽光又暖，因此高高卷著。車軲轆很大，上好的紫楠木做成，中間的橫軸是一整根的烏木。

方一勺也拜了拜。方一勺從小就有個很奇怪的毛病，就是每次她拜拜的時候，腦袋裡都是一片空白的，不知道要許什麼願，卻是會很開心。她總覺得自己跪下去拜的時候，菩薩就能看到她的心愿，在她自己還沒弄明白什麼的時候，菩薩已經答應了她的要求了……於是，每次方一勺拜的時候都笑眯眯，拜完之後更是開心。她拜的每一個菩薩都很靈，因為她從來不知道自己許了什麼願，所以應該大部分的願望，都實現了吧。

方一勺和沈勇對視了一眼——果然有了么？！

方一勺也笑，道，「娘，不要緊，讓相公背您就行，我走得動！」

「哈？」沈勇睜大了眼睛看他娘，問，「為什麼？」

「咦？」沈勇盯著那戒指看了半晌，伸手拿了起來，吹掉表面的那層灰，又看了看，睜大了眼睛道，「這不是死掉的那個掌柜的手上戴的么？上次搶吃食時弄斷了，金絲不還是你給他裹的么？」

「鬼魂什麼呀。」沈勇道，「鬼魂還給自己燒紙啊？再說了，案子還是懸案，屍體現在應該在衙門仵作房裡頭停著呢，怎麼可能上這兒來？」

沈勇有些不解，卻見方一勺對他皺了皺鼻子，做了個背的姿勢……示意沈勇，背他娘親上去。

沈夫人也不搭理他，拉著方一勺進廟裡去。

方一勺聽得眯眯笑，問他，「唉，那現在還餓么？」

「誰讓你剛剛只吃那麼一點兒的？」方一勺道。

交給方一勺，方一勺拿在手裡，轉身進廚房，放到灶台裡頭烘。

茶花淡雅的清新香甜滲透到了面里，咬在嘴裏綿軟回甜，再加上那特殊的胡椒鮮味，沈勇頭一回知道了什麼叫其味無窮。

「怎麼了？」方一勺抬頭看他。

方一勺雙手摟著沈勇的脖子，道，「相公啊，你若是走不動了要記得告訴我啊，我下來自己走。」

沈勇看方一勺，「百果？」

方一勺看看他，問，「你真背啊，我可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