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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猛的回過頭來，狠狠瞪了她一眼，斬釘截鐵的道，「小姐福大命大，一定能醒過來，你若是再敢胡言亂語，我這就告訴婆主事把你賣了，也省的你在這兒提心弔膽！」

暗香浮動，天色已經漸漸黑了，月牙兒在天上高高懸起，宛如一張微笑的嘴，十三壓抑著許多天的心情終於為之一松。

沒有人知道，媯芷除了有醫術在身，同時也通巫術，尚京城除了幾個祖巫後代，她自信沒有人能勝過她了。

十三眼泡紅腫，無精打採的跪坐在白蘇榻前，給她細細的擦拭臉頰，看著白蘇蒼白如紙的面龐，不知不覺又流下眼淚。

十一十二被這場景駭住，一時沒了聲音。媯芷冷盯了她一會，起身走到窗前，看著滿院子的白芽奇蘭，靜默半晌才道，「為何覺得她值得你以命換命？」

十三怔了一下，答道，「不是值不值得，是本分。」她是奴隸，本就應該為主盡忠，為主而生為主而死，一切不由命。

素女究竟有何過人之處？竟能這般入婆氏的眼？又能讓一個婢女不惜衝撞自己的救命恩人？媯芷看了一眼塌上面色如紙的白素，淡淡道，「我會救她。」

十三後來知道救她的hｔtｐs://wｗw•ｈｅtｕbｏok.com•cｏｍ少女是士大夫媯氏的嫡女，自己和妹妹又是奴隸身份，若是不趕快找一個家主，很快又會被人伢擄去，於是她便將自己和妹妹賣身到媯府。她們是沒有經過調|教的粗野丫頭，長相也很一般，上不了檯面，所以只能在媯府做些粗重的活計。

十一怯怯的看了媯芷一眼，小聲道，「奴婢……奴婢也願。」

「愚蠢！」媯芷冷冷道。

十一嘴唇蠕動幾下，卻沒說出一個字來，十二也同樣低頭沒有回答。無論如何她們也沒有勇氣像十三那樣朝自己胸口揮刀。

說罷，幾步上前，從媯芷的藥箱里取出一柄小巧的彎刀，猛的朝自己心口刺去。

「唉！」媯芷嘆息，忽然對白蘇很是好奇，她在白府過的小心翼翼，白老爺也從來不曾給過她真正的父愛，還有什麼可留戀？

眯著眼，仔細感受白蘇腕上感受微弱的脈搏。十三幾個人怕打擾她把脈，硬是將聲音憋在喉嚨里。

「我知道你能！」十三言語篤定，頓了下又道，「你如今只是一個奴隸，可知道我每次見到你為何行大禮？」

「看到沒有，只有你。」媯芷直視著她。

和*圖*書如果白蘇醒著，她一定立刻知道十三所說的是針灸，可是在這個世界醫術剛剛獨立不久，針灸之術只有伏羲一脈的大巫才會使用，是不傳秘法。

「對於我們這種奴隸來說，現在只有兩種選擇，一是什麼也不做，看著素女殞命，我們會被轉賣，也許會殉葬；二是，不惜一切辦法救活她，若是她活必然不會虧待我的家人，若是她死，大不了我便舍了這條賤命。我知道，素女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十三目光堅毅，她是在搏，拿自己一條命在搏。

後來不到一年，媯府便不知因何被抄家，女眷全部充入奴籍，男丁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十三姐們倆再次被買賣，恰好遇見去選買侍婢的婆主事。

「果然。」媯芷自語道。媯府從前還沒有倒的時候，她便聽聞婆氏女師的大名，婆氏是尚京出了名的嚴謹，挑學生的條件很是苛刻，她親自調|教兩年的侍女都能送給素女，想來是極其看好素女的。

十三帶著十一十二出去，在廊下的石階上坐下。

正在這時，寢房的門被人推開。媯芷依舊一襲麻布深衣，背著藥箱，面無表情的走至榻前，從錦被中拿出白蘇纖細的手腕，一言不發和_圖_書的把脈。

十三知道媯芷瞞著自己的醫術，她自然也不會對任何人提起當年的事情，包括婆主事，可是也知道媯芷骨子裡有多冷傲。當媯芷對素女言辭犀利的時候，十三就明白她如今連自救的興緻都沒有，自然更沒有閒情逸緻去救別人。那日怒斥媯芷，說她如今不過是個奴隸，只是想讓她能認清現實，好好活下去，直到素女一語戳破，十三才明白，這是媯芷永遠都不會接受的事實，寧死不會改變。

媯芷眉心一跳，手中毛筆宛如利刃，飛速刺向她的手肘。十三隻覺得自己握著刀的手一麻，刀子「哐啷」一聲掉落在石板地面上。

距離白蘇昏迷至今，已有七日。成妝院內的白芽奇蘭紛紛抽出嫩芽，整個院子里縈繞著淡淡的蘭花香氣。這種香氣似有還無的氣息，像是在生死邊緣遊離的生命，使得整個成妝院內陷入一種不安之中。

「你們都出去。」媯芷道。

「你一個人的賤命便想換她？若是想要我救她，那就拿你們三個的命換她一個罷。」媯芷忽然目光犀利的看向十一、十二。

「小姐怎麼樣？」十三見媯芷嘆氣，以為情況不好，忙緊張的問道。

十一被十三狠厲的和_圖_書眼神嚇的哆嗦起來，急忙膝行向前，拉住十三的袖子道，「十三，好十三，我，我再也不敢亂說了，我雖與小姐相處時日不久，卻也能分出好歹來，怎麼會有二心，嗚嗚嗚……」

「您比從前變了許多，剛開始我只是懷疑，可是這次您使用銀針為小姐吊命，我才確定是您。」十三懇切的看著媯芷。她三年前便能起死回生，三年後應該更厲害了。

十三見她不語，便繼續道，「三年前的冬天，我妹妹身患重病，被人伢丟棄亂崗，我連夜逃出，跑去亂崗將奄奄一息的妹妹背了出來，卻因兩日未曾進食暈倒在官道旁。那時一個與我年齡相仿的女孩救了我們，並用奇怪的銀針治好我妹妹。」

「兩年。」十三道。

「你在婆主事身邊呆了幾年？」媯芷忽然偏離話題。

十三癱軟在地，淚水不受控制的流了滿面，忽然又想到什麼，又爬起來給媯芷磕了幾個頭，「您救了十三最重要的兩個人，從此以後就是十三一輩子侍奉的主子。」

媯芷正要寫藥方的手頓了一下，收起寫了一半的藥方，「她如今連湯藥都喝不下去，便是再開方子也無用。」

「我願意換！」十二忽然道。

說著，幾人已和圖書哭作一團。

看來這個素女的人品居然挺得人心，媯芷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類似於笑的表情，看向十三，「你憑什麼以為我能救她，這幾日，光是公卿家請來為她醫治的大巫便不計其數，你憑什麼以為我一個小小的醫女就能救活她！」

媯芷不說話，她今非昔比，媯府被抄家的那一刻至今，她的心境變了許多，雖然清高孤傲如昔，可是她明白自己再也不是什麼貴女，而只是一片孤身飄零在人世間的枯葉。

十一、十二也跟著紅了眼眶。

「求您救小姐。」十三以最卑微的跪姿，向媯芷行禮，「十三前些日因維護小姐衝撞您，十三以願意以命謝罪，請您一定要救我家小姐！」

十三是婆主事親自調|教的侍婢，又得白蘇信任，所以三個人之中，屬她與白蘇最親近，她固然也憂心自己的未來，但也更是真心希望白蘇平安。

「十三，你說小姐會醒嗎？」十一怯怯道，「我們不會又被賣出去吧？」

片刻之後，媯芷睜開眼睛，深深看了昏睡中的白蘇一眼。這樣微弱的脈搏，細不可辨，連續七日卻不曾斷，可見她的求生慾望十分強烈。能獨自與死亡搏鬥如此之久還不曾放棄，她的堅韌可見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