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七章 是如此涼薄
「只有昏聵君主才耳聾目盲，寡人不僅知道你與國尉有兄妹之誼，亦知道國尉與左丞相亦是結拜兄妹。」贏駟嘴角微揚，「這是你所不知的吧？」
「嗯。」贏駟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衣鬢散亂，有失一國丞相風度。」
「有無深意，看聽者的心境。」宋初一笑的意味深長。
「善。」公孫原穩了心神，道，「請國尉隨我來。」
如今相識已三載有餘，宋初一於他來說，是好友、妹子也是同僚，除了亡妻之外，是他最看重的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人。然對於君上來說，宋初一與張儀也許並沒有兩樣。
樗里疾長嘆一聲，加快腳步離開，夏末的炙熱里，這座宮殿的冰冷氣息與贏駟如此相似——拒人千里，不容侵犯。
他們贏秦一向最重義氣，喜憎分明，為何同是一脈兄弟，如何一個重情重義，一個寡淡冷情？
「國尉此言似有深意？」公孫原對宋初一所言之事十分上心，早已暗中和*圖*書謀划，但迄今還沒有接到連橫的消息，一直遲遲不能實行，心中也頗為焦躁。
樗里疾愣住，嘴唇微動，半晌卻只道，「君上明察。」
這些天他輾轉反側，仔細思量宋初一那天的話，如果真能那般行事，對公孫氏，對他個人，甚至對趙國，都是大利！
那內侍心中激動，能當得君上一句「好」字，何愁前程！當即歡喜的應聲退了下去。
又如此的，孤寂。
「是。」樗里疾也已經冷靜下來，附和了一句。可是他素來無法拋棄感情的就事論事，儘管心裏明白道理，也無法做到贏駟這般冷漠待之。
樗里疾連忙垂頭撫了鬢髮，理正衣襟，「臣失儀。」
樗里疾入席跪坐，「君上，臣方才收到河西快馬加鞭傳來的消息，離石戰事告急，國尉隻身去了敵營，算來已經有九日……」
公孫原在她的目光下有種被人剝了衣物的羞恥感，他以為自己將情緒隱藏的天衣無縫和_圖_書，誰知別人竟看得一清二楚。
「國尉怎的對這大好晨光、壯美景色不感興趣，卻看起了落葉？」公孫原不知何時站在兩丈之外。
可是就算是對待朝中重臣，君上這等涼薄也未免太讓人寒心了！
「左丞相亦孤身入險，右丞相為何只憂心國尉？」贏駟目光里有一絲玩味。
得知公孫原著急，宋初一併未忙著歡喜，因為如果他抱著很大的希望，並且急於求成，一旦出現意外，讓他以為希望破滅，她絕對是死無葬身之地。
「君上，右丞相求見。」門外侍衛道。
贏駟淡淡嗯了一聲，轉而道，「犀首為大良造時嘗勸寡人稱王，張子臨行前亦與寡人商議此事。」
陶監見贏駟往靠背上倚，便上前倒了杯茶水，「君上，喝杯茶潤潤喉吧？」
靜默片刻，贏駟端起已經冷了的茶抿了一口，平淡道，「她是大秦國尉。」
「請。」贏駟直起身子。
贏駟接過他的話，「你與她和*圖*書有兄妹之誼，但莫要忘了本分。」
他不知張儀與宋初一是結拜兄妹，而張儀不知宋初一是女子，只有眼前這個高高在上，與她並過多無瓜葛的人，卻將她瞧的一清二楚。
在等待的日子里，宋初一不急，反倒是他暗地裡急的上火。
「去準備吧。」贏駟道。
樗里疾退出角樓，望著漫天繁星緩緩吐出一口氣。想起在第一次遇見宋初一時的情形，不由一笑。當時他剛到遊學到宋國不久，入了一家酒館，剛剛在大堂里坐下便聽見樓上雅舍里驚天動地的罵娘聲。未見其人，先聞其聲，他只覺得這少年有趣兒的很，遂叫出來切磋論政，未曾想卻成了至交。
燈火明滅，贏駟坐在几旁，聽內侍彙報方才國后與紈夫人在寢殿中的對話。因有些是耳語，竊聽之人並未聽見，但不妨礙贏駟了解大致意思。
侍衛退去片刻，樗里疾步履匆匆而至。
一句話，道盡了信任，也道盡了他的無情。
「喏
ｗwｗ•heｔubｏｏｋ.ｃoｍ.com。」樗里疾起身施禮，「那臣下告退了。」陶監連忙恭聲道，「喏。」
也許有些人天生就是君王之才吧。
宋初一一襲黑袍坐在樹下，盯著地上的厚厚的落葉出神。
「臣……」樗里疾無從辯駁。
樗里疾斂了心緒，正色道，「如今時機已到，臣知道該怎麼做。」
在後宮裡，沒有君主的憐惜，草芥不如。
宋初一抬頭，笑道，「看著莽綠的原野，竟不知秋意早已來臨。」
宋初一隻是想探知一下他的態度，無意惹惱他，「上將軍，能否移步一談？」
贏駟早已對魏紈屢教不改有所不滿，他向來厭惡不懂事的女子，因此儘管這次她並沒有什麼錯處，依舊遭了池魚之殃。
咸陽城郭，渭水泱泱匯入大河，與它環抱的遼闊北阪繪成一副壯麗美景。
寂月皎皎，咸陽宮肅穆而又蒼白。
大河一條小支流附近駐紮的趙軍軍營，炊煙裊裊。
「坐。」贏駟道。
「君上。」他甩開大袖施禮。
和圖書宋初一是大秦國尉，是他看重的肱骨之臣，若是連這等應變都做不到，便是真死在敵營里也是她無能！
樗里疾面色一僵，「原來……原來君上知道此事。」
順大河逆流而上，河道越來越窄，一座石橋橫跨東西兩岸。日月星辰變換，當太陽再度升起時，長橋卧波，晨暉浮動，藏在白茫茫的蘆葦盪中，美的清淡悠遠。
「做的很好，去吧。」贏駟道。
贏駟端起茶盞，送到嘴邊時頓下，「那個魏紈，找個由頭禁足，另外嚴密監視國后一舉一動，在她生下孩子之前，不許讓她發覺。」
樗里疾知道宋初一素來愛好交遊，她性子洒脫，與人結拜是純屬心性使然，沒有拉幫結夥的意思，宋初一和張儀在人前也從不以兄弟相稱，恐怕也是對此有所顧慮，並非刻意隱瞞，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出言辯白了，否則更會讓君上忌憚。
樗里疾沒有衝動到與贏駟論贏秦一族的義氣，只是口中苦澀無比，「是臣冒失，請君上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