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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渣滓，混在人群之中，挾眾鬧事，得寸進尺，我們人少，若任他們鬧起，咱們都活不了。」周銓笑了一下：「賢弟，仁義是對百姓的，是對自己的人，而此等敗類，不過禽獸！」

粥棚被重新搭起，十余根木樁樹在離粥棚不遠處，那些被砍殺的傢伙，都被吊在上面，好在是冬日，沒有蒼蠅，但他們血腥猙獰的模樣，已經足以讓看到的人心驚膽戰了。

「新來的？先去那邊排隊領好碗筷，然後再到這排隊……今日來的人特多，真是見鬼了！」

他們走過荒野，當來到徐州地界邊緣時，只覺得在自己身後，是一片荒涼的灰色，但在自己面前，則是一片斑闌錦繡。

遠處人聲沸騰，又來了一伙人，但是這一伙人不象此前十余個甚至幾個的來，而是一大群，少說也有兩三百人。

意猶未盡的艾虎又望向那口鍋，鍋里已經什麼都沒有，那胖婦人刷了鍋，又舀了米打了水，再度開始煮起來。

「吃完了的到這，一人一碗粥是幫你們吊命的，想吃飽，等進了徐州城有你飽，趕緊來這裏！」艾虎還在盯著那粥，卻又聽得有人喊，他慌忙隨著父母排了過去，很快，一個近百人的隊伍聚攏在一起。

「有吃的，那位宋大爺不是說了么，到了這邊地境，就管飯，不做活也有飯吃，還有肉！」

岳飛一臉驚訝，他沒有想到，周銓竟然二話不說，直接動手就砍人。

確實是白米粥的味道，兩個棚子里各有一口大鍋，其中https://www.hetubook.com.com一口鍋敞開著，露出一小鍋白米粥，一根筷子斜插在上面，雖然有些歪，卻就是不倒，證明這粥相當稠濃。

艾虎正望著岳飛，岳飛卻皺了皺眉，猛然跳起，搭上粥棚的橫樑，單臂掛著，居高向遠處望去。

「打人了，打人了，這廝貪墨了該我們的肉食，還敢打人，大夥揍他……」

「哥哥……說的是。」岳飛想了想，若真亂了起來，不難他們安危堪憂，而且這些歹人，必定會裹挾流民，向下一處粥棚繼續衝擊，甚至將整個徐州的流民收容體系都破壞掉。

「到這邊來，都到這邊來！」另一個棚子里，有人叫道，卻是那邊的鍋被掀開，一大鍋的白米粥，同樣插了根筷子，等著人過去。

一個沙啞的聲音響起，緊接著有個穿著皂吏衣裳的人過來，將他們這十餘人趕到一邊去。在那裡已經排了個隊，約是二十餘人，艾虎眼巴巴地看著那裝著白米粥的鍋，嗅著米粥的香氣，腹中腸子咕嚕咕嚕的聲響頓時大作起來。

有人衝來大叫，但話聲還沒有喊完，就聽得錚一聲響，緊接著，刀光閃動，直接將他的腦袋斬了下來。

艾平看到路邊樹著一個木牌，那木牌上用紅漆漆著「徐州距此五里」字樣，大喜說道。

有人邊吃邊叫了起來，四處都在傳說，到得徐州，便有肉吃，但在這裏，卻只吃得白粥加腌蘿蔔。

去徐州，要吃肉！

艾虎慌忙將那一和_圖_書捧水放了，然後領了副碗筷，跟在父母身後，終於可以去粥棚那邊排隊。

周銓目光凌厲，反手又是一刀，岳飛方才踹翻的那漢子才爬起，就被這一刀又砍翻在地。

「到了么？」

可那位矮胖的宋大爺，在指引他們來徐州時是這樣說的，態度還很認真。當他們遇上別的逃荒者時，別的逃荒者中，也同樣流傳著這樣的消息。

都是方才混在人群中起鬨鬧事者，這一陣砍，駭得原本鬧哄哄的眾人安靜了片刻，然後發了一聲喊，四散逃開。

握著刀的，正是周銓。

人多易亂，他們這粥棚中只有二十餘人，照顧不過太多來。

打飯的是個胖大的婦人，看到艾虎瘦精精模樣，她心中不忍，將碗打得滿滿的。艾平滿臉羞愧，自家兒子養成這模樣，當然是他這個當老子的沒有本領。

「到了徐州便有吃的了？」又行了半里，方才激起的氣力消退了，艾虎仰頭問母親。

因為攤丁入畝的緣故，地方官對治下人口的數量不再象以前那麼看重，甚至有地方官還「好心」地給他們開所謂的「逃荒證」，巴不得將他們打發走，免得隱患留在自己地界上。

「將屍體吊起來，若再有敢鬧事起鬨者，作此處置。」周銓命令道。

領碗筷之前，每人先得在溪水中洗手，艾虎正想掬一捧水喝，卻聽得那沙啞嗓子又響了起來：「不得喝生水啊，生水中有蟲，喝了易得病，得了疾疫，可就進不了徐州了！」

「就要到了，前邊就是徐州界和_圖_書，過了徐州界，一切都好了！」

「瞧他們方才那模樣，一個個呼來喝去，竟然敢貪墨了我們的肉，揍他們，好教他們肉債肉償！」

周銓身邊，他的護衛們也紛紛拔出刀來，二話不說，沖入人群之中揮刀就砍，轉眼之間，便有十餘人被劈翻在地！

「該給某些人一個教訓了，鵬舉，你願不願意隨我一起去做件事情？」他正思忖間，周銓又道。

對此，周銓當然不會拒絕。

艾平緊緊捏著兒子的手，用手捂著他的眼睛：「別看，別看，他們這樣做，是不對的！」

「爹爹，徐州到了么？」艾虎又問道。

來得利國監之後，他先是在李寶等人陪同下四處看，然後自己獨自去看，再然後離開狄丘，到徐州治下各處去看。花得一個月功夫，他看了許多，想了許多，再向周銓請求，要來州界之上來幫忙接應流民。

「可憐介，這兩年又沒有什麼天災，怎麼孩子就餓成這模樣了！」

那聲音先是點了一下人數，然後在賬簿上記了什麼，便趕著眾人沿路前行。艾虎有些茫然，又有些憧憬，他看著那指令之人，目光微微一縮。

「該我們的肉呢，莫非被這些狗腿子貪了？」

原本還想著在路邊看看能不能撿些野菜野果吃，但一路行來，發現路邊連草都沒長几根，在他們之前趕來的人，都已經把能吃的刨光了。

象艾平這般判斷出要出事的不少，隨著爭執越發激烈，新來的這兩三百人乾脆就不理會維執秩序的，自己去奪了碗筷hetubook.com.com，直接到鍋中舀了粥便吃。

「哥哥？」岳飛不是沒有動過手，很早的時候，他和周銓聯手就殺過摩尼教徒，但這些日子，他看慣了周銓愛民如親的模樣，突然間見到一個不一樣的周銓，實在有些吃驚。

「要出事了。」見兒子望來，艾平低聲道，聲音有些無奈。

在這發號施令者，正是岳飛。

雖然是不對的，但是卻沒有人能夠阻止他們。

在兩州交界之處，徐州府設了兩個棚子，棚中有人接應，已經聚攏了數十人。還隔著老遠，艾虎就嗅到了一股香味，他用力吸了吸鼻子：「粥，白米粥！」

除了有米粥，竟然還在每個人碗里塞了兩片酸蘿蔔，咬在嘴中咯吱咯吱的，吃完之後，米粥也就光了。

「你們聽著，順這條路前行，沿途都有路牌指示，每十里有供應茶水之所，三十里有粥棚，你們直走就是，速度過去，休要在此耽擱！」

艾虎突然覺得，父親牽著自己的手變得緊了，他抬頭望了父親一眼，艾平拉著他和妻子，從人群中出來，退得離粥棚稍遠。

他們開始的氣勢洶洶，在刀光血影面前，只不過虛假的勇敢罷了。

艾虎心中很驚奇，餓著肚子趕到這裏，能有碗米粥，他已經很滿足了，為何這些大人還是覺得不夠，非得要有肉吃。他看到那個胖婦人還挨了一記耳光，看到想要幫胖婦人的夥計被打倒在地，看到粥鍋被掀了、粥棚被拆了，他心中實在不明白，這些人，究竟為何會如此。

當看到這夥人將胖廚娘和_圖_書打翻在地時，岳飛已經不能忍了。他怒吼了一聲，衝過去，一腳將那帶頭打人者踹翻。

這兩三百人來此之後，聽得約束之人讓他們先洗手再領碗筷，頓時有人不樂意，直嚷嚷著餓，給喝罵幾句之後，總算老實些，可就是不肯洗手。你爭我吵，鬧作一團，而且七嘴八舌，靠著維持秩序的些許人手，哪裡爭得過他們？

這樣一來，他們毀掉的可不只是一個粥棚，而是數十萬人的出路，若這數十萬人走投無路起來造反，那被毀的，很有可能就是整個大宋！

「爹爹，他們這樣做……為何？」他忍不住問。

發布指令之人雖然身材高大，但看面上年紀，也就是十三四歲，比他大不了多少，可是指揮起人來，已經鎮定自若，有大將之風。艾虎不知道什麼是大將之風，只是覺得對方比大人還厲害，他心中不禁是生出嚮往之心。

不過艾虎不覺得羞愧，因為幾乎每個人都是如此。

最後半塊餅子，是昨夜吃的，一家三口，每人只分得了兩指寬的那麼一小塊，實在不當飽。

人群中時不時傳來這樣的呼喝聲，最初時還只是零星的，但到後來，這些人的目光就都不善了。

「肉呢，肉呢！」

秋去冬來，又到年尾。

母親說這話的時候，有些底氣不足，這世上哪有這麼好的地方，不干事便管飯，而且還有肉！

聽得父親這樣說，艾虎咬咬牙，加緊了幾步。

就是他們這一支隊伍，也有十六個人，分屬五個家庭。

「就到了，就到……啊，真的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