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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攸默然，然後告退出去，急匆匆地去了皇宮。

只是這個人選，讓蔡攸吃了一驚。

蔡攸啞然。

但沒有，蔡家在東海商會中只是諸多勢力中的一位，並沒有什麼特殊之處。

「可是朱勔何至於死？」

「這些年，官家修宮室苑囿，辦花石綱，你，朱勔，還有別的幾人，都獻了不少花石吧，你們自稱是從民間買來，實際上一個個都藉機搜刮發財，你在京中，手段終究有限，朱勔在江南，搜刮到的數字，沒有兩千萬貫，一千五六百萬貫總是有的……官家修艮岳花的錢，還不如朱勔搜刮到手的錢，官家又要伐遼，成就列祖列宗未成的偉業，又要修京徐鐵路，加強對徐州狄丘鐵產地的控制，便於今後西軍東進……這些都要花錢！國庫里的錢不好亂花，內庫里的錢不捨得花，那麼當然要尋你們這些近臣借幾個錢花花。」蔡京說到這，嘿然笑了兩聲，然後住嘴不語了。

「臣覺得這樣方能顯出官家賞罰分明，若是官家擔憂其遺族生計，可以留座田莊，幾百畝良田，朱勔家人亦不至凍餒。」

蔡攸再次抹了抹汗，同時他眼中冷芒閃動了一下。

而這番話，已經將蔡攸震住了。

當初周家父子在市井中時，拿這等手段去對付一個有破家之仇的小吏可以，但他如今都是東海侯了，還拿這種手段去對付別人，而且朱勔！

「照實說就是，官家……也只要面上過得去就行了。呵呵，縊死，縊死……」

「臣m.hetubook.com.com……臣……」蔡攸猶豫了好一會兒，然後低聲道：「原本臣不當說的，朱勔這些年在東南，倚仗陛下寵愛，行事太過了些，特別是搜刮民財頗巨，官家念及舊情，不追究其家人之罪，這已經是重恩，但他家貪污盤剝所得，皆為贓物，理當收歸……內庫！」

旁邊的蔡絛捂著嘴突然笑了一下，蔡攸白了他一眼，也自知自己的激將法用得太拙劣了。

這話說得，趙佶臉上方才的陰沉散了一半，不過趙佶還是猶豫著道：「這不好吧……」

李綱曾投效於他的門下，即使是現在，李綱與他仍有往來，但是蔡攸明白李綱這人，若他真被派去，那麼這次查抄，就不會給王黼多少發揮的空間了。

在蔡攸面不改色地苦苦勸說之下，趙佶終於「勉為其難」，同意要抄朱勔在蘇州的家，他也讓蔡攸推薦，派誰去抄家，蔡攸思忖了一會兒，然後笑道：「王黼如今正無甚職司，且讓他去蘇州走一遭，供奉局之事，也需有人打理，王黼去后，可為官家物色合適人選。」

蔡攸求見趙佶，自然是能夠隨意來見的，如今天下無事，趙佶除了例行朝會之外，基本就是宮苑之中遊玩。當蔡攸看到趙佶時，發覺官家的心情似乎不錯，正在看幾位皇子繪畫，特別是在趙楷身邊站得許久，一臉都是讚賞之色。

「是不是這樣想，我不知道，但若我是官家，我就會這樣想。」蔡和_圖_書京擺了擺手：「攸兒，你還嫩著，想要我這個位置，還得再過十年啊。」

哪怕只是曾經的寵臣！

「若不縱容周銓，你以為……老夫還能為相多久？」蔡京昏花的老眼從老花眼鏡后看了看蔡攸。

哪怕此前趙佶也流露出幾次換相之意，甚至還準備了王黼等備用之人，可是每當此際，周銓就要生出一些事端來。比如說王黼，如今就落了個閑職，連戶部尚書之位都沒保住。

所謂賜放家人還鄉，就是將朱勔家人趕出京師，這其中並沒有說要發還朱家家產，這證明蔡京推測得沒錯，在得知朱勔的家當之後，就是趙佶這位富有全國的天子也心動了！

「卿說。」

想到這，蔡攸覺得冷汗又冒出來了，他心中暗怨，父親分明看透這一點，卻不點破，讓他險些站在了所有人的對立面！

「官家，臣得知一個消息。」蔡攸肅然說道。

「周銓向朕薦了此人，朕覺得可以試用一下。」大約是察覺到蔡攸的驚訝，趙佶漫不經心地道。

「為何不至於死，若是他成了，會留周銓性命么？」蔡京反問。

「此事朕知道了，朱勔有罪，但人既自盡，一了百了……朕已經下旨，賜放朱勔家人還鄉。」

抄家之事，特別抄的是朱勔這廝，李綱一定會很開心，而且他肯定要在蘇州大興其獄，藉著抄朱勔家之機，清洗一遍東南官場。至少那些朱勔舉薦上去的官員們，都會成為李綱關注的對象。

蔡京昏黃的眼中卻閃過一m.hetubook.com.com絲銳利的光芒：「你兄長心大，想當宰相，卻無宰相之才，他與王黼等若能掌權，國家必敗……今日之事，算是給他一個教訓，若他在官家面前連話都不會說，宰相這個位置，他也就別想了！」

在他背後，蔡絛有些擔憂：「老大人，大哥此去……」

這句不知是誰說的話，在蔡攸心中響起，他定了定神，將之驅走，然後下令回府。

所謂兔死狐悲，蔡攸覺得，朱勔對付周銓的手段雖然不堪，但還是規則之內的，但周銓的手段，完全不是如今官場規則內的東西。

權利之爭，自古無父子。

「就這樣吧……」

經此一事，朱勔即使還有些殘留力量，也會被掃蕩一空，而李綱本人則藉此獲取足夠的聲望資歷，可以考慮擠入朝中中上層大員之列，趙佶得到千萬貫以上的財富，包括蔡京在內的朝中大佬們，則可以給門生故吏安排空出來的數十上百個位置……除了朱勔，所有人都是勝利者！

「官家那邊……卑職當如何交待？」聶昌問道。

蔡攸抹了一把額頭的汗，望著同樣在抹汗的開封府尹聶昌，面上情不自禁浮起苦笑：「我知道了，既然是自縊，那就是自縊吧。」

他要好好和父親說一說了。

這聶昌原名聶山，字幸遠，乃是撫州臨川人，他的官職雖然不如蔡攸，但在蔡攸面前如此做小，乃是另有原因。他的仕途幾步關鍵，無論是早年的右司員外郎，還是後來直龍圖，再到現在的知開封府m.hetubook.com.com，都是蔡攸所薦。故此，他對蔡攸做足了下級對上級的姿態，當得知朱勔縊死於開封城外之後，他第一時間，便來找蔡攸請教。

「而且，你安知朱勔之死，就不是官家的心思？」蔡京又緩緩道。

此時李綱已官至起居舍人，周銓所薦，定是薦他去抄朱勔家，而不是陞官。蔡攸恍然大悟，明白為何周銓此次入京，為何要通過李綱見陳東——只怕那個時候，周銓就已經決定要朱勔性命，而李綱也是在那時，和周銓達成了協議！

這就讓蔡攸感動威脅，若是周銓知道他背地裡的小動作，知道朱勔行事其實也有他暗中唆使的成份在裏面，知道王黼與自己的私交非常好，知道自己想要坐在宰相的位置……他會不會也用相同的手段對付自己？

「你覺得周銓做得太過？我倒覺得他做得恰到好處……你瞧，朱勔是死了不假，但朱勔家人，卻並未受到牽連，至少現在未受牽連。」當蔡攸在蔡京面前抱怨的時候，蔡京都在靜靜聽著，沒有急著發表意見，等他說完之後，蔡京才緩緩地道。

以趙佶的性子，為避免權相出現，頻繁換相是他的一慣手段。但現在有周銓這個無形的壓力在，朝中要儘可能維持穩定，要有一個鎮得住的人，故此，蔡京這一回復相之後，地位到現在都很穩固。

聶昌會意：「那卑職就說，朱勔出京之後畏罪自盡？」

趙構也在場，蔡攸看了這位少年皇子一眼，這位少年皇子最近似乎迷上了鐵軌和列車，一個www.hetubook.com.com勁兒就是鑽研這方面的東西。他本來不甚討趙佶歡喜，可自從充當宣慰使去過一趟徐州、海州后，趙佶漸漸也很喜愛他起來。

在他看來，周銓做得有些過了。官家既然已經將朱勔奪職，而且還流放到海南，周銓就該滿意，而不是為了一個婦人，半路上去縊死一位官家寵臣。

趙佶面色微微一沉，而趙構在那邊抬頭，看了蔡攸一眼。

蔡攸一直覺得自己的父親老了，做事情未免有些老糊塗，比如說，對周銓的支持。在蔡攸看來，以蔡京對周銓的支持，完全可以向周銓提出更高的要求，周銓也理所當然給蔡家更大的利益。

蔡攸默然，然後道：「那也不該用此手段，老大人，你對周銓縱容太過了，如今其氣焰之盛，連你這宰相都壓制不住！」

更重要的是，周銓給蔡家的利益，哪怕是經過他兒子蔡行之手，給的也只是蔡家，不是他蔡攸。

趙楷已經出府，大概是補償，他的嘉王王號也換成了鄆王。但皇宮與趙楷的王府，有飛廊相連，也就是說，名義上趙楷離宮自居，實際上他往來皇宮仍然很方便。

「也好，令王黼為正使，李綱為副使，一同去辦此事吧。」趙佶略一沉吟，又加了一個人選。

趙構面無表情地又低下頭，繼續畫著自己的畫。

「官家……官家當真是這樣想？」蔡攸遲疑了一會兒問道。

「這如何可能？」

「朱勔自盡了。」蔡攸道。

此時屋子裡，只有他們父子三人，若非如此，他絕對從蔡京口中聽不到這番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