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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悼會過兩天才開，他們一個比一個忙，不可能等到那一天，竟坐在這裏開起追思會，回憶起當年一起受訓，一起緝毒的情景。

「謝謝韓局，謝謝韓局。」

這哪裡是彙報工作，高政委流露出一絲歉意的表情，忐忑不安介紹道：「報告韓局，郭副廳長是連夜從呈都趕來的，廖局、包局、唐總隊也全是連夜趕來的，中午和我們省廳朱總隊一起吃過飯……」

韓博剛坐下聽了一會兒，楊支隊的女兒楊小慧被省廳禁毒總隊副總隊朱青帶了上來，讓她坐在一邊靜聽他父親的事。

郭副廳長捋起袖子，指著胳膊說：「大概就這個位置，老楊當時不知道，以為是皮肉傷，去醫院縫十幾針出來了。我們知道我們怕呀，我和老朱趕緊送他回醫院，讓醫生把剛縫好的那塊肉又割了下來，生怕被感染。」

韓博回頭看看剛停在楊文進家樓下的車，剛走進門洞的幾位領導模樣的人，用老家話說：「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我覺得這話非常有道理。許多問題、矛盾之所以發生乃至激化，全是一些人想出來、傳出來的，或許跟面子也有一點關係。比如常務副局長黃忠海、副局長謝志華，參加工作幾十年，先後擔任過許多職務，作為老同志老黨員，他們怎麼可能公然反對孟書記領導？組織原則要不要了，況且公安局是准軍事化管理的政府組成部門，只要穿上和圖書警服就要服從命令聽指揮。」

如今，四壁無語，白牆上，黑框中，只有楊文進堅毅的目光和熟悉的微笑。

硬留下來的將來要退回去，退不回去只能捐出去。

楊支隊的愛人和女兒昨晚好像就表過態，楊支隊活著時廉潔自律、坦坦蕩蕩，從來沒拿過一分不該拿的錢。他去世了，不該收的禮一樣一分不能收。

英雄遺體在殯儀館，全市最好的化妝師正在幫著整理遺容，親朋好友暫時無法去祭奠，親屬在家裡設了一個小靈堂。

生怕宋文轉不過這個彎，孟書記和組織部姜部長在宣布任免前專門找他談過心，現在看來或許是領導談心起到了作用。

說到開心處笑，說到傷心處流淚。

從一樓到六樓的房門全大開著，前來弔唁的領導、戰友、朋友、親戚甚至楊文進副支隊長幫助過的吸毒人員都可以進去等，有地方坐，有茶水，還有專人負責登記。

韓博懷著無比沉痛的心情，邁著沉重的步伐跟禁毒隊高政委來到樓上一家的客廳。客廳里坐著六七個人，大多是公安民警，年齡全四十多歲，但只有一個三級警監，他們不約而同起身敬禮。

「我覺得應該是，老局長雖然調離公安局，但沒調多遠，而且在任命這件事上發生過變故。羅當時堪稱眾望所歸，孟甚至不在公示名單內，羅的面子往哪擱？具體到幾個副局長，如果表現出hetｕｂｏｏｋ.com•ｃｏm堅決服從孟書記領導，別人又會怎麼看？」

這是一個東萍市局不知道的追思會，之前有資格的參加的禁毒支隊政委，而且扮演得還是服務員角色。

韓博正猜想自己為什麼會坐在這裏，郭副廳長突然道：「韓副局長，楊文進是一個個優秀的公安民警，一個公認的禁毒英雄，他把有限的生命時光幾乎全都用在公安工作尤其禁毒工作上，留給家人親友的唯有痛惜的淚水。他這輩子從來沒拉過關係，能走上副處級領導崗位全是拼出來的，全是拿命換來的。我後來調走了，在我調走之前，他就負過七次傷。最可怕的一次不是手榴彈爆炸，太快了，來不及怕。」

「韓局，方不方便，我想彙報點工作。」禁毒隊政委一直在這兒幫忙，從昨晚到現在不知道協助接待、感謝、送走過多少親友，他一夜沒合過眼，看上去很憔悴。

前來弔唁的領導走馬燈似的來了一撥又一撥，其中不乏副廳級領導，他們誰也不知道樓上有這麼個活動，更沒有被邀請參加。

這些事劉小慧頭一次聽說過，之前只知道爸爸左臂上有個大傷疤，凹進去的傷疤，誰知道傷疤是這麼造成的，越想越難過，坐在一邊泣不成聲。

從門洞到樓道，從樓道到他家客廳，再到三個本來就不大的房間，全擺滿花圈和輓聯。樓里乃至整個小區住得大多是政法幹警，樓ｈttｐs://ｗｗｗ•ｈｅｔuboｏk•ｃoｍ•cｏm里鄰居不僅沒因為到位是花圈跑過來反對，反而自發性的過來幫忙。

新官上任，說的是場面話，做的也是場面事。

「我調走前幾天，抓一夥小毒販，其中一個抱住他胳膊就咬，拚命咬，肉都快咬掉了。扒開之後那小混蛋像瘋了一樣傻笑，我們覺得奇怪，審玩查完才知道他有艾滋病，他想把艾滋病傳染給老楊。」

「忙去吧，一級英模全國能有幾個，一級英模的喪事不是小事，一定要幫人家把身後事操辦得風風光光。」

借下車透透氣的機會，走到路邊回撥老盧的電話。

誰來過，留下多少錢，事無巨細，全要記下來。

「旁觀者清，你分析得有一定道理，別摻和，有機會化解就化解，沒機會化解就算了。」想到自己退居二線時老良庄一些幹部的尷尬處境，老盧深有感觸。

「您放心，形勢雖然有那麼點複雜，但沒別人說得那麼誇張。」

韓博點點頭，再次緊握著楊支隊愛人的手，誠懇真摯地說：「嫂子，小慧，我知道你們很傷心很難過，其實我跟你們一樣痛心，現在說什麼安慰話都蒼白無力，我手機號你們知道的，以後不管遇到什麼事，儘管給我打電話。」

比如他家地方小，設置完靈堂，擺滿花圈，就剩下一點點落腳的地方。前來弔唁的人只能輪流進去，樓道都站不下，更不用說坐下休息的地方。

進去時面色凝重和-圖-書，出來時面無表情，兩個人全這樣。

「韓局，久聞大名，請坐。」

原來穿西服的是鄰省公安廳的一位副廳長，另外幾位是周邊地市公安局副局長、縣局局長或市局的支隊長，他們跟省廳禁毒總隊朱青副總隊長，以及剛犧牲的楊文進副支隊長，是當年省廳禁毒班的同一期學員。

作為市禁毒辦主任兼分管刑偵、禁毒等工作的副局長，韓博正式上任的第一件事便是治喪。

如果不是匆匆離去，這一定是一個幸福的家庭。

他妻子，他即將參加工作的女兒，包括他弟弟妹妹和小姨子，都通情達理的讓人心痛。

「我會的。」

「不說了，我是治喪小組副組長，剛才又進去幾個人，我要去看看。」

當領導，尤其公安機關領導，最怕遇到的就是這種事。

來弔唁過的，將來人家有什麼事也要登門……

交接時沒第三個人在場，裏面沒傳出什麼動靜，這讓很多人倍感意外。宋文是因為他下台，宋文不管怎麼說也干過好幾年分管刑偵的副局長，雖然不怎麼摻和班子內部的一些事，但不意味著宋文真好欺負。

郭副廳長握了握韓博手，招呼他坐到身邊。

眼前這幾位不禁毒了，全走上領導崗位，但誰也不能說他們是逃兵，作為最早的一批緝毒民警，他們幾乎個個受過傷，掛過彩，誰也不能抹殺他們當年在禁毒戰線上所作出的貢獻。

「老郭，你說得是哪一次？」在這m.ｈetｕboｏｋ•com•com裏除了韓博沒人當他是副廳長，一個頭髮花白的一級警督冷不丁問。

環顧四周，一個個花圈，一副副輓聯，寄託著人們的哀思，講述著一位英雄的故事。

韓博不知道別人怎麼想，怎麼看。

「謝謝韓叔叔……」

一個都不認識，應該全是禁毒戰線的同事，韓博急忙回禮。

有一個穿西裝的人，沒敬禮，他坐在所有人中間，應該是身份地位最高的。

相比探望安慰犧牲戰友的親屬，許多人更想知道他在辦公室里跟宋文，或者宋文在辦公室里跟他都談了些什麼。

可能是光線的關係，也可能是心理因素，走進這間小小的靈堂，外面似乎失去往日的明亮，顯得低沉與寧靜。初春的一股寒流透過虛開的窗戶襲來，令悲傷的人們更覺寒意。

「韓博，你是說他們現在進退兩難？」

朱總隊說過，當年四十多人只剩下三個仍在禁毒。

參加完上任后的第一次黨委會，在副局長辦公室與正等著交接的宋文談半個多小時，韓博在局辦公室副主任和政治部一個民警陪同下先趕到醫院，慰問傷痛欲絕，正在醫院接受治療的幾名戰友親屬，再馬不停蹄趕到楊文進副支隊長家。

從早上到現在十幾個未接，全是老盧打來的，在老盧心目中韓博依然是剛參加工作的毛頭小子，依然是他「力排眾議」剛提報的年輕幹部，總是不放心這個，不放心那個，現在又沒以前那麼忙，一閑下來就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