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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澗仁在昏暗中自己做了個鬼臉：「那麼明顯的借口還需要詳細問？」

石澗仁認真：「宋史有雲，當時皆頓首伏草莽，這就說得很清楚了，矇著臉乘亂躲在草叢裡，還有野史的宋……」

同樣也跟楊澤林一樣可能準備了些勸說詞的洪巧雲反應就強勢得多，只愣了愣就眉毛舒展：「那行！現在就去畫室看看吧。」

迎面而來的就是一片濃郁的顏料氣味，但更引人注意的是整個大空間裏面一張巨大的白布綳在畫框上畫幅，一直沒有關閉的清白燈光下很清晰，七八米長，三四米高的畫面上已經塗畫了一些波瀾壯闊的天色雲彩，但下面比較重點的人物部分，很多隻勾勒著草圖，特別是處在視覺中心位置的地方一個幾乎比真人高的空白就是完全空著的。

洪巧雲不笑：「那你不知道旁邊搬塊磚來墊著？！」

這就能解釋為什麼他當模特那間教室的窗戶特別高，當初設置的時候就是為了讓這些窗戶模仿太陽自然光的角度，每個模特站在那，自然光投射下來在面部或者身體形成的陰影才是最wwｗ•hetｕbｏｏk.cｏm.ｃｏm符合審美角度的，但白天太陽會移動，有時候造成陰影變化擾亂了模特的光影效果，所以有些格外講究精確的課程就用人造聚光燈來代替太陽。

相比王汝南的書房工作台在自己的家裡，洪巧雲有一個寬大的畫室，倉庫一樣巨大，大門都是開了掛鎖往旁邊推開的軌道門那種，所以剛打開的時候，整個空間都有軌道輪滾動的回聲，可見有多空曠了。

洪巧雲笑笑直接走到前面帶路，昂首闊步的樣子真的不像個女人。

新晉模特當然不知道這點，老老實實地照做，結果沒想到洪巧雲極為啰嗦，不停地讓他轉來轉去，基本就是按照那二三十張手稿的動作比劃，一點點下巴高度，肩膀扭曲度都要調整好久，累死了！

畫家這個行當現如今沒什麼全民皆知的著名大畫家了，最頂尖的也無法達到徐悲鴻、張大千那樣所有老百姓都知道的名聲地位，但是在業內還是有很多層級之分。

洪巧雲喝斥：「你是模特！配合做好動作就行了，多和圖書什麼嘴！藝術加工你懂不懂！躲在草叢裡怎麼顯得英雄氣概！這幅畫是要體現英雄氣概的……站好了！」

反正只看旁邊牆上的影子，就是揮鞭的女王？！

進入校園區域反而安靜不少，寬闊的車行道到了晚間變成林蔭道，茂密的樹枝在春夏交季雖然沒有多少落葉，卻也把路燈光線撕碎不少，兩個人走起來沙沙的腳步就愈發靜謐了。

啪的就是一棍子抽在石澗仁的屁股上！

洪巧雲就真不問了。

沒想到石澗仁還提條件：「晚上十點我要回來幫茶館做清潔的。」

洪巧雲就難得地抽抽臉頰，算是笑著點頭：「半轉，這邊，對，抬頭回首，彷彿在向後看，想象一下，你應該是站在一處懸崖，後面圍滿了追兵，回望祖國，悲涼……」

還真夠區別對待的。

石澗仁低頭一看，周圍磚頭、木方甚至古時候的袍子，都丟在地上，他對這個新工作有了新認識，剛搬了兩塊磚還是忍不住聰明的腦子轉動：「能不能問一下，您這畫的是誰？我也好有的放矢……」主要是這麼折騰下去hetubook.com.com看著完全沒邊啊。

石澗仁也不是第一天當模特了，以他巨聰明的腦子和兩小時就能搞清碼頭區域分佈的思考能力，便很懂行地走過去，順著高空懸吊的幾盞不同燈具，自動找到一個位置試著站站：「這裏？白天也是這裏？」

洪巧雲還不知道哪裡找了根細長的棍子，在石澗仁身上敲：「這裏，低點……高點，再高點……」

這都是坐在那聽學生們偶爾說起，石澗仁自己思考貫通的一些細節。

洪巧雲一聲怒吼：「你住嘴！」她聲音本來就有點男性化，吼起來更嚇人。

眼看前面要到一個丁字路口，洪巧雲忽然開口：「怎麼又有時間可以做這份工作了？」口氣很平淡而且沒回頭，要不是周圍沒第三個人，就好像在問別人似的。

離開教室以後，石澗仁就幾乎沒見過誰主動招呼王汝南。

石澗仁搖頭：「說好就要做到。」

哦……熟人嘛，石澗仁一邊搬磚頭讓自己站上去，一邊扭脖子看那半成品的畫幅：「那您這不對，文天祥不是在山頂被抓住的，他躲在半山腰的草叢裡，被幾個兵和-圖-書卒用長槍搜出來的，狼狽得很，一點氣質都沒有。」

這一百塊真不輕鬆。

說實話，到了能全國拿獎地步的畫家，基本上不再需要靜態模特來捕捉動作或者面部表情了，能到這個級別的畫家都是對人體結構、面部肌肉變化瞭然于胸的大拿，憑空也能畫出千軍萬馬的，可顯然洪巧雲屬於認真的那種。

洪巧雲簡直不屑：「做清潔能到一小時一百元？」

洪巧雲的氣勢就說明了她的作品價位肯定很不錯，開口更是成功人士應該有的開門見山：「我這是第二次來找你，希望邀請你做我的模特了，怎麼樣？如果對價格不滿意，還可以再討論。」

洪巧雲的臉上有個巨大的懵字：「你？！」

不過這場景換個旁人來看，是不是有點奇特？

洪巧雲臉上很諷刺地笑了下：「對哦，你連《論語》都熟悉，喏，這是文天祥，知道么？」

起碼石澗仁這麼回望一下，就發現進來時沒注意到的牆面上掛滿了各種各樣的手稿，全都是一位文人氣宇軒昂的造型，有很多種，光是動態就有或握拳憤怒，或怒目圓睜，或捶胸頓足等hｔｔps://wｗw•hｅｔｕbｏok.ｃom.ｃom不同造型，懂行的一看就知道洪巧雲找模特更多是為了尋求靈感，看哪種更適合整幅畫的風格主題，這種模特可能就不需要一站幾個小時，只要找到那種感覺就對了。

喂，當模特不興動不動打人啊！

石澗仁嚇一跳，立刻噤聲，但那表情明顯是不以為然，估計還有很多想說的。

走上七八點鐘天色剛黑的街道，時不時遇見的學生對老師招呼的態度，就看得出來洪巧雲的人氣地位絕對比人畜無害的王教授高很多。洪巧雲一直都抱著手臂點點頭，石澗仁面無表情地保持一兩米距離跟在後面穿過好像忽然擁擠了一些的路面人流，連蹲著在選個發卡的學生都會站起來恭恭敬敬地喊洪老師好，然後多看一眼背後的年輕人。

以石澗仁的好脾氣都忍不住：「我只有這麼高！腳尖都踮起來了！」

能舉辦什麼檔次的個展，拿過什麼級別的獎項，這些都決定了畫家的名聲地位和畫幅的價位。

結果就好像面對楊澤林第二次就乾淨利落地答應下來，石澗仁現在也不拖泥帶水：「好！只要不影響這邊每周三天正常課程，時間您安排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