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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王母的七個侍女又說，今夜，他是西王母的貴客，也是她們的主人，可以任意地使用——無論是心還是身子。

七個仙女兒，依次報上名來：董雙成、王子登、郭蜜香、紀維容、許飛瓊、賈陵華、段安香……

這才是真正的仙境。流光溢彩的風景。樹上長滿聞所未聞的仙果。宮殿修得富麗堂皇，裝飾著黃金、和田玉、紅寶石。

紀維容抱住了他的左大腿。

「我要回人間去！」

映戶凝嬌乍不進，出帷含態笑相迎。

「勿忘我！」

再回頭，只見華麗的宮殿變得破敗不堪，窗戶上結著厚厚的蜘蛛網，天花板和房梁墜落，地板和牆壁全是窟窿，爬滿蟑螂和老鼠，蝙蝠從頭頂飛過。至於剛才吃下的奇珍異果，竟然是發餿的飯糰和糟糠。胃裡翻江倒海，蹲下大口嘔吐，幾乎把胃液都吐出來了。

天國畢業慶典？

秦北洋發誓要親手殺了他倆復讎。

「穆天子？你是說《穆天子傳》的周穆王？」

鬼面具拉著秦北洋，回到大爺海深潭旁，煙雲繚繞的蒼穹下。

秦北洋無法反抗，竟被她們壓在身下，眼看就要變成賈寶玉了。

秦北洋再看這屋中的擺設，竟有武則天的寶鏡、趙飛燕立著舞的金盤、安祿山擲過傷了楊貴妃乳|房的木瓜、壽昌公主于含章殿下卧的寶榻、同昌公主制的連珠帳、西施浣過的紗衾，紅娘抱過的鴛枕……

「你們是什麼人？這又是什麼地方？」

「北洋，快逃！」

這支樂隊由琵琶、五弦、阮咸、箜篌、古琴、古箏、陶塤……七種樂器組成，掌控在七位美少女的手中，同時咿咿呀呀地歌唱——

百般滋味，難以盡述！

麗宇芳林對高閣，新妝艷質本傾城。

再看那四個人，個個都是絕頂高手，就算抽出背後的唐刀，恐怕也不是他們的對手啊。

再一回頭，鬼面具已消失不見。

結果象牙刀柄的瞬間，秦北洋胸口的玉墜子發燙，渾身的血脈賁張hetubook.com.com，順勢向刺客「老爹」的胸口刺去。

十二個孩子穿上鮮艷的衣衫，按照古代典籍的記載，又像大學里的博士服。每個人都向秦北洋獻上鮮花，又送上一首合轍押韻的詩詞。

「喝下去！北洋，你會忘記前世的一切。」

秦北洋的嘴唇還殘留著她的香吻，卻被這眼神刺得一激靈，唐刀不知怎地打了個滾。

一彈再三嘆，慷慨有餘哀。

一曲歌罷，孟婆端出一碗熱氣騰騰的湯，散發濃烈嗆鼻的氣味，放到秦北洋麵前。

「勿忘我！」

剎那間，他已大驚失色，這輩子從沒殺過人，破戒的第一個，居然是西王母的帳下的小仙女？

秦北洋迷惑之間，鬼面具將他拽起，兩人往東側高峰攀登。穿過開遍山茱萸的小徑，直達一片隱藏在怪石嶙峋中的亭台樓閣，正好俯瞰一面圓鏡般的大爺海。以往在下面的練功之時，從未發現過頭頂還別有洞天。

「西王母？想必這裡是昆崙山？」

秦北洋不可自控走進她們身邊，端詳每一位少女的臉龐，驚覺她們不過十六七歲年紀，身體重要部位在披帛中忽隱忽現，真是小荷才露尖尖角，羞得他滿面通紅。

孟婆又在他的耳邊關照一句，秦北洋輒然點頭：「這是我的宿命！」

刀疤臉自我介紹：「我叫阿海。」

「我叫老爹，恭喜你畢業了！」

妖姬臉似花含露，玉樹流光照后|庭。

「勿忘我」

天國慘案……

他貪婪地吃了奶和蜜，卻不敢碰那烈酒，怕在山上醉倒墜落懸崖。

賈陵華用手指頭勾住了他的脖子。

別無選擇，秦北洋端起這碗湯，一飲而盡，幾乎把喉管都燙破了，強撐著吞到胃裡。

他倆異口同聲道：「恭喜你！北洋，你突破了最後一道魔障！」

「始亂之！終棄之！」董雙成楚楚動人地憂傷道，「西王母淚灑瑤池，等了那男人三千年呢！」

老刺客從懷中抽出一把匕首，和-圖-書雪白的象牙柄，鑲嵌「彗星襲月」的螺鈿圖案。他反手握著刀尖，將刀柄送到秦北洋的手中。

不過，他們學習的樂器與音律，恐怕也是為了「地宮道」中克制鎮墓獸的需要吧。

「勿忘我！」

「你會記住你想記住的，遺忘你想遺忘的。」

她們穿著古墓壁畫里的衣衫，袒胸露乳，春光大泄，讓十八歲的少年看得直噴鼻血。

這不是曹雪芹的《紅樓夢》第五回「賈寶玉神遊太虛境　警幻仙曲演紅樓夢」嗎？

聽到「人間」這兩個字，這七個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的仙女們，紛紛皺起眉頭，甚至倒地嘔吐，花容失色道：「人間？那個噁心的爛地方？人間有什麼好啊？」

一曲終了，她們放下樂器，笑臉盈盈，毫不害臊，端出奇異的水果，就往少年的嘴裏塞。他都來不及吐皮吐核，囫圇吞棗地吃下，也無從評價什麼味道。

滾落在地上的人頭，依然不斷重複銀鈴般的聲音：「小公子！你可忍心殺奴家么？」

秦北洋不禁感覺受寵若驚，短短數十天的同窗情誼，盡在此刻！

老爹並未發怒，放低聲音：「我們從沒想過殺你，請聽我解釋……」

最後，蝴蝶們齊齊扎入冰涼的大爺海，不曉得是同歸於盡，還是化蝶重生？而這首不知名的歌，停留在秦北洋心中，久久縈繞不散……

再看另外七個仙女，卻都凝固不動，彷彿被人點了穴，像一尊尊栩栩如生的雕像。他再用唐刀輕輕敲擊，竟然發出金屬的迴響。

而那剩下的六位仙女，俱已變成老太婆般的黑臭殭屍。秦北洋大胆地剝開美女人皮，只見到鋼鐵骨架。

秦北洋一陣后怕，後背心的汗毛倒豎！

「公子，你要走？」

果然還是《聊齋》里的故事，書生夜遇美少女，被引入山中豪華別墅，有傭人、婢女，鐘鳴鼎食，竟然樂不思蜀，過了一年逍遙日子。甚至還生了個兒子。突然間，只因為書生的一句和_圖_書失言或戲言，整座別墅人去樓空，變成荒蕪的廢墟或墳墓，原來這一家子都是鬼！

隨著十二歲少女的歌聲，春天百花盛開的山頂上，飛來數不清的蝴蝶，都是兩兩成雙，纏纏綿綿。它們並不留戀花香，而是圍繞秦北洋飛舞，彷彿他渾身飄滿異香。

清商隨風發，中曲正徘徊。

（天國學堂部分至此，秦北洋返還人間，將與九色重聚！）

雲海如草原萬馬奔騰而來，將秦北洋牢牢踩入大地，從天國墜入地獄。

細細觀察被砍下頭顱的董雙成，才發覺她不是人！也不是千年女妖，而是類似鎮墓獸那樣，被人造出來的機械體，只是披上人的肌肉、皮膚、毛髮、眼球，偽裝成美少女的模樣。

「可我不想遺忘呢？」

秦北洋卻想到一件事兒——孟婆管鬼面具叫「樓兒」，想必他的真名實姓，就跟這句「西北有高樓」有關。

花開花落不長久，落紅滿地歸寂中。

聽著伊呀呀呀的歌聲，若是閉上眼睛，還誤以為眼前是個美少年，誰知卻戴著猙獰的鬼面具！

歡送才剛開始，馬科斯彈奏了古典吉他，竟是弗朗西斯科·泰雷加的《阿罕布拉宮的回憶》，同時唱出西班牙語的歌謠，蓋因菲律賓曾是西班牙殖民地的緣故。

牆上有一排水龍頭，秦北洋擰開第一個，出來的竟是醇香的美酒；第二個水龍頭，全是甘甜的鮮牛奶；第三個則是粘稠的蜂蜜。

這一擊，其疾如風，勢同「彗星襲月」，眼看就要洞穿老刺客。但對方早有準備，輕巧地施展輕功後退，躲過了秦北洋的襲擊。

「不錯，人間確實不好，齷齪透頂，爾虞我詐，血流成河……但人間亦有我所中意的女子與夥伴。」

幸好，西王母的侍女們不是鬼，而是人造人。

這不是《古詩十九首》里的《西北有高樓》？

她們是專門服侍男人的性|奴。

芳子尖叫一聲。秦北洋一轉身，腳下是萬丈懸崖，根本無處可逃。

這首和*圖*書古詩，鬼面具唱了兩遍，當第二遍的「西北有高樓，上與浮雲齊」響起，秦北洋回頭望向高山之巔的茫茫雲海。

「魔障？」秦北洋仰天長嘆，「你們可差點把我給害死了！」

抑或是刀刃上的小美人，引出了色魔安祿山的邪靈，竟然真的往前橫劈，輕鬆切斷了董雙成的脖子。

然而，美少女斷裂的脖頸里並未湧出鮮血，而彈出了許多齒輪、彈簧、發條、擒縱器、螺絲釘……

蒼茫天國之上，風裡吹來神仙的氣息，秦北洋閉上雙目：「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莫非，這裏就是中國之西北？浮雲之上的昆崙山？

接下來，輪到芳子的送別了，她沒有使用樂器，而是為秦北洋清唱了一首歌——

「浩浩愁，茫茫劫。短歌終，明月缺。鬱郁佳城，中有碧血。碧亦有時盡，血亦有時滅，一縷煙痕無斷絕。是耶非耶，化為蝴蝶。」

孟婆嘴角嫣然一笑，彷彿不是八十多歲的老太太，而是十八歲的大姑娘。

沒想到，董雙成毫無畏懼地上來，把脖頸放在鋒利的唐刀上，含情脈脈，淚水漣漣：「小公子！你可忍心殺奴家么？」

而昭龍叮叮咚地彈起暹羅木琴給他伴奏。秦北洋心想這伙孩子要是成功地學會了「地宮道」，絕對能組成一支東西合璧的樂隊，要是去上海租界的大飯店裡演出，那還不得車水馬龍人頭攢動？

秦北洋渾身戰慄著後退，彷彿到了福爾摩斯探案集的世界里。

或者，是像《聊齋志異》的聶小倩一樣，誘惑男人進而吃了他們的心肝？

最後，大侍女董雙成眼含淚珠，親吻了他的嘴唇。

交疏結綺窗，阿閣三重階。

十八歲少年，縱身向後翻騰，猶如跳海自殺的魚，跳崖自盡的鳥……

突然，腦中閃過歐陽安娜的琉璃色眼球，讓他騰身而起，用力推開七仙女。

「哈哈哈……能通過這道考試的學童可沒幾個呢！快下去，大傢伙兒正在給你慶祝呢。」

「記著，你此和圖書生，必與古墓為伴！」

西北有高樓，上與浮雲齊。

與此同時，孟婆、鬼面具、右臉刀疤的阿海、刺客老爹，各自手執兵刃圍困住了他。

分明是陳後主的《玉樹后|庭花》！南朝的陳被隋朝滅亡之時，陳後主還在後宮中與美人張麗華一起唱這首歌作樂呢！

許飛瓊摟緊了他的右大腿。

段安香將香腮緊貼著他的胸口。

「小公子，奴家都是西王母的侍女。」

「勿忘我！」

秦北洋收起唐刀，踉蹌地衝出宮殿，迎面卻見著鬼面具與孟婆。

香氣迷離，欲死欲仙……秦北洋卻還是大喝一聲，掙脫所有糾纏，忍無可忍，抽出背後的唐刀。

穆天子西遊昆崙山遇西王母，秦北洋倒是想起了這個典故：「沒良心的男人多了，可也不該讓我來背鍋啊？」

「這才是孟婆湯吧？」

誰能為此曲，無乃杞梁妻。

中山代表同學們擺開一張古琴，焚香彈奏古曲《陽關三疊》，孩子們童聲合唱王維的《送元二使安西》「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王子登牽著他的左手。

不惜歌者苦，但傷知音稀。

受到學童們的感染，鬼面具施展輕功，掠過大爺海如鏡的水面，扯開嗓子，以兩漢音韻高歌一曲——

其實，他慶幸的是保住了自己的童子身。

郭蜜香抓著他的右手。

「勿忘我！」

眼前的宮殿，響起叮叮咚咚的音樂聲。秦北洋循聲而去，只見層層紗幔之中，坐著一支完全由仙女組成的樂隊。

忽然，他看到十二個學童背後，又出現了兩個成年人。先是二十七八歲的男子，右臉上有一道蜈蚣般的刀疤；再是五六十歲的老頭，唇上留著濃黑的鬍子。

九年前，天津徳租界，就是這兩張面孔，殺死了秦北洋的養父母。

「勿忘我！」

上有弦歌聲，音響一何悲。

願為雙鴻鵠，奮翅起高飛。

西王母的大侍女董雙成嬌吒一聲：「休要做言而無信的穆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