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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讓島民仔細辨認這張臉——年齡不過二十齣頭，身材瘦弱，從背後看像小姑娘，操著河南洛陽口音，擅長挖掘打洞，也會使用武器，曾被強征入北洋軍。

兩個男孩被交還給島民。阿幽繼續說，如果有人知道更多情況，他們願出一千銀元報酬。

「沒用的，他們不知道小木在哪裡。」

阿幽抓著脫歡的胳膊，向著島民呼喊，十五歲小姑娘細細的聲音，很快被海風吞沒。

島民們聚居在漁港附近的村落里，石頭壘成的古老房子，海藻覆蓋屋頂，猶如長眠于海底的沉船遺骸。

小蒸汽船停泊在漁港。阿海第一個登島，接著是脫歡，當他跳下船頭，吃水線都升高了一厘米。然後，「老爹」扶著阿幽走上達摩山的黑色岩石。

這個做媽媽的看了一眼身後的島民，低聲說出個名字：「海女！」

剛滿三歲的歐陽檣櫓，仔細盯著畫像上的小木，彷彿海島兒歌里的龍宮太子。

阿幽解開男孩身上繩索，摟了摟他們腦袋，在三歲的歐陽檣櫓耳邊說：「對不起。」

阿海在主人耳邊悄聲說，阿幽同樣咬著耳朵回答：「不，你就是想和*圖*書燒死他們！你害怕等到這兩個孩子長大以後，會為他們的父親向你報仇——就像秦北洋那樣。」

空氣僵持了幾分鐘，「老爹」和脫歡在維持秩序，讓島民們不發生騷動。

不消說，必是百萬白銀中的一部分。

「還在島上？」

脫歡豎起兩個十字架，將歐陽思聰的兒子綁起來，撿來乾草柴禾，只要扔下一根火柴，就會把男孩們燒成火球，如同將童男童女推下捨身崖的惡龍祭。

阿海左右手各抱起一個孩子，來到牆上的畫像前，和顏悅色地問：「小弟弟，你們見過這個人嗎？」

老規矩，脫歡的手腕微微一抖，眼前被審問的女人，已被匕首割斷了喉嚨。

島民們的忠誠是脆弱的，他們出賣了海盜之王歐陽思聰，乖乖交出了兩個孩子。

「山洞在哪裡？」

刺客們放火燒了漁村。全體島民被趕上山頂，在德國人建造的燈塔下，歐陽家族的古老石屋前。

每個島民看過畫像，表示從未見過。脫歡揪出一個女人，用匕首對準她的咽喉：「歐陽安娜上次回到達摩山是什麼時候？」

「有誰能說出海女和m.hetubook.com.com小木的下落，我們就放了這兩個孩子！」

阿海張貼一張畫像，他憑記憶畫出來的：一張年輕後生的面孔，五官清秀，眉眼細長，目光甚至有些羞澀，可以上台唱社戲了。

「我不知道。」阿幽沒有說謊，她是主人，也無需說謊，「我們不是來找百萬白銀的，我們是來找一個人的。」

達摩山雖不大，卻有隆起的高山及懸崖，要掘地三尺掏出白銀？絕非易事。

刺客阿海放手了，右臉上的刀疤突突地跳著：「遵命。」

島民們沉默了，人群中有騷動，有個三十來歲的寡婦跳出來說：「想起來了！在我小時候，海盜們抓到沉船上的人質，就把他們關進一個山洞，我偷偷跟著我爹去看過。」

他很會畫畫，哪怕只用炭筆速寫，或用毛筆白描，讓人栩栩如生地躍然紙上。從前街上有畫像攤兒，拍照片膠捲昂貴，畫下來反而便宜，許多老人葬禮上的遺像都是這麼來的。

辨認片刻之後，男孩擰起眉毛，頗為認真地搖頭。

阿幽、阿海、脫歡還有「老爹」，望見怨婦般面朝大海的捨身崖。山上重修了尼htｔｐs://m.ｈｅtｕｂｏｏk.ｃｏｍ•cｏm姑庵，但已不是宋朝的原版。

「海女是誰？」

「地道入口在哪裡？」

脫歡衝進人群里尋找適齡的男孩：「兩個娃呢？」

有個背著毛瑟槍的老頭，曾是跟隨歐陽思聰的海盜，半年前還給安娜與秦北洋等人做過艄公，駕舟送他們去上海。老頭舉槍指著登島的不速之客，質問來者何人？

女人倒在歐陽家的大屋前抽搐，像只被活殺的老母雞，鮮血流到燈塔的基座下。脫歡又拉來第二個人，十來歲的半大男孩，剛把匕首架在脖子上，男孩媽媽就跪下來，抱住刺客的褲腿：「我說！我說！安娜小姐最親近的人，就是……」

三天後，東海上的清晨，太陽血流如海。

「說下去啊。」

「把這倆孩子燒死！」

「今天早上，你們剛來的時候，海女就不見了。」

語氣竟帶幾分嫉妒，這島上所有女人，都以跟歐陽思聰上床為榮，絲毫不顧忌自家丈夫。

阿海冷酷地下達命令，島民們一片騷動，但在殺人不眨眼的刺客面前，已徹底失去勇氣。

「是，這兩天沒有船出過海。」女人索性全倒出來，「那個不要臉的小婊和_圖_書子，總光著奶|子潛水抓貝殼，妖精似地迷住了歐陽先生，還給他生了兩個娃。」

阿海摸著臉上的刀疤，十年了，一到空氣潮濕的地方，疤痕深處就會癢得難受。

一艘排量三百噸的小蒸汽船，駛向中日航線中間點的達摩山。阿幽坐在船頭，腦後梳著一根油光滑亮的大辮子，幾乎拖到船甲板。她在注視被逆光的太陽澆灌成黑色剪影的孤島，猶如一尊浮出海面的史前鎮墓獸。

當阿海要划火柴時，阿幽卻掏出匕首對準他的咽喉：「我是你的主人，請聽我的命令。」

她的身後站著阿海、脫歡、老爹……無論老幼尊卑，所有人一律管她叫「主人」。

「在這座島上，誰跟歐陽安娜的關係最近？」

達摩山上的太陽，被海水蒸騰出白虹般的光暈。島民早已失去海盜年代的勇氣，不敢再反抗。年輕力壯地上岸進城，剩下的要麼頭髮白了，要麼半大孩子。

島民們面面相覷，但阿幽看出來了，他們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敢說。

「殺死那麼小的孩子，從不是我們的老規矩。」

十五歲的她，面容更顯細膩。胸脯微微挺起，裹著一件小碎花的青色土布襖子hetubook.com.com，就像農村的童養媳大娘子，有的已圓房做了小媳婦。

他倆並不知道，眼前這個陌生男子，就是自己的殺父仇人，一輩子的復讎對象。

女人哆嗦著回答，記得半年前，安娜坐小汽船上島，分批多次運走數十個大包袱。

這兄弟倆長得頗為壯實，面色紅潤，雙目有神，遺傳了歐陽思聰的相貌。也說明他倆的飲食也還寬裕，不像島上其他孩子缺衣少食，面黃肌瘦。看到刺客阿海右臉的刀疤，小的直接被嚇哭了，大的叫喊救命。

阿海笑眯眯地靠近。槍響了，他躲過子彈，匕首同時割斷老頭咽喉。右臉的刀疤在太陽下熠熠反光，幾乎沒沾到一滴血。匕首被白布擦凈，露出象牙柄上的七彩螺鈿——不再是當年的「彗星襲月」，而是太陽周圍一圈白色光暈，這叫「白虹貫日」。

小木的臉。

一旁的「老爹」緊鎖眉頭，但她是刺客們的主人，只要命令一出，猶如泰山壓頂，不可不從，哪怕只是個小丫頭。

「庚子賠款的一百萬兩白銀，就藏在這座島上？」

「如果沒被安娜轉移的話。」

老大叫歐陽檣櫓，不到三歲，還穿著開襠褲；老二叫歐陽連帆，也才一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