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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原來那些貓頭鷹是在墳墓上捉鼠的啊，如此，我心中略微感到踏實了，方才倒是虛驚一場。

我發現那老人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眼睛依舊緊閉著，裸|露在被子外面的那隻瘦骨嶙峋的手輕微的動了一下。

「帕蘇姆？你是說照片上的那個巫婆？」阿婆重複著問他道。

老人乾癟的嘴唇微微抖動了一下，自嗓子眼兒里發出少許氣息。

「只有紅薯。」阿婆邊說著轉到後堂去端來了一簸箕煮紅薯，放在了桌子上。

「喂，老鄉，有人嗎？」我走上前去在門板上扣了兩下。

中間之人是一個面龐清秀的青年男子，身著淺色中山裝便服，頭戴灰布帽子，右手輕輕的搭在了左面那個男人的肩頭，面露著微笑。

那人是我的父親。

我默默的望著這個瀕死的老頭，此人如論如何與照片上那個面目端莊嚴肅的中年人掛不上號，這是一個曾經和我老爹相識的人，可奇怪的是，父親卻從未有提起過。此刻，一絲隱隱約約的不安悄悄地浮上了心頭。

「我與同伴走散了，我迷路了。」我想還是m.hetubook.com.com不要透露此行的真實意圖才好，這山裡的氣氛著實是有點詭異。

「誰？」我不經意的說道。

「那你家的阿伯在哪裡？」我心中不快起來。

這所農宅深藏於竹林之中，透過搖曳的竹影，看到有微弱的油燈光投射在窗上，沒有狗吠，也聽不到其他動靜。

「阿婆，這裡是什麼地方？」我嚼著紅薯問道。

阿婆將油燈放回到桌子上，眼睛望著我，嘆口氣道：「好吧，我就把當年子檀告訴我有關皇甫哲人的事兒說給你聽聽……」

「是的，我叫皇甫小明，是皇甫哲人的兒子，您瞧，這是皇甫家的遺傳。」我將右手掌湊到了油燈下，第六根手指長在了小拇指的外緣，與照片上父親的六指一模一樣。

老人依舊是咕嘟著，我靜靜地傾聽著，卻什麼也聽不出來。

這是三間土房，堂屋裡十分簡陋，除了靠牆角立著鋤頭鐵耙之類的幾件農具外，只有一張粗糙的八仙桌和兩把椅子，桌上點著一盞破油燈，光線暗淡。

這是一張三個人的合影，曝光m•ｈetuｂook.ｃｏm.com不太足，畫面有些暗淡，左面是一個清癯消瘦的中年男人，表情嚴肅。右邊是個中年女人，盤著髮髻，裝束古怪，帶著異域情調，那雙眼睛彷彿在直視著我。

「皇甫哲人。」

阿婆停頓了一下，又繼續的說下去：「你還記得三十年前在寮國時，勘探隊的同事皇甫哲人么？你說他已經死了，是你親自下的葬，可是今天他的兒子卻來了……」

「阿婆，您這兒有吃的么？」我此刻肚子空空的，實在是餓了。

阿婆看了我一眼，說：「烈烈排在我們苗家土語中就是老鼠很多的意思，老鼠又喜歡在墳墓里做窩，因此就引來了貓頭鷹。」

老人彷彿點了點頭，然後又歸於沉寂，不再吭氣了。

「烈烈排。」阿婆回答道。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我實在是憋不住了。

我笑了，甚至微微的笑出聲來，我的父親，我的六指老爹明明在家裡活的好好的。

「為什麼？」我奇怪道。

「是啊。」我隨口附和道。

「你怎麼知道？」阿婆狐疑的目光在我的臉上游移著，最hetubook.com.com後落在了我右手的六指上。

阿婆猶豫了一下，站起身端起了油燈，說道：「跟我來吧。」然後轉身走入西屋，我疑惑的跟在了後面。

我回頭望去，月色迷離，方才看到的一切都已經隱匿到了黑暗之中。

阿婆拉開蚊帳，撩在了挂鉤上，將油燈湊近前來……

「我家男人親手將皇甫哲人下葬的。」阿婆一板一眼的說道。

阿婆彎下腰來，將耳朵輕輕的附在他的口邊：「子檀，你想說什麼？」

哦，終於找到了。

床上躺著一個垂死的老人，骨瘦如柴，顴骨高企，眼窩深陷，緊閉著雙目，發須及枕，彷彿看不到有任何生命的跡象。

「村裡沒有電，上個月蕭老頭也搬走了，現在就只剩下我們一戶了。」阿婆嘆了口氣道。

「你們這個村子挺偏僻的，好像住戶不多麼？」我試探著問。

阿婆閃開身子讓我進了屋，湘西山裡人一般是不會拒客的。

「這就是我的男人吳子檀，已經睡在這裏二十來年了。」阿婆幽幽的說道。

「阿婆，您錯了，皇甫哲人尚在人世。」我忍住笑意更正道。

「htｔps://m.ｈｅtｕｂooｋ.ｃoｍ.ｃom中間的叫皇甫哲人，是我男人在勘探隊時的湘西老鄉，右邊的女人是當地人，聽說是個巫師。」阿婆逐一解釋道。

「我們出去吧。」阿婆重又放下帳子，端著油燈走出房門。

「謝謝。」我伸手抓起了一隻紅薯，阿婆的目光掃了一眼我手掌上的六指，面露詫異之色。

此刻我注意到了桌子上方緊貼在牆上的一個小鏡框，鏡框內鑲著一張發黃了的兩三寸大小的黑白照片，吸引了我的目光……

「子檀，你聽到我說話嗎？」阿婆對那人溫柔的輕輕說道。

我以前從來沒見過父親有這張照片，他是一個不喜歡照相的人。

床上的老人沒有反應，空氣凝固了般的死寂。

這女人的面龐和眼神兒好像在哪兒見過的，我心下尋思著。

「方才來的路上，我看見有一片墳地，還有好多貓頭鷹蹲在墳頭上呢。」我又抓起了一隻紅薯。

這是一張再熟悉不過的面孔了，尤其是他那搭在中年男人肩頭的右手，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長著六根手指……

走近床前，我隱約的感受到了一絲死亡的氣息。

「他死了三十hｔtps://m•heｔｕｂｏｏｋ.ｃｏm.cｏｍ多年了。」身後傳來阿婆嘆息的聲音。

須臾，聽得門內發出了窸窸簌簌的聲音，過了一會兒，門開了，露出來一張滿是皺紋的臉，斑白零亂的頭髮下是一雙獃滯無神的眼睛，這是個上了年紀的女人。

西屋裡靠牆放著一張古舊的老式床，垂落下來的白紗蚊帳估計久未清洗，已經泛黃，散發著一股霉味兒。

「你是誰？」門內的阿婆狐疑的目光盯著我問道。

看來是白跑一趟了，我想。

油燈暗了下去，噼啪作響，阿婆拔出發簪挑了挑燈芯，光線驟然間又明亮了起來。

「我知道你聽見了，你是不是想說什麼？」阿婆問他道。

阿婆的眼睛盯著我看了好久，最終依舊搖了搖頭，開口道：「這是不可能的。」

阿婆留意到我在目不轉睛的盯著牆上的照片，臉上流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她指著照片說道：「這是當年在寮國時拍的照片，算算都已經有三十多年了，左邊的那個就是我的男人，瞧他那時候多年輕帥氣啊。」

望著我那駝背老父親年輕時的模樣，那清秀的面孔，憂鬱的眼神，淡淡的微笑，一時間心裏覺得甜絲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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