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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可惜『自古紅顏短薄命』啊，死得這樣早……」我不由得心生感慨，鼻子微微一酸。

默默地往回走了幾步，想想這東西畢竟花了我二十塊錢呢，而且這個與我有著相同遺傳的六指，還未出世便夭折了的小男嬰，也說不定它的祖上和皇甫家還有什麼淵源呢……我走回來撥開了草叢，輕輕地拂去沾在裸嬰身上的泥土，最終還是揣回到了口袋裡。

※※※

我沮喪的望了望前方黝黑的樹林，驚奇地發現有好幾團無聲無息遊動著的綠瑩瑩鬼火。我知道鬼火是人死後分解出來的磷在空氣中的自燃現象，因此並不害怕，試探著走了過去。

「回來時爹一定給你燉肉吃。」聽得身後父親似有歉意的叮囑聲。

「是的。」王主任點了點頭。

「一定是黑吃黑要了那老鬼的命。」攤主自言自語說道。

有人即刻報了案，警察圍起了警戒線，勘查完現場后拉走了屍體。

我獃獃的怔立在了那兒，而那些貓頭鷹也只是瞪著綠瑩瑩的眼睛，不動聲色的凝視著我。

也就七八里地，我抬頭看了看天色，既然來了，就一定要弄個明白，倔勁兒上來了，於是毅然地向大山的深處走去。

去往長途汽車站的路上，我經過了縣醫院的門口。

世人都說湘西神秘，此地山高林密，谷深洞多，雪htｔｐs://ｗww•hｅｔuｂooｋ•ｃoｍ•com峰山和武陵山脈海拔落差極大，溝壑森森，山道崎嶇，遮天蔽日。自古以來趕屍的，放蠱施巫的，唱儺戲收黑落洞的無所不在，當然也是遁世修鍊的好去處。

「烈烈排？七八里山路呢，你去那兒做么事？」那老頭遲疑的目光盯著我，慢吞吞的問道。

「我娘她人長得很漂亮是么？」我問道，父親總說母親俊，總得聽聽外人的評價才是。

我查到了他當時登記的住址，是武陵山脈酉水邊上一個叫做「烈烈排」的地方，湘西苗族土語「烈烈」意為老鼠的意思，「排」則是坪，普通話就是老鼠坪，顧名思義那兒的老鼠一定很多。

「嗯，你母親是個下江的美人，皮膚好白，古人說蘇杭二州出美女，果真是不假啊……」王主任似乎沉浸在了遙遠的回憶之中，聽得他輕聲嘆息著說道，「她是浙江湖州人，講話吳聲濃軟，很好聽的，當年可以算是我們這個小縣城裡最標緻的女人了。」王主任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絲微笑。

清晨，連綿了一夜的細雨初歇，霧氣靄靄，若隱若現。有早起的人們經過城隍廟破敗的偏殿時，發現了倒斃在殿內的獨眼蕭老頭，每逢初一廟會的兩天，他一般就會歇息在那座陰森森的殿內。那具屍體的和-圖-書面目十分的猙獰，驚恐萬狀，連那隻灰白色的盲眼都瞪出來了……

「小明，你又來啦？」走廊里，王主任換了便裝正要出門。

「好吧。」我無奈只得走出醫院，王主任拎著包往汽車站去，正好順路。

許久，我透過口氣來，試著移動著腳步，緩緩的向前走去，眼睛餘光瞥見那些綠色眼睛並沒有反應，於是便踉踉蹌蹌的急速奔跑了起來。

長途客車顛簸于武陵山脈的崇山峻岭之中，車上的乘客寥寥無幾，都是短途客，近黃昏時分，終於來到了酉水邊。我在省道路邊的一個小站下了車，向一個蹲在路邊抽著水煙筒的老人家問路。

路邊及林中遊動著點點綠芒，那是山裡的螢火蟲。古人曾有捕螢火蟲入袋借光讀書的傳說，我隨手捉了一隻，放在手心裏，熒光習習，發光點是那蟲子的腹部，但很快的，那微弱的綠芒便漸漸黯淡下去了。

這時，一個念頭突然出現了，應該再去問問王主任有關裸嬰雕像腦電波的事情，他是父親多年的老相識，而且據說我出生時還是他給接的生呢。

回到文物管理所，走進了辦公室，老主任果然沒來上班。我打開文件櫃，翻出來以往處理古董販子的登記簿，很快查到了記載著蕭老頭的那一頁。

「聽老爹說，我是您給接生的？」我搭訕hetｕｂoｏｋ.cｏｍ.coｍ道。

我下意識的摸了摸口袋裡的雕像，越發覺得這個裸嬰的來歷有些可疑，是件不吉之物，難怪我昨晚看到它的那雙小眼睛時，就似乎覺察到了一種莫名的邪惡。

「老爹，我要出差，一兩天回來。」我對父親說道。

一年前，蕭老頭倒賣了幾件清代道光年間的瓷器，被縣文物所稽查到，后因為那幾件瓷器非官窯製品，所以也就罰款了事。

是啊，跋山涉水的，我此刻懷疑起這趟酉水之行是否值得了，獨眼蕭老頭已經死了，他家中會有什麼我想要知道的答案嗎？也不曉得公安局是否已經了解到了死者的住址，可別跟他們碰上，到時候就難以解釋了。

我轉身離去，走到城隍廟後面的野地里，掏出雕像托在手心裏看著，這東西大概是從哪座墳墓里挖出來的，肯定是不太乾淨的，於是把手一揚，將其拋進了草叢中。

須臾，月出東山，大地一片清明，山路蜿蜒著穿過那片鬼火。走到近前，方才遊動著的綠芒已然不見了，低頭看去，果然是一處墳塋地，蓬蒿叢中的土墳前後大大小小竟然有七八十座。

「大概是機器出了毛病吧，這台新引進的設備我們還不是太熟悉。我現在馬上要出差，衛生廳有個會議在省城召開，等我回來后，你再把那個雕像拿來單獨做一次掃描，仔和*圖*書細的分析研究一下。」王主任匆匆打了個招呼說道。

我吃了一驚，忙上前兩步追問道：「老伯，那兒一戶人家都沒有了嗎？」

我又瞥了一眼盤裡簡單的素菜，嘆了口氣說道：「唉，又是青菜豆腐，我不吃了，趕時間。」進了東屋，簡單的收拾了一下，拎著帆布包轉身出門。

回到家裡，父親正在準備午飯，我瞥了一眼，依舊是青菜豆腐，瓷盆下扣著幾隻毛蛋。

約摸走了一個時辰，拐過一座山腳時，手電筒電池耗盡，徹底的沒亮了。

湘西的這座小縣城治安一向很好，已經有兩年沒出過人命案，這次可算是本地的一件天大的事情了。

我找紙筆迅速地記下了地址，鎖好文件櫃，匆匆離開了辦公室。

也不知跑了多遠，前面的樹林里終於露出了燈光。

「嗯，我想再問問你關於那個雕像的事情。」我說道。

我掏出手電筒，微弱的光線勉強看得清前面的道路，唉，早就該換電池了。

我從小不怕走夜道，可是如此情形還是第一次遇到，霎時間隱約感覺到后脖頸處冷颼颼的，渾身起雞皮疙瘩，如落入冰窖般的心一涼，腿腳登時也邁不動了……

王主任似乎已經完全沉浸在了往事的回憶之中，眼神兒顯得格外的迷離。

老頭見我猶豫著，便「哼」了一聲站起身來，臨離去時甩下了一句話：「和_圖_書那兒的人都已經搬走了，只剩下了老鼠和墳地。」

今天是周末，老主任既然到現在也沒來上班，八成是回鄉下他老家去了，要到周一才得回來，這樣我就有兩天多的時間，索性跑到烈烈排去一趟，說不定能找到點有關裸嬰雕像來歷的線索呢。我總感覺它似乎和我們皇甫家有點淵源，這個世界上，畢竟長有六指的人不多。

小縣城裡的人們習慣把與盜墓有關的人鄙夷的稱為「鬼」，蕭老頭常年鼓搗來一些出土的銅錢瓷碗等小東西來賣，自然是老鬼了。

蕭老鬼不是本地人，他的死也許可能與墓贓有關，昨天晚上我剛剛買下了那隻裸嬰石化胎，今早他就暴斃了，真是巧呢……我的心中隱約有著一種說不上來的不祥預感。

如果這個時候出發，天黑時分應該可以趕到酉水邊，至於那個「烈烈排」能否找到，就要憑運氣了。

清冷的月光下，每一座墳頭土堆上，竟然都蹲著一隻貓頭鷹……

「聽說還有一兩戶吧。」老頭邊說著走遠了。

天色越來越暗，山路崎嶇不平，兩側的山峰黑沉沉的，彷彿要壓倒過來似的，樹木和竹林隱匿於黑暗之中，路上一個行人都沒有，只聽得自己的鞋底在碎石子路上的踢踏聲。

「啊，吃了飯再走吧。」父親流露出慈愛的目光，他知道干文物稽查員這行當，經常會時不時的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