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城隍廟
我抬頭望向夜空，一輪明月，月色融融，柔情似水，是好圓好圓……突然，我下意識的伸手護住喉嚨處，感到那裡有點發癢。
路燈下，已不見了老太婆的蹤影。
「先生可是昨晚來這兒的老屍？」那老先生似有未卜先知。
老屍下手了。
城隍廟牌樓下，昨天遇見老太婆的地方，今天蹲著一個算命的老先生，也是滿臉的皺紋。
客廳牆上貼的整張年曆，上面有人用紅筆在上面畫上了12個記號，每個紅色的記號標記的日期都是農曆十五，月圓之夜……
「其實，當老屍也是很辛苦的……」聽得后媽自言自語道。
「談，談什麼？」我的腿在微微發抖。
你才異常呢，我心裏想。一面警惕的觀察著她的牙齒，看有沒有變尖變長。
后媽是個老處女。
「我就是老師，109中學的物理老師。」我斬釘截鐵。
這一堅持就是二十來年，父母也都去了，她仍舊孤零零一個人活在世上，青春已逝，晚景怕是寂寞凄涼了，直到有一天遇到了父親。
我的笑容凝固了……
「她有一封信留下給你的。」老先生摸出一張皺皺巴巴的紙片遞給我。
后媽笑了，我覺得那笑容有點詭異，護著喉嚨的手還是不要放下為好。
「你說『老屍』？老屍是什麼東西？我才不信呢。」我感到不可思議。
「你是怎麼惹上『老屍』的呢？」老太和圖書婆好像是在問她自己。
「哦，今天講課說話太多了，」我希望能夠瞞得過她，「我太累了，我想先回房休息。」不待她回話，我已經轉身頭也不敢回的去了。
「不錯，果真有兩下子，連老師都能看出來。」我詫異她竟一眼道破我的職業。
「你的脖子怎麼啦，幹嘛總摸著它？」她終於發現了。
「不要滿口胡言，『老屍』哪能是隨便說得的。」
「你今天有些異常。」月光下，她的眸子深處泛著白森森的光暈。
一晃經年，她又懵懵懂懂跟隨著返鄉大潮回到了上海，分配到了龍華殯儀館。初次見到死人時是一個溺死的男人，腫脹變形，她嚇得尿了褲子，一連好多天都在做噩夢，這些是她告訴我父親的。
突然一種預感襲上心頭，老屍既殺老太婆，定是早已知道我與老太婆見面之事，為什麼留我活口？莫非是看在我父親的面上，不好下手？好，在你動手之前，我先下手，為了妻兒，也為了父親。
※※※
這是一張舊的黃裱紙，正面畫著一道紅色的硃砂符，背面是歪歪扭扭倉促寫就的幾行字，字跡十分潦草：年青人，你家中的是一具戾氣極盛的千年老屍，如有危險，火化此符，混于茶水之中，騙其喝下，可將老屍逼出人體。如不行，仍需月圓之夜，趁其子時蛻皮之際，淋以山西老醋殺之。切記hｔｔｐs://ｍ•ｈetｕbook•cｏm•ｃoｍ。
妻兒已睡熟，我輕輕將門撐住，然後躲到床上，徹夜未眠。
她愛我父親，因而也愛我們，看得出來，她把這個家作為了晚年的寄託和歸宿。
夜半時分，我拖著疲憊的雙腿，失望的走回了家。
※※※
我從小沒有母親，她在生下我后沒幾天就去世了，據說是產後風。父親是里弄小工廠的工人，獨自把我撫養成人，師範畢業后，我就當了教師。
掏出鑰匙，正待插入院門的鎖匙孔，門突然無聲無息的從裏面打開了。
我猶豫的上前，正要開口詢問。
我悶頭吃飯，儘管未抬眼，但還是感覺到了后媽那頗為奇怪的目光，飯後離開餐桌回屋時，後背上麻酥酥、涼涼的，我敢肯定，她在盯著我。
猶豫之中，老太婆又開口了：「現在還來得及，等轉移到孩子身上就晚了。」
老太婆定睛在我的臉上打量著，然後自言自語道：「奇怪，竟然還是個『老屍』。」
父親大后媽十多歲，今年初結婚了，與我們小夫妻倆同住在一棟老式平房裡。后媽對我們和孩子很好，經常買魚買肉回來，還順便給孫兒稍些零食和書籍等等。我生日那天，她送了我一部電腦，妻兒都高興壞了。每次吃飯，后媽總是不停的往我們幾個人碗裏面夾菜。
「我說的是屍體，老屍體。」
我衝出房門，奔向城隍廟hｅtｕbｏｏk•ｃom.cｏｍ。
我買了一小桶山西老陳醋，撕去了標籤，挺直腰桿，來吧，今晚決一死戰。
在那個火紅的年代，知青上山下鄉的浪潮中，她辭別多病的雙親，毅然背起背包，踏上南下的列車，去到了雲南生產建設兵團。
我有一個和諧美滿的家庭，妻子漂亮賢惠，兒子13歲，學習成績斐然，爸爸和后媽同我們住在一起，一直都是尊老愛幼，其樂融融。
「好，我就聽你說說看。」我蹲了下來。
※※※
「談月圓之夜。你看見客廳牆上的年曆了么？一年有12個農曆十五，12個月圓之夜，要發生12次……」后媽止住話頭，眼睛直視我的頸部。
晚飯時，我有點心不在焉。
「你家裡一定有人整天在和屍體打交道。」那老太婆在我身後冷冷的說。
日子久了，也就慢慢習慣了。她的工作是為屍體化妝，當然也是美容行業其中的一種，稱之為化妝師。這個工作掙錢是比較多的，但是談戀愛就困難重重了，想到年邁體弱多病的父母等錢用，她咬緊牙關堅持了下來。
我默默無語，這個頗有道行的老太婆都慘遭了毒手，我哪裡是那千年老屍的對手。
「她昨晚死了。」老頭兒發出長長的嘆息。
「她是怎麼死的？」
我心裏一緊，渾身冒汗，是冷汗。
倒吸了口冷氣，頭皮一陣發麻，脊背上冰涼冰涼。
月光下，后媽迷離的和-圖-書眼神兒正看著我……
我笑了，一派胡言……
胡扯。我頭也不回的走了。
「是老師，阿婆今天沒來嗎？」同一個音，意思卻天壤之別。
多嘴！我猛地意識到了那含義，趕緊一下捂住了嘴。
我淡淡一笑，心想我本身就是一個中學物理老師，算命這種唬人的把戲無非是騙錢而已，根本不屑一顧。
「死了？」我大吃一驚，頸后陣陣發涼。
不管怎樣，先問個明白也好，「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嘛。
「先生，你身上的陰氣很重，不久家中恐怕要遭遇變故。」那算命先生是個老太婆，滿臉皺紋，陰鷙的目光緊緊地盯著我。
「月圓之夜，凌晨子時。千年老屍，蛻皮之日……」老太婆的話在我耳邊驀地響起。
老屍隱藏之深、遇事之果斷，手段之毒辣，我想想就不寒而慄。
抬頭看天，只有稀稀落落的雨點，我轉身離去。
「今天的月光好白啊，」后媽眼望著圓月，「唉，明晚十五了，又是月圓之夜。」
我漫無目標的在城隍廟裡外尋找著……
「對了，你怎麼知道我昨晚來過，而且是老師。」我回過神兒來。
「我一直想跟你談一談。」她看著我的眼睛。
老屍在我家！
「被人殺死的，喉嚨這兒。屍體臉蛋兒上用紅筆畫了一張嘴。」老先生淡淡的說。
我停住了腳步，后媽是今年初才嫁給父親的，一開始只聽說她是搞美容的，後來才和圖書知道是在龍華殯儀館給死屍化妝。
「你不信還問我做什麼。」老太婆滿臉的不高興。
※※※
這麼好的人，是不可能是老屍的。
「什麼叫惹上老師，我就是個老師。」我不滿的說。
記得那是一個天色晦暗的黃昏，我下班途經豫園，也就是城隍廟，天上飄起了細雨，我躲在牌樓下暫避，無意之中與一個蹲在檐下的算命先生的目光不期而遇。
剛走了幾步，聽得她在身後叫道：「月圓之夜，凌晨子時。千年老屍，蛻皮之日。山西老醋，淋而殺之。切記。」
回到家中，打開電腦，百度搜索引擎中鍵入「老屍」兩字，嘩啦啦還真不少條文，但都是講香港的一部影片《山村老屍》的，至於科學的解釋「老屍」是什麼物體以及如何對付它的信息卻一條也沒有。
次日一早，我換上了一身輕便運動裝，今天是農曆十五，月圓之夜，我必須有所行動，絕不能束手待斃。到了學校請好假后，便直奔城隍廟而去。
老屍，顧名思義，應該是老年屍體或是死去很久的屍體。在上海，火化已經實行了好多年，而且抓得極為嚴格，老屍應該是無處藏身才是。再者，老屍畢竟是屍體，又如何來到我的家呢？難道坐公共汽車或是打的士？
冰涼的雨滴落入我的脖頸里，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是你先問我的。」我感覺這老太婆有點怪怪的，不願再理睬她，於是站起來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