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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洞前的草地上，小山鬼正在那兒玩耍，莫殘拔下幾根綠草來到牠的身旁。

夜裡，莫殘躺在小山鬼的旁邊，回想起岩洞石壁的字跡，久久難以入睡。是啊，感通寺那些老年僧人，長伴青燈古佛，坐禪誦經一世，到頭來還不是生病患疾而死，道觀里的道士大概也是如此，與莫家邑的獵戶們並無二致。題壁之人雖然言語尖刻，但說得並非沒有道理，人生不過短短几十年而已，若是能學點修真什麼的自不自保不說，反正已經困在這裏了，就算是消磨時間吧。

他舀了一碗山泉水，撒了些炙黿甲的粉末攪勻，然後一口氣喝下。不多時便感覺到小腹發熱，疼痛明顯減輕，果然有作用。連服數天之後，淤血散盡，任脈再無阻滯，甚至感覺到丹田處有一絲充盈感。

母山鬼果真是力大無比，三百多斤重的癩頭黿單手拎起夾在腋下，另一隻手抄起莫殘，小山鬼則騎在了牠的頸后，一路返回了山洞。

這時，聽得「嘩啦」聲響，一個碩大的黃褐色身影自潭中猛然躍出，咬住了那隻幼猴的脖子順勢便往水裡拖。母猴見狀死活都不鬆手，並奮力往回爭奪，一時雙方僵持不下。

岸邊的灌木叢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莫殘抬眼望去，看見有隻金毛藍臉母猴懷抱著一隻幼猴正在潭邊喝水。

秋天的森林，層層樹冠點綴著顏色各異的果實，清風吹過，不時的飄下幾片落葉，小松鼠在枯葉中找尋著過冬的食物，林中顯得寧靜祥和。

莫殘和*圖*書看到此處，不免愕然，壁上留字之人將僧道兩家貶得一無是處，其出言簡直驚世駭俗。

小山鬼疑惑的望著他，好半天才終於明白了莫殘的意思，於是跑到山洞里將母山鬼拖了出來。

莫殘還是決定要離開這裏，可是如何避得開那些吃人的林中猛獸呢，思前想後，也只有藉助母山鬼這一條路了。

接下來的日子里，每天早上他都攀上石洞，靜心揣摩壁上字刻的含義。看了許久，仍是不太明白，於是轉而觀摩那幅人體經絡圖。

莫殘搖搖頭，舉起手中的野草，指著小山鬼已痊癒的傷腿，然後手臂伸向遠方，示意自己想去深山裡採藥。

當晚，莫殘用洞里的瓦罐燉了野豬肉，最後小心翼翼的撒了一小撮鹽巴進去。

莫殘連滾帶爬的回到了岸上，這一下受傷不輕，小腹呈現一大片淤血，任脈氣海穴里隱隱作痛。

莫殘盤腿打坐，開始按圖所示調息行氣，數個時辰過後，始終覺察不到丹田有什麼氣感或是異樣。他站起身來，伸了伸懶腰，看看天色已經不早，遂爬下了峭壁。一連數日下來，丹田內依舊是空空如也，沒有絲毫的進展。

「嗬嗬。」小山鬼指著地上的一堆雜物。

莫殘從腰間拔出匕首猛地撲上前去，用力插入了癩頭黿抻長了的後頸上。那黿痛疼難忍，張嘴鬆開小猴，扭過頭來甩動前肢一掌便將莫殘橫掃到了水裡。

這是個曾經有人住過的山洞，裏面散落著幾個瓦罐、火鐮和碗勺等生活和圖書用品，上面均積滿了厚厚的灰塵。最裡面的石壁下，地面上平躺著一副破舊衣冠，平巾幘，粗布長袍衣袖寬大，看裝束不似本朝，年代應是久遠。

「嗬嗬。」小山鬼悄悄拉住莫殘，示意跟著牠走。

莫殘吃了一驚，《絕脈要略》中提到過神農架大澤藪之中有種體型巨大的鱉，頸後生有瘤狀贅物，故稱「癩頭黿」，其黿甲味咸入腎經，乃是醫治七絕脈中彈石脈的真葯之一。俗話說「千年王八萬年龜」，不知這頭黿能有多少歲，看其老態龍鍾的模樣肯定不下數百年了。

「萬物皆有靈，年久得以成。然古三十歲一花甲子，今六十歲一花甲子，人生苦短，何以修得正果耶？曰，逆行修真可也。」

平台後石壁上有個一人多高的小山洞，他倆鑽了進去。

「嗬嗬。」莫殘口中呼喚了兩聲，日子久了，他已經能夠從那單一的發音中，識別出語調變化所表達的情感意思。

「生我之門，死我之戶，生生死死，死死生生。男生陽精，女孕陰|精，精順行生子，精盡歸土。凡人之初生，真元一體，元嬰氣而未聚，壽盡七七則散。修真者精逆行，而結聖胎。有脈之位，無脈之道。任督精氣周行不息，是為河車之象。身為爐，心為鼎，採藥歸壺，萌舍利而過關。后而出胎，時元嬰尚未老練，不可遠行，隨放隨收，以致能舍此軀殼，逍遙自得，形骸寄予名山大川而仙去矣。」

莫殘忍著傷痛，剔下癩頭黿背上的龜板，其餘的黿肉https://m.hetubook.com.com用瓦罐燉爛食用。

「嗬嗬。」母山鬼挨不住牠的糾纏，最終同意了。

這隻癩頭黿看上去足足有三百來斤，腹斑年輪由於年久已經磨損模糊，不過莫殘還是仔細的數了數，估計有七八百圈，說明至少不下七八百歲了。

莫殘低下頭仔細搜尋了一下，塵土中發現有個瓦壇，裏面盛有白色的結晶顆粒，拈出一粒用舌頭舔了舔，頓時大喜過望，原來是整整的半壇鹽。

莫殘疑惑的在牠後面沿著峭壁石縫慢慢攀爬上去，越往高處越陡峭，最後拽著古藤翻上了峭壁半腰的一個石台。

癩頭黿那一擊造成了莫殘腹部血淤，氣海阻滯，他想到鱉甲可以有軟堅散結，破淤通經的作用，不知道這黿甲是否具同樣功效。鱉不過是池塘里的甲魚，而癩頭黿卻是大澤藪之中的真葯，或許可以一試。

莫殘蹲下身來，驀然看清那衣冠內竟有薄如紙片般的一張完整人皮！乾癟呈黃褐色，口鼻眼耳等五官清晰可辨，骨肉則不翼而飛……

唉，修行之路果然是件艱難的事兒，自己恐怕不是那塊料。

「釋結印，道掐訣，口誦咒，果真感召鬼神乎？其與捶胸頓足，破口辱罵何異？世人致目虛幻，無不叩頭焚香，頂禮膜拜，枯坐禪定，日燒乾鍋，至死不悟，可悲可嘆矣。殿堂金身，終不過一泥塑耳。遠古獸面人心，而今人面獸心，可見一般。」

圖中箭頭所指與穆先生的《穆氏腹語術》中的練氣步驟大同小異，均為逆行吐納和*圖*書。書中要求的是吸氣時發音，與常人正好相反，而壁圖上標明塌胸吸氣凸腹，練習腹語時自己就是這麼做的。在巴山醫舍學徒的這一年來，人體經絡以及穴位也都大致了解了，因此辨識得出璧圖上尋脈行氣的路徑。

母山鬼有些失望，自從食用過了野豬肉以後，對其他獸類幾乎都失去了興趣。

小山鬼發現莫殘在偷偷喝那些黑色的粉末，於是也伸手指到罐中沾了些嘗嘗，感覺很難吃，就再也不去碰了。

「故未朽之前，修真以自保也。修真之道乃天下第一難事，無怪乎練氣修道者多如牛毛，得道著如麟角也。幼年投入僧道僧尼者，幾曾見有修得正果者。靜坐數十載，默背萬卷經，固執以坐，空中閣樓，實誤人子弟矣。」

後面的語句晦澀難懂，不明其理，另外還刻有一幅人體經絡運行圖，線條雖顯凌亂，倒也能看得清。

母山鬼見狀勃然大怒，騰空躍起，雙手揪住癩頭黿「呼」的一下扔出了數丈開外，並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秋風起，樹葉彷彿一夜之間就變黃了，站在峭壁前望去，茫茫林海綠黃相間，層次鮮明。

在一個碧綠的水潭邊，母山鬼突然停住了腳步，輕輕放下莫殘和小山鬼。

小山鬼高興地要莫殘陪牠一同嬉戲。

太詭異了，莫殘驚訝不已。他的目光落在了石壁上，發現上面刻有字跡，於是湊近前去細看。壁文為隸書，蒼勁古樸，入石三分。

※※※

「吁嗟！人生在世，如夢幻泡影，百年歲月，瞬息間耳。無常一到www.hetubook.com.com，縱有金穴銀山，買不得性命。孝子賢孫，分不了憂愁。人生六十年一換筋骨，屆期則器官朽毀，縱能多延數載，亦如半死之人，了無生趣矣。」

那黿仰面朝天的掙扎著要翻過身來，莫殘趕緊上前雙手緊握匕首用力轉切，將牠的腦袋割了下來，一股鮮血噴射而出。

莫殘看到此處，心生感嘆，說得一點也沒錯。

母山鬼伸出手指嘗了下，驀地目瞪口呆，隨即抱起莫殘連蹦帶跳，驚喜異常。小山鬼見狀撈起塊肉塞進嘴裏，立時「嗬嗬」的叫了起來，牠們從來不知道食物竟然可以如此的美味。

「嗬嗬，嗬嗬嗬。」小山鬼像是在解釋著什麼。

潭邊的藍臉母猴感激的望了莫殘一眼，然後抱起小猴上樹走了。

莫殘一面休養身體，心裏仍在盤算著如何離開，原打算母山鬼能帶他接近神農架的邊緣，那樣就可以找機會溜走，不過現在看來，暫時還沒有可能。

一日，母山鬼出去捕獵了。

次日清晨，母山鬼兩隻手分別抄起小山鬼和莫殘，向密林深處奔去。莫殘有意的將火鐮和白熊金膽貼身帶著，萬一有機會逃走，在森林中沒有火種是挨不過黑夜的。

莫殘饒有興緻的接著看下去。

黿甲晒乾以後還有十余斤重，莫殘根據自己在醫舍炮製鱉甲的方法，先用石頭將其敲成細細的碎片，然後放入瓦罐中焙乾研磨成粉末，製成了炙黿甲，裝了滿滿的一罐，這是治療彈石脈腎絕的真葯。

「嗬嗬。」莫殘示意可以回去了，同時指著癩頭黿的屍體，想要一起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