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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商定好，賴卜白天去樓下擺攤卜卦看相，晚上則由莫殘負責觀察趙府動靜。

「李侍堯已經搬出總督府，老夫與劉大人暫住在裏面，有情況可以直接來總督府。」和珅站起身來，手裡晃動著紙扇大搖大擺的離去了。

莫殘心中明白和珅的意思，但該如何回答好呢？一時間躊躇不定。

「是茅公略嗎？」莫殘想起那位李侍堯的幕僚。

聽和珅是有感而發，莫殘心裏卻更糊塗了，明明一個舉世聞名的大貪官，竟然與視名利如糞土的孫髯翁是知音，豈不南轅北轍么？

「老夫也不知道。」

不多時，大門開了，有僕人拿著掃帚清掃門前空場，整天里很少有人進出，也沒見到趙一恆的身影。直到傍晚時分，賴卜正準備收起卦攤時，門內又走出兩個人來，一人身穿灰袍頭戴逍遙巾，是個五十多歲的老道士，另外那個是文士打扮的中年人，莫殘認出他正是茅公略。

莫殘看著長聯，心中自是讚嘆不已。

「皇上要用很多錢么？」莫殘問。

「不錯，老夫想讓你為我私下做點事兒。」

數千年往事，注到心頭，把酒凌虛，嘆滾滾英雄誰在？想漢習樓船，唐標鐵柱，宋揮玉斧，元跨革囊，偉烈豐功，費盡移山心力。盡珠簾畫棟，卷不及暮雨朝雲，便斷碣殘碑，都付于蒼煙落照。只贏得，幾杵疏鍾，半江漁火，兩行秋燕，一枕清霜。」

「和大人，您跟我說了這麼多，是想讓莫殘https://www.hetubook.com.com做什麼嗎？」

「請說吧，只要力所能及的。」

「這是老夫提議設立以錢頂罪的制度，根據官員犯罪情節輕重以不同數量的銀子來減輕或免除刑罰，把錢交到內務府而從輕發落。既然貪官殺又殺不完，倒不如給他們放放血，把貪來的銀子都收繳上來到內務府，以供皇上及後宮的開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然皇上用錢也還是要去戶部支取，這樣實際上等於減少了國庫的開支。譬如河南巡撫畢沅『未能迅速搜獲要犯』罰銀二萬兩，陝甘總督勒爾謹『失察客商走私玉石』罰銀四萬兩，兩廣總督巴延三因『轄內百姓譚老貴自縊身亡』罰銀八萬兩，山西布政使李天培因監獄管理不善，導致『重囚監斃』罰銀四萬兩等等不一而足。」

這是條老街，不遠處就是文廟，人流穿梭不停十分的熱鬧。賣各種小吃的商販、雜耍的藝人，也有幾個給人看相測字的先生，賴卜的攤子混雜其間非常自然。

「什麼是『議罪銀』？」莫殘不明白。

「莫殘，南下的一路上與劉墉相處的如何呀？」和珅啜了口茶，慢條斯理的問道。

「布衣孫髯，出世時生有鬍鬚，所以取名為『髯』，一介寒士，終生未仕，窮困潦到，以卜卦為生，三餐難繼。可他的胸懷卻如海納百川，壁立千仞，獨往獨來，鶴立雞群，世間有誰能識得？」和珅和_圖_書感慨說道，似發自肺腑之言。

次日，賴卜走出客棧前去趙府門前擺攤，莫殘就呆在屋裡透過窗子監視著。

莫殘點點頭，只是沒好意思明說。

「我們到茶樓里去坐坐。」和珅一擺手，讓兩侍衛退得遠遠的，然後與莫殘上了茶樓，要了一壺上等的普洱慢慢品茶。

這二人環顧左右，最後目光落在了賴卜的算命攤子上，隨即慢慢悠悠的走了過來。

「還是老辦法，先要摸清這個管家趙一恆的情況，然後才能決定調查的方向。」賴卜思忖說道。

「這些我不明白，也不感興趣，但如果是好事兒，為什麼天下百姓還說你是貪官呢？」莫殘心中暗道，揚州到宜昌的一路上都不知收了多少禮，不便說穿罷了。

莫殘疑惑的望著和珅，不知他是什麼意思。

下午，賴卜帶著算卦攤子出去打探情況，傍晚回來時，已經了解到了趙一恆的相貌以及趙府地址，距甬道街總督府不太遠，只相隔兩條巷子。此人行蹤詭秘，喜愛在江湖上網羅奇人異士，目前被革職的李侍堯以及幕僚茅公略都住在趙府里。

莫殘坐在房間床鋪上，眺望著對面的趙府。高高的青磚圍牆，院內綠樹成蔭隱約可見灰瓦的屋脊，桂花樹枝葉探出到了牆外，硃紅色的大門緊閉著，兩側各自蹲著一隻石獅子。

「五百里滇池，奔來眼底，披襟岸幘，喜茫茫空闊無邊。看東驤神駿，西翥靈儀，北走蜿蜒，南翔縞素，高人韻ｈｔｔps://wｗw.ｈｅtuｂｏoｋ•cｏｍ•cｏｍ仕，何妨選勝登臨。趁蟹嶼螺州，疏裹就風鬟霧鬢，更蘋天葦地，點綴些翠羽丹霞。莫辜負，四圍香稻，萬頃晴沙，九夏芙蓉，三春楊柳。

午時，莫殘隻身來到了大觀樓前，念私塾的時候，穆先生曾講解過孫髯翁的海內第一長聯，今日有幸一睹。

「如今李侍堯已經被革職，但要找出他貪贓的證據，尤其是巨額的銀兩藏在何處。老夫名義上請劉墉進行調查，但李侍堯在雲貴總督的位置上這麼久，關係複雜盤根錯節突破很不容易，若想打開缺口需要從一個人身上開刀。」

莫殘則陷入了沉思，這和珅究竟是個什麼人啊？看來以前百姓口中的傳言只不過是徒具表面而已，這水也實在太深了。

莫殘回頭一看，原來是和珅，見他一身平民裝束，手搖摺扇，玉樹臨風瀟洒俊朗，身後跟著兩名便裝懸劍的大內侍衛。

「老夫不會看走眼的。」

「可是我從哪兒開始查起呢？」

「當然，聖上六下江南，在中原各地營建四十多座行宮都是用的這些錢，沒有動用戶部國庫一文錢。」

「好吧，要多加小心，此人不但會法術，而且手下聚集了一些奇人異士。」

「不，是他的大管家趙一恆，此人不但機敏過人，而且自幼在茅山學藝，不但武功不錯聽說還懂一些法術，手下不泛一些來歷不明的高人，單靠老夫與劉墉以及那些大內侍衛根本奈何不了。因此，老夫希望你能暗中www.hｅｔubｏok•ｃｏｍ.cｏm進行調查，找到他們藏匿違法所得的地方，這樣才能讓李侍堯認罪伏法。」

莫殘暗自打定主意，於是開口說道：「和大人，我思慮了很久，最後得出了一個結論。」

和珅嘆道：「孫髯晚年曾自題輓聯曰『這回來得忙，名心利心，畢竟糊塗到底；此番去正好，詩債酒債，何曾虧負著誰？』真乃老夫知音耳。」

賴卜照例在地上鋪著白布，上面還是那幅對聯：一筆如刀，劈開崑山分石玉。雙目如電，觀透滄海辨魚龍。橫聯則是：鐵口直斷。只在上面放了只羅盤，表示同時也看風水。

「文廟直街的趙府對面有一家福來客棧，我們今晚就搬去那兒，可以直接觀察到他家大門口。」賴卜說道。

「好的，那就試試看吧。」莫殘答應了。

和珅微微一笑：「既然天下人都說老夫是貪官，你想想，當今皇上耳目如此眾多，朝中諫官也不少，這話能不傳到皇上那兒去么？為何皇上從不追查呢？」

「天下人都認為老夫提出來的『議罪銀』制度是官員貪腐的根源，其實即便沒有這項律法，難道官員們就清廉了么？他們照樣一個子不少的貪污，無論你砍多少人的腦袋，依然杜絕不了腐敗，這是人的貪婪本性所決定的，像劉墉那樣的人則是罕見的另類，可以說是萬里無一。」

莫殘猛然間想起出京前在乾清宮南書房裡，和珅與乾隆兩人那會意的一笑，以及和珅所說「按老規矩辦」的話。莫非這一切都是兩人事和*圖*書先商定好的？難道乾隆默許和珅放開手腳收刮那些貪官的賄賂？他隱約感到這背後隱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你看孫髯翁這長聯題得如何啊？」身後傳來問話聲。

「好，我們這就去。」莫殘與賴卜收拾一下，趁著夜幕來到文廟直街住進了那家福來客棧，要了一間樓上臨街的房子，正好可以透過窗戶看到趙府。

「能寫得這麼長，自然是好的了。」莫殘隨口答道。

莫殘回到客棧，把與和珅見面的情況一五一十告訴了賴卜，想要其配合他一同來調查。

「請恕我直言，這個世上清官也會做錯事，貪官也會做好事，凡事不能以偏概全。劉墉是清官，但他卻明裡害了徐家滿門，百姓都說您是貪官，但是卻暗中為我徐家討回了公道。所以，莫殘始終感恩和大人。」莫殘說出了內心深處的真實想法。

「我能行嗎？」莫殘感到無從下手。

和珅聞言沉默不語，許久才緩緩開口說道：「你也認為老夫是個貪官么？」

「哦，什麼結論？」

兩人又商量了一些細節，感覺到仍舊是困難重重。

滇池畔的大觀樓始建於清康熙二十九年，與太華山遙遙相望，被譽為「萬里雲山一水樓」。自乾隆年間孫髯翁為其題寫了一百八十字的長聯后，名聲鵲起，轟動四方，名人雅士紛至踏來，吟詩作對成了熱鬧的去處。

「不必為難，」和珅淡淡一笑，「老夫與劉墉同殿為官，政見上雖有不合，但誰也奈何不了誰，你有什麼想法就直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