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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這樣，吳道明心中盤算開來。

沈菜花在朱彪後背上胸腹受到顛簸擠壓，空氣經過喉嚨發出連串的怪聲。

吳道明沉吟片刻，然後緩緩說道：「可以。」

※※※

吳道明退回到水塘邊，低下頭凝視著水面，殘月倒映，幾片薄雲，一泓碧水。

就在這時，平靜的水面上無聲無息的冒起個大水泡，緊接著又是一串小水泡，連成一條直線奔老槐樹方向而去。

他沒有留意，樹頂上有一隻小金頭黿掉落了樹洞里，此刻又悄悄的爬回了水塘。

「進來吧。」吳道明讓背負著沈菜花的朱彪先進去草屋內，然後繞著沈菜花看了一遭。

「朱隊長，你挖出屍體時，有沒有做什麼沈菜花熟悉難忘的事兒，導致她尚未完全散盡的怨氣重新積聚起來，咬了你一口，她這是想要告訴你什麼。」吳道明問。

「吳老怎麼對他們感興趣？」朱彪迷惑不解。

「吳老請放心，這事容易做。」朱彪信心十足。

「你想要復讎？」吳道明突然發問。

一點一點的清理著碎土揀去草根，最後露出來了一條鐵絲扎口的粗麻袋。

眼盯著水中移動著的水泡，吳道明沿塘邊計算著步數跟著移動，最後來到老槐樹下。

於是他沒有遵照吳老叮囑塞住屍體的口鼻，而是直接將其背在了自己的背上，鋤頭也沒有拾起，便直接返回了。

「想，」朱彪堅決的說道，「請吳老幫我。」

吳道明走近細看，一隻巨大如龜般的金頭黿在地上慢慢翻過身來，其背甲絳褐色，散落著淡黃色斑塊，腹甲盾片上有排列對稱的紅色圖斑，而牠的頭則是金黃色，脖子上長滿了金色的疣，上面釘著一支陰陽錐，沒入寸許。牠的四肢腳趾間有蹼，一對眼睛大大的，眼瞼處似乎有淚水在滾動。周圍的地上散落著七八隻小金頭黿，個個都摔得四仰八叉，各自的脖子上都中了一支陰陽錐。

埋葬好了沈菜花，遵照吳老的和*圖*書意思沒有留墳頭，其實朱彪自己心裏也清楚，自家屋旁憑空多了個新墳，難免不引起別人的懷疑。

沈菜花依舊緊緊的咬著不鬆口。

「以後不許再問為什麼，記住。」吳道明沉下臉來。

「這兩天，他們可能會去南山一帶轉悠，你要盯著他們父子倆，注意不要暴露，隨時向我報告。」

「吳老，怎麼才能讓菜花鬆口呢？」朱彪指著肩上的屍體，哭喪著臉說。

朱彪未及包紮頸上的傷口，雙手抱起沈菜花的屍身默默走出房門，來到新挖好的墓穴旁，將她輕輕撂在土堆上。他回到自己的房間，掀開一隻長木櫃，拽出了所有的衣服被褥，然後扛起空櫃出門來到房子西頭，把木櫃放入墓穴，再輕輕將沈菜花抱進櫃里。

吳道明解釋道：「你看，自縊而死繩索印痕應該是斜向上去的，而沈菜花繩索淤血痕迹卻是水平向後，這說明她是被人從身後套頸強行勒死的，難怪她的怨氣如此之大，這麼久了還不願散去。究竟是什麼人乾的，可是一屍兩命啊。」

插上了三炷香，朱彪跪在地上鄭重地叩了三個響頭，心裏暗暗發誓：菜花，我一定會為你報仇，等我找到合適的方法。

這孟祝祺是南山鎮的主任，是地頭蛇，其姐夫黃乾穗又是婺源縣的父母官，自己也是他們請來的，顯然站在那邊對自己有利。可是，這些人竟然為泄憤而謀殺一個懷了孕的女人，實在令人不齒。從骨骼面相上，一早就看出這些人並非什麼善類，可是自己畢竟是為財而來……

吳道明站在塘邊默默地看著，嗯，這東西終於出動了。

沈菜花依然沒有鬆口。

「菜花啊……」見到自己夢思魂牽的女人，朱彪積蓄許久的相思之苦如開閘洪水般湧出，他撲上前，在屍體冰涼的臉上不停的親吻著，並忍不住地失聲慟哭起來。

朱彪頭上滲出了冷汗：「菜花，你要我為你報仇么？」和*圖*書

「不錯，她是被人由後面勒死的，唉，可憐的女人。」吳道明嘆道。

山間月色慘白而迷離，背在身後的屍體冰涼沁骨，菜花的腦袋枕在朱彪肩上，垂下的長發垂不時的飄起遮擋住他的眼睛。背著心愛的女人，朱彪心中充滿了自豪和滿足感，連腳下都軟綿綿的，他願意一直就這麼不停的走下去。

荒墳崗上，殘月斜照，蓬蒿颯颯，陰風徐徐。

吳道明嘆了口氣：「告訴她你將來的打算，她若滿意自會鬆口。」

陰陽錐是風水界中極厲害的暗器，辟邪聖物，非童子身不可為，這吳道明乃是一甲子（60年）的童子，此錐的能量自是非同小可。

前面是自家的三間草房，終於到家了，腳步一緩，頸后深菜花一口咬下……

這東西壽命極長，可達千年以上，而且力大無窮，十步之內含陰氣噴人，殺人于無形，古時候的風水道士們若是見到金頭黿，早早就避而遠之了，書中記載如是說。

吳道明心裏想，差不多了，這小子可以為我所用。

「嗯，不過你要先替我做點事情。」

又過了一會兒，水中殘月倒影處，映出了一個小小的金色腦袋，四下里轉動一圈，然後伸長脖子張開小口，對著月亮一吸一呼的吐納著。

吳道明冷笑幾聲，別人制服不了你，以我一個甲子童身的陰陽錐，傷你絕不在話下。

「我只是親了她……」朱彪小聲支吾道。

那為首的大雌金頭黿抬起腦袋望著吳道明，眼神中似乎帶有乞憐，一滴、兩滴淚水緩緩滲出了眼瞼。

觀此血盆方塘陰氣極重，方才敲了敲那株數百年的老槐樹，此樹中間已經朽空，其中必有相連於水塘之通道，以便那東西自塘底爬上樹頂吸收陰氣。吳道明扭頭凝視著懸于紅漆門上的毛澤東戎裝像，那可是罡氣盛極之物，正午之時的塘中陰氣與陽氣本來旗鼓相當，畫像罡氣輻射塘中，那東西必將遁于古槐樹內和-圖-書，以避罡煞。

估摸著子時已到，朱彪迫不及待的舉起了鐵鋤，鋤頭落地，錚錚有聲，在寂靜的深夜裡顯得格外清晰。

不過是損失了幾根毛而已，吳道明這樣想著，已經忘記了方才拔毛時的疼痛。

月光下，樹頂出現了一群小腦袋，列成一排引頸對著夜空吸氣吐納，原來這雌金頭黿有孩子。

朱彪趕緊開口對身後說道：「菜花，我把你從荒墳崗接回家中了，你滿意么？」

「唔，怪不得呢，你喚醒了她體內殘存的氣息。鍾情的男人臨危卻不敢出頭，有怨，肚子里的孩子骨肉連心，有愛，被夫家無辜的勒死，有恨。這怨愛恨三樣交織在一起，咬你一口也是應當的。」

黿，古書中記載，「甲蟲惟黿最大，故字從元，元者大也」。此物其貌不揚，脖子散生著疣狀凸起物，亦稱「癩頭黿」，中原近代已近絕跡，吳道明也只在浙東南的甌江邊見過一隻，算下來已是三十多年前的事兒了。

途中沒有遇到什麼人啊，也沒有聲音喊我應答，看來吳老是太謹慎了。

「沈菜花嫁給了他的那個沒有卵蛋的兒子。」朱彪抽泣道。

吳道明從屋子裡轉出，冷笑道：「已經叮囑過你塞住屍體口鼻，可你還是不聽，知道厲害了吧。」

月光下，麻袋鼓鼓囊囊的，朱彪伸手摸了摸，手中的感覺是人的肉體，頓時間感到熱血往上涌，心臟「嘭嘭」跳個不停。他顫抖著手解開鐵絲，翻開袋口，一張蒼白的女人臉孔露了出來，緊閉的雙眼，長長的睫毛，微微翹起的鼻頭，毫無血色的嘴唇，脖子上還套著一圈繩索。

「你說什麼，菜花是被人害死的？」朱彪顧不得頸上的痛楚，忙不迭的問道。

只聽得「噗噗噗」連續數聲，老槐樹頂接連墜下一連串黑影，「噼噼啪啪」的摔在了地上。

「呼嘎，呼嘎」的聲音從腦後傳來，彷彿有氣息吹在自己的脖頸里。朱彪心中一驚，此刻決不ｈeｔuboｏk.cｏm•coｍ能回頭答話，反正快要到家了，於是一咬牙，腿上再加把力健步如飛。

「咦，這女人不是自殺的，她是被人謀害的。」吳道明眉頭皺起。

「我知道了。」朱彪趕緊答應。

不多時，已經刨出一個大土坑，估計差不多了，朱彪扔下鋤頭蹲著身子改用雙手向外扒土，他不願意鐵鋤傷了菜花的屍身。

「您真的願意幫我？」

「啊……」的一聲慘叫，沈菜花咬住朱彪后脖頸的兩排白森森牙齒入肉三分，鮮血自牙縫中滲出。

望著菜花白凈的麵皮、沉睡般的憐人模樣，朱彪實在是不忍心取來爛泥巴糊在她的臉上，心想即使菜花咬上我兩口，也是心甘情願。

此屋多虧了那幅領袖畫像，否則朱彪早已步他父母的後塵去了。

※※※

吳道明再次瞄準吹出，月光下，十余支細如絲的黑影如利箭般射向老槐樹頂……

「孟主任？」吳道明吃了一驚。

吳道明心想，你終於出來了，金頭黿。

「孟祝祺，是他殺了菜花……」朱彪悲愴的叫喊著。

朱彪興緻勃勃的來到了沈菜花墓前，今晚就要接回她的屍體，以後不論白天黑夜都相伴在自己的身邊。聽說外國有一種水晶做成的棺材，死人躺在裏面如同活的一般，可惜自己買不起，只好將就著把菜花埋在草屋旁了。

「不要留墳頭，以免日後惹來災禍。」吳道明站在身後冷冷道。

唉，去吧，吳道明動了惻隱之心，揮了揮手，放金頭黿媽媽帶著小黿們蹣跚著向南山深處爬去了。

「菜花，我會把我倆的兒子接回來，我們一家人團聚在一起好嗎？」朱彪又說道。

吳道明搖搖頭：「果然是個剛烈的女人。」

「好，吳老您有什麼吩咐，我朱彪就是粉身碎骨也要替你辦到。」朱彪保證道。

「你，你是怎麼知道的？」

朱彪哭喪著臉，眼淚汪汪。

心念一動，伸手自頜下拔出一根鬍鬚，這是陽錐，隨即伸手入檔，忍痛扯下和圖書來一根陰|毛，此為陰錐，然後把這兩根毛髮捻到一起，吐了口吐沫，將其捋直，陰陽錐已成。

他將錐托于掌心，眯起眼睛瞄準金頭黿，正欲一口氣吹出……

金頭黿善食陰氣，古代帝王陵寢馱碑的石像就是牠。

這隻金頭黿看來在求饒了，陰陽錐已經封住了牠的經脈。黿與龜一樣，經常將頭縮與腹甲內，日久自行打通經脈，之所以「千年王八萬年龜」，壽命遠遠超過自然界的其他生物。此刻，陰陽錐的罡氣已阻斷其脈，等於是廢了功力，如同普通龜鱉般，無法再傷人了。

此物竟會在這裏出現，實屬罕見，應是「血塘照鏡」格局外加老槐樹之故，或許是奔著太極暈而來也說不定。

菜花，時間緊迫，來不及準備棺木，將就著用自家的木櫃吧，這還是當年我娘的嫁妝呢，朱彪嘴裏喃喃念叨著。

朱彪越跑腦後的聲音越響，令人毛骨悚然。

朱彪最後含淚親了親菜花冰涼的嘴唇，合上櫃蓋開始添土。他的心中悲憤莫鳴，報仇，我如何才能報得了仇呢。

夜深人靜，月色迷離。他把耳朵俯在樹榦上傾聽，不一會兒，他聽得樹榦內傳來悉悉簌簌的聲音，可以感覺到有東西在往上攀爬。

月明星稀，深秋的夜裡透著沁骨的涼意。

吳道明心想，一支陰陽錐顯然是不夠了，那些小黿反撲下來也是不得了的。無奈，他只得再次伸手入檔，忍劇痛扯下來一縷陰|毛，頜下拔了十余根鬍鬚，眼淚幾乎都落了下來，製成了十余支陰陽錐。

翻過一個小山包，前面已遠遠瞧見南山村了。這一路下坡，朱彪腳下虎虎生風，幾乎就是一路小跑。

沈菜花終於一下子鬆開了口，身子直挺挺的從朱彪背上滑落地上。

「你替我監視著朱醫生一家，尤其是朱寒生，看他們有什麼異常的舉靜。」吳道明目光注視著他。

「嘎……」烏鴉的叫聲打斷了朱彪的嗚咽，他抬起頭來，想起吳老的話來，可別耽誤了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