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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建聽完古樹姥姥的講述，不由得心生感慨：「好凄美的故事啊……師父，六百年了，那位鋼炳將軍一直沒來么？」

「中國遠征軍陸軍第54軍198師少尉排長。」冉和站立起來，身體挺得筆直，朗聲說。

叛軍追至鵝毛樹下，已不見將軍的蹤影，不久便悻悻的離去了。

「中國遠征軍？」首長疑惑的目光。

小建聞言小嘴兒一撅，也沒理睬他，伸手就從茶几上拈起了一張名片。意念到處，手指輕彈，隨著凌厲的風聲響起，客廳里的窗帘應聲而斷，坍落在了地板上。

古樹姥姥淚眼婆娑，幽怨的點了點頭。

※※※

小建依言掐訣，手指那片古藤，口中暴喝一聲：「又雙叒叕嘶咪噠！」

「師父，現在坐飛機當天就能到了。」

古樹姥姥見狀樂得合不攏嘴，這個關門弟子不但模樣俊俏，而且乖巧懂事，實在是討人喜歡。

鴉雀無聲……

「全名呢？」

明初晚春，南甸叛賊刀干孟兵寇騰衝府，與南下平叛的明軍鏖戰。一位的明朝年輕將軍身負重傷，鮮血染紅了白色的戰袍，踉踉蹌蹌的倒在了大空山鵝毛樹下，遠處的叛軍追兵漸近，已經聽得到人喊馬嘶之聲。

黎明時分，小建與冉和疲憊的走進了騰衝汽車站，搭乘早班長途客車，又經過十多個小時的顛簸，天黑后終於趕到了昆明巫家壩國際機場。

「拾荒，就是撿破爛。」冉和仍舊大聲回答。

「你是何人？」首長語氣https://www.hetubook.com.com嚴厲。

「柳兒。」

「具體住址就不知道了，有一個中原很有名氣的學館，叫作什麼『清華大學』，柳兒在那裡當先生。」古樹姥姥答道。

「什麼『鵝毛樹須』？簡直一派胡言。」首長把臉一板。

「她是我老婆的師妹。」冉和回答。

「師妹？」首長越發的糊塗了。

「等等。」小建跑過去從石壁上摘下那幅《敦煌夜魘圖》，然後小心翼翼的卷好，將畫軸塞進了包袱里背在身上，這東西可得隨身帶著，裏面還有那麼多的屍蟲呢。

小建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師父，這位名叫鋼炳的將軍也許史書上會有記載，等徒兒回到京城以後，到圖書館裏面去查，興許能找到他的下落也說不定呢。」

他吃驚的望著小建，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古樹姥姥伸出枝條將汁液送入白袍將軍的口中，數日後，他終於傷勢痊癒，鑽出厚厚的鵝毛花絮，對著大樹發誓道：「鋼炳今次逃過此劫，全賴爾救助，本將軍絕不食言，返京后，定向皇上請辭，前來大空山一世相陪。」

「師父……嗚嗚……」小建哇的一聲哭了。

※※※

「師父，徒兒給您磕頭了。」小建乖巧的雙膝跪下，連叩了三個響頭，這種江湖禮節是從香港武俠片里經常看到的。

小建似懂非懂的望著她。

小建接過來套在腳上，鞋子的樣式雖然老土，但大小倒還合適。

「那現和圖書在呢？」小建追問道。

「若是將軍再世，又有何不可？」古樹姥姥蒼老的臉上皺紋舒展開來，羞澀的笑了，竟如同靦腆的小姑娘似的。

「簌簌簌……」聲響起，纏繞著的扁擔藤紛紛伸展開來，姿勢張牙舞爪，千奇百怪。片刻又都縮回去了，林中歸於沉寂。

「不管將軍是死是活，為師也要一直等下去……」姥姥的語氣堅定而決絕。

「你怎麼會同我孫女在一起？」首長疑惑道。

客廳里，東東披頭散髮的衝進來緊緊的抱住女兒，淚流滿面。

下山走出去很遠很遠，她回頭望去……

冉和即將與紛兒相會，心情自然是格外的激動，他領著小建沿著一條崎嶇的山道就近直插騰衝城。

「他可能已經戰死了，所以才沒來。」小建安慰說道。

高大的鵝毛樹突然間顫抖晃動，漫天的鵝毛花絮紛紛揚揚的飄落下來，堆積在了將軍的身上，將其完全掩蓋住了，此刻樹冠已變成禿枝，風掠樹梢，發出「嗚嗚」幽咽之聲。

寂靜的夜空里，耳邊依稀聽得到那株高大的古鵝毛樹「簌簌」搖晃著茂密的樹冠，發出悲涼的幽咽之聲。

古樹姥姥慘然一笑，雙眸空凝，那段來自遙遠的，刻骨銘心的回憶漸漸的浮上心頭……

首長上前抓起窗帘細瞧，愕然發現帘布中間已然被齊刷刷的切斷，竟如同利刃刀割一般。

「哈哈哈……姥姥終於後繼有人了，」古樹姥姥開懷大笑，面上流露出戀戀不https://www.hetubook.com.com捨之意，口中幽幽嘆息道，「徒兒，要記得時常回來看望師父。」

「姥爺不信，那我就演示一下給你看。」小建站起身來，掐訣手指著牆腳的那盆綠油油的發財樹大喝了一聲，「又雙叒叕嘶咪噠！」

古樹姥姥搖了搖頭：「三百年前，為師還沒修得人形，因此未曾想過……」

「師父，兩位師姐在京城什麼地方？」她問。

「媽媽，他不是要飯的，是中國遠征軍。」小建反駁道。

「咚咚咚……」凌晨，小建砸響了什剎海衚衕四合院的大門。

「為師一向叫她『柳兒』，別的就不知道了。」古樹姥姥如是說。

「咯咯咯……」小建開心的笑了，自豪的說道，「我現在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鵝毛樹須派』掌門古樹姥姥的關門弟子。」

首長不屑的哼了聲：「雕蟲小技，不就是粗淺的魔術么？這位『古樹姥姥』是韓國人么？」

冉和雖然是拾荒者，但也有一張髒兮兮的身份證，小建用銀行卡購買了兩張機票，隨後登上了前往京城的夜間航班。

「噢，」古樹姥姥面現疑惑之色，嘴裏吩咐說道，「那你就轉交給紛兒吧。」

首長犀利的目光盯著冉和，外孫女兒到底都經歷了什麼啊？竟然和一個討飯的叫花子老頭混在了一起。

東東驚訝的望著女兒，嘴裏不住的誇讚道：「哎呦，我家小建可真厲害啊。」

「姥姥好可憐啊……」小建內心裡最柔弱的部分受到了震撼，能夠為https://m.hetubook.com.com六百年前的一個承諾而苦守一生一世，當今社會早已是絕無僅有。

那將軍仰望著如白雪一般的樹冠長嘆一聲：「想不到我鋼炳戎馬一生，今日命喪滇西，但願能全屍葬於此樹之下，血肉化為沃土滋養，足矣。皇天在上，若能逃過此劫，必定卸甲歸田，結廬在此，日夜與爾相伴……」

「花柳深藏淑女居，何殊三千弱水。雲雨不入襄王夢，空憶十二巫山。黃葉無風自落，秋雲不雨長陰。豆蔻不消心上恨，丁香空結雨中愁。天若有情天亦老，搖搖幽恨難禁。惆悵舊歡如夢，覺來無處追尋……」古樹姥姥低吟著，臉上流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

古樹姥姥轉身至石台前，拎出一破舊包袱，從中取出一雙布鞋遞給小建：「這是紛兒的鞋子，你穿上吧。」

「師父，那徒兒何時可以走？」小建此刻歸心似箭，巴不得早點回家。

「嗚嗚嗚……」冉和在一旁又嗚咽了起來，「我和紛兒才分別了四十年，可姥姥為了一個承諾竟然守候了六百年，真的是，是同病相憐啊……」

「見到大師姐，只需露一手『摘花飛葉』，她便會知道你是出自大空山古樹姥姥的門下了。」古樹姥姥告訴她說。

「原來是以前的國民黨軍人，」首長嘿嘿兩聲，鄙夷的說道，「那麼你現在從事什麼工作啊？」

「姥爺，他是我的朋友冉和大叔。」小建趕緊在一旁介紹道。

唉，反正清華大學姓柳的女講師或是教授也不會多，應該好找，小https://www•ｈeｔｕbｏok.ｃom.ｃoｍ建尋思著。

「小建，你怎麼和要飯的呆在一起呢？髒兮兮的，可別得上傳染病。」東東小聲的責怪女兒。

原來樹精也是和人一樣，對所愛的人朝思夜想，矢志不渝，就像自己對有良哥的心思似的。小建心裏想著，臉頰微微發燒，思念竟也可以是這般甜絲絲的。

古樹姥姥慈祥的一笑：「乖徒兒，為師也猜想他可能早已經死了，所以才違背了前來滇西的承諾，但心中卻始終難以忘懷。如今六百年過去了，再等他個六百年又如何……」

「師父，鋼炳將軍若是來了，您能同他結婚嗎？」小建天真的問道。

「哦，原來是海淀清華園啊，那大師姐叫什麼名字呢？」小建接著問道。

她手中樹杖在地上一撴，石廳頂伸出無數條樹根將小建和冉和纏繞包裹起來，裂開墓穴送到了地面上。

清涼的月光，透過高大的鵝毛樹枝椏間散射下來，地上疏影斑駁。

「現在為師就送你們出去，」古樹姥姥說著將包袱遞給小建，「這裏面有幾件紛兒的舊衣裳，京城路途遙遠，你可以換洗著穿。」

古樹姥姥站立在鵝毛樹下，對小建說道：「好徒兒，再為師父試一次『樹須功』。」

東東亦是不放心，趕緊追問女兒：「小建，什麼『師妹』？你不是參加了什麼邪教吧？」

勤務人員開門后大吃了一驚，忙不迭的叫喊起來：「首長，小建回來了！」

發財樹渾身一顫，渾身的葉片「嘩啦嘩啦」的劇烈抖動了起來，竟然持續了數十秒，然後才止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