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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花獄

作者:秦無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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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卷 江南行 第二十七章 白頭落寞無人歸

上卷 江南行

第二十七章 白頭落寞無人歸

葉思任納悶道:「小婿心下也是蹊蹺,但我在路上問過他家中的一些事,他都能答得上來,他甚至還記得修落鼻尖上的那個大黑痣,因此小婿便不再有疑心。對了,小婿今天來周家莊時,路上受到陳家幾個人的狙擊,其中有兩人是前七品宮中侍衛。他們似乎是衝著原則來的。」
葉思任見到太公,納頭便拜。太公顫危危地扶起他來,問道:「莘兒可好?」葉思任道:「娘子跟斷橋兒都好,就是想念你老人家。」太公高興地連聲道:「好,好。」
太公下得榻來,扶起周原則,兩人忍不住抱頭痛哭失聲。隨後周原則又從懷中拿出一方黃綢,一顆玉璽給了太公。太公展開來,抖抖索索地在燭火下看了,慌忙便跪在地上,面向北方,叩頭出血。
太公又問了些南京方面的情況,葉思任直搖頭,道:「如今留都只有兵部尚書史可法一人擔承著。我爹老昏憒了,辦不成大事,只會在兩頭裡做和事佬。聽說鳳陽總督馬士英就要護送福王進京了。」太公道:「那福王既沒有玉璽,如何定大統?」葉思任冷笑道:「人是實的,玉璽不過是虛的。」
葉思任忙示意周原則下樓去。太公跟葉思任道:「修涵其實雙手俱可寫字,但右手只用於治印與題寫篆碑,左手則用於寫作和-圖-書文牘與詩文,這事原只有老夫一人知道內情,則兒他既然知曉,那定然是修涵血脈無疑。賢婿,看來真是老夫多疑了。老夫真是無地自容,愧為人父呀!」
這時,周菊端了兩碗銀杏羹上來。葉思任笑道:「小姨子,劉不取目下在南京正在為朝廷忙些俗務,他人物風流倜儻,人材出色,正好般配於你。你稍安勿躁,他得閑時便來接你,車馬花轎,笙簫鼓吹,熱熱鬧鬧地娶你上南京去完婚,做他的新娘。」周菊紅了臉道:「大姑爺戲弄奴家。誰理他了,奴家早把他給忘了。他如今正在溫柔鄉中,哪還記得奴家這等粗陋村姑。」
他這輩子的心思,本來只在修涵身上,他對他寄予了極大的希望,倒不是為了光宗耀祖,而是指望他有朝一日在國勢頹喪時,能成為國之棟樑。上次自從聽說他自縊之後,他覺得自己的心理狀態,一下子蒼老了很多。二兒子修洛遠在川中,至今杳無音訊,他們一家上下,如今也不知怎麼樣了。然而修洛既沒有他兄長的資質,更沒有修涵的魄力,太公只指望他能在地方上做好父母官。那修流又不爭氣,因為一隻老虎,使得周家跟陳家鬧翻了。他跟陳知耕好歹也有過數十年的交情了,沒想到了晚年兩家卻反目成和圖書仇。
這時方氏和周菊也上得樓來。那方氏比葉思任還小上幾歲,葉思任向她請了個安,方氏還了禮。葉思任又跟周菊見過了,看著她眉心的紅痣,笑道:「小姨子都這麼大了,還記得當初你吵著要把紅痣點掉的事嗎?」周菊一下子羞紅了臉。
葉思任簡單說了一下經過。太公道:「老夫當年卸任離開京城時,原則已經有十三歲多,依稀記得他的相貌。如今他的長相,似乎渾不象當初模樣。他額下的那顆小黑痣也沒有了。莫非老夫真的是老眼昏花了?」
葉思任聽了,登時拍案道:「豈有此理!真是欺人太甚。明日我便上山去找修流回來,看誰敢把他怎樣。」太公道:「賢婿,此事且慢議,如今最重要的是先弄清楚原則的真偽身份。你去把他找來,老夫有話問他。」
葉思任道:「既然如此,總算周家有幸。岳父大人上次托劉不取帶來的家書,小婿和娘子都看了。那劉不取人品文章武功相貌,都不同凡俗,我本想將斷橋許配與他,後來閱信之後,才知道岳父已經將周菊許配給她了?」
「孤墳蕭疏有鬼唱,白頭落寞無人歸。」
夜深人靜,太公獨自躺在竹榻上,望著燭火,難以入眠。
太公笑道:「閑婿,你若將斷橋許配給劉不取,那他的輩https://www.hetubook.com•com分不是低了一代了。」葉思任聽了,撫掌大笑。
太公哦了一聲,道:「此事恐怕非同小可。賢婿,咱們周家目下跟陳家有些過節,但願再不要再節外生枝才好。」葉思任道:「卻是為何?」太公道:「說起來還是我們理屈,都是修流不懂事給惹的禍。」接著說了一下委曲,說到修流被逐出家門一事,他眼中噙淚,長吁短嘆。
這時趙管家匆匆忙忙地上樓來道:「太公,不好了,庄外一片火把,大約有數十來人,叫嚷著要拿大姑爺。」太公匆促地將黃綢收起,道:「誰人如此大胆?」趙管家道:「象是知縣陸大人跟縣衙里的捕快,還有西村陳家的人。」
葉思任不見修流,便問太公道:「岳父,修流呢?周莘時常都在念叨著他。」眾人都不說話。周菊奇道:「姐夫,他不是到你那裡幫你販茶去了嗎?」葉思任明白修流肯定是出了什麼事了,於是便不再問。
好在修涵留下了原則這道血脈,讓他稍為寬心。但是憑他在仕途中幾十年的直覺,他老是覺得原則身上有點不對勁的地方,不過就是說不上來。也許自己真的老了,太公想。
周原則從懷裡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個小布囊,遞給太公。那布曩是用細麻線緊緊地綁紮在身上的。周原則道:「和-圖-書這是爹爹的遺書。」太公遲疑一下,將布曩把展開來看了,頓時大驚失色,手足無措。
太公見了周原則,看到他胸口的藍玉,愣怔一下,道:「你便是原則?」周原則跪了下來,淚如雨下,太公忙扶著他道:「孩子,快快請起。」太公仔細打量了他一會,禁不住老淚縱橫了。他低吟道:
太公聽了,顫聲道:「則兒,爺爺老了,糊塗了。」說著泣不成聲。
葉思任帶了周原則上樓來。太公問周原則道:「則兒,你爹的生辰你還記得嗎?」周原則道:「是七月十五,因此爹的小名就叫望兒。」太公看了眼葉思任,點了點頭,又問道:「你爹生前還喝酒嗎?」周原則訝然道:「爺爺忘了,爹爹生前從不飲酒的。」
太公跟葉思任都呆住了,兩人又互望了一眼。太公道:「則兒,你臨摹過你爹的米顛體了嗎。」周原則笑道:「爹爹一生為人謹慎,張旭,懷素,米芾的草書,始終不在眼裡,說是飄灑有餘,深切不足。他早年先摹過李斯小篆,後來又學字衛夫人,王右軍,一手行書,凝重渾然。卻從不曾用心臨摹過草書。」
太公道:「這些日子修流到外面求學去了。我怕你們操心他一個人在外,就讓趙管家蒙你們說他去了嘉定。閑婿,則兒,你們先去用膳,飯後我們再好好聊聊。和_圖_書
太公怒沖沖地用竹杖敲著地板道:「趙管家,你給老夫多安排些火把,大開院門,老夫今日倒要看看,誰敢進入我周家一步!」他對周原則道:「則兒,不管外面出了什麼事,你只管呆在這樓上,切不可移身一步。」
太公更加吃驚了。因為周原則說的句句都是實話!忽然,太公想起了一事,便問周原則道:「則兒,你爹去世前作為文章起來,右手中指還顫抖嗎?」周原則道:「爺爺,爹爹作文章從來只用左手。」
周原則一下子跪倒在地,泣不成聲,道:「太公,周原則已替我而死,此後你老人家便是我的祖父!我還是你的孫兒周原則。」太公仰天悲笑道:「死得好,死得好!我大明復國有望矣!」
葉思任與太公都笑。
晚上,太公把葉思任叫上樓來。樓上窗頁緊閉,燭光昏黃。太公問道:「賢婿,你是在何處碰上原則的?」
到得周家莊時,正是掌燈時候。門房的周拐子聽說是大姑爺跟小公子回來了,慌忙三步並作兩步跑上「迎風樓」去報喜。周太公聽了,精神頓時一爽,神氣立時提了起來。他讓周拐子扶著,跌跌爬爬地下了竹榻,問道:「我莘兒回來了沒有?快快叫他們上樓來!」
這時有人輕聲上樓來了,太公撐起身子一看,卻是周原則。太公道:「則兒,你還沒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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