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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就是順口一說。」小成同學的老爹雖然是市長，但他年紀畢竟還小，尚未練出足夠厚的臉皮，被吳倩一訓，頓時掛不住面子了。

純凈的膠質配合高湯的滋味，具有鮑魚也不曾有的風情。

小任輕輕的「恩」了一聲。

服務員勾了勾嘴角，道：「好喝就行。」

說起女兒的時候，韓姐還是頗為驕傲的。

「這東西看天分的，有的人累半死也考不上高中，我沒怎麼費事，就狀元了。」楊銳用手指叩叩自己的腦袋，笑道：「人聰明，沒辦法。」

「如果是做別的菜，廚師也許會寧可放豆腐，也不多放火腿。文思豆腐太考驗刀工了，水平不夠的廚師，你讓他切豆腐，十塊都切不出半塊。就是頂尖廚師，他也不能保證一次就能切出一塊豆腐來，這是最費工的地方，大酒店裡一次要做好幾份，刀工好的廚師忙死了也切不出豆腐來，自然捨不得放，小一點的酒店，只能是切出多少放多少，廚師累死了，能湊夠一碗就不錯了。」

服務員好心的提醒道：「先喝湯，再吃肉。這是袁大師父用雞湯熬的底，一般人喝不到。」

在京城的一個學期，他除了做實驗，有一半的娛樂活動是在各大飯店進行的，四大菜系中的淮揚菜自然沒有少吃。80年代的北京具有相當的人才集聚效應，各家酒店的特級一級廚師層出不窮，雖然在這些地方吃飯需要寶貴的外匯券，可還是有人三五不時的願意嘗鮮。

吳倩大胆的用筷子夾起一半的魚膏，放進嘴裏。

當然，作為比電影明星還帥氣的男人，做出帥氣的動作也是很自然的。

「我想再考一次大學。」小任握緊小拳頭，一口氣道：「我想去西堡中學復讀，我看了，他們今年向全市招收復讀生，分數高的還減免學費。咱們河東省的狀元就是西堡中學里出來的，我想再試試。」

「要，怎麼不要。」楊銳將兩隻筷子碰了碰，做出磨刀霍霍的動作。

韓姐看她一副要哭和*圖*書的樣子，不禁心生憐憫道：「傻妮子，高考狀元是文曲星下凡，又不是西堡中學里長出來的……你這前腳一走，後腳立刻有人就把你的位置給填上了，以後再想找個工作，可就難了。現如今，找個正式工作可不容易啊，更不要說，你這轉正了，還能轉戶口。你是運氣好，正好遇上了招工，又只收落榜生，要不然，你跑斷了腿，也遇不上這種好事，你還記得你爹送你過來的時候多高興？你就這麼走了，可就變成農民了。」

須臾，一隻碩大的白瓷盆被端上了桌，熱氣蒸騰，香氣四溢。

此言一出，后廚的中年大媽就氣勢洶洶的沖了出來：「想吵架出去吵，別影響客人！魚頭不要也得給錢。」

楊銳一把脫掉大衣，拿起湯勺，朝著魚頭的眼窩部位挖下去。

「不同意？不同意的話，要我說，你就收收心，等轉正了，再考個函授，不是也一樣。」

「啥？」

魚頭快吃完的時候，小成叫來的兩個朋友終於到了。

韓姐怔住了，問：「誰？」

楊銳夾了大大的一塊，微微閉眼品嘗。

中年大媽憐惜的道：「你看你，等他們吃完了一遍收拾不就行了，偏要現在收拾，累著了吧？真應該把我女兒喊來看看，在家洗個衣服就叫苦連天的。」

楊銳不說話，先是恭恭敬敬的盛滿湯，也不用湯勺，就站著用碗喝了一口，又一口，再一口，才吁出一口熱氣，笑道：「好喝。」

「哦什麼哦的，你得膽子大點，女孩子潑辣點才不受人欺負。」

「那行，我們兩個兩菜一湯剛好。」小武點了單，喊來服務員，將新單交給他。

中年大媽看在楊銳長的舒心的份上，沒在發動獅子吼，只轉身去端菜的時候，牢騷了一句：「要不要你都得掏錢，傻子才不要。」

楊銳的目光完全鎖定在魚頭上。三十公分的魚頭，比一個人的小臂還要長，中間一劈兩半，露出嫩白的魚肉來。

「得看更多。」

「大專……」和-圖-書

80年代的女孩子，遠沒有後世的嬌氣，更不會因為兔兔可愛就不吃兔兔了。

「楊銳也是小地方人。」小任一下子站了起來，因為激動，渾身都在微微的顫抖。

「水平不夠，切不夠豆腐絲，就只能放菜絲或者火腿了，青菜房多了就是青色的，火腿放多了就是紅色的。」

韓姐嘆口氣，好心好意的勸說道：「小任，咱們小地方的人啊……」

吳倩不等他說完，一下子站了起來，又羞又惱的問：「你叫誰倩兒呢？你……你才是豬鼻子插大蔥！」

「就應該讓他們知道你多做了活。」她看一眼楊銳的桌子，見無人反抗，安心的轉過頭來，繼續道：「小任，韓姐我賣個老，我給你說，你做了事，就要讓人知道，你不能藏著呀。領導又不是天天盯著你，什麼事情都不做，你不讓領導知道你幹了這麼多事，怎麼轉正。」

這一次，服務員將單子送回廚房，又走了出來，和收拾了碗碟的年輕服務員聊了起來。

小成同學有心舀點殘羹嘗嘗鮮，又拉不下面子。再看楊銳有條不紊的先喝湯，再吃魚膏的動作，小成更擔心弄錯了步驟，惹人笑柄。

中年大媽的嗓門極大，整個大廳里都是迴音。

這麼一耽擱，楊銳又動了筷子，將剩下的魚膏全部掃掉，吃干抹盡，還順口道：「不敢吃魚眼呀，那你估計也不敢吃魚唇了。」

招呼兩人坐下，小成又道：「這是楊銳，去年的高考狀元，牛的不得了，我爸讓他跟著我。這位是吳倩，我朋友。」

吳倩不解的問：「為什麼水平不夠，做出來的就是青色和紅色。」

楊銳說著舀了舀文思豆腐，看著細弱的豆腐絲緩緩滑下。

「我……」小任低下頭，一會兒鼓起勇氣，道：「我想再考一次。」

吳倩不明所以的點頭，問：「春和樓算是大酒店還是小酒店？」

「裝蒜！」小成聽不下去了，道：「倩兒，你別看他在北京上學，他一個學生，哪有什麼錢去大ｈｔtｐs://wｗｗ.hetubｏoｋ.coｍ.com酒店小酒店的，還說的像模像樣的，好像自己每天下館子似的。豬鼻子插大蔥，裝大象！」

「又這樣。」韓姐無奈道：「你再這樣下去，什麼時候才能轉正，你不想轉正了？」

吳倩嘗試著舀了一勺文思豆腐，入口之後，眼睛都眯了起來。

小任的眼神微微亮起：「那他要是不同意呢？」

說著楊銳將兩瓣魚唇全部夾走，還是一半給自己，一半給吳倩，且道：「魚唇和魚膏不一樣，這個是越嚼越香的。這道菜之所以要用大魚頭來做，就是為了吃魚膏和魚唇。古代的大戶人家宴客，魚膏魚唇各給主座的客人一份，左右再分享一份魚膏和一份魚唇，其他陪客就只能吃魚肉了……」

小武是個帥氣的小夥子，比不上楊銳，但也長的挺順眼。老八有點橫向生長，小眼睛瞄人，頗有些江湖氣。

「拆燴鰱魚頭，淮陽名菜。」中年大媽往後看了一眼，道：「你們就別點了，這是袁大師父特意做的，別指望再來一盤能有五斤的魚頭。」

「310？那報了個啥？」

中年大媽牙縫裡蹦出一句「愛吃不吃」，秒殺全場。

「等我的人來了，等我的人來了……」小成默念三遍咒語，低下頭來，一心吃菜，再不關心周圍發生的事情。

老八瞄了楊銳一會，問：「高考狀元有啥用啊，天天瞎日日讀書，狀元是不是不用看書了？」

吳倩「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只覺得楊銳的動作相當有意思。

小成暗自嘟囔：這有什麼好笑的。剛才那麼凶，現在又溫柔起來，憑什麼啊！

中年大媽旗開得勝，輕蔑的哼了一聲，回到廚房，過了會兒，又出來問道：「你們的拆燴鰱魚頭好了，還要不要了？」

一碗湯喝下去，渾身都感覺熱乎乎的。

「韓姐，人家就坐邊上呢。」年輕的服務員不好意思了。

吳倩淺笑道：「還好我們要了，否則就成傻子了。」

濃郁的香氣，立刻在嘴裏迸發出來。

小成更不敢和中wwｗ.hｅｔｕboｏｋ•ｃoｍ.ｃoｍ年大媽比獅子吼，縮了縮脖子坐下了。

兩人一臉滿足，留下小成拿著湯勺不知所措。

剛剛準備放棄步驟，已然將筷子搭在魚肉上的小成聽楊銳這麼說，頓時氣的鼻子冒煙……

不止小成不說話了，旁邊桌的人也叫嚷起來：「這是什麼菜？給這麼多？」

「我來吧。」小武笑笑，取了菜單過來，又問：「你們吃飽沒？要不要再來點。」

「不一樣。」

小成看的一臉不爽，也是無可奈何。

「楊銳，楊銳也是河東省的高考狀元，不是，是全國高考狀元，就是咱們南湖市溪縣西寨子鄉的人。」小任使勁搖頭，贏弱的肩膀劇烈的抖動著，道：「他是小地方的人，我也是小地方的人，小地方的人，小地方的人也可以……也可以有夢想，也可以……也可以讀大學！」

老八一下子沒轉過彎來，冷場了。

「怎麼不一樣了？」

年輕的服務員細眉細眼的，看著還像個學生，收拾好東西，就坐旁邊桌子上喝水。

小成隨口給楊銳介紹說：「這是老八，這是小武，和我從小玩大的。」

「我就是……哎呀，不是還要了一個魚頭嗎？怎麼還不上來。」小成憋足了勁向後廚喊：「再不上就不要了。」

春和樓早年從揚州遷過來，是正宗的淮揚菜路數，但如今鎮堂的袁大師父，卻是本地出身的特級廚師，他做的菜，自然又吸收了河東當地的特色，非常符合楊銳的胃口。

湯是濃稠而乳白的，有點像是剛才的文思豆腐，卻是咕嘟咕嘟的冒著氣泡，瞬間勾起人的食慾。

魚膏來自於魚眼部位的膠質，楊銳唰唰兩勺子下去，幾乎沒有剩下多少。

吳倩吐吐舌頭：「我覺得紅色的可能更好吃。」

「裏面也有火腿和雞肉，但不多，你看湯的顏色就知道了。好的文思豆腐應該是乳白色的，也就是豆腐的顏色，水平不夠的話，就只能做出青色或者紅色了。」楊銳說話的時候都是一臉滿足，回家以後，他倒是吃到了不少的大魚大肉，精巧細https://www.hetubook.com.com緻的美食卻是沒機會品嘗了。

小成摸摸肚子，道：「門口有菜單，你們自己點菜。」

韓姐醒悟過來，又笑道：「你去年考試的時候，考了多少分？」

「哦。」

楊銳左右看看，心說：總共兩桌客人，另一桌還被你罵的不敢吭聲了，最影響客人的就是你啊。

當然，還有楊銳這樣的土豪流連忘返。

「為啥呀。」后桌不滿意了：「他們也是來吃飯的，我們也是來吃飯的。」

「不用，我吃不下了。」

「順口一說也不行。」吳倩瞪圓了眼睛，道：「我不認識你，你也不認識我，你怎麼能……」

韓姐失笑：「別說大學生了，中專生都包分配遷戶口，可中專生也不好考啊。我女兒報名的時候我就說，咱們小地方的人，不能好高……好高騖遠，是這個詞吧，咱們得腳踏實地的做事情，南湖市一年才能出幾個大學生啊，還都是一中二中的，咱們就安安心心的考一個大中專，只要考上了，就有鐵飯碗，一輩子不用愁了，你猜怎麼著，這不就是考上了，在學校里好好表現，到分配的時候，也能分個好單位，你說是不是？」

「310。」

「這是豆腐嗎？」吳倩半站起來，仔細的觀察湯碗中的細絲。

「嘻，那不是白費勁。」

「我……我想上大學。」柔弱的女孩子執拗起來，卻是韌性十足。

「大學畢業生包分配，遷戶口的。」小任聲音小小的。

「哦。」

韓姐一拍手：「你看看，這不就弄壞了？當時報個大中專，說不定就走了……你等等，讓我想想，你這樣，你找袁大師父，就說自己想上學，看他怎麼說，他要是同意你上班的時候看書，你就抽空子複習。到時候考上了就去上學，沒考上，也不耽誤你轉正。」

楊銳愣了一下，想想道：「在南湖市當然是大的，但在能做文思豆腐的酒店裡，就不一定了。」

他先挖了一隻給吳倩，再挖另一隻給自己，接著才說道：「這個部位叫魚膏，是魚頭的精華所在，你嘗嘗看，絕對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