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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遠凝視著她清麗的面容，為自己來時自以為是的想法而感到羞愧。工作這麼些年，戴著面具做人，在領導面前裝孫子，在下屬面前充老子，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他早忘了真誠是種什麼滋味，在他的眼裡，人與人之間都是相互利用的，誰對你一臉的笑，別以為那是熱情，其實那是笑裡藏刀。

「柏遠，有家室的男人不要隨便說這些話。」池小影凜然打斷他。

工程科經理高深莫測地一笑，「宣總，你真是精明，現在退居幕後了，把個女流之輩推在第一線，真是沒有一點憐香惜玉之心，不過，想必大家還是只認宣總說話吧！比如我們，就處處念著宣總的情份。這次雖然我們沒資格參加競標，可是這不影響我們的交情，是不是？」

宣瀟平靜地說道：「如果有合適的項目，我仍會接貴公司的案子。」

「池總，」龍安公司的楊總一看到池小影忙迎上來，「我剛剛還在問宣總，怎麼池總沒來呢。」

池小影也替龍安公司高興。拋卻宣瀟是她的前夫的身份，站在她現在的角度，她真的很欽佩他。

楊總訝然看看宣瀟，再看看池小影，眼眨了眨。

柏遠愕然地瞟了她一眼，哦了一聲，其他什麼也沒說。

「到公寓吧！」她回復了過去。

這開標會不是平時那種長篇大論的會議，很快就會結束，池小影想回去稍微化個妝，換個衣服什麼的。對於久居國外的秦朗，平安夜的神聖不亞於除夕夜，她總得正規一點。

柏遠被她說得啞口無言，半晌苦澀地一笑，「對不起，小影，我剛才犯混了，以後我不會再提這些事。」

池小影以微笑作了回答。

「不，你沒有權利。這是你自己的選擇，沒有人拿槍逼你，魚和熊掌不可兼得。你比別人少奮鬥二十年，總要拿一點東西去換取。你怎樣對別人我沒權管，但在我面前請別這樣。不要讓我失望地掐斷這份友誼。」

「好了，不打擾幾位慶祝了，玩得盡興點，宣總。」水建公司老總揮手道別。

「挺好的。」池小影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幹嗎看著她的眼神陡然多了幾份狂熱。

水建公司的和-圖-書經理放聲大笑，「衣是新的好，朋友是舊的親，我喜歡宣總這句話。我們公司對老朋友也是非常關顧的，像我們以前的老領導，哦，就是那個洪指揮，我們就非常體貼而又周到地給予他應得的一切。」

「嘩……」耳邊突然響起一陣雷鳴般的掌聲，池小影震驚地抬起頭，只見身邊的楊總滿臉紅光，興奮得不能自已，雙手緊握住宣瀟，拚命地晃著，直說，「謝謝，謝謝！」突地，他又轉過身，嫌握手還夠表達心裏的歡喜。他猛然抱了抱池小影，現場響起善意的取笑聲。

池小影輕輕一笑，「你下午去參加跨江大橋的開標會嗎？」

柏遠臉一紅，神色也慌張了，聰慧如小影，她什麼都懂的。

在局食堂用過餐，柏遠沒要司機，自己親自開車。街上人也多，車也多，不長的路程，走了足足二十分鐘。遠遠就看到池小影站在超市外面一個顯目的位置，長發飛舞，神情落寞，黑色的長昵大衣，更是襯托得人如遠山一般。

可是……如果……柏遠的腦子飛快地旋轉著，他大胆地下了個結論。

柏遠打開車窗，「小影。」

「消息可靠嗎？」

這個招標會，龍安公司成了最大的贏家。

池小影再次欲回絕，這時，有幾個人向宣瀟走了過來。「宣總，祝賀祝賀呀！」那口氣卻是一點沒有祝賀的意思。

小影的心裏面還在偷偷地暗戀著他！！

「應該是真的。」

「什麼事能比我們兩家長期合作的事重要？」結果完美，楊總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熱情如夏天燦爛的太陽，「池總，說真的，像你這麼年輕這麼漂亮的女總裁，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上次，為了價碼，我們爭議了幾句，那是我有眼無珠。宣總這水平，不談千分之六，就是七、八都值。今晚，讓我向我們美麗的池總、才華橫溢的宣總敬一杯，唉，你們這個俊男美女的組合，太般配了。」

「中了嗎？」池小影臉紅紅地推開楊總。

宣瀟一臉漠然。如果眼神能殺人的話，柏遠身上現在一定是百瘡千孔。

宣瀟緩緩吐出兩個字，「夫妻！」

「去呀！」

和_圖_書柏遠扯了扯領帶，他才不信小影為搭個車而特意給他打電話，大概是有事找他幫忙而在電話里不好開口。

柏遠坐在他們的前排，回過頭對宣瀟點頭頷首。

「錢你不要擔心，我給你墊著。你想買什麼，都可以告訴我。」柏遠拍拍胸膛。

楊總激動地點點頭，「中了，而且預算還超標底呢！」原來，這二標段是工程最大的，各家競標公司想方設法地想投中，生怕過了，就紛紛壓價，結果一開標，超到沒超標底，但低過了規定的萬分之五，反而唯一超標底的龍安公司在允許的上浮標準內，這樣的狀況是投標裏面最好的了。

如果他真的是一縷空氣該有多好！

柏遠強定心神說：「小影，謝謝你！但你的擔心是多餘的，我不會被她牽累。」

「嗯！」

池小影一頭黑線，真的很想抽身走人。

她真恨自己的理智，為什麼在這種時刻，還要顧慮工作室，還壓抑自己的感受，裝作什麼都沒發生似的面對他？她也許是麻木了，或者是太絕望之後，反到釋然。

主持人宣布開標會開始，在公證員的監督下，指揮部的副指揮撕開了第一標段的封條，主席台上的人相互看了看，然後公布標底。接著，幾家競標單位的標書也被拆開，主持人一一報出工程預算款項，結果很快出來，山東一建公司投中了第一標段，會場立刻響起一片歡騰聲。

楊總笑得合不攏嘴，接受了各家同行的道賀后，他嚷嚷著今晚一定要好好宴請工作室的全體員工，特別是池總和宣總，他還說他在向老總彙報了結果之後，老總說希望以後能與宣瀟工作室長期合作。明年，交通部要在北方几個大省之間增設幾條高速公路，龍安公司想承建一條，這個項目想請宣總與池總新年過後一起去北京當面洽談，順便也讓龍安公司儘儘地主之誼，好好招待池總與宣總。

作為一個新上任的交通局長，柏遠是非常忙碌的，這又到了年底，底下的幾個部門分別上來彙報工作，討論各種計劃，以至於電話鈴響了好一會，他都沒有去接。那電話鈴聲源源不斷，柏遠嫌煩，終於拿ｈｔtｐs://wｗw•hｅｔuｂoｏｋ•ｃom.com起電話，是池小影淡淡遠遠的聲音：「是不是很忙？」

宣瀟搖頭，「沒有。」

池小影再次確定，他讓她去宣瀟工作室工作，就是要把他與她之間的一切剁碎了、抹平了，然後成灰，徹徹底底要她斷了念想。

「你也知道我的婚姻真實的意義，我有權利喜歡……」

龍安公司競爭的就是第二和第三標段，池小影屏氣凝視，手緊張地攥起，突然，手機有了動靜，因為是在振動狀態，又緊貼著大腿，她嚇了一跳。偷偷地掏出手機，是秦朗的，她忙按掉，發了條簡訊過去，說在開會，很快回復過來，秦朗問她幾點下班，是去工作室接她還是去公寓。

柏遠咽了下口水，「我認識許多房地產的老總，我給你弄套帶裝修的公寓，租房子不是人事，有個自己的家多好。」

宣瀟一抬眼，黑眸迸出一絲驚愕。

柏遠突然大笑出來，笑聲過於洪亮，就顯得有點作假，「小影，他雙規與我有什麼關係？」

柏遠揚眉，「知道，原先那個老色鬼被挪職了。」

池小影眼角的餘光看到宣瀟在看向這邊，面無表情。「我有點事先出門的。」她坐在楊總的旁邊，把宣瀟視若空氣。

「你與水建公司沒過節？」

「高速公路的事，你和宣總談就行。晚上我還有別的事，你們一起去吧！」池小影急著想脫身。

「小影，一個人生活還好嗎？」

池小影擰擰眉，詢問地看向楊總，楊總也搖搖頭。

「你原來的號停機了，這個號我還是查114查到的。」

池小影冷冰冰地加了個註解，「已經是過去式了。」

競標的各家公司都已經陸續進場了，主席台上，工程指揮部的人員也差不多坐滿，在主席台的一側，設了個公證台，兩個穿著制服的公證員一臉嚴肅地坐在後面。

她不圖回報地關心他，替他著想，就為他是她的學長、朋友？不，不，柏遠心裏面突然咚咚直跳，一個念頭浮於腦海。人只有在單純地愛著另一個人，才會這樣純蠢地付出。

北方人豪爽，不拘小節，楊總邊說邊靠攏過來，拍拍池小影的背。

池小影愣了一下，坐正，筆m•hｅｔｕbooｋ•ｃom.cｏm直地看向前方，「柏局長，開車吧，不然我們該錯過開標會了。」

柏遠臉上有點掛不住，不懂池小影怎麼突然就岔開了話題。

柏遠一怔，說：「你怎麼不打我手機？」座機對外，他的手機卻只對家人和幾個好朋友開放。

「楊總，你可能不知道，我和池總不只是組合，還有另一層關係？」宣瀟不緊不慢地說。

「我在華聯超市附近，你去的時候順便捎上我。」說完，池小影就掛了電話。

那麼，恭喜他，他太成功了。

楊總的眼不會再眨了，干瞪著，「那……那我們今晚更要好好去喝一杯，為我的誤會，為你們的過去式。」

宣瀟的臉色沉得能落下一層霜。

「我沒有……我只是想……幫助一下你。小影，我是真心的……」

楊總來興趣了，「什麼關係？」

「找我有事？」柏遠很習慣地用問下屬的口氣問道。

池小影臉色已經難看到極點了。

池小影擠了個笑容給他，揮一揮手，越過街上的隔欄，上了車。「設計院食堂放假了嗎，跑到外面來吃麵條？」柏遠專註地看著前方，笑問道。

池小影眨了眨眼，「燕南南聽到這個消息后，像驚弓之鳥，慌不擇路，你們原來是夫妻，我擔心你被她牽累。柏遠，你有今天，挺不容易的。早知道，早預防，總是不錯。」

楊總是個精明人，很敏感地嗅出剛才一行人話語中的火藥味，「宣總，你與他們有過節嗎？」

「龍安建築公司那可是大公司，承建過許多水利工程和高速路段。」

「話是這麼說，但我現在沒有這個經濟能力。」

「希望如此。」她白了他一眼，心裏面又被扯著疼了，剛才水建公司那些人說的話一定是那條內褲延伸的事件，真夠噁心的。

可能上帝造人是公平的，給了他出眾的才華，卻沒有給他一顆細膩溫柔的心。也許他是懂溫柔的，只是她不是他的開掘者。

「小影，」柏遠轉過臉，「你今天就是為了這事特地給我打電話？」

柏遠繼續處理公務，一樁接著一樁，教訓完張三，又接著指責李四，這個人還沒走，那個人又長工了。等歇下來，都已經是應該吃午飯的時hｔtｐs://m.ｈeｔｕｂｏｏｋ•ｃｏm•ｃｏｍ候了。柏遠拿起手機給池小影打電話，她接了，說自己這會兒正在外邊的小館子吃麵條。

「噢，小影，我這正忙著呢，等會我打給你。」

愛情是美麗的煙火，美麗過後，便煙消雲散；而友誼是天邊的星辰，在你孤單之時，總能照你一路光明。

柏遠把車停在路邊，臉上的肌肉都僵硬了。

楊總一挑眉，不容分說地抓住池小影，「池總，你是不是嬚我們龍安公司先前怠慢了，故意不給我們面子？」

副指揮微笑地抬了抬手，繼續第二標段。

「柏遠，我們是多年的朋友，碰巧我是個女人而已。生活已經夠無奈了，能留得住的美好事物少之又可引用，不要輕易去毀了它。」

小影是他認識的人中，唯一的另類。

「什麼？」車突地一花，向路邊的行人衝去，柏遠嚇得忙轉方向盤，終算化險為夷，但兩人都嚇得臉色發白。

池小影搖手，「不是，我是真有事。」

為這樣的認知中，柏遠的心裏一陣甜一陣酸，甜的是這世上還有人真心地愛著他，酸的是他卻不能回應她的愛。

一隻手臂從旁邊伸過來，抓住楊總的手腕，不著痕迹地把它從池小影的肩上拿開。

一路上，兩個人再沒交談，下車的時候，兩人客氣得都有點古怪。

「不然我今天幹嗎去開標會，」池小影說道，「這次北京的龍安建築公司委託我們工作室編標的。」

「那就好。」池小影一笑。

「還站著幹嗎？」宣瀟扭頭看她。

「不是，他被紀委雙規了。」

池小影點點頭，「我在網上查過他們的資料，好像是不錯。」她扭過頭看向柏遠，「柏遠，你知道工程總指揮換人了嗎？」

「水建公司的老總和工程科經理。」宣瀟為他們作介紹，「龍安公司的楊總，宣瀟工作室的池總。」

池小影說這話的口氣十分誠懇，不由得讓柏遠有些感動。

「我行得正，坐得穩，不昧著良心賺黑錢，按章納稅，我能和誰有過節？」他反問他。

接下來的第三個標，龍安公司也有競標，結果與第二個標相同。

「我現在在宣瀟工作室上班。」

「那我們去慶祝吧！池總，你來挑酒店。」楊總說道，「我去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