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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間，兩個已經來到了教師公寓前，幾個阿姨和舅舅全在，外婆拄著拐杖也來了，人群中間站著一個膚色黑紅、粗壯的男人，一開口，就是北方濃濃的捲舌音，池小影猜那就是單老闆。

夏秀芬心還算細，替別人炒股收的錢記了個明賬，金額和收款日期記得都非常清楚。

大舅豪爽地一揮手，「不是，我們幾個都商量過了，就這麼著。你媽媽癱瘓在床了，醫藥費不知得花多少，你連房子都賣了，我們怎麼能把你往死里逼呢！」

那輛車的車窗緩緩打開，一雙漆黑的眸子，黯神地目送著他們的身影。

她是八歲的時候搬進這間公寓的，從平房到套房，洗澡在家裡，廁所在家裡，她還有了屬於自己的小房間，她興奮得幾夜都沒合眼。

池小影忍不住想，是不是從現在起，一切的厄運就此打住了。

大舅接下來幾句話，又怕她嚇得轉了回來。

池小影仰起頭，藍天、白雲、艷陽，再四周看看，街道，商鋪，行人，不是在做夢呀！

她邊走邊把今天的事說給他聽，早忘了跟在後面的那輛車。

秦朗文雅地傾傾嘴角，俊眉里溢滿愉悅的笑意，把包包塞進她的手中，「手機隨時開著，有事就給我打電話，談不成也沒關係，錢的事真的不成問題。我今天去機場和航空公司商談下，爭取把ｈｔtｐs://m•hetｕbｏｏk.ｃom.cｏm頭等艙拆去一個座位，方便放擔架，一下飛機，療養院的車會到機場接我們。」

等下車過江時，她看到那輛車也在過江的車列中。她好奇地回過頭打量幾眼，肩膀被人輕輕一拍，鼻間飄蕩著幾縷消毒藥水的氣味，她笑了。

從此以後，她要把從前所有所有的喜怒哀樂，愛恨情仇，都要封閉在心底深不可觸的角落，以一個嶄新的心情，全副身心地接受秦朗。

即使用冷水洗了臉，下車時，池小影怎麼也遮不住一雙紅腫的眼睛。

池小影不禁紅了眼眶，雖說秦朗不在意這個錢，但是能夠不花，她心裏也好受點。

池小影沒有意見，也不清點現金了，直接當場還賬。

池小影俏皮地瞟了他一眼，「不計算就是最大的算計。」

「這六十萬差不多可以還那幫老頭老太，他們也不想利息，能拿到本金就不錯，以前從你們家搬走的東西現在全搬回來了。至於我和你幾個阿姨、二舅、外婆家的一百萬，你現在也在難中，家裡人不急，你什麼時候有錢就什麼時候給，不要放在心上。」

池小影不敢確定這個好消息的真實，怕大舅聽錯了，又怕大舅沒弄錯，錯過了這麼一個大客戶，第二天一大早就回了縣城。秦朗要開車送她，她不肯，秦和*圖*書朗留在醫院里，她才能放心。

她臉突地脹得通紅，嘴唇抿得緊緊的，眼睛滴溜溜轉了幾轉，驀地抬起頭，在他的唇角飛快啄吻了下，扭過頭，逃似的衝進車站。

聽說池家的房子賣了錢，那幫老頭老太早蜂擁而來了，拿錢時，眼神躲躲閃閃，沒一個敢對視池小影的眼睛。

「秦朗，如果我永遠不給你答覆，你不是白白為我做了這麼多嗎？」心情一放鬆，池小影講話隨意起來。

「錢可以慢慢再賺，可是房子一賣，連回憶都沒有地方寄存了。小影，你是不是還在想能少欠我一點好一點？」

大舅樂呵呵地逸笑，「不急，不久，哦，到了。」

池小影被他問得啞口無言，半晌微微一嘆，「秦朗，用一個欠字來代表我的心裡話，那太膚淺了，我連謝謝也對你說不出口，所以我什麼都不說，我懂你的心意，我接受。但總得也讓我出份力吧，回憶沒有就沒有了，重要的是以後。」

秦朗打電話來問事情怎麼樣了，她說很順利，準備坐車回濱江。秦朗說他那邊也順利，阿姨也好，他開車到江渡邊等她。

池小影把媽媽的身份證和房產證、土地證全部都交給了大舅，由他和單老闆一起去房管權辦理過戶手續，這不是今天就可以辦好的事，得慢慢來。

秦朗把車停在路邊，衝動地拉過她https://m.hetubook.com.com，一枚溫熱的吻落在她的腮邊，「小影，這是你第一次給我明確的答覆。對，我們重要的是以後。」

「嗯！」池小影下了車，繞到駕駛座的車窗前，秦朗探出頭，以為她有什麼事。

「小影，那房子是你從小長大的家，不賣也沒關係。」秦朗只好送她去車站，有點拿她沒辦法。

「人家是大老闆，不在意著幾個小錢，現金，一次性付清。」

這是她的家呀，她心底里最溫暖的所在，她疲憊時歇腳的歸宿。

現在沒了。

陽光照射在那輛車的前玻璃上，有點反光，她看不清楚車裡的人。

我們，是一個密不可分的共同體，而我和你，卻是兩個獨立的個體。

這種感情叫什麼，她不清楚，但讓她很放鬆，很舒暢。她在秦朗面前毫無顧忌地暴露自己的一切弱點，她把自己當成一個孩子，躲在秦朗的羽翼下，無憂無慮。秦朗像海綿一樣吸納著她的敏感、任性和憂傷。她相信他對她有一種真摯恆久的熱情，永不懈怠的責任和堅不可摧的忠誠。

池小影忙別過頭去，生怕自己嘴巴張太大，嚇著大舅。

她在這裏，讀完了小學、中學，從小女孩長成大姑娘出嫁，許許多多的回憶突然象潮水一樣涌了上來。

大舅到車站接的小影，眉宇間一掃前幾天的陰霾之色，顯得特別的慈眉善目，關和*圖*書心地問小影吃早飯了沒有，路上顛不顛，還跑到路邊的甘蔗攤買了杯甘蔗汁給池小影解渴。

幾乎是沒有一點異議，池小影和單老闆很快就訂好了協議，單老闆財大氣粗，當著眾人的面，六十萬的現金象座小山似的堆在桌上，讓池小影清點，但他有個條件，除了夏秀芬的衣衫可以帶走，其他屋裡的一切，都要留下。他說怕煩，不想添這添那得。

「大舅，那事是真的嗎？」池小影和大舅走了一會，不敢相信地又問道。

擠了一屋子的人漸漸散去，池小影把所有的鑰匙全部放在桌上，臨出門時，她對其他人說，想單獨呆一會兒。

嫁給愛自己的人遠比嫁給自己愛的人幸福多得多，這是真理。

「你好像不是個會著急的人。」她打趣地仰起頭。

她閉上眼，依稀看到爸爸在客廳里批改作業，媽媽在廚房裡做飯，她在小房間做作業，每一天的畫面都重複著，可是怎麼看都不覺得厭。

「不，能省一點就省一點。」池小影非常堅持。

他用了我們不是我和你，池小影低下頭，掩住眼中的淚意。

秦朗說錢可以再賺，回憶無處寄存，這話狠狠地觸動了她的心。若不是無奈，不談六十萬，就是六百萬，她也捨不得把這房子賣掉。

秦朗先是一震，等明白怎麼一回事，笑得唇角飛揚。

大舅說得口沫紛飛，好像不和*圖*書太假。

象小山似的錢先是少了一角，然後少了一座山峰，最後夷為平地，露出光潔的桌面。

「我願意投入的時候，是不去算計的。」秦朗說。

「不是說在江那邊等嗎？」她笑問。

「大舅，謝謝，我會努力賺錢，不會要很久，就能把欠你們的錢還上的。」

池小影捂著嘴，任淚花紛飛。

還是大舅送她去的車站，她挑了靠窗的位置，天氣暖，吹吹風人舒服。車開動了，她揮手讓大舅回去，發現大舅走向了後面一輛轎車，貓著腰和車裡的人在說話。

真的和大舅所講的一樣，其他親切對她是噓寒問暖，沒有一個人提股票的事，這給池小影寒冷的心注入了一點溫暖。

秦朗攬住她的腰，「等得著急，就上了江輪看看江景，才一個來回，就看到你了。」

「當然，人家老闆正在等你呢！是個做工程的，山東人，姓單，孩子上高二，成績不太理想，這兩年都呆在濱江，尋思著把孩子接在身邊好管教，就送到咱這兒上學了。單老闆把房屋買賣協議都擬好了，那個過戶的錢也是他出的。」

「他有說錢怎麼付嗎？要不要分期付款？」

她小心地咽了咽口水，「大舅，這……些話是你一個人的想法嗎？」

和感恩無關，和愛情也無關。

「你看要對誰了！走，我們的車停在前面。」秦朗牽著她的手，越過一輛輛車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