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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大航海

作者:庄不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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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揚帆起航 第十八章 知之為知之

第二卷 揚帆起航

第十八章 知之為知之

「茫茫大海,他們是怎麼過去的?」孫紹好奇的問道。
「孫君讀山海經?」沈玄有些不屑的撇了撇嘴:「那些虛妄荒誕的書有什麼好讀的。」
「這我就不太清楚了。」張覬笑了,想了想又說道:「孫君,其實有些事情,你可能想得太複雜了。比如說這船,你說樓船受風易傾覆,這話也不錯,可是海上也不是什麼時候都有風,不如樓船的貨船更是不知有多少,那些夷人甚至有坐著竹筏就能漂洋過海的。富貴險中求,為了財富,敢於冒險的人數不勝數,怎麼可能顧得太過周全。別的不說,就說這海盜,這一路上有多少海盜?大概誰也說不清,可是這條海路不是照樣來來往往?只要有利可圖,冒點險實在很正常。」
「虧你還好意思說是聖人門徒。」孫紹繼續痛打落水狗,臉上的不屑之色越發的濃重,他轉過身,不再看沈玄一眼:「天下萬物,詩經里才講了幾種?你們天天抱著詩經研究來研究去,連詩經講了幾種東西都沒搞明白,詩經里講的東西是什麼樣,你們更是一無所知,倒是為了幾個字爭得唾沫橫飛,你們不覺得無聊嗎?」
「嗯,不錯,總算遇到一個還有點趣味的。」孫紹感慨的點點頭:「那敢問默之,這詩經之中總共提到了幾種鳥,幾種獸,幾種蟲,又有幾種魚?」
「那等虛妄之書,我不屑觀之。」沈玄的眼角一陣陣的抽動,勉強保持著最後的風度。
「山海經怎麼了?」孫紹反問道:「你知道山海經講什麼嗎?」
他們乘的雖然不是樓船,卻也是侯官船廠的官船,比起江中絕大多數的船來都顯得威風許多,再加上兩個活潑的丫頭也頗討人喜歡,旁邊經過的船隻對她們倒還算客氣,時間不長,她們手裡就各捧了一捧的果子,有滋有味的品嘗起來。
「沈兄學問淵博,荇菜也是日常所見之物,你都不能保證不會出錯,那麼百年之後,千年之後,焉知又有幾個人能知道這究竟說的是什麼?」孫紹直起腰,感慨的嘆道:「到時候只怕會把韭和草都分不清吧。」
葛衡的眼角抽了抽,組織了一下語句才說:「當年討逆將軍在這裏屠過城。」
「倒也知道得不多。」張覬指了指東南方向:「我只是聽說,當年討逆將軍平定東治之後,有不少不願意追隨討逆將軍的人下海做了海盜,後來還有人見過他們,據說在東南方向有一大洲,喚作夷洲,洲上除了一些蠻夷,並無官府管和圖書制,他們便在那裡安身了,活得倒也自在。」
孫紹注意的卻與她們不同,他看到這些船隻當中,不少人打扮得很另類,與漢人頭髮紮成髮髻,戴上頭巾或者冠不一樣,這些人大多是把頭髮紮成一把,豎在頭頂上,而旁邊的頭髮都剃去,光溜溜的象個青瓜皮。雖然天氣並不算熱,但是不少人都赤著上身,即使穿衣服,也是簡單的一片布,大半個身了都裸|露在外面,露出各種各樣的紋身,這些紋身雖然花樣不少,但是細看還可以分辨出大多是鳥紋,和大漢所用的鳳鳥紋很相似,卻又有些區別,更讓孫紹感到奇怪的是,有一些人沒有門牙,一咧嘴就露出黑乎乎的牙洞,看起來十分滑稽。
沒等董奉多體會孫紹給他帶來的不適感,越海熱情的把他請到一邊,這些天船廠里不少工匠身體不適,已經嚴重到影響進度,越海正愁呢,可巧董奉就送上門來了。
「呵呵呵,雖不中,亦不遠矣。」張覬倒也不隱瞞,撫著鬍鬚呵呵的笑了:「太史公有言,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俗話說得好,有錢能使鬼推磨啊。」
「啊——」沈玄再也忍不住了,他仰天長嘯,平時的冷峻風度蕩然無存。
「默之,你這字看來沒起對啊。」孫紹不接他的話,「我看你一點也不默,倒是囂囂得很啊。」
「聖人怎麼可能是喪家犬?那只是說明聖人不為世所容而已,焉能拘於文字。」沈玄勃然大怒,「聖人的長相,書上說得清楚,『其顙似堯,其項類皋陶,其肩類子產』,皆古聖賢之形也。」
「那還用說。」沈玄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
孫紹忽然心中一動,他細細琢磨了一下,這裏既然是閩江口,那麼這裏應該是後世的福建省,福建省的東南方向可不就是台灣島?難道這個時候就有人到了台灣島?
孫紹歪過頭看了他一眼,也不生氣,細細的將圖畫完,這才小心的收起來,又將橋月和關小青叫到面前,笑道:「別光顧著吃,吃完之後,替我畫下來,畫得好有賞。」
孫策是屠過東治城,當年嚴白虎在東治,拒不投降,孫策費了好大力氣才打破嚴白虎,一怒之下屠了東治城。這件事孫紹只知道一個大概,並沒有當回事,現在突然被葛衡提醒,他才意識到這件事對他來說是無所謂,可是對東治人來說,卻是一個慘痛的回憶。
「怕什麼。」孫紹抬手拍拍沈玄的肩膀:「不是m•hetubook.com•com有你這把刀在我身邊嘛,我有什麼好怕的。我要是完蛋了,你沈家也落不下什麼好,說不定還得連累張家。」
沈玄眼珠一轉,不屑的笑了一聲:「這些事都是農夫應該關心的,我不認識荇菜,也不影響我理解聖人的詩教,農夫認識荇菜,他照樣是勞力之人。」
「這莫非是山海經里的鑿齒國人?」孫紹開玩笑道。
沈玄登時目瞪口呆。詩經三百零五首,他可以倒背如流,但是誰會傻到去統計這些種類?
「怕了?」孫紹戲謔的看著沈玄。沈玄愣了片刻,笑道:「既然校尉都不怕,我有什麼好怕的,就陪你走一趟。」
「默之,陪我去一趟東治城,如何?」
嘿,自己怎麼一不小心繼承了這麼一筆遺產了。
張覬猶豫了一下,正待要勸,孫紹一拉他的手臂:「張君,不要擔心,我們就是普通的商人,去市場上了解一下行情,又不是去惹事生非,有什麼好害怕的。」
孫紹眉頭皺了皺,他早知道江東腹地不穩,可是東治作為會稽郡東部都尉的治所,情況居然如此不樂觀,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本想再詳細的問兩句,可是一見葛衡心思不在這上面,便打消了念頭,讓他安心的做船模,自己在船廠內中閑轉。
「不知道吧?」孫紹得意的一笑,又問道:「那好,我們換個簡單的問題。默之一定讀過關睢這首詩吧?」
東治是渡海而來的夷洲人最多的地方,張覬早有耳聞,只是他一直沒有機會到東治看一看,當然也十分心動。再說了,有孫紹和沈玄這樣的高手在,再加上關家的那些親衛,只要不主動惹事生非,倒也沒有多少危險,當下一拍即合。孫紹找到越海去領入城的關傳,越海還有些擔心孫紹出事,可是後來沈玄亮了一手,再想想關鳳的武藝也不差,便也應了。
第二天一早,孫紹、關鳳等人離開船廠,乘船溯江而上,趕往東治城。出了船廠不久,江面上船便多了起來,大多是些細長的小舟,一兩人搖著櫓,划著漿,來往穿梭,船上裝著各種新奇的貨物,還有不少說不出名稱的果蔬。孫紹前世見多識廣,張覬經商多年,也是有見識的人,沈玄雖然見得不多,但是除了在孫紹面前有些話多之外,在別人面前倒和他的字相符,也是惜語如金的人,只有關小青和橋月兩個丫頭大驚小怪,看到什麼都要好奇的問兩聲,清脆的聲音象是兩隻黃鸝鳥一樣,嘰嘰https://www•hetubook•com•com喳喳的響個不停。
孫紹暗自悲嘆,卻也沒有心情去搞什麼懺悔,他隨口問了一句:「嚴白虎還有後人嗎?」
沈玄愕然,他仔細想了想,這首詩讀過無數遍,大致也知道荇菜是什麼樣,可是真要他細說,他還真說不上來,按孫紹所說到市場上去挑的話,十有八九會挑錯。
沈玄的嘴角抽了抽,孫紹這話說得太惡毒了,他如果真的死了,孫權肯定會拿他沈家開刀,張溫這個中間人也吃不了兜著走,這麼一說,他倒的確該保證他的安全了。
「這裏山賊、海盜很多嗎?」
「嘿嘿,這你就不懂了。」孫紹順手從帥增背後的背囊里取出一塊木板,架在膝上,抽出一枝細細的炭筆,迅速的在紙上勾勒起來,寥寥幾筆,幾個粗略的人形便躍形紙上。
「那你給我解釋解釋,堯的額頭長什麼樣?皋陶的脖子又長什麼樣?子產的肩膀又有什麼怪誕之處?」
沈玄對孫策屠東治的事情也清楚的很,他轉過頭看了一下孫紹,嘴角一歪:「你去東治,不怕被人刺殺當街?」
「你這不是拘於文字?」孫紹反譏道。
孫紹扭過頭看著不以為然的張覬,忽然覺得自己好象還是沒能很好的適應自己的身份,沒有完全融入到這個時代去。張覬雖然是個商人,他在權力結構中是底層,可是在整個社會中,他還是中層偏上的,有張家為後盾,他過得很滋潤,對更底層的百姓並不沒有太多的同情。
沈玄被他氣瘋了,有些口不擇言,冷笑一聲:「那依校尉之見,詩不用讀,倒是應該讀些山海經了?」
孫紹眼睛一翻,明白了葛衡的意思:東治人對他沒好感。
「少主放心,賞我們領了,畫自有人畫。」橋月咯咯的笑著,夾起畫板走了。孫紹這才轉過頭,一本正經的看著沈玄:「讀過詩不?」
張溫給我找了個麻煩,孫紹哀嘆了一聲。好在這傢伙還知道點輕重,也就是在自己面前說說,別人面前半個字也不提,要不然真得考慮是不是應該把他給做了,扔到海里去喂鯊魚。
「我?」沈玄徹底無語了。
「最大的利潤並不是來自經商。」沈玄不知道從哪兒冒了出來,陰惻惻的一笑:「是造反。」
「多。」葛衡嘆了一聲:「這裏雖然還屬會稽郡,可是官府的控制力已經很弱了,上任都尉芮文鸞之後,歷任都尉都撫循不得其法,沙場又多事,橫徵暴斂,民心不安啊。」
見沈玄吃癟,張覬含笑不語,和*圖*書旁邊的關鳳也是面無表情。他們對孫紹這個問題都有些始料不及,覺得孫紹有些太狡猾,別說沈玄,就是來一個研究詩經的博士,他也未必說得出來詩經里一共提過多少種鳥獸蟲魚。
越海自然是舉雙手贊成,葛衡這麼做豈穩妥又可靠,如果成了,他必然是大功一件,就算不成,他也沒有什麼損失,當下安排了兩個技|師給葛衡,讓他立刻著手。
一談到做船,葛衡立刻沉醉於其中,把孫紹扔在一邊也不管了,孫紹有些無聊,趁他中間休息的時候問他,東治城有什麼好玩的沒有。葛衡本來還有些心不在焉,一聽他這話,反倒警惕起來,臉上還有些緊張:「少主,你可不要去東治。」
「為什麼要讀詩?」孫紹追問道。
「不懂就不懂,還不屑觀之。」孫紹撇了撇嘴,很淡定的加了一句:「夫子有雲,『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你不懂裝懂,算什麼?你這也叫守聖人之訓?聖人真要活過來,恐怕也得被你氣死。」
「那請問,這荇菜長什麼樣?如果在市場上,你能不能準備無誤的找到荇菜,而不會誤選了其他的?」
張覬正滿心歡喜的修船,有孫紹這面大虎皮罩著,越海對他很客氣,安排人把他的幾艘船好好的修了一下,張覬也不是不識趣的人,船上帶的貨物半賣半送的送了不少,船廠里的人對他印象不錯,活幹得很順利,修復一新的船看著就讓人高興。一見孫紹臉色不太好,他連忙上來打聽,聽孫紹說了原委之後,他恍然大悟,笑道:「孫君何必為此擔憂,其實黔首庶民記不得那麼多的,他們日子過得緊了,就有怨言,過不下去了,就會反,反了如果還是過不下去,又會降,周而復始,概莫如是。」
張覬見孫紹不說話,還以為孫紹為國事擔憂,他想了想又說道:「孫君以後如果在這條海路上來往,想必還會見到嚴白虎的後人的,如果還有人在的話。」
沈玄沉吟了一下,答道:「聖人云,『不學詩,言而無文』。又說,讀詩可以多識鳥獸蟲魚之名。」
沈玄傲然一笑,連回答的興趣的都沒有。
「哈哈哈……」孫紹哈哈一笑,指著沈玄說道:「我看你不要姓沈了,姓唯吧。」
沈玄探頭看了一眼,眼中的不屑之色更濃了,語帶譏諷的笑了一聲:「沒想到校尉果真是文武雙全啊,不僅武技好,還有一手的好繪事。」
「不太清楚。」葛衡搖了搖頭:「他們兄弟被討逆將軍斬殺之後,hetubook.com.com部屬大部分不知所終,東治這裏山巒眾多,海港又多,如果有的話,也可能做了山賊或海盜之類的。」
董奉無奈,只得向葛衡表示歉意,孫紹倒不計較,拉著葛衡到一旁研究配重的問題。葛衡自從由孫紹指點過重心的問題之後,他這一路走來,留心觀察各地的船隻差異,他不僅注意到了重心在下有利於防止船隻受風傾覆的問題,還注意到了前後配重的位置對船隻的影響,因此孫紹要解決的問題對他來說根本不是什麼大問題,三言兩語就決定了如何處理,為了保險起見,徹底打消其他人的疑慮,他又拿出做船模的本事,決定先用船模來試驗。
孫紹也笑了:「有位哲人說過,有五成的利潤,就可以鋌而走險,有一倍的利潤就可以無法無天,有三倍的利潤就可以做任何事,看來果然是有道理的。」
「我?」沈玄啞口無言。
自己是不是有些太多愁善感了?
「那是農夫的事?」孫紹冷笑了一聲:「那好,說些你們這些上等人關心的事。請問,你不絕於口的聖人,究竟長什麼樣?難道真是和喪家之犬一樣?」
孫紹無奈,這小子太執著了,一有機會就勸他造反,詞鋒又犀利,句句戳中他的心窩,而又無法反駁,能把聖人之言用來勸人做大逆不道的事情,而且說得義正辭嚴,不得不承認他的舌頭確實比較妙。孫紹惹不起還躲不起,這小子現在和那幫親衛熟悉得很,簡直不把自己當外人。
「你知道?」
三國時做船還沒有放樣這一說,如果要做什麼船,都是由有經驗的人主持,直接下料加工,這裏面對主持的人要求很高,他的一點失誤,都有可能導致嚴重的問題,輕則損失材料,重則船翻人亡。正因為如此,在孫紹提出要在船底加裝配重時,越海才十分謹慎,生怕搞砸了。現在葛衡說要先做船模試驗,對他來說,就等於排除了風險,他當然就放心了。
「姓韋?」沈玄愣了一下,隨即也笑了,他摸了摸鼻子,不以為然的笑道:「孫君,不是我唯恐天下不亂,而是事實如此。你縱有金山銀山,又能如何?一道詔書就能讓你傾家蕩產,家破人亡。呂不韋立異人為秦王,權傾天下十幾年,看似風光無限,最後還不是如鳥獸散?」
「可與言而不言,失人。不可與言而言,失言。」沈玄將手負到身後,迎風而立,瘦削的臉上別有一番冷峻:「我雖然不是什麼智者,卻也不敢有違聖人之訓。」
「為什麼?」孫紹十分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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