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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珠冷哼一聲，接語道：「皇上說話，向來都不算數。」

皇後點了點頭：「這樣甚好。數量上定了，封號也有了，如此不至繁複，也不會太過簡陋。臣妾想，這九嬪之下，自貴人起至常在、答應、官女子，就不要限制數量了。」

皇上道：「昨晚，朕說過，今早朕要同皇后一起檢視你起草的那個秀女規制，你可都做好了？」

東珠泄氣：「那皇上還有什麼聖訓，請一併說出，臣妾恭聽就是。」

皇后笑了笑，把目光投向皇上：「你又何必問我，直接問皇上便是。」

以前，看明惠穿過，也看烏蘭穿過，但都沒有今日看錦珍穿上那樣讓人觸目驚心，不知為什麼，東珠的心裏就突然不自在起來。

福貴人這樣一問，皇上面色微紅，又拿眼睛去瞄東珠。果然，東珠臉色越發陰沉，竟把頭扭向一旁，只顧盯著角落裡的那個盆景。

看到那身衣服，東珠只覺得像被人暗地裡突然踹了一腳，有些疼，更有些驚，還有些不舒坦。

這身衣服，她也有一件。

東珠嘆了口氣：「那依皇後娘娘，妃位設多少人合適？」

這話說的，無論如何在任何人聽來，都是醋意正濃。

坐在她旁邊的榮常在，對這一切更加惶恐，如今殿中才不過五六個人，自己已是最下風的，若是再有一批秀女進宮，想來以後這屋裡都沒有自己落座的位子了。

這個早上，東珠的反應對康熙來說，實在是難得的暗示。他甚至為此在心底抑制不住地雀躍。原來，她也會為自己吃醋。皇上似乎找到了對付東珠的辦法。

如此越禮，皇後面色微變，心中自然不快，暗想這昭妃實在是目中無人。

仁妃心中暗暗擔心，東珠一早上的情緒變化，難道真是在吃自己和皇上的醋？原本東珠的心不在皇上身上，自己才能想法子與她分寵。可是若她真的意識到，皇上已經悄悄在她心中生根，若她對皇上認真起來，那後宮之中，誰還能阻擋她上位？誰還能再分去皇上一星半點的寵愛？

納蘭明惠攪著手裡的帕子，她的心如同這帕子一樣，擰巴起來。

同樣一句話，福貴人說得嬌嗔可愛，而東珠卻是冷言冷語。室內又重新安靜下來，寧香忍不住伸手拉了拉東珠的袖子，示意她不要隨性。

皇后此語，越發讓人興奮起來。

福貴人撇了撇嘴：「皇上說話不算數，還金口玉言呢！」

她起身就想溜，皇上怎能wｗw.ｈetｕｂoｏk•ｃｏm•ｃoｍ讓她如願，便沉了臉說道：「朕在這裏，朕還沒叫你跪安，你能走嗎？」

東珠心恨，果然天子最是薄情。

赫舍里見了，便問皇上解圍：「烏蘭別吵，皇上最近朝堂上忙，沒有工夫去南苑，你若想去，本宮陪你就是了。」

看著她漸行漸遠的婷婷背影，一絲甜蜜與微微得意的笑容悄悄浮現在天子臉上。因為他知道，雖然此時她離自己越來越遠，可是她的心明明就已經跟自己越貼越近了。

東珠說完，大家便議論開來，福貴人第一個發問：「什麼昭儀、昭容、美人、才人的，聽得我頭都暈了。難道我們要用這些個稱號嗎？」

這笑容被東珠看到，越發以為他在得意，更是惱恨，於是冷冷說道：「恭喜！恭喜！姐姐這幾日一直咳著，原該好好休息，皇上也不知道憐香惜玉，還要讓你侍寢，回頭姐姐得多吃些補品好好調養調養。」

「罷了。」皇上看來心情不錯，沒抓住她的把柄發作起來。東珠鬆了口氣，這才坐在左側上首那屬於自己的位子上，誰料一抬眼正對上仁妃。

東珠對上福貴人的眼睛：「我不介意，只是覺得皇上沒有體恤佟姐姐，所以為佟姐姐不平。」

春茵卻感同身受，也氣呼呼地冷著臉。

看她繃著臉，一本正經與福貴人對答，皇上只覺得有些好笑，雖知道她為自己吃醋心裏很是歡喜，可又怕她真的惱了，日後兩人獨處又要受她冷臉，於是便有意化解。然而皇上還未開口，皇后先說了。

皇上看皇后與福貴人說的熱鬧，又看東珠有些泄氣，自知這些考核秀女才學的題目是東珠費了心思想出來的，如今被皇后棄用也覺得可惜，便說道：「皇后與福貴人說得有理，但秀女之中想來也不乏有才的，你們定的法子總不致埋沒了人家才是。」

赫舍里自知她們在想什麼，從容說道：「福貴人問得好，本宮也是這個意思。雖然唐朝的後宮規制很明確，如今我們來修訂後宮編製，要考慮到我朝自太祖開國至今已至四代，雖無定製但實例有的，也要參考進去。正如皇貴妃，形同副后，太祖太宗和先皇時都有，我們便應當補充進去。」

只聽福貴人說道：「東珠姐姐怎麼傻了嗎？沒見咱們仁妃娘娘今兒穿了承恩服了嗎？姐姐不會連這身衣服也沒看出來吧。那還是咱們初入宮時，太皇太后賞下來的hｔｔｐs://m•ｈetubｏoｋ•com•ｃｏｍ，任誰第一次承恩之後便可穿的。你看，仁妃姐姐原本膚色就較常人白皙，如今再穿上這紅艷艷的服色，多麼嬌艷動人？」

聽了此語，東珠瞪大眼睛，看著皇后：「不限數量？三百還是三千抑或過萬？皇上一個人愛得過來嗎？」

第二天一早，天陰得很是厲害，似乎又在醞釀一場雨雪。

皇后責道：「妹妹說話，也太沒個輕重了。」

而福貴人則一語洞破天機：「皇后以下是四妃，那皇貴妃呢？」

於是，皇上興沖沖地上朝去了。

東珠心知自己領的就是一份苦差事，這些情形她何嘗不知，可若是她一早就提出來，也許皇後會給她安一個隨意擴充後宮數量意圖媚亂皇上的罪名，所以因為顧忌皇后她才將後宮編製縮小，可這樣不僅得罪了其他妃嬪，倒給皇后一個做好人的機會。

皇后想來是替她解圍，又將話題挑開：「看你這後面所寫的，按各人位階飲食、起居、服飾等一應供給標準寫得甚好，很是細緻，連胭脂水粉、香餅黛石都考慮進去了，本宮看了覺得很好，也沒有什麼要修改的。再就是這秀女初選的章程，看你加上了棋琴書畫和個人才藝，本宮倒覺得有些複雜了。選秀女，才學還在其次，重要的是品德。」

皇上的話，讓眾人如墜雲端。

東珠裹在厚厚的斗篷里，在春茵和寧香的陪伴下，來到坤寧宮，照例給皇后請安。這種晨昏定醒是祖宗傳下來的規矩，雖然刻板無趣，但任誰也得遵守。

東珠略點了點頭：「自上古至兩漢、魏、晉直到唐、元、明、清。東珠以為，歷朝歷代後宮建制相對最為明確的就是唐朝。一后、四妃、九嬪、二十七世婦、八十一御妻，品階清晰，人數確定，十分規範。」

不用抬頭，自己也知道從上方火辣辣射來的那道複雜的目光來自皇上，東珠生了氣，這算什麼。昨晚上片刻前才信誓旦旦說愛著自己，可扭過臉才出了承乾宮就進了景仁宮，還讓錦珍侍了寢。就好像從前，明明把降雪軒給了自己，又在連理樹下許了願，可轉身就給了明惠，還在那裡寵幸了明惠。

皇上聽皇后說了，又仔細看了東珠所寫的考核辦法，忽地便笑了：「你這哪裡是替朕選秀女，分明是在選女狀元。若這樣篩選下來，料想也沒有幾個能中選的。」

東珠嘆了口氣，端起案上的茶淺淺抿了一口：「這一海www.hetubook.com.com碗是飲，一小盅是品，若為了解渴自然是要飲，若是為了得其中真味，便要細品。到底怎樣，隨皇上的便吧。」

是了，原本身為側妃，不管是東珠、錦珍，還是烏蘭和明惠，都不能穿紅，只有這一身衣服，也只是初次承恩后的三日內可穿，這是祖宗留下的規矩。

東珠見眾人不明，便又解釋道：「唐朝的後宮編製，皇后一人。四夫人即貴、淑、德、賢四妃，各一人。以下是九嬪，稱昭儀、昭容、昭媛、修儀、修容、修媛、充儀、充容、充媛，各一人。再往下，是婕妤九人、美人九人、才人九人，稱二十七世婦。在此之下，寶林二十七人、御女二十七人、采女二十七人，共稱御妻八十一人。」

皇上看東珠面上帶著幾分怒，心裏雖有些忐忑，但隨即又想到這許是醋意，東珠在為自己寵幸錦珍而吃醋，這個信號讓皇上心裏覺得甜絲絲的，於是面上便和緩地露出些許笑容。

似是為了調節氣氛，福貴人向皇上撒嬌：「皇上，您可是答應過烏蘭的，要帶烏蘭到南苑騎馬，還要和烏蘭比誰先到金池子呢，皇上說話不能不算數，咱們什麼時候去？」

帝、后一同覽鑒，皇后閱后似有疑問：「你這妃嬪品階編製，與前朝不同，乃參考了唐宮的建制？」

只留下一屋子各懷心思的女人暗自神傷。

皇后聽了，立即點頭：「是，滿、蒙、漢語自然是要考察的。女紅也是要緊。這兩項是必察的。其餘的，如各人有才藝，也可展示。但臣妾覺得昭妃所舉的『聽音辯曲』『詩詞聯句』『古籍典章』『手繪丹青』著實有些難了。」

納蘭明惠坐在下首，看著皇后一副端莊賢淑的樣子，心中便湧起不可抑制的恨意與酸楚，如果不是皇后，自己腹中這一胎也該有三個月了。如果龍胎還在，管她是仁妃還是昭妃，自己在這個深宮中即使不被皇上寵愛，也算有了依靠，可現在，什麼都沒有。

緊走慢走來到坤寧宮，原本比昨日要早些，可是在門口仍聽得裏面已經有了談笑聲音，看來有人又捷足先登了。東珠嘆了口氣，解下斗篷交到春茵手裡，舉步入內。

仁妃趕緊上前拿帕子為皇上擦拭茶漬，福貴人卻痛快地大笑起來，明惠與秋榮也掩面而笑。

這就意味著，低位分的嬪妾，升遷的機會大大增加。

皇上略點了點頭。

東珠自知失言，也紅了臉，不再開口。

「這樣啊。hｅtuboｏｋ.ｃom.cｏm」仁妃似是聽懂了，連連點頭。

明惠則心跳加快，用指甲狠狠掐著自己。她想的是，自己什麼時候也能像昭妃一樣，在人前這樣隨性而為，不再百般委屈。

昨日請安，東珠來得晚了，皇后便有些不高興，才打發了她做秀女規制的差事，讓她煩不勝煩，耐著性子做了，今兒少不得又得跟皇後周旋一番。

納蘭明惠卻是心思煩憂：「貴人，要有二十七個？」

仁妃今日像換了一個人似的，從穿著到裝扮華麗了許多，這神情也與往日大不相同，臉上膚色更是白裡透紅，像熟透了的杏子，嬌嫩艷麗。而最讓人驚訝的是她身上竟然穿著一身紅色的旗裝。那是紅色古煙紋碧霞羅製成的，上面用金線綉著大朵的合歡花，還有童子抱鯉的圖案。

而皇后仍繼續說道：「這四妃的定製也有些簡陋了。太祖太宗和世祖三朝，妃位的都不只這個數量。眼下雖只有昭妃、仁妃，但是想來新一批秀女入宮，或是從新人中選取，或是從在座各位中升遷，也不一定。所以，這數量還是不必定得過死。」

福貴人卻笑了，鈕祜祿東珠，也終於未能免俗。

「啊？」東珠這才認真打量起來，果然，自己拜的寶座椅上坐的不是皇后，正是皇上，此時皇上正帶著三分玩味的神情盯著她看呢。

看她主僕這副神情，皇上倒笑了：「誰說朕說話不算數了。昭妃，朕昨晚上怎麼跟你說的？」

福貴人卻似乎聽不下去了，便說道：「呦，以往東珠姐姐同仁妃不是最好的嗎？怎麼今兒仁妃一得寵，東珠姐姐便不高興了，看起來還很是有些介意呢！」

「東珠給皇后請安，皇後娘娘萬福如意。」東珠行了禮。

說罷，東珠便站起身，在帝、後面前略俯了俯，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東珠這才放心，瞧了一眼寧香，寧香便捧著一冊文稿上前呈給皇上。

「對，皇後娘娘說的是，烏蘭有個主意。」福貴人興沖沖地說，「以前秀女都是一早入宮，由嬤嬤們查驗檢選后再依次經過初選、複選、殿選，這中間並不住在宮裡，都是每日早上入宮、晚上出宮。烏蘭覺得倒不如騰出一宮來讓這些秀女住下，連著幾日住在一處，也不許她們帶人侍候。只讓嬤嬤們悄悄看著。這樣她們個人的脾氣稟性便可摸清。」

仁妃好性子，紅著臉也不答話。

東珠只得又拜了下去：「東珠給皇上請安，皇上福順安康。」

眾人齊刷刷盯著皇后，和-圖-書這皇貴妃的位子可是形同副后，直接威脅皇后，東珠的後宮編製里沒有設皇貴妃，看來是在幫襯皇后，可是清朝開國以來是有皇貴妃的，如此倒要看赫舍里怎麼說了。

皇后這樣一說，眾人便心服口服，皇后畢竟大度。

聽她如此說來，仁妃與福貴人等皆不明白。

皇后笑道：「昭妃妹妹想來昨夜睡得遲了，這會兒還沒清醒過來，你不看看皇上在這兒，不給皇上請安，倒先給本宮行禮，真是該罰。」

皇后連連點頭：「這倒是個好主意，秀女們住在一起，一時之間難免有許多不便，相處起來這人是好性兒還是計較，正可看得一清二楚。」

榮常在更是嚇呆了，這樣，也可以嗎？

殿內一時無人說話，倒有幾分冷清。

如霞站在榮常在身後，心中所想與秋榮是一模一樣，看來自己得費點心思幫幫她了，不然這樣下去，便真的再無出頭之日了。

皇上微窘，皇后把這個難題丟給自己，這人設多了吧顯得自己多少有些淫|盪，若少了吧，又讓人掃興，眼見烏蘭與明惠都眼巴巴地瞅著自己，便說道：「既如此，皇后以下，皇貴妃設一人，貴妃設兩人，而皇妃仍是四人即可，封號可選昭、仁、德、淑、慧、宜、溫、僖、端、敬等字。但前朝有過的封號如太皇太后所用的庄字、慈和皇太后所用的康字、端敬皇后所用的賢字要切記，為避尊者諱，新晉位妃子不可復用。」

東珠卻以為他又要胡攪蠻纏，又怕他在人前說出昨晚兩人的尷尬事，於是連忙說道：「算了算了，若沒什麼事，臣妾先告退了。」

東珠道：「那也不必，只是對照這個級別與人數，用咱們自己的便是。皇后以下，設四妃，然後便是九嬪、貴人則對照世婦為二十七人，常在對照寶林是二十七人、答應對照御女也是二十七人、官女子對照采女，仍是二十七人。」

赫舍里是何等人物，昨晚皇上最初去了哪裡，中間又轉向哪裡，今早打哪裡來，她是一清二楚。雖然仁妃侍寢她心裏也不痛快，但是若與昭妃相比，倒還好些。此時看她們在殿中對答，又看皇上的神情，依舊是緊張東珠，便越發要把賢良做到極致，於是說道：「昭妃說得也是，仁妃身子一向柔弱，是該好好調息，臣妾會命太醫院好好侍候的，還請皇上放心。」

是承恩服。

而幾個女人的心思，都沒有能讓皇上分神。

原本皇上剛剛端起茶喝了一口，這下子全都吐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