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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紀事3·我主沉浮

作者:蓮靜竹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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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歸途日夜憶春華 第二章 斷雁叫西風

第二卷 歸途日夜憶春華

第二章 斷雁叫西風

小郡主眨著眼睛望著若微瞄來瞅去,立即拍手笑道:「娘穿成這樣一定是要上街去玩兒,帶馨兒一起去好不好?」
茄子上竟然還染著腥紅的血跡。
「不嘛,馨兒要去!」馨兒嘟起小嘴,滿臉的不高興。
偶爾迎面遇到三兩行人,都是輕紗掩面、行色匆匆避身而過。
若微一動不動,她不知道那個黑影高高舉起的利器砸在自己頭上會是何種滋味,她只是暗暗祈禱,如果是皇家德行有虧,觸怒了上蒼,那麼就讓她一個人來承擔吧,請還百姓一個太平盛世吧。
被擠在前面的人群中,有體力不支的孩子和婦人被擠倒在地,而後面擁上來的人群如潮水般湧來,一浪緊過一浪。若微用身子護住一個倒在地上的老人,又想伸手去拉一個小女孩,而後面的力道太大,於是一個踉蹌也跌倒在地。
收拾妥當剛要出門,正巧紫煙領著常德郡主朱錦馨入內。
他笑了,魅惑的笑容,「你還在,我怎麼捨得去死?」
若微面似寒潭,留下一句「照看好馨兒」便匆匆出宮去了。
——
只是想象中的利器遲遲沒有砸下,一股力道緊緊鉗住肩頭將她從地上拽了起來。
紫煙還待再勸,若微已經邁步向外走去。
若微還來不及hetubook•com.com驚叫就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兵士拿著大棒沖那個婦人的頭砸了下去。於是,那個婦人似乎都來不及哼一聲就倒在了地上,她的眼睛睜地大大的,緊盯著滾到一邊的那小半個茄子。
這是怎樣的一個事道?
隨即跌入一個硬的像銅牆般絲毫不帶半分溫度的男人的懷裡。
「好了,你們不必擔心我。還記得那年我們在棲霞山上嗎?附近好幾個村子流行傷寒,最後不也被我們醫好了嗎?」若微只是想讓她們放寬心。
侍女紫煙從旁勸道:「娘娘,如今外面鬧哄哄的,都說是疫病猛如虎,別人躲還躲不及呢。娘娘玉體金身的怎麼偏要往上撞去?」
往日熱熱鬧鬧的南京城,香風陣陣、絲竹聲聲的秦淮河畔早已人去樓空,整座城市寂靜地讓人有些窒息。
她蹲在地上用手護住頭,才發現地上原來凈是被擠掉的鞋子和釵飾。
若微被聲聲哭喊與哀號驚醒,然而眼前的一切讓她完全呆住。
門口的人都一擁而上,用力拍打著房門,門口頓時亂作一團。
「哎呦,別擠,別擠著我的孩子……」
此語一出並沒有發生任何作用,現場太過混亂,哭聲、喊聲壓倒一切,就是她喊破喉嚨也m•hetubook.com.com無人相應。
饑民們在酒樓里搶劫一空,還來不及把到手的飯菜塞入口中,隨後趕來的官兵則一擁而上二話不說就是一陣棍棒相夾。
血,從一個個飢餓潦倒的軀體中源源不斷地湧出來。
官兵們飛舞著手中的棍棒衝著人群狠狠砸下去。
若微嘆了口氣,走不多遠聽到隱隱地傳來一陣哭喊吵鬧之聲,立即趕過去一看,才發現在昔日熱鬧非凡的酒樓—晚晴樓門口聚集了一群人。
「是你?你沒死?」說不清是驚是喜,劫後餘生的感覺,這一次她沒有落淚,唇邊漸漸漾開淡極了的笑容。
哭聲、喊聲不絕於耳,很快酒樓大門被撞開,後面的人群一擁而入,巨大的力道讓前面的婦孺頓時如同飄零的落葉被踐踏在腳下。
湘汀在紫煙頭上輕輕敲了一下。
身上彷彿被石磨碾過一般,疼痛的已然失去了哭喊的力量,殘存的意識支配著她緊緊拉過身邊的小女孩護在身上,隨即便沒了知覺。
此語一出,立即引來一片嘩然。
眼前景象混沌不堪,若微站在一旁也無計於事,然而此時是想退也退不出來了,後面的人越來越多,擁著她也不由自主地往裡面沖。
紫煙面上悻悻的,自知說錯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話惹娘娘傷心了。
若微聽了不由伸手在她粉|嫩嫩的小臉上輕輕一擰,笑道:「馨兒只想著玩兒,這城裡疫病橫行,娘是出去體察詳情,看看有沒有法子醫治。你乖乖待在宮裡,哪兒也不能去。」
百姓們都說,天災就是天譴。
只此一句,若微的心便不可遏制地疼了起來。是的,那一年有許彬在。不僅僅是那一年,自從八歲至今好像每一次涉險都有許彬在身旁解圍。只是如今他人在何處呢?
那麼南京城的地震與瘟疫,是上天在怪誰?
若微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噁心難忍,她毫不顧及形象地蹲在地上乾嘔了起來,喘息間突然看到投在地上的影子里,一個欣長的身影正向她走來。
許彬上前伸手緊緊攥著她的手腕,半拉半拖帶她離開了人群。
湘汀自小長在宮中,深諳宮中生存之道,這些年跟在若微身邊為她打點一切、斟酌參詳諸事,事事妥當稱心。雖是主僕,但在若微眼中就猶如親姐姐一般,若是別的事情自然會聽她所勸,然而這一次若微的固執又佔了上風,她想了想便伸手攬住湘汀的肩頭輕聲說道:「姐姐想想,如今南京城瘟疫漫延,官府無計可施已然封城多日,就是皇上派來信使和欽差m.hetubook.com•com,也進不了城。如果不能根治城中的疫情,我們怕是一輩子都出不了這南京城了。」
而酒樓的大門始終緊閉著,一個聲音從樓上飄來:「各位鄉親,我們家掌柜的是出了名的大善人。前些日子鬧地震,府里已經收留了很多無家可歸的人,每日又在門口設粥棚施粥。可是如今鬧了疫病,實在不敢再聚眾施粥了,你們都請回吧。」
迎面走來的正是貼身宮女湘汀,湘汀身後還跟司音、司棋等人。湘汀見若微這身打扮立即明白了,於是上前低語道:「娘娘請留步。如今咱們殿下已然登基做了皇上,娘娘就是皇妃了。雖然南京舊宮不比北京皇宮,可是也不能說往外走就往外走呀。這要是傳到宮裡,皇太后聽了肯定不高興。況且說不定皇上派來接咱們的人一時半刻就進宮來了。要是趕上您不在,讓奴婢們該如何應付?」
南京城在兩個月前剛剛經歷過地震襲擊,還未及喘息又陷入了更大的災難之中,一場瘟疫毫無前兆來勢洶洶很快漫延開來。
若微糊塗了,從永樂皇帝朱棣到仁宗帝朱高熾再到她自己的相公朱瞻基,三代帝王都是愛民親民的,那為什麼這樣一個曾經繁華的帝都會突然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娘娘!」話語雖輕,但在場的m•hetubook•com•com幾個人全聽明白了,不僅是湘汀就是紫煙、司音、司棋等人也都面色愕然。
不遠處的牆角邊,一個婦人正面衝著牆捧著半個生茄子大口、大口地嚼著,而她的身邊不遠處就橫著一具屍體。
若微知道她是擔心自己的安危,於是故意安慰道:「紫煙,你是知道的,我自小喜歡這岐黃之術,碰到什麼疑難雜症都忍不住要去探究一番。如今守備大人雖然已經下令封城,可是也一直沒有什麼有效的法子來應對,我看在眼裡實在是心焦。」
「娘,娘……」
南京舊宮靜雅軒內,若微脫下宮妝換上一身青布長袍又解開髮髻,將滿頭雲霧以發巾一束改成男裝。
紫煙聽了立即脫口道:「可是那年有許大人在啊。」
「走吧,此處不宜停留。」他話音未落,而她已然扭頭走近人群,她大喝一聲:「何處的兵士?怎能毆打無辜百姓?」
恨極了他的油滑與輕浮,恨極了他的輕描淡寫與滿不在乎。
他們衣衫襤褸蓬頭垢面或靠或躺圍在酒樓門口,手裡拿著破舊的杯碗,口中聲聲哀號:「行行好吧,給點兒粥吧,好幾日沒發糧了,叫我們怎麼挨呢?」
每一次發自肺腑的感動都被他這樣的玩笑之言瞬間驅散地無影無蹤了,於是她用力一掙,離開他的懷抱,瞪著他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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