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燒還沒有退，」老爸的聲音在一邊響起，「讓他休息，先別說話了。」
「你給老子在裏面好好反省，什麼時候你對你哥能斷了這份心思你什麼時候出來！你個不是玩意兒的！老子白養你這麼大了！給老子整這麼一出！你想氣死誰！」老爸的暴喝從門外傳來，左航聽到有鐵鏈子的聲音，老爸在外面用鐵鏈把門給纏上了，又咔地一聲上了鎖。
「挺有種啊！我告訴你，你要不把這歪心思掐了，你這輩子都別想再出這個屋！」老爸在鐵鏈上砸了一下，「反省！喊誰也沒用！」
「爸——」蘇戰宇靠在門上喊了一嗓子，眼淚涌了上來，他怎麼也沒想到回家會是這樣的局面，他不知道老爸老媽是怎麼和大姑商量的，也不知道他們想怎麼樣，他害怕得厲害，他害怕左航聯繫不上他，也害怕家裡人會跟左航說什麼，絕望的感覺像潮水一般席捲而來，他聲音顫抖著，「我求你了爸，讓我出去，我哥會著急……」
他第一次覺得自己真的還是個小孩子，面對這樣的事的確很無助。
他不想睜開眼睛，但這聲音讓他實在吃驚，他慢慢轉過頭看了過去：「你怎麼……在這兒？」
老爸抬了抬手，示意他不要說話：「慢慢來吧，你以前也一直交著女朋友，以後也不是不可以的。」
他終於看到了光亮，很亮，刺得他皺了皺眉，他看到了眼前有人影晃動，過了好一會才看清是老媽焦急的臉：「媽。」
「應該能，我先走了，」蘇戰宇拍拍趙辰西的肩，他得馬上回家拿東西去機場，「你自己獃著吧。」
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謝了趙爺。」蘇戰宇沖他一抱拳，趙辰西是個聰明人，估計已經猜到了是什麼事。
「左哥你醒了，」夏鴻雪顯得有些局促，雙手交握著，「我看你沒上線玩遊戲，就跟庄大哥打聽，纏了半天他才告訴我你病了……我就過來了，我……」
家裡很安靜，蘇戰宇在院子里站了一會才輕手輕腳地走進了屋子裡。
老爸老媽那邊沒有動靜，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主動聯繫一下他們，可聯繫上了該說什麼呢？
「要我送你么？」趙辰西的手從兜里抽了出來，手指上掛著一把車鑰匙。
「昨天湯昱非說要去廣場那邊玩，那麼遠我懶得走，就開了車。」趙辰西跟著他一路小跑出了學校，他家的車就停在門口。
左航一整天都昏昏沉沉的，身上很疼，嘴也一直ｗww•ｈeｔubooｋ•ｃoｍ.ｃｏｍ炸著疼，胃也不得勁，一天他都沒胃口，什麼也沒吃。
「快兩天了，」老媽摸摸他的頭髮，「一直發高燒，媽快嚇死了，你別說話，好好休息。」
四周還是一片過年的氣息，到處都是紅色的鞭炮碎屑，遠處還時不時傳來鞭炮聲，他小心地從爺爺家院子後面繞了過去，站在自己家院門外的時候，猛地有些害怕，沒有勇氣去進去。
蘇戰宇從來沒關過機，一天要有二十五個小時，他二十五個小時都會是開機的。
無數的面孔在他腦子裡閃過，老爸老媽，二舅二舅媽，姥姥姥爺，最後定格在蘇戰宇傻笑著的臉上。
「我要回趟家，」蘇戰宇沒多說別的，他沒有心情給趙辰西解釋這事，「我媽有點急事，錢回來再還你。」
他沖回門口拍了幾下門，想到老媽之前已經拿走了自己手機，他幾乎要崩潰了，對著門又踢了兩腳：「你們合夥騙我？這是要幹嘛！」
「我給你二舅媽打了電話了，戰宇回家了，沒事兒，你別擔心了啊，好好休息。」老媽偏開頭抹了抹眼睛。
「錢不急，過年我發了小財，」趙辰西也不多問，「開學之前能回來嗎？」
左航想說我沒事，想說讓老媽先給二舅那邊打個電話，他想先知道蘇戰宇的情況，但這些他都沒能說出口，胃裡又一陣翻湧，嗓子間瞬間感覺到一陣腥甜。
到了家開門的時候，左航突然覺得鬆了口氣，想到能看見蘇戰宇他心情就會稍微鬆快點兒。
左航疲憊的樣子和那一身的傷讓他實在不忍心再讓左航承擔什麼壓力了。
「沒什麼事的話，我先走了，」夏鴻雪拿起自己的小包，「叔叔阿姨你們也注意休息。」
「什麼多久？」
下班的時候他站起來就走，老大在後面叫了他好幾聲他都沒聽到，直接進了電梯。
深呼吸了好一會之後，他才輕輕推開了虛掩著的院門。
蘇戰宇被她逼到了牆角，實在沒招了，只得回頭抓住了老媽的胳膊：「一會讓你打死都成，我爸呢？」
「阿姨送送你。」老媽站起來跟著一塊走出了病房。
剛一邁進屋子，老媽就從裡屋沖了出來，一看到是他，衝過來撲到他身上就連踢帶錘的罵開了：「你個混蛋你還有臉回家！」
昨天蘇戰宇對於左航什麼也不肯告訴他的事很不滿，但現在他突然體會到了左航的感受，同樣的，現在他也不願意讓左航知道ｈetｕｂoｏｋ.cｏｍ•ｃoｍ。
病房的門輕輕響了一聲，有人推門走了進來，左航聽到了一個姑娘輕柔的聲音：「阿姨，化驗單取回來了。」
「靠，你開車了？」蘇戰宇愣了，趙辰西有本兒，但因為他家離學校很近，家裡從來不讓他開車。
「沒睡好，」左航靠在電梯里，「胃不舒服。」
「謝謝。」左航閉上眼睛，老媽期盼而又小心翼翼試探著的目光讓他心裏說不上來的難受。
蘇戰宇顧不上腳疼，拔腿就往樓上跑，老爸平時都愛在院子里獃著，說是透氣，人舒服，現在居然大白天都窩在屋裡，肯定是情況不好。他已經完全慌了，跌跌撞撞往樓上沖，沒有時間思考為什麼老爸會在他屋裡，衝到三樓的時候，他也沒有時間思考為什麼自己屋門口會多了一扇鐵門。
「在你屋裡呢！」老媽又抬腿在他腳上連著跺了好幾腳。
「嗯？」左航莫名其妙地看他。
「左航，我知道你不願意讓你二舅他們知道，但是戰宇是在我們這裏出了這樣的事，我們如果瞞著，這說不過去，」老媽嘆了口氣，「怎麼也算是把戰宇托給我們照顧，現在卻鬧成這樣，怎麼能不說。」
「兒子，你大姑昨天晚上給我們打電話了，」老媽站在門外，聲音已經沒有了之前的那種激動，聽上去還算平靜，「她說你小，不懂事，是你哥的問題，我們一聽就覺得不對，你哥一直好好地談著朋友，怎麼就有問題了！」
左航腦袋很暈，他聽到老媽的尖叫之後才跟著看了看，池子里有血跡。
「多久？」左航看著老媽。
「我給你二舅媽打個電話！」老媽一聽也急了。
「你怎麼了？不舒服？」老媽追了進來，往池子里看了一眼，立刻尖叫了起來，「老左啊！老左——」
「什麼意思？」老爸轉過頭，「我們哪知道他人在哪，我們還能把他藏起來么。」
這種失去知覺的感覺很奇怪，左航覺得自己並不是暈過去了，他覺得自己還有意識，還可以思考，但四周卻是一片黑暗，無論他怎麼掙扎也動不了一分一毫，無論怎麼睜大眼睛，也看不到一絲光亮。
他顧不上別的，扭頭衝進了浴室，撲到洗手池邊還沒站穩就吐了。
「靠，他叫你你沒聽見啊？」庄鵬抬手摸了摸他腦門，「我就不問您這嘴是怎麼回事了，你臉色忒難看了，是不是病了？一整天都跟夢遊似的。」
他不知道家裡現在是什麼情況，只想先和_圖_書回去看看，最好能把事情處理好了再跟左航說。
「你暈迷的時候一直叫戰宇的名字，還好她沒聽到。」
「我知道。」
「是你有問題！」老爸接著喊了一句，「我一聽就知道是你的事兒！你哥從小就懂事，絕對干不出這種事來！就你這種混帳東西才會！」
老爸一直沒說話，兩人走出去之後，他才拿了張椅子坐到了左航床邊：「這姑娘是你朋友？」
「嗯，大庄媳婦兒她們單位的。」左航閉著眼回答。
趙辰西開著車陪他回家拿了兩件衣服，又把他送到了機場，陪著他買了最近的一班航班的票，始終沒有多問，最後他進登機口的時候才說了句：「有要幫忙的打電話過來。」
左航拿著電話在屋裡了愣了很久，最後穿上外套又出了門。
胃猛烈地收縮著，疼得他發抖，胳膊幾乎撐不住。
蘇戰宇的銀行卡里沒多少錢，過年回來的時候老媽要給他存錢，他沒讓，說卡里還有錢。算上帶學生的錢，他平時的開銷沒什麼問題，但現在又要買機票，還得防著路上要用錢，他不敢隨便動，好在趙辰西是個財神，跑到提款機給他取了五千，問了一句：「你要幹嘛？」
隨著這一陣難以忍受的疼痛，左航覺得自己腳下發軟，一頭栽了下去。
血是暗紅色的，左航迅速打開水龍頭衝著，這不是新鮮的血跡，應該是昨天老爸踹的那一腳。
接著就聽到外面的鐵門也是哐地一下關了過來，蘇戰宇這時才猛地明白過來，撲到門上狠狠地砸了兩下：「爸！你幹嘛！」
「我……」左航話還沒說完，胃裡翻得他有些受不了，眼前都有些冒金花。
父母想要的答案他給不出，他想要的結果父母恐怕也做不到。
蘇戰宇往門上踢了一腳，轉身跑到窗邊，發現窗戶上也裝上了嶄新的鐵條，他抓著鐵條晃了一下，紋絲不動。
操了。
蘇戰宇護著自己的腦袋，一邊躲一邊到處看：「我爸呢？」
左航一聽老爸這句話，心一下全涼了，胃裡又燒又疼地感覺猛地加劇，強烈的嘔吐感讓他難受得差點站不住：「他沒回我那兒，手機也是關機的……」
他進廚房看了看，冷鍋冷灶的，再回客廳打開冰箱，除了啤酒，也沒有別的東西。
「說了，這事兒你不可能讓我們還瞞著你二舅他們吧。」老爸也放下了筷子，但沒有看他。
「這兩天一有空她就過來幫忙照顧著，」老爸慢慢地說著話，語氣比之前要
ｍ.heｔuboｏk.ｃｏm.cｏm平靜了很多，「我覺得這姑娘還不錯，看得出來她很喜歡你。」「是！就是我的問題，」蘇戰宇覺得自己有點兒發軟，他突然被這樣關了起來，沒有辦法通知任何人，關鍵是左航，左航會怎麼樣，一想到左航他就連站都快站不住了，「你們想怎麼著都行，打死我也行，開門！」
但打開門之後，他突然覺得有點兒不對勁，蘇戰宇還沒有開學，沒有課，訓練到下午四點就結束了，現在家裡卻沒有人。
「你嚇死媽了啊，」老媽在他臉上摸了摸，眼裡閃著淚光，「感覺哪裡還難受嗎？」
「怎麼了！」老爸跑了進來。
「保重。」趙辰西也一抱拳，然後樂了，「快滾吧。」
他只來得及在心裏罵了一句就失去了知覺。
除了打定主意無論發生什麼事，他都不能逃避之外，他再也沒有別的想法。
「吐血了……」老媽緊緊抓著左航的胳膊，哭著沖丈夫喊，「你打的啊，你怎麼下這麼狠的手！」
下了大巴，通往家裡的那條小路，是他以前最喜歡走的，很安靜，景色也很不錯，每次他都會放慢腳步，願意多看兩眼。
「戰宇……」他拚命地想喊，卻無法發出聲音。
「那戰宇人呢？」左航覺得胃裡有點翻騰，像有人用刀沿著胃壁一下下刮著，他彎了彎腰，用手撐著桌子。
蘇戰宇愣了一會，正打算轉身出去的時候，房門突然哐地響了一聲，他嚇了一跳，趕緊轉過身，發現門已經被關上了。
「你還有臉提你哥！獃著吧！你哥用不著你操心！」老爸說完這句話就不再理會他，跟老媽兩人的腳步聲漸漸消失了。
他很著急，也很無助，掙扎著想要抓住什麼，阻止自己繼續滑落，但什麼也沒有。
「對不起。」左航閉上眼睛，他覺得很累，身上發虛。
昨天晚上那幾個小時，左航是怎麼過的，他不能想像，只知道現在自己很慌亂，左航也一樣吧，也許能比自己好點兒，左航一直很沉穩。而自己，的確不過是一個什麼也不懂的小孩子，只圖自己的爽快，由著性子，最後把事情鬧到了現在這種不可收拾的地步。
從老爸關門鎖門的情況來看，他基本上算身手敏捷，感覺身體一點問題都沒有……
沒有人回應，屋裡收拾得乾乾淨淨，除了他自己，一個人都沒有。
「你沒事兒吧？公然無視老大？」庄鵬追進電梯。
「爸……」左航睜開眼看著老爸，他知道老爸的意思，但實在沒法和-圖-書再繼續說出讓老爸滿意的話。
「左航？左航……醒了嗎……」他聽到有人在很遠的地方叫他的名字，但分辨不出來是誰，他吃力地想要回應，奮力掙扎中那聲音慢慢變得清晰，「左航啊，兒子，你看看媽……」
「我在醫院多久？」
「小夏這兩天幫了我們不少忙，」老媽沖她笑了笑，又轉過頭看著左航，「多好的姑娘，你真要好好謝謝人家。」
這下他整個人都懵了，這算怎麼回事？
「要不去醫院看看吧，」庄鵬皺著眉，「明天請假吧，過個年還過出病來了。」
蘇戰宇衝著門發了很久的愣，然後在屋裡轉圈，門窗都被封得很嚴實，他屋裡也被收拾得乾乾淨淨，連椅子都沒了，他轉了幾圈都找不到任何可以破壞門窗的工具，最後實在撐不住了，他直接往地板上一倒，用盡全身地在地板上錘了幾下，眼淚像是崩了堤似地不斷湧出來，他衝著天花板吼了一嗓子：「左航——」
他幾次拿起手機想給蘇戰宇打個電話，但最後都放下了，這種時候他倆心情都不好，說什麼都只能讓心情更糟糕。
「沒，吃不下，」左航關上門，走到飯桌邊，「你們跟二舅說了？」
「爸！」蘇戰宇衝進屋裡大喊了一聲。
蘇戰宇從上飛機到下飛機，再上大巴下大巴，心裏一直很亂，他不知道老爸什麼情況，老爸的腿會不會因為這件事又有什麼意外，爺爺有沒有被瞞著，家裡人會是什麼樣的態度，會打？會罵？還是……
「還好。」左航聽到了自己的聲音，有點發虛。
左航拿出手機撥了蘇戰宇的號，電話里傳出的冰冷女聲讓他一下愣住了。
老爸老媽正在吃飯，看到他開門進來，似乎並不算太吃驚，老媽放下筷子：「吃過了嗎？」
「再說吧，謝謝。」左航不想說話，拍了拍庄鵬的肩走出了電梯。
要死了吧這是。
「你還有臉問！」老媽順手抄起掃帚追在他身後往他身上腿上狠狠地抽著，又擰著他的胳膊把他兜里的手機掏了出來，「我看看你個王八蛋乾的好事！」
彷彿整個人都在飛速地向深淵里跌落，速度快得讓他無法呼吸。
「去醫院。」老爸過來拉過他的胳膊一架，摟著他往外走。
今天卻完全不同，他頂著狂風在小路上一通跑，覺得這條路太長，快到家的時候又突然覺得路太短。
「戰宇……」左航知道自己不該老媽這麼擔心的時候問蘇戰宇的情況，但他忍不住，兩天了，蘇戰宇到底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