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別買了，那玩意兒不好吃。」項西嘖了一聲。
別說約法三章，就是約法八十章，項西也會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反正給人做保證是他的長項，保證完了能不能做到另說。
程博衍看著項西低頭來回看那套衣服，又想起他捏著那捲錢時的樣子，猛地有些不是滋味兒。
「洗手吃飯吧。」程博衍把洗好的生菜也拿了出來。
「……遵命。」項西轉身回了客廳。
項西在客廳里站了一會兒，有點兒不知道該幹嘛好，於是也跟進了廚房：「要我幫忙嗎？洗菜什麼的我都會。」
「我從來不隨地吐痰！」項西抗議。
「進去換了，」他指指旁邊的房間，「這套舊衣服了，就是讓你在屋裡穿的。」
「約法第一章，」程博衍掏出鑰匙一邊開門一邊說，「講究衛生，進門外套就脫了放門口柜子里，不許隨地吐痰亂扔東西……」
「還不急，我還有準備工作要做，」程博衍沖他揮揮手，「你去看會兒電視吧，遙控器在電視下面的抽屜里。」
程博衍張了張嘴，盯著項西看了好一會兒才問了一句：「你真沒上過學？還挺有想法。」
記者跑去採訪了市裡醫院營養科的主任，主任說著要注意什麼注意這這那那的，項西看著覺得還挺有意思。
其實看電視是個特別踏實的事兒，居家過日子看看電視的感覺很安穩。
看了一會兒，電視上開始說春季養生需要注意些什麼，項西懶得換台，就靠沙發上挺認真地看著。
程博衍沒說話，只是看了他一眼，他趕緊一拍腿：「買！你愛吃就行！你買屎我也吃！」
「……肯定屬錯了，往前點兒屬牛吧，」項西摸了摸購物車裡的幾捆生菜，「我大概狗豬鼠里隨便挑一個。」
「哦，」項西趕緊把自己的衣服脫下來遞給程博衍，「然後呢？」
「啊？」項西看了他一眼，「聽誰說的啊？你媽？你奶奶？我覺得還是得聽專家的，老人的話有誤區，以前大窪里老瞎子還問我要過童子尿喝呢。」
結賬的時候看到顯示屏上顯示的價格是一百多，項西嘖了一聲，小聲說：「一百多呢，是不是太破費了啊？」
「有啊，你給我買的兩套我都輪著穿呢。」項西換了鞋，把自己的鞋也放進了鞋櫃，然後站在客廳里不敢動了。
「愛吃什麼青菜？」程和_圖_書博衍在旁邊問了一句，打斷了他的思緒。
程博衍脫了外套掛進了旁邊的衣櫃里，對他伸手：「外套脫了。」
「放心，」項西快趴到案板上了，「你別看我，你看我我緊張。」
「屬虎，」程博衍回答，又順嘴問了一句「你呢？」
程博衍沒再理他，低頭切菜，切菜是個很煩人的活兒，特別是切丁，感覺永遠也切不到頭，切手了都切不到頭。
程博衍已經把菜拿進了廚房，分類包裝好放進了冰箱。
現在這個簡易版生菜包看著還挺簡單，肉剁成肉末，蒜苗切成丁，再擱點兒紅辣椒丁，放一塊兒一炒，就可以包著吃了。
項西也沒再說話，挺認真地看著電視。
拎著菜跟著程博衍進電梯出電梯，他一直在心裏感慨著。
「沒錯，你都佔了。」程博衍點點頭。
規矩還真多啊，這才剛約法第一章？
「……哦。」程博衍皺皺眉，繼續切菜。
「然後出去。」程博衍說。
「我洗過手了，剛洗的啊，還用了消毒液。」項西坐到桌邊。
「你自己原來沒衣服？」程博衍從屋裡又走了出來，已經換了一套在家穿的運動服，「我要不給你買那兩套，你就光著嗎？」
說干就干。
「哦，」項西跟著程博衍進了屋，把菜放到了鞋柜上，往屋裡掃了一眼之後他就愣住了，「哥……你家真……乾淨啊！」
「先買菜。」程博衍回答。
項西開了電視，坐到沙發上，拿著遙控器換了一圈兒台，最後停在了市台，正在聯播本市新聞。
程博衍查到了幾十種生菜包的做法，挑了個最簡單的大致看了一下，他做飯一般都這樣，想吃什麼現查，或者是打電話問老媽要個菜譜。
「菜先放鞋柜上。」程博衍打開門，指了指門邊的鞋櫃。
「我原來不|穿著一套呢么。」項西笑笑，他衣服真不多，基本就那麼一兩套，被平叔扔野地里之後，也不可能再回去拿了。
「我就是在做準備工作，我……查查生菜包怎麼做，」程博衍笑了笑，「你會做么？」
這段節目結束之後，項西進了廚房，搓著消毒液，湊到程博衍身邊看了一眼：「嘿，這刀工。」
「我給你扔個身份證就不錯了你還指望一個小偷有多好的服務啊……」項西揉揉鼻子走開了。
「有人這主任專嗎？」項西和*圖*書一扭頭看到他開了電腦，愣了愣，「不說準備工作做好了就要做飯嗎？怎麼玩上了？要不我去做吧？」
「行，我試試。」項西接過刀，瞄了半天也沒下刀，最後還清了清嗓子。
趙家窯這些年打架鬥毆混混火拚，失蹤的，莫名其妙就死街上了的，多得很，也從沒見新聞里說過，就好像那地方根本就不存在。
程博衍有自己的房子，自己的車，項西站在乾淨整潔的小區里看著程博衍停車的時候，特別感慨。
「預備，唱。」程博衍在一邊說。
不過他點頭之後，程博衍並沒有馬上給他約那三章法，他忍不住問了一句：「哥，哪三章啊？」
程博衍本來以為項西說自己生活能力不行是謙虛，看他往下切了兩刀之後，知道他說的是大實話，切幾根蒜苗切得連肩膀都跟著使勁兒了。
「你不會做你還說做啊？」項西頓時就樂了，「哎，這麼正經的一個大夫也這麼不靠譜！」
「跟下跳棋似的，一會兒寬一會兒窄，」項西打開水龍頭衝著手，「我以為大夫刀工都挺好呢，你不還做手術的嗎？」
程博衍進了廚房，肉末有現成的，蒜苗洗了切好，紅辣椒也有，也是二姨自己種的，很辣，很香。
「生菜，不過得有肉配著，」項西想也沒想就說，說完又趕緊補了一句，「隨便也行。」
項西換上運動服，大小還挺合適，他把換下的外褲也按著程博衍的習慣一塊兒掛到了客廳門邊的柜子里。
「又沒讓你一頓吃完，你要不好意思一會兒給你買兩碗方便麵自己泡著吃，」程博衍拿出卡遞給收銀員，想想也小聲說，「你怎麼沒把我銀行卡一塊兒扔郵筒里呢？」
那會兒手頭總是沒錢，平叔拿了錢讓他上超市買菜，他就拚命一通跑，跑到離趙家窯挺遠的一個批發市場去買，比超市便宜不少。
「買菜？」項西挺驚訝，「大夫還買菜啊？」
切丁好容易切完了，剩下的程序就是和到一塊兒炒出來，程博衍也沒管先後順序，放了油就把所有的菜都往鍋里一倒，嘩嘩開始扒拉。
程博衍沒出聲，又進了另一間屋子，項西還是站著沒敢隨便動。
「沒事兒就隨便思考思考，」項西挑挑眉毛，「以前也有人這麼說過我。」
「哎喲……」項西感嘆了一句，「還有什麼要hetubook.com.com我幫忙的嗎？」
「對了，上回在街上碰上你，那什麼鐵棍山藥，就是你剛買了菜吧？」項西想起來那回上手就斷的山藥，笑了半天。
「閉嘴。」程博衍嘆了口氣。
「我什麼都能吃，你按你自己口味做就行，我連……那什麼都能吃。」項西在外邊回答。
「那咱現在是去哪兒？回你那兒嗎？」項西突然就有些隱隱地興奮，他除了入室盜竊還未果的那回，就沒進過正經人家裡。
「沒別的看了？」程博衍從廚房裡出來，看到電視里的內容時愣了愣。
從那之後他就開始把自己的東西慢慢都藏到了同奎衚衕……
「……我不是故意的，」項西抓抓腦袋，「就是為了表示我能配合，我吃什麼都行。」
「我媽就是專家。」程博衍說，點開了網頁。
「中午吃生菜包吧。」程博衍沒再繼續屬相的話題，想起來項西好像搞不清自己到底多大了。
「看看電飯鍋的燈綠了沒，綠了把電撥了。」程博衍邊扒拉菜邊說。
「這不挺有意思的嗎，」項西指指電視，「長長知識啊，你不還成天鐵棍山藥地吃著嘛，聽聽營養專家說的，這大姐保養得多好，看著年紀不小了吧，細皮兒嫩肉的，人家懂營養。」
「毛病。」程博衍轉到另一邊拌肉去了。
「走吧。」程博衍又拿了兩瓶大包裝的花生牛奶。
程博衍的房子不算大，兩居，一間是卧室，這間大概是書房兼健身房兼客房，裏面同樣整齊乾淨。兩個書櫃，一個跑步機，還有一張沙發床，落地窗邊放著一張堆滿厚毛墊子的躺椅。
項西停了一會兒突然在客廳里樂得停不下來，好一會兒才說了一句：「洗手吧你。」
「屎么？」程博衍有些惱火地把刀往案板上一扔。
不過後來被平叔發現了一頓打，攢的百十來塊錢都被搜颳了個乾淨。
項西有時候也買菜，挺小的時候了。
程博衍這兒太乾淨了，地板桌子玻璃以及所有的平面都亮得反著光，他覺得自己喘口大氣兒都能給喘髒了。
「綠了，」項西過去看了看，把電飯鍋的線撥了下來，「然後呢？」
程博衍看著他沒說話，他趕緊縮著往沙發那頭蹭了蹭：「童子尿算約法某一章里的嗎？」
「怎麼。」程博衍沒看他，埋頭繼續切著。
「嗯，一會兒再買點兒。和*圖*書」程博衍點點頭。
本來是很省事兒的菜生包，程博衍硬是用了半個多小時才都弄好了，不過賣相還不錯，紅紅綠綠的襯著。
買回來路過超市的時候再進去趁人不注意撕幾條捆菜的彩條和價簽，再扯幾個袋兒，把菜一包裝，拿回去給平叔，有時候能有十來塊的差價，他就會偷偷攢起來。
「這是我的習慣，你不用跟著，進屋洗洗手就行，」程博衍換了鞋，拿了雙拖鞋扔到他腳邊，又擠了點兒消毒液一邊搓著手一邊進了旁邊的屋子，「你還有換洗衣服嗎？」
「生菜吧，我也愛吃生菜。」程博衍拿了兩捆生菜，走了兩步，想想又退回去再拿了兩捆。
「真的，一個攝影師，吃飽了撐的在趙家窯尋找另一種人生，最後被偷了個精光走人了，」項西說著說著就嘆了口氣，「他對這種人生肯定記憶深刻，他的相機還在大窪里繼續體驗著呢。」
「約法第二章就是別老問來問去的，每次還都問得這麼欠抽。」程博衍回頭瞅了瞅他。
「哦，準備工作是什麼啊？消毒啊？」項西問。
過了兩分鐘，程博衍拿了套運動服出來遞給了他：「這是我高中時候的衣服，我那會兒瘦，這套你應該穿著合適，在家裡先穿這個吧。」
「多新鮮哪，大夫不買菜吃什麼啊？」程博衍簡直無奈了，「你看著挺聰明的合著就是看著聰明啊？」
「我還沒想好。」程博衍手指在方向盤上輕輕敲了敲。
電視不錯，他很久沒看電視了，平叔那兒就客廳有個電視，看不安生，不是這個來了就是那個來了，要不就是平叔端個茶壺坐那兒，他也不樂意過去看。
「是么？」程博衍笑笑。
一轉臉看到了鞋柜上放著的消毒液瓶子，他沒等程博衍說話，馬上過去擠了點兒到手上搓著：「知道了，搓手消毒。」
「你能吃辣嗎？」程博衍在廚房裡問了一聲。
「術業有專攻，我鋸你腿的時候手法還是很好的，大概合適做木工，」程博衍笑了，把刀遞給他，「要不你把剩下那點兒切了，我拌肉。」
「哥，你弄錯了，」項西有些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子，「我是獨立活著的能力還湊合，一般有吃趕緊吃一口，沒吃餓兩天也扛得住，做飯這種事……有生活的人才有生活能力呢。」
「好香啊！」端出來的時候項西聞到了香味和圖書，喊了一聲。
「別逼我趕你下車。」程博衍說。
跟在程博衍身後在超市的菜堆里來迴轉悠，這種感覺讓項西覺得很愜意，說不清為什麼會這樣，也許是心裏踏實了。
「別切手了啊。」程博衍一邊拌肉一邊提醒他。
他盯著電視看了一會兒，最近市裡沒發生什麼大事，沒有發現瘸腿男屍，也沒有被殘害的14歲小姑娘……其實真出了什麼事兒，新聞也未必能知道。
「哦。」項西拿著衣服進了屋裡。
「你這人！」項西喊了起來，「我是說我連餿了的菜都吃得下去，沒什麼我不吃的。」
「屬兔的吧你。」項西忍不住說。
程博衍買菜挺神奇的，看上什麼了就扔進購物車裡，過一會兒想想又轉回頭給扔回貨架上，轉了好幾圈，才在拿拿扔扔里把菜買齊了。
人跟人真是不一樣，自己這樣的，如果一直在平叔身邊混著，到程博衍這年紀就算沒死，也不知道能混成什麼樣，現在離開了，卻更不確定自己過個十年能有什麼樣的未來……
「你要會就你做？」程博衍想了想，「你不總一個人么，獨立生活能力應該很強，做個飯不在話下吧？」
「約法第一章，」程博衍抱著胳膊站在桌邊看著他，「這可是要上手抓著吃的東西。」
「行。」項西轉身回了客廳。
「不換啊，幹嘛老讓我換台，我看會兒營養啊，你不說我瘦么，我跟專家學學，」項西嘖了一聲，「你聽你媽的不如聽專家的呢。」
「哎，」項西無奈地站了起來，念念叨叨地往廚房走，「拿人手短，吃人嘴軟，蹭飯就得受得了煩。」
「不算，」程博衍走到客廳的電腦前坐下，打開了電腦，「你不換個台嗎？」
「嗯。」項西很積極地過去推著車往收銀台走過去。
程博衍抽空往客廳里看了一眼，老媽這段營養課堂還挺長的，說了能有十來分鐘，要不是項西認不全字兒，他真想去屋裡拿一套老媽的書給他讓他慢慢看了。
「哥，」項西洗完手跑出來，走到程博衍身邊，很認真地鞠了個躬，「謝謝你這麼幫我。」
「哦，」項西接過衣服，說起來這是十多年前的衣服了，但質量還很好，比他自己平時穿的都好，「這衣服還挺好的呢，我只能呆屋裡穿嗎？不能穿出門兒？多浪費啊。」
「……我聽得太多了。」程博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