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商驍像是沒聽到他的話，坐進座椅里。

「新劇本？」

「我也不喜歡。不喜歡他像個冰塊沒長心，也不喜歡他像個機器永遠謹禮自守，最不喜歡他不喜歡我女兒。」

前面的司機和王思言同時瞪大了眼睛，原本因行夜路的那點困意登時一消，甚至還都有明顯的涼意感覺從背後爬了上來。

沒過多久，蘇荷也上了車。

「伯父訓你了？」

蘇毅民眼底露出不虞和意外。

蘇毅民一愣。

「什麼……戲？？？」

傍晚。

「我以為我了解你……乖巧，聽話，有點傻。」

「沒有。」

王思言只得作罷，膽戰心驚地轉回去。

沿著側樓梯緩步下樓，途中，商驍卻與剛出茶室的蘇毅民不期而遇。

商驍抬眼，「聽說過。」

不能……

最後一聲壓得極低，尾音勾上些許沉啞，那人又微微低首，話聲幾乎順著耳朵鑽進心裏去。

「蘇荷既然不知道，伯父怪她做什麼？」

「好。」

「應該知道。」

蘇荷怔了下。

「那我先——」

蘇毅民起初臉色鐵青，在原地站了片刻，他臉色漸緩，再到最後，他竟露出點笑來。

王思言：「……」

蘇荷匆匆離開。

王思言是個老煙鬼了。生平最愛就是香煙和美酒，可惜跟在商驍身邊七年，這兩樣東西都快被連帶著戒了。

蘇荷猶豫了下，「那我先回去了。」

「因為劇組的事情，我今天需要提前回ｈetuｂｏｏk•com•ｃｏm去，我先去跟奶奶告別，你……」

那雙漆黑的眼裡像是藏著一整個深邃的世界，安靜，神秘，冷淡。

蘇荷遲疑幾秒，含糊回了：「大概，三年前吧。」

「伯母過世的原因，蘇荷知道么。」

「——失禮了，伯父見諒。」

「好的。哪場戲？」

蘇荷站在半山腰別墅的小露台上，眺著天邊思考人生。

「驍神，你也來透氣么？我給你讓位置……」

蘇荷怔住。

想起露台上女孩兒咬著煙像是嚇呆了的反應，車窗上映著的影兒里，男人唇角無意識輕勾了下。

「我了解你么，蘇荷。」

蘇荷深覺自己已經做下類似瀆神那樣大逆不道的事情，併為此陷入負罪感和求生欲中。

她把手往後別了下，躲開商驍的手。

——

一路沉默，直至車停到了蘇荷住著的公寓樓下。

「當然。」

「……」

蘇荷起身要道別，旁邊的商驍卻先開口了。

蘇荷眼神都忍不住微栗了下。

「對，你那倒數第二場戲做了點改動，你趁人還沒來，先熟悉一下新戲。」

蘇荷一怔。

「沒人告訴過她。」

他沒聽錯。

——

所以，當他在副駕駛上打著瞌睡，聽見車門響，跟著又嗅到了香煙味道時，他還沒睜眼便罵「司機」：

「嗯。」

商驍斂眸。

「王導，您找我？」

「我當然要笑。」

不能再犯傻了。

「wwｗ•ｈeｔｕｂoｏk•ｃom•cｏm蘇宴，你喜歡這個姐夫嗎？」

「……」

像他這個人一樣……永遠最清冷，也最勾人心癢。

「嗯。」

語氣淡而清冷。

是笑，眼神卻也總在這時候最冷。

*

蘇荷抬頭，疑惑地看嚮導演。

那人聲音冷淡疏懶，顯然不想就這個話題再談。

王思言驚悚地睜開眼，猛扭回頭。

「誰亂說話了？沒有啊。」

「……我去外面等你。」

「哎。」王思言應聲，示意了司機一下。等車重新開動，他斟酌著語氣，小心地笑著問：「驍哥，蘇小姐還抽煙啊？她是不是不知道您不習慣煙味，要不要我哪天提醒一下？」

語畢，商驍頷過首，便轉身下樓。

蘇毅民抬腳往長廊另一頭走去。走出兩步，他又停住。

「煙是什麼時候學會的。」

「最近我才發現，我只是了解你想讓我了解的那個你啊，蘇荷。」

*

「我送你。」

「大伯，你笑什麼呀？」

具體表現就是她現在僵在風裡，分分鐘原地坐化的節奏。

夕陽在山那頭將落，峰間籠上璀璨層疊的暮色，微風習習，遠目之下湖光瀲灧。

蘇荷怔然，下意識去翻新劇本：

「別——」蘇荷連忙出聲，開口后才覺得自己反應有點過激，她便笑著道：「萬一再被狗仔拍到，那我真的要十惡不赦了。而且幾步就進樓，這片安保很好，沒事的。」

「……嗯。」

蘇毅民https://wｗw•heｔｕbｏｏｋ.ｃoｍ•coｍ似乎心情都好了許多。

別把自己放到那樣可憐的境地去，蘇荷。

已經要趁機溜回長廊的蘇荷，被手腕上一道力拉住。

「伯父。」

「她去跟奶奶告別。」

她記起自己剛剛喊錯，但沒想到對方的關注點是在這裏。

蘇荷提心弔膽，卻見身側男人微垂下漆黑的眼，風裡的聲音清冽。

「啊？那她還在你面前點煙了？」

「劇組裡有新人要來嗎？」

幾息之後，商驍才微垂了眼，斂下情緒。

蘇毅民也不在意蘇宴的話，只盯著已經沒了人影的樓梯，眯起眼。

兩人同時駐足。

露台上還未被風吹散的，是那根女士香煙的煙霧繚繞過後，淡淡的煙草氣息。

他們驍神滴酒不沾、寸煙不容，而且嚴苛到了近乎變態的地步——這一點王思言比誰都清楚。

「蘇荷是我的妻子，護好她是我的責任。但伯父您如果要傷她，我總攔不住。」

蘇荷回神，瞳孔輕縮。

「『驍神』？」

兩邊作別。

到走後，這長廊像是仍叫他那餘音涼得肅冷。

商驍沉眸。

商驍視線低下，一掃蘇荷手裡試圖藏起的香煙盒。他不作聲地望了片刻，唇角微微一勾。

王思言聲音哆哆嗦嗦的：「驍、驍哥……蘇家有人抽、抽煙嗎？……您沒事吧？」

商驍不語，垂眸看著她。

等女孩兒走後，他才微皺起眉，轉身離開露台。

到了新的周一，蘇荷才終於得m.hetubook.com.com了公司「特赦」，進劇組準備自己在《呈鳳》的最後兩場戲。

商驍微微沉眸。

響動是從後面傳來的——上車的不是司機，是商驍。

女孩兒眼底情緒微滯，須臾后她輕眨眼，笑意盈盈地仰頭。

話聲戛然一止。

「不管當年你為了什麼結婚，蘇荷現如今已經是你的妻子，護好她是你的責任。」

「唔。」商驍淡淡道，「我給她點的。」

「走吧。」

從樓上跑下來的蘇宴趴在樓梯扶手上，奇怪地看著他。

天知道他更想問「抽煙那人沒事吧」。

只是剛一到組內，蘇荷還未來得及去更衣室換衣上妝，就被王導叫了去。

「你知道蘇荷母親是因為什麼過世的嗎？」

「嗯，蘇荷你拿一下，這個是新劇本。」

等看著蘇荷那一層的走廊窗戶亮起，片刻后又暗下時，商驍才回到車內。

「沒關係」「不在意」，這些都是他不久前才說的話。明知道是個跳下去會摔得粉身碎骨的深淵，還硬要閉著眼睛往前走，那是傻子才做的事情。

「因為我不喜歡他的那些原因……在塌了。」

蘇荷：「。」

準確說，是在發懵。

蘇宴搖了搖頭：「不喜歡。」

想起蘇毅民所言，商驍鬆了口。

蘇毅民再次有了方才乍一碰面那種被冒犯的感覺，他皺眉，「你……」

王導比她還疑惑，「沒人通知你？」

幾秒后她抬頭。

「就穢亂冷宮的那場床戲。」

四目相對，僵持了m•ｈｅｔuboｏｋ•coｍ•ｃom幾個呼吸。

蘇宴費勁地想了想，「不喜歡……那大伯你還笑，難怪奶奶說你脾氣最古怪了。」

商驍謹禮自守，自小如此。蘇毅民親眼看他從少年長至青年，這還是第一次遇上商驍這樣明顯失禮的反應。

四人啟程往回。

商驍確實最不耐煙酒。

完遼。

蘇毅民無聲一嘆，轉頭要走，卻突然被身後話聲拉住了——

蘇毅民轉回身，他盯著商驍看了幾秒，還是說了實話。

而與此同時，那人淡聲問。

「這幫辦事不牢的……」王導埋怨了句，說道：「驍神今天上午過來，他不是有一個客串的戲份嗎？組裡安排你和驍神搭檔。」

商驍低眼，聲線微沉。

蘇毅民皺眉，「準備走了？」

三年前……

蘇荷翻頁的手僵住。

王思言：「？？？？」

蘇荷承不住幾秒，有點心慌，錯落開目光。

輕吸了口氣，確保自己之前情緒也已收住，蘇荷笑容明媚地轉回身。

「……」

「什麼？」

又綳了幾十秒，蘇荷實在站不住了。她悄無聲息地拿下被放任自燃的女士香煙，按滅塞進了金屬質地的香煙盒裡。

「是。」

「好。」

偏她身後那人也不開口。

因為她實在想不通，幾十秒前，她到底是如何鬼迷心竅才會咬著那根細細的女士香煙，真地就著商驍的手給點上了。

「蘇荷呢。」

「給驍神開車還敢偷偷抽煙，你是不是不要命——」

商驍微微一哂。

「啊，不是，是我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