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李延亭，你馬上率兩千兵馬伏于晴峰絆馬坡，若有兵馬來至營前，不管是誰，先打了再說。」
宣霽像是猶豫了會兒，終於還是說了一句，「姑娘，人生無常，還請節哀……」
「是。」
此戰論實力，我必輸無疑，所以要拖住他，守住這一個時辰，只有靠士氣！
「是啊，軍師，將軍他們一定會平安回營的。」
「是！」左梧一抱拳。
「左梧，前去支援李延亭。」
「怎麼？」看著他，我心都拎到了嗓子口。
「傳令下去，各軍在營前集合！」
「軍師……」左梧略有遲疑。
「軍師。」李延亭年輕而穩重身形不一會兒便立在帳中。
我看著他，心頭一跳，難道是虞靖！
我扭頭看著餅，少年的手直直地伸著，大有我不接下就不撤回的氣勢。我點頭接下，湊到嘴邊咬了口，軟而不幹，又香又辣地味道便沖入口中。燕巧的手藝，她知道我喜歡吃辣的……
「虞將軍在梅嶺遇伏，所幸虞將軍及時回師，只損失了五百軍士……現在虞將軍正與宣先生在上河谷會合，營救鮮于將軍。」
我們還有虞靖，我們只剩下三個了。她……她一定不能有事。
「是梅嶺，離上河谷十里的梅嶺。」
我欠了欠身，「宣先生。」
「祖永悌打算乘機襲取我營。」我算著上河谷回營的路程，一個半時辰。只要能堅持一個時辰就行，他們一定會趕回來的。虞靖一定會回來的！「到時祖永悌不定會換上我軍的服飾，以攻我不備。」
「軍師，軍師！」左梧奔入帳中。
三千？三千兵馬就能困住鮮于將軍？上河谷並不具備一個好地勢，除非是兵力相當甚至是超過，又出奇不易才能困得住鮮于將軍這樣的虎將。如今只有三千
ｗww•heｔuｂook•cｏm•ｃｏｍ？只有中途撤回這一個可能。那祖永悌的目標一開始就吃准了晴峰的營寨！安排好營外的，我調集了所有在營的兵卒，嚴陣以待。戌時正，遠處九穀方向的天空亮起一道光，是響箭。不久，有哨兵來報，祖永悌果率軍來襲，走的正是山南道。敵軍約有兩萬，現正與左參將在絆馬坡交鋒。
「平瀾姑娘。」他朝我正色打了聲招呼。
我吩咐張炳替那名前來報信的小兵包紮，心中隱隱有絲不安。聽剛才的說法，鮮于醇與虞靖並非是一路兵。鮮于醇攻的是上河谷，那虞靖是去哪裡了？照理鮮于醇與虞靖應該是兩路互為呼應的兵馬才對，為何鮮于醇卻要跑回來求救，而不是向虞靖？這不可能啊。除非……是虞靖也救不了……
「是。」
「軍師，如此，我等留守營寨，等將軍回師吧。」
是呀，我們還有虞靖，只有虞靖。我抬起頭，對左梧道：「叫外面兩個再快點。我們儘快回去。」
「回稟軍師，只有參將李延亭將軍和晏成老將軍留在營中，但晏老將軍於半月前身染重疾，恐不宜出戰。」
「還未……」
「軍師，軍師……左梧到了。」左梧氣喘吁吁地跑到面前。
他將我請入營帳中，把手中的暖爐交到我手上，並給我倒了杯茶，「六爺今晌率軍趕赴景丘救援刑先生在東豐的駐軍。鮮于將軍與虞將軍二人各領了五千兵馬正與祖永悌在穎梁的隊伍交戰，也是晌午出的兵。大概再過會兒就會回來了。」
我已打算作為步兵走著去了，但左梧卻找來了我的車。原來沒丟，好極了。我坐上車，張炳還將自己偷偷藏下的『平』字軍旗打上。兩千五百士卒直奔絆馬www.hetubook.com.com坡。
正在此時，遠處九穀方向傳來又一陣鐵蹄狂奔的聲音，蹄聲甚是急驟，竟似夾著雷霆萬鈞之勢，向我方捲來。所有打鬥的聲音都暫且停了停，但不過一剎那，廝殺聲卷著蹄聲又起。
「是。」左梧馬上下去辦事。
梅嶺，梅嶺……怎麼軍中只剩下這麼幾個人呢？刑儒輝駐守東豐，六爺率軍去了景丘，而鮮于醇與虞靖也出動了，現下宣霽也領五千兵馬前去救援……整個軍中就只剩下五千兵馬……啊！不好！是調虎離山！虞靖有險！
「……會不會誤傷？」
我抬頭，果見前方衝來一隊人馬，為首那騎著黑馬的清拔身影，不正是六爺么？我寬心一笑，六爺來了，那這軍營算是守住了。虞靖那邊也不會有事了……
「這樣，如果一個時辰之內，你就打。如果超過，那就不用了。」我見他還有猶豫，就解釋道：「由上河谷趕回至少需要一個半時辰吧。」
「怎麼了？」
我看著軍圖，「鮮于將軍去的是上河谷，那虞將軍去的是何處？」
趕到夷州，有消息傳來，六爺已奪下東豐重鎮，正與據守穎梁的祖永悌膠住。於是，我們直奔離穎梁最近的晴峰。二月十九，我趕在日落之前到了晴峰的營寨。一入寨，卻只有宣霽留營。
雙方交戰，祖永悌顯然也是沒料到。軍陣略有混亂。當時天已暗，全靠火把照明。我看出敵軍的右翼陣容有些混亂，立馬指揮一支五百人的隊伍往右翼攻。左梧在車軾邊保護，但畢竟兵力相關懸殊，我軍漸漸不支。
「來人！軍中還有幾位大將？」
「梅嶺？」軍圖上位於穎梁左前方的梅嶺，這個軍事要地，與上河谷正是一左一右攻打穎梁的兩翼。這招棋的確深ｈttｐs://ｗｗｗ.hetubooｋ.cｏm•ｃom合兵法之道，但，如此要地，祖永悌應該兩邊防守才對，如果鮮于醇這邊遭伏，那虞靖這邊不應該什麼動靜都沒有。「左梧，你速派人去梅嶺打探。」
「是！」眾兵士也齊聲一諾。
我跌坐在椅子上，心中大安。真是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啊！虞靖，虞靖沒事！這時候的我，真想大叫三聲來宣洩一下心中的暢快。虞靖沒事，真好！真好……
我走出帳外，夜色漸濃，寒氣仍有些重。「左梧回來了沒有？」
遠遠地，我彷彿看見左梧也受了傷，但他還在浴血拚殺。李延亭更是血染征袍。但大家都在拚！
眼前的視線漸漸變得模糊起來，身子在晃，我伸手想抓什麼穩一下，摸了半天，卻抓到一隻手，隨後，身子彷彿一輕，我聽到耳邊傳來一聲驚呼「平瀾……」之後就真的什麼也不知道了。
宣霽朝我一看，我立即點頭，「好。姑娘，軍中還有一萬兵馬，我領五千兵士前去救援鮮于將軍。軍中的事，就全靠姑娘了。」
「先放著吧。」我看著窗外，連動都不想動。寒風從各角落的縫隙處灌進來，吹得人牙齒打顫。那一次，卻是初夏，我們都撩起了車帘子，好讓涼風吹進來……
回程的路很長，我坐在馬車內隨著車架顛簸著。一年多以前，我們七個也是坐著這樣一輛馬車，那時七個人有著和樂的嬉笑，有著淚別雙親的黯然，有著初見世面的新奇。那時，凌州，是一個多麼令人仰望的所在啊！我們都未曾想到，那裡有個危機重重的府宅，那裡有個高高在上又讓人迷戀不已的六爺，那裡有爭奪天下的機謀，那裡有陰險毒辣的詭計，那裡有血腥，那裡有卑鄙，那裡有哀凄傷心，那裡有絕望背棄。
他恍悟，https://www.hetubook.com.com馬上一抱拳，「末將這就去。」
「是么？」我大喜過望。真的是六爺？！太好了！太好了……
「馬上點三千人馬，隨我救援虞將軍。」
「先生，先生！」帳外忽然衝進一個血跡滿身的小兵，他一下跪倒在地上，「先生……」
「唉……」
「先生放心。」
我輕輕點了點頭，喝了口茶。
我朝他直瞪，「軍營失守，守將都應處斬，到時你保護什麼！只有撐過這一個時辰大家才都有活路！快去！」
撐下去，一定要撐下去才行！
「左梧，」我走到他面前，「你帶上你的五十人由山路走，趕在祖永悌的軍隊入九穀之前，將響箭放上。然後到九穀的右側處，點燃火把，能點多少就點多少。待祖軍一過，馬上回來！」
人生無常……的確是無常……「多謝宣先生關心，平瀾不要緊。」
我心一沉，忙把剛才那個小兵叫來。
他吃了一驚，「軍師這是何意？」
我點頭，「我與你暫領兩千五百人出營！」還有五百人，就作為乘隙潛入軍營的防力，或者……就是最後的防線。
「軍師先吃吧，燕姐姐可囑咐過我，一定要盯著你吃飯的。」張炳又拿過來一張餅。
他看我一眼，終於還是策馬前去助陣。這廂，只剩下張炳在一旁護著，但他畢竟入伍不久，武藝也不甚強，我狼狽地四下里躲著。許多箭釘在車軾上，也有一些敵兵倒在車旁。
「嗯。」沒事就好了……等等，有個問題，「左梧，你說上河谷現在的敵方兵力如何？」 左梧一愣，「……大概有三千左右。」
「傳李延亭參將。」
我抬頭傲然一笑，「當日拿下柳城，與『北地三將』之一的楊屆川楊將軍交戰也不過就是五千人，小小一個祖永悌，怕他作甚！」
沒錯！我ｍ•ｈｅｔｕｂｏｏk•cｏｍ.ｃoｍ怎麼沒想到！祖永悌打的就是這個主意，幾路誘敵之兵聲東擊西，將我軍主力引開，又在上河谷設伏，為的不就是能乘隙襲擊我營么？可是，虞靖那邊……我實在放不下心。
「軍師。」他皺眉，「恐怕不妥吧。軍中只剩下兩千兵馬，萬一敵軍來襲……」
我看看時辰，才過戌時三刻，虞靖宣霽他們不可能那麼早趕來，那難道會是祖永悌的又一股兵馬？心不禁一涼。
他馬上就轉出營帳，調兵去了。
「軍師，你先吃點乾糧吧。」左梧遞給我一張肉餅，是臨行前燕巧做給我的，有著我愛吃的薺菜餡。
「小的，小的是鮮于將軍部下。鮮于將軍……他在上河谷受伏，小的是突圍出來求救的……快派人救援……否則，就來不及了呀。先生！」
「軍師，不行。左梧有一個終身不變的命令在身，那就是保護您。」左梧擋開迎面射來的一箭。
「是。」
這時，卻是張炳的小弟金喜寶連滾帶爬地奔了過來，「軍師，軍師，是王爺……王爺的兵馬回來救我們了……我們有救了……」
九穀有兩條道，一條山南道，一條山北道，都可通我軍駐紮處，前者直通我營正面，後者卻直通我軍屯糧之處。在九穀右側點火把，是為了讓祖永悌起戒心，而不走這一路。我這是在賭。六爺用兵素來謹慎，只能利用這點暫且演一出空城計。只能在正營拖住祖永悌，營中這麼點兵力，實在經不住敵軍的兩面進攻啊。
李延亭要守營，晏成又重病，這麼說，是一個出戰的將都沒有了？我在軍圖前來來回回地踱步。現在看來，只能等派去打探消息的來回話了。但願，但願只是我多心。
「軍師。」
日落了，天色很快便暗了下來，但左梧派去的人卻還沒個音訊！不管了，先去看看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