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到底怎麼樣？你總得發個話吧！」
她笑著搖了搖頭，無限的悲哀都流泄在她的眼神里，看得人不忍，「六爺……虞靖此身……無悔亦無憾！」
「平瀾，先起來聽聽虞靖還有什麼未了的心愿吧！」我感覺有人將我扶起來坐到一邊。
我只覺整個人像被人在心口捅了一刀，一種悶鈍的痛在全身漫延。虞靖走了，我的一個摯友，走了，在她二十歲的青春年華里，走了……
「這是什麼時候的消息？」
「呵……呵呵……您能明白……我死能瞑目了……」她看了六爺一會兒，苦笑一記，戀戀不捨地放開了抓住六爺的手，「六爺，我……我想和平瀾……單獨說會話……」
「劇毒？」豐得化！「那就找解藥啊！」
我絞著手望著殘陽如血的天色，我在，虞靖在……我好好地在，虞靖，你也一定要沒事才行……一定要沒事才行！
儒輝深吸了口氣，「……對不起……」
「好，好……謝謝你……謝謝你……平瀾，這是我最後一次自私……平瀾……我對不起你……」虞靖的聲音越來越輕，越來越輕，終至不見。
「平瀾……虞姑娘的傷……」
儒輝、鮮于醇、李延亭，以及身後的大將，他們看著我的眼神都有著深刻的欠疚與不忍，不用他們說，我其實也知道了，但我仍希望不是。儒輝側身一讓，幾名小兵抬出一副擔架，上面躺著的正是渾身沾滿了血，一動不動的虞靖！
「虞靖……」原來，原來她查諶鵲都是因為我。
「怎麼樣？」
「平瀾，不要再把責任都往自己身上推了……這一次是我不好，是我擔心你會蓋過我，所以才急功近利……著了道……平瀾，我多想幫你，因為只有幫你，才會讓愧疚少一些。所以，我查了諶鵲，許多……放在……放在我的的行囊里，給你的那些信里的，只是少部分。這個人，一定要除的！他，他和豫王……都有暗中的聯繫，不過，就是沒證據……平瀾，他很厲害……我，我這次也是……」她閉上眼，似乎隱忍著什麼。「我也是不甘心，這樣的人……不能留在六爺身邊……平瀾，你對付他，和*圖*書一定要沉得住氣……千萬不要衝動，千萬不能衝動啊……」她抓著我的手，抓得緊緊的。
黑魁駝著我們，繞開了桓河，直往焦連塘不緊不慢地跑著。風徐徐吹來，送來荷香陣陣，本是愜意的景緻，但因剛才那番話卻讓我難以提得起興緻來。
是不是虞靖在後面？或者被前頭的人擋住了，所以我看不見呢？應該是這樣……一定是這樣的。我咬著唇，僥倖地想著。直到我看見儒輝下馬，看到鮮于醇下馬，看到李延亭下馬……我還是沒有看見虞靖。
軍醫診了半天，嘆了口氣走到一邊。虞靖仍舊昏迷著。
遺言……遺言？虞靖她還……還只有雙十的年華，大好的人生還在後頭，她怎麼可以就這麼……就這麼……
我一僵，「無能為力？你什麼意思？你不行去找人幫忙啊！軍中，此地附近的，會醫的通通找來幫忙！」
六爺沉默了下，「是。的確引了十三萬，同行的還有鮮于醇。」
「唉……左手寸部脈主心與小腸、關部脈主肝與膽、右手寸部脈主肺與大腸、關部脈主脾與胃、兩手尺部主腎與膀胱。今查這位姑娘五臟六腑都已疲弱，毒已入于骨髓，難救！無救！」
那現在怎麼還未到？我不自覺整個人都繃緊起來，六爺一抖馬繩，黑魁像是感覺到了主人的凝重心情，也快跑起來。
或許有那麼一天，六爺霸業完成，他會想到要放了我，放了燕巧，如果虞靖想得開，也放了虞靖。
「老先生！您如此神術，一定可以救救她的，請先生一定儘力啊！」我轉身在他身前跪下，「只要先生能救她一命，平瀾甘願做牛做馬，以報先生之恩！」
「先找來試試再說。」六爺在旁冷冷地下令，看了我一眼，走出帳外。
五天了，七八十個人進進出出，開了許多葯，也試了許多葯，卻是毫無起色，虞靖依舊昏迷著，直發著冷，沒有醒轉的意思。難道真的沒有希望了嗎？我守在床邊，想象我當初挨了一劍的情形，那時，你和燕巧也是這般守護著我吧。我也是個神醫都要放棄的人呢！所以，虞靖，只要堅持，你也可以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我相信，也請你一定要相信。
「王爺。」
「什麼意思……」我說著我自己也聽不清的話，喉間只似吞了烙鐵一般又灼又燙。
這老者很有一套！我心中大喜，連忙問，「那老先生可有解毒之法？」
「一個時辰前。」
那老者扶起我，「姑娘姐妹情深，老朽誠為感動。但醫者只能治病，不能治命！老朽不才，最多只能讓其清醒片刻……姑娘還是聽聽她最後的遺言吧！」
虞靖呢？我張開口，卻發現自己根本發不出什麼聲音來。儒輝的臉色一片慘白，與鮮于醇的一樣，與李延亭的一樣，我盯著他，既想讓他開口解釋，卻又怕他開口說出我已然料到卻不想聽的消息。
六爺沉眉走到榻前，遲疑著，卻還是握住了她的手，「虞靖，你做得很好。」
六爺，他只要把我當作是他的謀士就好，只要這樣就好……我什麼都不求，只要這樣就好。可以讓我保護我想保護的人，維護我想維護的情義，完成我想完成的誓言……只這樣就好。
「你是說虞靖只有一萬兵馬傍身卻入了那個谷！」我不禁心中一沉，萬一，萬一，只有一萬兵馬傍身……心不聽使喚地打著顫，虞靖若是有個意外……
「先醫了再說！只要有一線希望，我就不會放手！」我衝到擔架旁邊，看著虞靖蒼白得嚇人的臉，覺得竟也不是那般可怕。只要有一線生機！虞靖，你一定要把這份生機把握住！
「幫六爺完成天下大業。我是不行了，現在只有你……只有你才可以替我完成這個心愿……你一定要答應我！」
「引一路兵繞到後面解決就是。」現在最關鍵的是虞靖，她只有一萬兵馬就深入險地……不行！一定要保住她的！
「剛剛的消息是刑先生的隊伍剛到，與鮮于將軍一同攻進了谷，具體情況還不知道……」
「不是的，不是的……」
「什麼事我都答應你。」
還有六爺，為什麼他也同意要如此冒險？還有鮮于醇、宣霽，還有軍中的一些大將，他們怎麼都會如此深信邱御幸不會插手？
她蓋住我的手，「平瀾……我ｗｗｗ.ｈetubｏｏk.cｏm.ｃｏｍ對不起你，我一直對不起你……」
「答應我。」
「我們的救兵還快得過儒輝和鮮于醇？」六爺對我厲聲道，「你冷靜點！別碰上虞靖的事就這麼急得魂都沒了！儒輝手上有兵，鮮于醇也有十二萬兵馬，一定會救下虞靖的。」
六爺點頭，與旁的眾人都退出帳外。我想看清虞靖的臉，眼淚卻怎麼也擦不幹凈，「虞靖……你不可以……」
我緊張地等著，從來沒覺得時間是過得那般緩慢過，那聲音明明已經近了，卻只是隱約得看不清人影。十丈處，我看見了儒輝，看見了鮮于醇，看見了李延亭……卻是獨獨沒有看見虞靖！
「先別瞎想！」六爺將我扯到一邊，「現在鮮于將軍已攻進去了么？」
我感覺滿心的悲傷一直在累積，從離開蒙乾鎮的那一刻就開始了。不斷地在我的心裏挖著洞，一個個，一個洞一個洞，然後連成一片，成為一個大洞。拘緣是，秋航是，張煙是，修月是，虞靖也是……我在，虞靖在。我安然無恙，虞靖呢？
「嗯。前方軍情怎麼樣？」六爺將馬繩扔給身旁一個小兵，邊入營邊問話。
床上的人一動，我直覺地心一拎，「虞靖！」
真的沒有希望嗎？虞靖……你怎麼這樣不小心呢？你怎麼可以這樣不小心呢？你不是喜歡六爺嗎？你的心不是一直都懸在他的身上嗎？那你怎麼捨得下他？他的天下霸業還未完成，怎麼可以少得了你？
軍醫吞了口口水，「呃，軍師，虞將軍的傷……背心中了一箭，左胸也中了一箭……背心那一箭雖然傷勢重，但卻不及左胸的……箭上有……有劇毒……」
「小的，小的無能……此種劇毒，小的實在無能為力。」
冷靜下來想想，我知道六爺對於我是有著一份打算的，但我不知道六爺對於我到底是出於哪一方的考量，是有情？還是出於某種算計？我不得不好好想想，因為兩者都是我極不願見到的。前者，那是將我逼往絕處，虞靖會怎麼看我？燕巧會怎麼看我？而就算如此，六爺的情又有幾分呢？我只是一個卑微的侍婢，七星之說本就是一句欺騙世人謊言，他https://m.hetubook.com.com是一座高峰，我能攀嗎？若說是後者……那又叫我情何以堪？用了我的所有才智，難道我的心意也要利用么？
「呃……」左梧朝鮑協讓看了看，「李將軍說在焦連塘去前平的路上有一路伏兵，約莫有三千兵馬。末將不知此舉是何用意。」
不可能！「儒輝的隊伍該是早就到那裡的！」從鑒風道來，離前平極近，不用兩個時辰，怎麼可能一個時辰前見到？
「小的，小的……」那軍醫「撲」地跪下，「軍師恕罪！此毒名叫『冰壺』，中者渾身發冷，七日必亡，無葯可解……小的恐怕就算將當世的名醫都請來，也來不及。此毒是連『菅命醫館』的館主相脈都未能破解的呀……」
六爺，六爺……我低頭看看環在腰間的手，這是一雙慣於掌握他人命運的手，虞靖在他掌握中，我也在他掌握中，那麼我又要如何自處呢？虞靖會這樣想我，不奇怪，情之所鍾處那自是眼上心上都只有那人了。
我神傷地想著，前方已有軍旗在望。是『平』字旗，只有『平』字旗！我忽然感覺心神有些不定起來。那麼久了，儒輝和虞靖還沒入營么？「六，六爺……你說，虞靖領了十三萬兵馬？」
但我已顧不了那麼多，「有沒有伏兵現在還管得了嗎？六爺，出兵去救吧！虞靖有險，她會出事的……」
她轉了轉眼皮，睜開了雙眸，「平瀾么？」
「重傷？」那是說還有活下來的希望？我心中一喜，「那還等什麼！還不快抬進營里請軍醫醫治！」
「我都明白。」
我看著那名老者從一隻紅木盒裡拿出金針，托起虞靖在神庭、百會、及腦後的啞門、大椎四處刺了。收手后，那老者從懷中掏出一枚丸藥，交給我，「半個時辰后，她便會醒過來。這枚護心丹，可暫保她順氣，不能救命。姑娘請放開吧……」他一嘆，向其他人一拱手就走了。
第六天的晚上，來了一名老者，自稱可以看看。我本已有些絕望的心中再次升起些希望。那老者微皺著眉診著脈，三指診完了虞靖的右手再診左手，又對人迎、神門、氣口三處做了細查。最後想了想，嘆道：「這位姑娘，脈伏絕，和-圖-書或三四動一止，或五動一止。而來時一絲，堅勁如循，鋒刃之芒、此五臟蘊郁寒熱獨並於腎之相，顯是中毒至深……」
虞靖在想什麼我清楚，可我在想什麼她清楚嗎？是，我是不求她能了解我的用心，但至少她應該做到相信我吧？為什麼她，為什麼她還要如此冒險呢？難道她真的不明白我所做的一切無非是想大家平安嗎？
「別說了！什麼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是我的錯，是我的錯！」
「去前平的路上有一路伏兵？」六爺斂眉深思起來。
「軍師，那伏兵……」
「……你還要答應我一件事。」
「呵……呵……讓你擔心了……」她轉過頭，看到了六爺，那眼光便一直也轉不開了，「六爺……」
「好。我答應你，我一定記住。」我點頭。
「你聽我說，你去東豐，我真的是又開心又愧疚……你打敗了黃天正，我也是又開心又嫉妒……平瀾，我有時候覺得我自己根本不是人！」她凄苦的神色像一條鞭子，抽打在我的心上，讓人疼入骨髓。我原來讓她這樣為難……
「是，是我。」我抓住她的手。
六爺猛地回頭朝我一看，薄唇抿起，「還有沒有其他情況？」
「好。我會幫助六爺完成天下大業，一定會的。」就算是這條命都可以豁出去！
酉半，遠處終於揚起一陣沙塵，也隱隱地傳來一陣馬蹄聲。我細細辯聽，還算井然有序，應該沒發生大事吧？應該沒有吧……
「李將軍剛剛又去探了。據剛才的消息是，虞將軍所率的兵馬被豐得化的部隊截成兩段，鮮于將軍的十二萬兵馬被阻在粽子谷外……」
到營前，六爺翻身下馬，我藉著力也一下跳到地上。左梧與鮑協讓已然回營，此刻見到我和六爺都鬆了口氣。
「軍師，虞將軍受了重傷……」
我咬住唇，忍下心中的著急。六爺說的是沒錯。我們從此處趕過去，少說也要近兩個時辰，那邊有著儒輝和鮮于醇，的確不用我趕過去。可是虞靖……她一定要沒事才好！一定要沒事……
「不是……我明明知道你的個性，卻也是利用了你這個個性讓你離開六爺身邊……你的才華遠勝於我，我卻利用你處處將你埋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