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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晚略有怔忪，馬上側開身子想要躲掉那隻手，身子剛動便覺得喉間一緊。男子的手很暖，帶著微微濕氣，不大不小的力度剛好扣住她，使得她靠在石壁上動彈不得。

那麼，如今到底是實話實說還是演戲隱瞞？

她是誰？

「若若，來試試，娘親做的這件衣裳你可喜歡？」

蘇晚能察覺到他手上厚重的老繭，割在皮膚上很難受，頸側大脈因為被掐住一跳一跳的，睜大了眼想要看清男子的長相，卻始終只看到那雙眼，看著她，漸漸蒙上一層恨意。

「若若，快快回房去，你爹回了。」

溫婉柔善的聲音，彷彿從亘古傳來，衝破腦海，鑽入心底，蘇晚想要擺脫身體的束縛，甩掉腦中混沌，聽清那聲音，看清那說話之人，卻無論如何都換不來片刻清明。

楚若？

男子一聲自嘲地輕笑，蘇晚渾身一抖，轉眼看著他近在咫尺的側面，整齊的髮鬢，如絲的墨發，是……

「我等你，許久了。」

你叫……

穆旬清臉上的表情一時複雜難辨，眸光晦暗，凝視蘇晚，最終化作一笑：「那我讓你記起來！」

蘇晚全身早便虛脫，只差被他拖在地上向前走，匆匆走過一片片石林，感覺地勢向上，凈涼的風吹得眼睛生疼，乾脆閉上眼。不管他會帶自己去哪裡，與她而言，別無選擇。

蘇晚猶自沉浸在剛剛的夢境中，只有聲音的夢境中，那夢中人喚她「若若」，自稱「娘親」，讓她逃跑，令她記和圖書住自己姓楚……

這是蘇晚一眼看去便闖入腦海的詞。山頂上舉目望去，各家各戶閃爍的燈火，月光下一條條整齊的街道，沉沉壓下的天幕，近在咫尺的繁星，蘇晚迷茫看著眼前的一切，熟悉而又陌生。

蘇晚提起的一口氣沉了下去，暈眩便排山倒海般襲來，眼前逐漸迷離，乾脆閉上眼，任由自己沉浸在混沌中。

「看來晚晚是當真什麼都不記得了，連這劇毒嗜心散都嘗不出來，怎麼，不夠苦么？」穆旬清一聲嗤笑，繼續將舀了湯藥的勺子送到蘇晚嘴邊。

蘇晚？

蘇晚暗想，自己失憶是事實，若是對以前的自己很熟悉，隨便一個試探心中便有了計較，與其讓穆旬清看自己掩飾掙扎的模樣，她寧願實話實說。

蘇晚面色煞白，眼神空洞，木然看著前方，好似靈魂剝離身體，那勺子到了嘴邊，便乖巧地張嘴喝下。

蘇晚驚詫地瞪大眼，還未反應過來，便感覺全身受了一股重力飄了起來，心一沉，身子便隨之狠狠跌了下去。

蘇晚這才回過神來，剛剛的獃滯散盡，看了看四周，竟是在一處廂房。房內屏風桌椅俱全，布置精緻，自己則躺坐在床上。穆旬清拿著碗，坐在她對面，舀了湯藥的勺子停在她嘴邊。

發生了什麼？

風都的夜。

叫……什麼……

「若若，聽娘親的話，娘親在西河邊等你。」

「若若，你快逃！往西逃，逃出去就好了。」

「不是看，是嘗和圖書嘗……」穆旬清的話突然頓住，皎亮的眼裡蒙上一層霧氣，眼角微微彎起：「死的滋味……」

睡吧睡吧，睡著了，便什麼都不用面對。

蘇晚伸出手，想要撈住那越飄越遠的聲音，用盡全力只讓那聲音消失得越來越快。失去知覺的身體倒是恢復的疼痛，嘴裏苦澀難耐，「哇」地一聲盡數吐了出去，猛地睜眼，便見到穆旬清黒如墨潭的眸子。

最後那一句，格外陰冷，蘇晚覺得自己從上到下涼地徹徹底底。

我不是蘇晚……

「我不記得了！」蘇晚猛地抽開手，聲音一大，好似鬼嚎。見穆旬清回頭看著她，垂下眼睫，淡淡道：「我不記得了。你無須試探我，穆綿也好，穆色也好，你穆旬清也好，我不認識，就算是以前認識，如今我也不記得了。」

穆旬清的手頓了頓，瞥了一眼湯藥，垂下眼皮，又舀了一勺，送到蘇晚嘴邊。

剛剛她還在山頂，看風都夜景，接著被穆旬清推下山，山下，好像，是一片湖水……蘇晚看了看自己，果然渾身濕濘，再看了看穆旬清手裡的葯，不，應該說是毒，他剛剛說，這是劇毒……

「若若，你記住！你是我楚家的孩子，你叫……」

「晚晚還記得在下的名字，深感榮幸。之前，莫非是在下誤會不成？」穆旬清雙手一拱，對著蘇晚略行小禮。

「若若，莫要跑那麼快，小心摔著了……」

驀地，身子又輕了起來，不似剛剛那般轟然下墜，和圖書緩緩的，一點點的，往下沉。眼前的血色慢慢退去，漸漸亮起一道白光，連耳邊的嘈雜聲都突然沒了。

「醒了？」穆旬清略略挑眉，瞟了一眼被蘇晚弄髒的被褥，一手拿著葯碗，一手拿著瓷勺，坐回蘇晚身邊，舀了一勺濃黑的湯藥，伸到蘇晚嘴邊。

蘇晚沙啞的聲音在這樣靜謐的夜裡顯得有些突兀，穆旬清一瞬不瞬盯著她，聽到她的話微微一笑：「當然。晚晚不記得此地了？」

怪石邊站著一人，蘇晚其實不確定是否真的是一個人，墨染般的夜色里只看到稀薄的影子，彷彿要與這漆黑融成一片，唯有眼裡波瀾徐徐的眸光明明暗暗，三分和煦六分笑意，還有一分說不清的情愫。

穆旬清見蘇晚和睦沉思，臉上染了幾分慍怒，眼神一沉，拉著蘇晚便往外走。

「穆……穆旬清……」

蘇晚身子虛弱，無法穩住身形，跌在床上，半趴著想要說出完整一句話，卻只發出嗚咽之聲。

蘇晚嘴角輕輕掀了掀，她看到出嫁那日房門口那幾朵野花，迎著朝陽盛開，很美。

她聽到一聲呼喚，輕輕的，淺淺的，那聲音喚著——若若。

我叫，楚若……

僅僅一個夢，何以證明她是楚若？即便現在可以說出來，連自己都無法信服，又有誰會信？

「這毒性太強，有幾日不能說話也是正常，你還是少廢些力。」穆旬清不在意地撫了撫腰間的「清」字翡翠，撩起衣擺在不遠處的圓桌邊坐下，看https://www.hetubook.com.com著蘇晚，眸光隱現，輕笑著：「我只是擔心晚晚現在用盡了力氣，毒發起來……連自殺的力氣都無！」

「睜眼。」

蘇晚的眉頭不自覺的擰起來，果然他是認識自己的。可自己與他有何瓜葛？

這話響起時，突然刮來一陣風，陰冷陰冷的，吹得本就不多的幾個字有些破碎，蘇晚打了個寒顫，眯著眼睛細細看向聲源地。

突地一股戾氣湧上心頭，蘇晚眼中泛起犀利的芒光，猛地伸手打翻穆旬清手裡的葯，連帶著整個人都幾乎撲了過去：「我……我不……」

蘇晚掩去心中驚詫，靜靜等著他下一句話。顯然來者認識她，可是敵是友不清楚，與其接話暴露自己，還不如靜觀其變，或許能從這男子嘴裏得到更多消息。

「你想讓我看什麼？」這夜色，隨便一個在風都呆過的人都可能見過，覺得熟悉，並不代表什麼。

那為何他們嘴裏的蘇晚，與爹娘告之她的，完全不一樣？

穆旬清生冷地命令，蘇晚想不到拒絕的理由，緩緩睜眼。

蘇晚艱難地從喉間擠出幾個音節，穆旬清站直身子，拉開與蘇晚的距離，手亦放下。掩住彎月的烏雲剛好散開，銀白的月光灑下來，照在稍稍勾起的嘴角上，蘇晚這才看清男子的容貌，果然是那日劫走她的男子，當時她太過驚慌，喊了一聲「公子」，是以，他說自己根本不認識他。

語罷，不顧蘇晚是否有力氣跟上他的腳步，拉著她的手腕在石林中穿梭和_圖_書。

蘇晚掃了一眼這石林，此人許是早便知曉穆色會去看她，也料到她出逃的唯一路徑便是這座山，故意讓她以為他明日回來，好趁著今日逃走？他任由她出逃，自己卻守在這裏的目的是什麼？想要試探自己是否當真失憶？

瓷碗碎在地上，灑了一地濃黑的葯，泛起細小的泡沫，接著騰起白煙。穆旬清一個讓身躲開撲過來的蘇晚，冷眼看著她。

「怎麼？說話的力氣都沒了？還是……」那男子突然靠了過來，伸起手撫上蘇晚的喉，「這嗓子，不能出聲了么？」

蘇晚覺得呼吸困難，剛剛還輕飄飄的身子突然沉重起來，沒有凌遲般的疼痛，卻是刻骨的冰冷灌徹全身，從上到下，從裡到外。想要掙扎，手腳無力，想要呼喊，冰冷的液體順著張開的嘴滑下，吐不出半點聲音，耳邊充斥著嗡鳴聲，水花聲……

身子似被利刃剮割，疾利的風鞭笞般劃過耳邊，挽起的長發被吹散，那一條從嫁衣中撕裂的髮帶高高飄起，蘇晚看到漫天星斗突然化作鋪天蓋地的猩紅，不知是自己的嫁衣還是血染的顏色，想要閉眼，卻無論如何都閉不上，只覺得那洶湧的血色向自己湧來，接著渾身劇痛，全身上下像是要被撕裂一般。

「說話！」男子手上力氣加重，身子靠蘇晚近了些，威脅的語氣帶了幾分生冷。

「你在這裏等我？」

「你還想隱瞞什麼？」男子欺身到了蘇晚耳側，軟暖的氣息噴在她耳邊：「你根本，不記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