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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晚在床上將二人對話聽得清楚，看這情形，穆旬清是認定自己是他嘴裏的「晚晚」，是穆綿穆色嘴裏的「晚姐姐」，也確定自己失憶，並且與他們說了。畢竟上次見穆綿與穆色時，二人話語間並不知曉她的失憶。

「大哥回來我自己向他請罪！」穆色毫不猶豫道。

穆色沒聽到蘇晚的輕喚聲，仍是自顧自地哭著。突地房內吹進一陣冷風，房門不期然被人破開，倒在地上支離破碎。

「晚姐姐……」

細細綿綿的春雨無聲飄揚，銀白色的絲線一根一根，連綿不斷，從半開的窗飄入屋中，浸在地上一片濕冷。

穆色面上閃過一絲心虛，說出來的話也是底氣不足：「我只是來看看晚姐姐，其他什麼都沒幹。」

「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模樣……」穆色的聲音清脆，霍然在房中響起，瞬時在空氣中溢滿：「明明三個月前你和大哥還說帶我去塞北，說那裡有成群的牛羊，有湛藍的天空雪白的雲朵，說我們三個在那裡無憂無慮快快樂樂，為什麼會變成如今這個模樣？晚姐姐你說啊，你說為什麼？為什麼大哥會打敗仗？他從來不會輸的……為什麼你和大哥失蹤三個月一起回來就變成這個模樣？為什麼你的臉毀了聲音毀了武功也沒了連一座山都爬不過去？為什麼一覺醒來什麼都變了？嗚嗚……」

「你又在做什麼？」穆綿不悅，柳眉蹙起，怒斥道。

穆綿見他如此，恨恨地掃了一眼蘇晚，放出長鞭在空中甩了一道，「啪」地一聲空氣都好似被她抽動，「色 色你過來！我是你二姐姐，她是你誰？」

穆色面和_圖_書上一滯，連哭都忘了，一邊臉上還帶著未來得及擦掉的淚珠子，忙回頭，見到穆綿一身翠綠，手執長鞭指向蘇晚，那架勢，好似又打算上前一頓鞭笞。

見穆色的頹敗模樣，蘇晚努力挪了挪手臂，移動手指，扯住穆色的衣襟，輕輕拉了拉。

「晚……晚姐姐，對……對不起，都怪我狠心不肯來看你……」穆色哽咽著，扯起袖子擦了擦眼睛：「如果我早點來……」

「色……色 色……？」蘇晚眨了眨眼，散去眼前霧氣，迷朦的燭光下仍看到穆色的眼瞬間紅了，眼淚溢滿眼眶，眨眼便流了下來。

蘇晚身子仍是沒法動彈，輕輕搖搖腦袋：「沒……沒關係的……」

「你……」穆綿被堵得面色發白，揚手一鞭抽在房內方桌上，極怒反笑：「好啊，穆色！她被關在後山你有求於我就二姐姐前二姐姐后，如今為了她就趕我走？有本事你以後都不來求我！這幾日大哥又入了宮你便天不怕地不怕了，待他回來……」

蘇晚手上一緊，拉住穆色。穆色不解回頭道：「外面還在下雨呢，不修好那門，你肯定得染風寒了。」

蘇晚未料到剛剛還鎮定的穆色突然坐在地上彈踢著雙腿哭了起來，似是被他的情緒感染到，喉間像被異物堵住，鼻尖發酸：「色……色 色……」

「晚……」

若未記錯，她已經獨自在房內呆了三個日夜，還有人惦記著她，肯來看她，關心她的生死，足夠了。

蘇晚側躺在床上，雙眉攏在一起，面色潮|紅，呼吸急促。

「水有些涼，先將就著，把這葯吞了就好了。」穆色hetubook.com.com一手撐起蘇晚的腦袋，一手拿著茶杯，微微上傾，將水送到蘇晚嘴裏。

「呵，好！」穆綿嘲諷地笑道：「你最好記住什麼該講什麼不該講！」

「這葯治內傷，還補身，一粒頂上三日飯食，可外傷的葯……我沒法子弄到……」穆色又擦了擦眼，小心地抬手，想要撕開粘在蘇晚身上的被褥。

「那我不連累你了，今日是我要來看晚姐姐，那門也是我弄壞的，你趕緊走！」穆色的小連上儘是倔強，同樣不耐地睨了一眼穆綿。

儘管百般忍耐，穆色畢竟還是孩子，從小在將軍府嬌養，哪裡見過這麼可怖的傷口，還是傷在自己在意的人身上，眼淚在眼裡打轉，一個不小心便掉了下來，剛好落在傷口上。蘇晚身子一抖，穆色連連道歉：「對不起……對……對不起晚姐姐……」

蘇晚心中一暖，眼裡竟溢起熱氣，和著水將藥丸吞了下去。

蘇晚迷迷糊糊中覺得已經麻木的身子又開始撕扯著疼痛，接著聽到壓抑的啜泣聲，好像有人喚著「晚姐姐」，努力掀起眼皮，恍惚看到乾淨的黑眸滿是擔憂地看著自己。

半開的窗「嘎吱」響了一聲，陰暗的房內霍然出現嬌小矯健的身影，一個翻身已經入房關窗。

身上被鞭笞過的傷口原本就未處理，更未愈合，又掉在冰冷的湖水中，被穆旬清救起之後也無人敢管敢問，早已化膿，滲著血水粘在被子上，穆色一拉，蘇晚的眉頭便蹙得更緊。

蘇晚身上的力氣已經回來一些，輕輕吐了口氣，聽穆色繼續。

穆綿挽起長鞭，抬腳頭都不回地大步離開。

蘇和-圖-書晚躺在床上一動不動，淡藍色的絲錦被褥染上星星點點的血漬，透明的膿水化開，浸染，乾涸，原本柔軟的床榻片片硬冷。

穆色穿著絲綉蘭花長袍，身上濕了大片，細密的水珠掛在發間，緩緩滴下來。見蘇晚躺在床上沒了生氣，穆色臉色一白，匆忙跑到她身邊，輕輕推了推。

「你想做什麼？」穆色一念及蘇晚身上猙獰的鞭傷，又急又驚，倏地從地上爬起來，兩手伸開，攔在蘇晚跟前。

穆色剛剛的一臉決絕換作一臉頹然，身子軟了下去，垂著眼皮，輕輕掃了一眼蘇晚，低聲道：「她走了。她很壞，我不喜歡她。」

穆色怔了怔，臉上是成人般的失落，轉過眼道：「我知道你不記得了。不記得你是晚姐姐，也不記得我是誰了……」

「色 色！」穆綿臉上笑容僵住，有些怒氣。

蘇晚用力抬起手臂，好不容易撈到穆色的小手，輕輕握著，對著她微微的笑。她記得穆色與她說過，她對他笑便能哄他開心。

「晚姐姐你醒了！快，把這個吞下去！」穆色見蘇晚睜眼，喜上心頭，忙從袖間拿出瓷瓶，一股腦將藥丸全部倒了出來，往蘇晚嘴裏送。

穆色面上一白，垂下腦袋，像是在想些什麼，片刻抬頭，不畏不懼地看著蘇晚，脆生生道：「忘了！」

穆色好似突然被驚醒，回頭看著蘇晚，又要哭出來，轉個頭對著穆綿大吼道：「都是你都是你！要不是你把她傷得這麼厲害，她怎麼會病成這樣？肯定是你又與大哥說了什麼大哥才不讓我來看她！」

穆色本來壓抑住的緊張在體內迅速升騰，雙手開始止不住和圖書的顫抖。越是顫抖，想要輕緩地撕開被褥越是困難，穆色無論如何不敢再流淚，撐著身子懸起力氣安慰自己一點點來。好不容易到了腰間最後一點，卻是來回扯了好幾次都扯不開，之前的裂開的傷口在流血，越流越凶。

「色 色……」蘇晚仍是拉住穆色不肯放手，細細嫩嫩的小手在手心很溫暖，「色 色，你告訴我……以前發生過什麼事好不好？」

穆色雙手握了握拳，告訴自己莫要害怕，忍住眼淚，彎著身子，一手按住蘇晚的身子，一手輕輕扯被褥。

「穆色！你以為憑著自己年紀小便能無理取鬧？大哥親自下令不許任何人踏入房門一步，要不是聽到房中哭鬧聲，我可不會進來，說不定還會連累我。」穆綿已經很是不耐，狠狠瞪了一眼蘇晚。

穆色頓住，又開口道：「我去找人來修門。」

蘇晚嗓子出聲本就困難，此時疼痛，也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來，便任由穆色繼續。

「她什麼都不記得了！」穆綿一口打斷穆色的話，怒道：「你還問她為什麼？她連你是誰都不記得了，如何告訴你為什麼？莫要在此鬧笑話了！」

「我就是忘了，又如何？」穆色眉頭一皺，兩眼亮閃閃的，一句話還說得理直氣壯，乾脆坐到蘇晚榻邊。

「為什麼？你問她為什麼？」女聲尖銳，比那夜風呼嘯還冷厲了幾分。

「為什麼為什麼……色 色要回到三個月前，不想再過這種日子了……嗚嗚為什麼……」

「你也小心些她。她不喜歡你。」穆色嘟囔道：「反正也被人發現了，我明日直接找管家要些藥膏來給你上藥。」

穆色哭得https://m.hetubook.com.com歇斯底里，將這幾日甚至幾月以來壓抑的情緒全都發泄了出來，眼淚大豆般一顆顆滑下：「你們都是騙子！大哥騙我二姐姐騙我你也騙我！全都把我當孩子什麼都不告訴我！色 色已經長大了，一個月前我便滿十歲了，晚姐姐你說為什麼？明明我們說好的……說好的……」

「晚姐姐……」穆色的聲音已經有些哽咽，又推了推蘇晚，見她仍是毫無反應，輕輕掀起棉被。

「是么？我見你哭得傷心還以為你被人欺負了，一時心急把門都破開了。」穆綿顯然不相信穆色的話，卻不明說，挽著長鞭的手背在身後，一手捋著順在肩膀上的一縷長發，一眼掃過蘇晚和穆色，最後對著穆色笑道：「色 色你忘了，昨日大哥與我們說了什麼？」

穆色的腦袋又垂下去，像斗敗的公雞，懨懨無力。

鞭傷很深，穆色早就知道是穆綿所為，卻未料到她還在鞭上下了葯，使得傷口很難愈合。他撕開一點被褥，那傷口便也隨之崩開來，原本白|嫩的肌膚裂開深大的口子，又一點點滲出血來。

穆色見蘇晚痛苦的模樣，手抖了抖，不敢再動，繼續推著蘇晚：「晚姐姐，你快醒……快醒……」

蘇晚正打算讓穆色不管她的疼痛直接撕開，還未開口，穆色氣餒地放下被褥，一手猛地揮開，剛剛放在一邊的茶杯被甩在地上，「嘭」地碎了，穆色剛剛彎著的身子一下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來。

蘇晚嘴裏塞滿了穆色喂進去的藥丸，嘴中本就乾澀，再加無力，根本咽不下。穆色見狀，忙停下說話，轉個身到桌邊倒了杯水，又匆匆忙忙到床邊，遞到蘇晚嘴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