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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夭

作者:西西東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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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誰道莫歸晚 第五十章

卷三 誰道莫歸晚

第五十章

蘇晚看不到他的動作,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憑著感覺觸到他身上散出的稀薄怒氣。五年不見,他也變了,有了身為帝王該有的隱忍決絕,再不提及與她過往的情愛糾結。
直到兩年後突然傳出在嶺南楚家,又引發一場屠殺……
那年在皇宮內因為她刺殺風幽公主失敗的人,便是眼前的夜燕。
「呵呵……」
蘇晚心頭一顫,不知是那五指的冰冷觸到心尖,還是那聲熟悉而陌生的叫喚讓她心悸。
「公子吩咐,今夜行動不可被外人發現,還請晚姬隨屬下回到閣中見公子一面。」
城樓頂上的寒風颳得衣袍獵獵作響,雪花不知何時變成細小的冰粒,隨著厲風打在蘇晚臉上,刀割一般。
蘇晚的琴音不著痕迹地頓了頓,輕嘆一口氣,撫住琴弦,淡淡地道:「那又如何?」
蘇晚頭皮一麻,夜燕。
可路到一半,空氣中流動的氣氛愈發詭異,蘇晚心中忐忑,不得不找了個轉角處躲了起來。
蘇晚垂下眼瞼,不想讓她看見自己眼中的空洞,卻能感覺得到他那居高臨下的眼神,像是要將自己灼燒一般。
蘇晚突然撥動琴弦,清音流淌,帶著她輕淡的言語,「皇上還是早些回……」
男子仍是不語,垂下許久的眼睫顫了顫,像是極盡掙扎才抬了起來,卻是看著那古琴,眸子里混沌無光,也不知到底是在看琴還是看蘇晚那隻手,沉默不語。
風起,吹散雲宸的髮絲,繚亂拂在蘇晚面頰。
厲風刮面,蘇晚退不得,只能向著西城門的方向奔去。身後的夜燕緊追不捨,卻始終保持著或多或少的間距。
她得走,越早越好。現下穆旬清是未對她有所強迫,許是看在往日的情面上,又或者在等一個讓她心甘情願的機會,這斷賈城內情況古怪,她不能再多留,如今雲夕不在,她一個人要躲開穆旬清容易得多。
「他姓顧。」
蘇晚睜著眼,眨都不眨,怔了半晌,抬步到門口,開門,沉聲道:「你可以走了!」
「當年楚家成為眾矢之的,雖說是因為那枚消失兩年的虛還丹,可起因,卻是顧家唯一的密令m.hetubook.com.com再現江湖。顧家本有一子一女,大劫之後,爹帶回孤女並瞞住其身份,唯恐她被江湖中人發現,那獨子……他們在灰燼中找到兩具燒焦的屍體,一大一小,眾人推斷是顧夫人與孩子之一,另外一個孩子他們卻是找不到。顧家密令突現江湖,所有人都想到失蹤的那個孩子,只要找到他,虛還丹的去處自然有了著落。」
「夜燕,六年前我便出閣,無需對我行禮。」蘇晚穩了穩心緒,淡淡地說了一句,抬腳動身,打算繞過他。
空氣好似停止流動,沉沉壓下來,閉得人喘不過去來。
那人沉默了一瞬,殺氣突然收斂,蘇晚聽到衣衫悉索的聲音,好似……他對著自己跪下了?
「晚姬……」那人聲音低沉,稍作猶豫后沉聲道,「屬下見過晚姬!」
蘇晚聽著穆旬清的話,身子愈發僵硬,緩緩閉上眼。
蘇晚一心想著去了西城門如何翻城牆出去,腦子裡剩下的空間便算計著路程地形,待到想了個清楚,驀地停下腳。
「你可以走了。」蘇晚驀地站起身,打斷穆旬清的話,面色蒼白,眸子里是空洞的平靜。
蘇晚心頭像是被巨石壓住,沉得跳動都覺得困難,她張嘴動了動唇,最終什麼都沒說。
當年她與雲宸殺掉老閣主,除去閣內四大高手,將隱颯閣徹底換血。他們一手培養的四大高手,兩男兩女,夜鷹,夜燕,夜蝶,夜鶯,只聽「公子」與「晚姬」調遣。
蘇晚這邊剛剛停住腳步,身後冰寒之氣襲來,她的身子便被夜燕就勢攜起,離了地。
語畢,利落地抬步出門。
來者一身玄衣,許是因著天氣太冷,面色有些蒼白,入了房內,雙眉上馬上結起細密的水珠,微微攏起,垂著眼睫並不看女子。
雲宸突然一聲笑,帶著莫可言狀的邪氣,輕言細語,一字一頓,「自、作、多、情!」
「所以,當年那些人去楚家,實際上是找顧家遺孤。楚家未料到消息會走漏,被打擊個措手不及。那些人剛剛入莊園,便有人大呼找到『顧小姐』,人人都想捷足先登,hetubook.com.com場面自然混亂,楚家二老辯解稱是自家女兒,無人肯信,爭執起來局面便再不受控制……」
像是過了許久,久到蘇晚的身子快凍得僵硬,雲宸突然輕笑著出了聲,「原來你還沒死。」
蘇晚一面沉思著是否要待到明日一早城門開了再混出去,一面往西城門的方向走去,西面城門都是最晚才關,今日大雪,這個時辰應該是關了門,可是去撞撞運氣也沒什麼損失。
「這麼說,穆旬清不辭辛苦到斷賈城,是來看你?」雲宸的身子動了動,踱著步子慢慢靠近蘇晚,聲音里的溫煦與這陰寒的天氣格格不入。
蘇晚手下的琴弦「錚」地斷了一根,斷弦彈在手背上留下血紅的印痕。穆旬清只是輕輕掃了一眼,撇開眼再不看她,等著她的回答。
一時之間,她腦中都是穆旬清剛剛特意咬重的三個字。原來,在那場血戰中,她便是背負著這個名頭逃出去。
蘇晚手指動了動,輕撥琴弦,房內便響起輕靈的水滴入潭之聲,還帶著嘆息般的迴音久久飄蕩。
他不語,蘇晚亦不動,因為辨不出來人的身份。
蘇晚手中動作不帶停頓,道:「不知。」
上當了!
「不恨。」
她身前站了一人。
颳了一夜的風突然停下來,冰粒子像是突然柔順的春雨,緩緩落下來。隆冬之際,雪落無聲,斷賈城的西面城樓站了兩人,一男一女,一左一右,靜立對峙。
男子眼裡的星光霎時沉寂,撇嘴笑了起來,他低首掩住笑意里的幾分自嘲,拿住手裡的摺扇,漫不經心似地磕在木桌上,緩緩地道:「此前遣人來與宛宛商量的事情,不知宛宛考慮得如何?」
「這麼多年,你一點都沒變。」雲宸已經到了蘇晚跟前,帶著比冰雪更盛的寒氣,「你還是覺得愧疚,抑或我們兩清,所以拒絕?」
穆旬清會親自來斷賈城當真在她意料之外,畢竟如今他是一國之君。可無論如何,他要她幫他對付隱颯閣,不可能。
蘇晚抿了抿唇,不語。
蘇晚說話間,一個旋身便要走,可她沒有內力,動作哪裡及得上夜燕,轉瞬和圖書又被他攔住,「莫要為難屬下。」
「其實,這十幾年來,從頭到尾,你只做錯了一件事……」雲宸輕笑著,斂聲,墨黑的瞳仁映出蘇晚蒼白的臉,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濃。
夜燕雖是對她有禮,卻顯然不打算放過她,又到了她身前攔住去路。
這種表情,她對了六年,她從來不認為那是「笑」。
穆旬清持著紙扇的手略略一緊,指節凸起,宣洩著淡涼的怒氣,卻在下個瞬間便被拂去。
空洞,平靜,沒有一絲波瀾。
蘇晚斂目,見雲宸?
蘇晚猜測不到他們到底在幹些什麼,使勁揉了揉眼,再睜眼用力眨眨,還是一片暗黑。她心中隱隱不安,卻也明白焦急無用,乾脆攏好披風,從角落裡走出來,裝作路人的模樣快速趕路回酒肆。
顧小姐……顧小姐……
「你也莫要逼我!」蘇晚聲調一冷,單手拂起長發。
夜燕將她帶上城樓便消失不見,她凝神辨息,卻是一個人的氣息都找不到。
蘇晚垂下眼瞼,他的問話,她一句都答不上。不過,他從來不需要她的答案。
雲宸彎下腰,欺身到她耳邊。
「若若……」雲宸伸出手,微涼的五指觸上蘇晚的面,聲音仍是溫煦,似乎帶著一聲嘆息。
經過這麼些年的調理,她的發已經變回全黑,雙眼在白日也還是能見到些許的微光,強光下可以見到一點影子,可到了夜晚,便完全得靠著自己的記憶和感覺來走路了,儘管輕功步伐仍在,卻因為看不見前路速度緩慢許多。
敵不動,她不動。
蘇晚毫不猶豫地回答,好不容易得來的平靜生活,她不願被打破。如今雲夕不在身邊,穆旬清更沒有什麼可以威脅到她。
「你不恨他?」
「又或者,」雲宸離蘇晚越來越近,凈白的面,看起來竟比城樓上的雪還要乾淨,他眉間是輕挑的笑,眼中卻是冰冷,緩緩道,「他找你來對付我,你拒絕了,所以想走?」
她的輕功空有步伐,夜燕怎麼可能追不上。
蘇晚不由地往後退了兩步,被他一手拉住,溫熱的鼻息觸在耳尖,許是與他渾身的冰冷太過違和,使得和*圖*書她身子一陣顫慄。
終究是晚了一步,之前並未想到事情嚴重到穆旬清親自來找她,再加上帶著雲夕行動不便,以為低調地尋個機會出城便好,哪知這城裡早就布防,剛剛那樹林殺氣騰騰,若她貿然闖入,定會被人圍攻,還不如走城門,官兵總比殺手好打發。
穆旬清突然站了起來,踱步到蘇晚身邊。
蘇晚撫了撫額,擦去面上的冷汗,不再多想,換了夜行衣,塞好銀票,身形輕快地出了門。
蘇晚斂眉,垂眼,道:「答覆如初。」
不管什麼身份,與她無關。
氤氳的燭光忽明忽暗,矮桌古琴前端坐的女子睜著眼,眸子里黯淡無光,看在外人眼裡是一片淡然,淡到極致的神采,眸子里的流光好似夏日琉璃瓦上的水珠,蒸發地乾乾淨淨。
穆旬清瞥眼看著蘇晚,輕笑道:「你若不信我,我自可拿出證據來。話說到這個份上,你還想偏幫顧宸雲?」
蘇晚猛地關上房門,嘭地一聲響,房內的燭光都閃了閃。
她的眼盲,單單看外表是看不出來的。只要她睜著眼,雙眼與常人無異,只是少了些許光彩,外人看來頂多覺得她心不在焉,抑或心思孤傲,能入得雙眼的物事極少。
寒風夾雜著冰雪吹到屋子裡,鼓起蘇晚的衣袍,顯得她的面色愈加蒼白。穆旬清垂下眼瞼,沉吟片刻,抬首笑道:「若宛宛改變主意,隨時可來找我。」
「夜色深沉,你們在幹些什麼,我瞧不見。」
冷風中殺氣見漲,兩人僵持住,誰都不肯先動手。蘇晚是不想先動手落了下勢,夜燕是出於對她的敬畏不主動出擊。突地,蘇晚袖間騰出什麼在手心,對準夜燕擊了過去。夜燕一躲,蘇晚見著空隙便行著輕功迅速向前。
蘇晚的心跳驀地快了一拍,能在她面前隱住氣息的,只有一個人。
蘇晚睜著眼,儘管看不見,仍能在眼前勾勒出雲宸此時的模樣,笑著,嘴角勾起,眼裡映出白雪的熒光,卻是沒有笑意的。
顧家,但凡對風國過往略有了解的人都知道,二十多年前風國突現虛還丹,傳說醫百病,解百毒,可使人起死回生長生不老,幾www.hetubook.com.com番爭奪后,那聖葯落在當時的武林世家顧家手中。顧家江湖地位穩固,勢力不小,本是無人再敢覬覦,哪知平靜幾月之後,顧家一夜之間家破人亡,虛還丹就此下落成謎。
當年的確是她楚家人為了從雲宸母子手中搶得虛還丹,才百般虐待逼他們說出虛還丹的下落。如今知曉他是顧家人,也不該詫異。
穆旬清的聲音裡帶了些許笑意。
蘇晚一聽聲音便認出來人,本來停在琴弦上的手驀地一抖,散出幾個零散的碎音,馬上被她十指按住。
「宛宛,他騙你負你利用你,你不恨他。」穆旬清轉過身,盯著蘇晚,眼神幽深,目光灼灼,帶著莫名的笑意,「那我告訴你,楚家滅門,是他一手策劃。你,還不恨么?」
凌亂卻輕淺的腳步聲,若非她失明后聽覺比往日更加靈敏,或許在呼嘯的寒風中是聽不出來的。殺氣在空氣中流淌,與樹林里的不同,隱匿的、壓抑著的。
因此她不說話,等著來人主動挑起話頭,否則她一開口就可能露了弱點。
還未走出多遠,蘇晚驀地停下來。
「宛宛,」穆旬清打斷蘇晚的話,聲音微揚,如溪水流轉,「你可知,那位閣主的真實身份?」
蘇晚屏息凝神,儘快向著城北的小樹林行進,那裡是除了城門外唯一的一處出口,現在天色不早,城門必然已經關了。
凄迷的夜裡刮著雪花,耳邊除了風聲,安靜得格外詭異。蘇晚在小樹林百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轉個身往城門走。
「我還有的選么?」蘇晚的聲音平靜冷然,帶著淡淡的挑釁。
這是失明五年來她第一次覺得無力,想看卻看不見,根本不知道這樣一個落雪的夜晚究竟在發生什麼,甚至攔住自己去路的人都無法辨認,只感覺到冰冷的殺氣。
「我自是尊重宛宛的選擇,一直以來,都是如此。」男子再次看著蘇晚,語氣凝重,隨即輕笑道,「否則我也不會親自前來。」
男子終於將雙眼移到蘇晚臉上,眼底的霧氣驀地散開來,像是夜半的烏雲突然散去,露出星光。他看著蘇晚,看入她的眼。
蘇晚入定般坐在原地,不動,亦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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