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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夭

作者:西西東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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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誰道莫歸晚 第五十一章

卷三 誰道莫歸晚

第五十一章

蘇晚倔強地睜大了眼,倔強地逼回許久不曾流出的眼淚,任由厲風刮面,眼皮都不眨,直面雲宸,不避不閃,「你逼我?」
「不全是。」雲宸始終笑著,陰寒的天氣絲毫不阻他笑容里的溫煦,「若非施恩於你,你怎會心甘情願留在我身邊?」
那手映在蘇晚眼裡,同樣晃了晃,卻未掀起任何波瀾。蘇晚連眼皮都未眨一下,更不提將目光落在他臉上了。
「宛宛……」穆旬清突然一動,抓住蘇晚的手,「若我知曉你中毒未解,必然留下解藥。那年……風幽將解藥毀了。」
「那皇上估摸,他們抓這些孩子意欲為何?」
「我備好一切,自會找人通知你,你無須連夜出宮。」蘇晚的手仍舊停在石板上,微微垂下的眼帘掩住半個瞳仁。
房門突然響了響,蘇晚手下頓了頓,側耳聽到一人輕淺的呼吸聲,接著嗅到淡淡的龍涎香,猜到來人,淡淡地道:「夜深,皇上怎地這個時候出宮。」
「死了!」
「為難你一番苦心了,可惜事後我全忘了。」蘇晚面無表情,平靜地回答。
這雙眼,有目無光。
「以此為威脅,聚攏斷賈城閑散勢力,讓他們為韓家效命。」
雲宸睨著蘇晚的背影,好似篤定她能觸到自己揶揄的笑。
「即便我不改變主意,你會輕易放掉我這顆棋子么?」
剛好颳起一陣寒風,散了蘇晚額頭不知何時沁出的冷汗,使得整個身子愈加冰冷,麻木到沒了任何感覺。她握緊了拳頭,五指用力掐入手心,拉回幾欲被風吹散的意識。
屏風外的穆旬清沒有回答,片刻過後外間響起腳步聲,開門,關門。蘇晚知道穆旬清走了,斜倚在榻邊繼續笑,笑得黯淡的雙眼泛起波光。
思及此,穆旬清眸中閃過一道寒光。蘇晚卻是抽出手,隨意地笑笑,「再說往事又有何用?」
蘇晚特地囑人在屋子裡點了十數盞油燈,使得房內比白日還要光亮。這樣她可以瞧見一點影子,若是有人進來,還可以透過眼前的光影大概猜測到他的動作,比在一片暗www.hetubook•com.com黑中讓人安然許多。
雲宸眉頭微微蹙起來,看入蘇晚蓄了滿眶淚水的眼。除了清淚閃起的波光,混沌一片,連倒映著的自己的臉都好似失了生氣。他開始覺得哪裡不對,放下抬起蘇晚下巴的手,小心翼翼地舉到她眼前,左右晃了晃。
「擄走那麼多孩子只在一夜之間,手法利落悄無聲息,必然是隱颯閣下手。」
如今暴亂四起,很大原因便是當年與穆家對峙的韓家捲土重來,打著穆旬清「弒君」的旗號。這旗號,有人信有人不信,可謠言四起,甚至有人說親眼見到穆旬清給先帝灌毒藥,再加上多人煽風點火,有人蓄意挑起事端,再有人不甘心就此落敗,想要反擊為勝,自然這風國再不得安寧。
蘇晚垂著眼,好似正看著石板上的地圖,微微搖頭。
穆旬清像是被人一刀正中心窩,身子猛地一抖,垂下眼,出口的聲音有些嘶啞,「噬心散……我以為隱颯閣能人居多,五年前見你仍然安好……」
相比斷賈城的大雪連連,風都雖說冷,卻也不似那般寒徹骨,特別是待在屋內,點了暖爐只穿一件單衣便可應付。
「然後呢?可有其他消息?」
「是。」雲宸未料到她已經知曉,揚了揚眉,低笑回答,「你們以為關起我,我便沒了法子,終究是小瞧了我顧家人。」
他去酒肆尋她時,居然未發現她的眼盲,還為了她「見」他時的過於平靜而略有惱怒,可再見時……畢竟是曾經刻骨銘心地戀人,又怎會看不出那細微的差別。
那日天剛亮便再去酒肆找她,正好看到她步履蹣跚地回來,頭髮像是結了冰般沾著白色的雪花,面色凍得發紫,全身都在顫抖,問她話,她像是失了魂魄般一句都答不上。他讓她隨他迴風都,她也不反對,上了馬車便迷迷糊糊開始生病。
穆旬清滿肚子的話就被這一句給堵了回去。自從蘇晚答應過來幫他,發現她的眼盲,他刻意蓄起的偽裝一件件地脫落,在她面前端不起皇和_圖_書帝架子,裝不出冷眼相待,更不忍再說冷嘲熱諷的話。他離宮幾日,政事成山,接連幾日處理完了便迫不及待地往這裏趕。
「孩子呢?」
穆旬清面上一白,道:「不可能。他既是顧宸雲,視我穆家為仇人,必定以孩子為危險來對付我這個皇帝,又怎會殺了一百多名孩子,逼得他們與自己為敵?」
穆旬清眉間沾了夜露,看見蘇晚,眸子里隱隱約約地透著幾分喜色,再見她捋發,想起什麼,眼神驀地沉下來,剛剛的喜色也被忽明忽暗地眸光取代。
「呵……」蘇晚嗤笑一聲,「隱颯閣里的,是人,不是神。」
穆旬清沉默良久,才緩緩地道:「你不是也未歇息么。」
「我說如果。」
以前她是不做這種無謂之舉的,可現在她在風都,在曾經的將軍府,不是只有她和雲夕兩人無拘無束,對附近的情況掌握得更多,才讓她更加心安。
穆旬清一怔,蹙眉道:「不可能。」
蘇晚終於開聲,今夜的第一句話,沙啞而諷刺,毫不示弱。
「再記記這地圖,以免出了什麼差錯。」蘇晚察覺到穆旬清在她對面坐下,撐起身子,捋順長發。
可他小心翼翼地推開房門,看到雙目混沌的蘇晚便知曉那都是自己的奢望罷了。
「死了。」
「你的眼,到底為何……」穆旬清抬手想要撫住那雙眼,卻僵在空中,不敢碰觸似地,骨節分明的五指帶著些許顫抖,最終縮了回去。
雲宸像是想起什麼,面上的笑一分分褪去,那隻手移到蘇晚的脖頸間,低聲問道:「孩子……你有孩子對不對?孩子呢?」
蘇晚訕訕一笑,「皇上貴人多忘事。為何不問我身中劇毒,這麼些年是怎麼活下來的?」
呼嘯的北風吹得蘇晚的話支離破碎,卻仍似帶著重力砸在雲宸身上一般。他身子顫了顫,殺氣漸漸收斂,再不看蘇晚,幾個翻身消失在夜色中。
「你把這個,遣人交到隱颯閣。」蘇晚從袖中抽出一條帕子遞給穆旬清。
「你……為何會突然改變主意?」穆旬清凝和*圖*書視著屏風,像是透過屏風能看到蘇晚的影子,輕緩地笑著,卻是不加掩飾的落寞。
那夜隱颯閣有所行動,她雙眼看不見,可幾日過去穆旬清這邊不可能全然不知。
「你帶我出逃,只是為了混淆視聽,不想讓人認出你來。」蘇晚的聲音冷了幾分,不再是問句。在穆旬清與她說起事情來龍去脈時,她便猜想到了。
「你不覺得,你被隱颯閣救回去,太過巧合?」雲宸已然到了蘇晚身邊,再次撫上她的面,五指滑到下顎,微微抬起,「女人啊,自以為是的善良,再遇到所謂情愛,便蠢得一文不值!」
穆旬清略作沉吟,片刻才道:「斷賈城裡……失蹤了一百多名孩子,皆是為了躲避戰亂,從各地遷移而去的大戶子女。」
穆旬清的回答似早在蘇晚意料中,她輕輕一笑,隨意道:「說不定,他抓了這些孩子,是想盡數殺掉。」
既然一直是自作多情,她何須客氣?既然一個兩個都逼她出面,她何須顧慮?要恨,要報復,她不介意斗得個魚死網破!
「不,」雲宸拂去蘇晚眉尖的細碎雪粒子,動作輕柔,聲調微揚,「我是在驗收這麼些年來的成果而已。你現在,是不是又怨又怒又悔又恨?恨不得過去那個愚蠢的自己從未存在?」
穆旬清見她要離開矮桌,欲要伸手去扶,卻見她準確無誤地繞過屏風,去了裡間。
蘇晚仰起的臉上驀地一片冰冷,不知是冰雪飄在臉上還是面頰沾染了其他的什麼東西,只覺得雙眼漲疼,逼她閉眼服輸一般。
「忘了?」雲宸又一笑,開始抬步,慢慢向蘇晚靠近,聲音輕柔似情人間的蜜語,「所以,我需要再做點什麼,讓你對我,死心塌地。」
更何況,他們根本不知道雲宸要的是什麼!
「話還未說完,你又想逃?」
所以那麼些年的所謂保護,全都是一場蓄謀已久的謊言。蘇晚垂下眼睫,嘴角撇出一抹輕笑。
如今他為人夫,她為人母,割了愛,舍了恨,他們之間,再回不到從前了。
「皇上猜測,是誰下的手?」https://www.hetubook.com.com
穆旬清認為是隱颯閣與韓家結盟,韓家才能以如此強勢的姿態反擊,掀起軒然大|波。蘇晚卻不那麼想,隱颯閣不可能與任何人結盟!
雲宸低笑,雙眼微微眯起,看著蘇晚的背影像是蒙上一層淺淡的光暈,深不見底,看不透情緒。
四個字,字字打在蘇晚心頭,讓她自以為已然麻木的心再次抽慉起來。她猛地抽開被雲宸扣住的手腕,轉身便要走。
他以為她沉河而死,風幽為泄憤毀了所有噬心散的解藥,稱即便是未死在河裡也會死在毒藥下,逼他死心。那時的他哪裡用逼,根本就是心如死灰,也無心去與她爭執。
穆旬清頓住,沉默半晌,看著房內的燈火微微眯眼,隨即不屑笑道:「莫非我這皇位,要靠百名孩子的性命來成全?」
「皇上該回宮了。」蘇晚突然站起身,打斷穆旬清的思緒。
厲風驀地愈加凜冽,刀子般劃破夜空,隨著猝然迸發的殺氣捲動蘇晚的衣發。雲宸的雙唇緊抿,白得沒有半點血色,眸光尖銳,盯著她的眼,扣住蘇晚脖頸的五指漸漸收攏。
蘇晚轉過身子,看向雲宸的方向,雙眼裡暗淡無光,只映出飄灑的瑩白雪花,還有偶爾飄過眼前的碎發。因著雙目失明導致的雙眼無神,看在雲宸眼裡,卻是極力隱去眸子里的情緒而致的眼神空洞。
蘇晚瞭然地笑,人不管變成什麼模樣,骨子裡的東西總是根深蒂固的。譬如穆旬清的優柔寡斷和光明正大。他性子里的溫煦和雲宸表面上的溫煦,在兩虎相爭時是截然相反的結果。撇開他的優柔寡斷,單單隻揣著所謂的「光明正大」,也不會是雲宸的對手。
雲宸的手越來越緊,蘇晚咬牙不肯鬆口,蒼白的面上因為窒息泛起嫣紅,執意睜大的眼終於受不住太烈的寒風,微微眯起,隨即漸漸闔上。雲宸的手像突然被燙到似地鬆開來,蘇晚渾身一軟,跌在雪上。
「孩子?」蘇晚輕笑,雙眉微揚,突然斂住笑,面冷如霜,「死了。」
「如果他們抓了那些孩子,便是要殺。你……會救hetubook•com.com么?」蘇晚抬首問道。
為何會改變主意?
同樣是將軍府,同樣是亮堂的屋子,站在門外看到投在窗上的人影,他幾乎要覺得自己身處六年前。那時他只是個年輕氣盛的將軍,那時她只是愛舞劍的女子,那時他們之間沒有仇沒有恨,乾淨地好似月光下綻放的白梅。
裡頭蘇晚正好走到榻邊,扶著榻沿坐下,聽到穆旬清的問話,突然笑了,笑得無聲。
「若是有消息便好處理了,現在唯一安寧的斷賈城因為這失蹤的一百多個孩子亂成一片。」穆旬清一聲輕笑,似在自嘲。
蘇晚撇嘴笑笑,頷首道:「好了許多。」
「你還想說什麼?」
穆旬清凝視她略有紅潤的臉,微微頷首,剛想問那夜發生過何事,蘇晚開口道:「皇上既然辛苦來此,不若與我說說,斷賈城到底發生何事?」
穆旬清接過,端詳了一番,只見上面綉了一個「夕」,突然想到什麼,開口便欲問。蘇晚忙出聲道:「之前你我說好,我不想說的,你便不問。」
蘇晚一聲嗤笑,逃,她能逃去哪裡?下樓的台階她不知道在哪個方向,沒了內力,跳下這城樓不是摔死也是摔殘,若她能逃,何須在此受他欺辱?
「那現在,你可滿意?」蘇晚止住聲音里的顫抖,冷聲發問。
雲宸似被這句話堵住,沉默了半晌才慢悠悠地開口,「你不覺得,有些事情,你知道了會更有意思么?」
穆旬清垂下眼瞼,換了話題道:「這幾日身子可好些了?」
「孩子呢?」
自作多情。
此刻蘇晚正端坐在案幾前,幾乎是伏在手下的石板上,細細摩挲著。那石板是穆旬清特地找人制出來的,詳細而準確地刻了風國地圖。
「當年是你放出顧家的密令,再誘導旁人,說關在楚家的,是顧小姐?」蘇晚聲音輕緩,在空曠靜謐的夜裡有些破碎,隨著風兒打了個卷便消失不見。
「咳咳……」蘇晚趴在地上一面咳著一面冷笑,笑得凄厲,「孩子……我為什麼要留你的孩子?你見我在將軍府中毒而無動於衷,那渾身的毒,你還妄想孩子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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