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艷殺天下

作者:西西東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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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四章


晏傾君平視著地上晏璽的影子,不多語。晏璽站起身,踱著步子緩緩到了她身邊,布滿皺紋的手撫上晏傾君左眼的淚痣,幽幽道:「若是幼時就有如此心思,有些事情,是不是會看得更清楚點?」
晏傾君察覺到他的眼睛在自己額頭掃過,微微偏過腦袋。那硃砂剛點上去時,是無論如何都抹不掉的,可三日之後自動脫落,也是無論如何都留不住的。
「性子卻與她不像。」晏璽撇開眼,背著手轉身走到書桌邊坐下,又咳嗽了幾聲,才微微笑道,「你沒什麼想問朕的么?」
「公主莫要責怪,這丫頭說得對!」貢元見晏傾君有了怒氣,開口解圍。茹鴛忙賠禮,垂首往後退了幾步。
晏珣雖說是太子,卻是七位皇子中最小的,晏鈺身為長子,平日最愛與他一爭高低。
此時的晏傾君站在華麗的金色馬車前端,接受五百名東昭軍最後的禮拜。過了這雨山坊,前面就是祁洛山脈,也就意味著出了東昭國界。送嫁隊伍到此為止,拜過傾君公主后舉旗回朝。
晏傾君卻是只注意到他的前一句話,「陛下最近勞心於東北礦產的開採」。
兩人之間的距離不到三尺,卻是海角天涯。
晏傾君驀地從地上站起來,大步向外走。門被打開時,一陣冷風吹入,颳起她的長發和衣袂。她在門口處停住腳步,突然一聲冷笑,「父皇,今後兒臣無法常侍左右,父皇一定要保重身體。」
說話間,拿著紙箋的手遞到了奕子軒眼前。
奕子軒輕笑著,接過紙箋,指腹滑過冰涼的蔻丹。
許是皇宮裡喜樂聲太過磅礴,那聲叫喚並未傳到晏傾君耳里。她儀態端莊地、一步步地走到奕子軒身前。
貢元又說了幾句無關痛癢的話,晏傾君只是客套地微笑。暮色微薄,一行人回到原地準備出發,晏傾君回到馬車上便閉目沉思。
晏傾雲聞言,氣得面色發白,瞪著晏傾君,伸手打算接過紙箋。
晏傾君跪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雙腿有些酸澀,御書房內的燈燭閃閃爍爍。她低著頭,正好看到紅燭清晰的倒影,清晰到一滴滴似淚般滑落的蠟水都能數出顆數來。

「啊,不對……」晏傾君像突然想起什麼,巧妙地一個轉手,縮回就快到晏傾雲手裡的紙箋,「既然是姐姐給子軒的,應該還給子軒才是!」
晏傾君定定地注視著奕子軒,https://m.hetubook.com.com陽光的折射下,鳳冠上的珠簾發出七彩的光,掩住了眸子里的神色。她的雙手抬起,正打算說話,奕子軒旁邊突然鑽出一人,對她笑得嬌媚,「差點耽擱時辰了,我來給妹妹送行。妹妹此番遠嫁貢月國,尊為皇后,好好保重!」
晏傾君低笑,「白子洲。二十多年前白子洲獨立為國,物資富饒,被我東昭納入囊中后空廢了這麼些年,如今重修,說粗俗了,就是一塊肥肉。父皇起初讓奕家來負責,可奕家畢竟是外姓,父皇不放心,因此想要轉手給晏鈺哥哥。既然是肥肉,太子哥哥怎會讓晏鈺哥哥輕易吃了去?於是與晏鈺哥哥有了這場比試,要證明他比晏鈺哥哥更有能耐來管制白子洲!」
據她所了解,貢月為五國中最小,可是礦產豐富,且手握煉鐵秘術,曾經依仗這兩個優勢強極一時。
為什麼晏傾雲要暗送紙箋與奕子軒談條件?為什麼晏璽選一個親生女兒去和親,卻又選了一個沒有旁騖牽絆與他沒有父女之情的女兒?為什麼晏珣不計後果地與她撕破臉讓經營了四年的「兄妹情」輕易毀於一計?
「你說這是比試,那戰利品是什麼?」晏璽興緻更濃,緩聲問道。
茹鴛在她身後看不到她的表情,不安地動了動身子,悄悄瞪了一眼貢元,想要他停住話頭。哪知他仍是接著道:「對對對,那日可是貴國陛下親自賜婚。傾雲公主賢良淑德,品貌兼優,奕大公子也是謙謙公子一表人才,真是才子佳人天造地設的一對啊!」
貢元見晏傾君笑容愈甚,開口還想繼續。茹鴛在旁邊一急,忙拿著茶壺倒水道:「王爺不如說說貢月國的陛下,讓公主略有了解,過去之後也更好適應。」
「公主可要飲些水酒?」
「公主……」察覺到晏傾君想要轉方向,一直在身後的茹鴛連忙偷偷拉住了她的長袖,壓低聲音喚了一句。
思及此,晏傾君心頭一跳,有什麼東西在腦中一閃而過,卻未能抓住……很關鍵的東西……
只要一個假設成立,這些「為什麼」全部有了理由!
他們在雨山坊稍作歇息,夜裡還是要趕路的。祁國和商洛兩國正在交戰,趁著雙方休戰過了祁洛山才好。
東昭國送嫁隊伍有近五百人,貢月國迎親隊伍五百人,合計上千人,浩浩蕩蕩地一路向西。
奕子軒的眼微和_圖_書微眯起,看向晏傾君,卻不像在看她,而是看著往事浮光掠影般在眼前滑過。
「何以見得?」晏璽眼神一亮,極有興緻地問道。
三月的陽光本是柔和的,可陰雨連綿的天氣持續了大半個月,今日突破雲層灑在暗紅色宮牆上便讓人覺得猛烈,再襯上晏傾君火紅的嫁衣,竟有些刺眼了。
奕子軒面色微變,晏傾雲雙眼一亮,五彩琉璃珠?那本來就該是她的!當然得還給她!
晏傾君一手伸進長袖中,摸索了許久,才在晏傾雲熱切的目光中取出一物。
車輪滾滾,馬匹嘶鳴。
「茹鴛!」晏傾君的聲音裡帶了責備,這種場合,不是她的身份可以插話的。
晏傾君突然睜眼,眼裡攝人的光亮讓正猶豫著如何哄好她的茹鴛心頭一緊,本能般問了一句:「公主……怎麼了?」
祁國商洛空有礦產,無煉鐵之術,東昭用挽月舞換來煉鐵之術,卻苦無礦產,與貢月之間又有祁國商洛相隔,揮鞭策馬地打過去「搶」也是不可能,於是,貢月就在這樣微妙的平衡中得以生存。
晏傾君接著道:「您一定要好好活著!活著等我回來!我——會回來的!」
七日後,綉著「昭」字的明黃色旌旗迎風飄揚,獵獵作響。晏傾君鳳冠霞帔,妝容華重,拜過皇家祠堂后跪在昭陽殿,與晏璽及皇后辭別。
所謂鬼神信仰,從來都是上位者用來統治百姓的手段,可是連帝王都被迷了心智,一味迷信,國之將亡!
那些人,除了奕子軒,她一個都不認識。挽月夫人本就是孤女,哪裡來的這些親戚?不過是為了好看,沖沖場面罷了。
晏傾君心中咯噔一下,她穩了穩呼吸,問道:「不知父皇何意?」
「對了,傾君在此恭祝姐姐與奕公子百年好合!姐姐,傾君相信,奕公子——」晏傾君笑起來,與晏傾雲說的話,眼神卻是落在奕子軒身上,「定不負卿!」
晏璽剛好背著光,面上的一片陰影顯得臉色尤為陰沉,可偏偏他笑著,便襯得那笑容很是詭異,但他也只是笑著,不再多說。
紅妝蔓延數十里,一派華麗繁榮。
四字落音,晏傾君反手轉身,艷紅的喜服在空中滑出優美的弧度。她微微仰首,目不斜視,大步走出宮門,走出過往,走向另一個,完全出乎她預料的世界。
晏璽看向她纖細單薄的背影,略有疑惑地皺起眉頭。
東昭與貢月東西相望hetubook.com.com,中間隔了祁國與商洛國,從東昭去貢月,穿越兩國交界處的一條祁洛山脈便是。
晏傾君心中一亮,覺得閉塞了幾日的腦子突然通透起來。原來……如此么?
晏傾君的長睫抖了抖,所謂的「和親」,表面來看增進兩國關係,另一方面也是互相牽制。嫁過去的公主,對貢月來說是「人質」,對東昭來說,既然選擇一個真正的公主,便有可能是「細作」,有任務在身。可她一個沒有母系家族為牽絆,失寵多年而未必感恩于晏璽的公主,他怎麼會放心讓她去完成任務?
晏傾君注視著地上晏璽的影子,高直的王冠被燭光拉長,原本削瘦的身形甚至顯得有些佝僂。
「用些茶水便好。」晏傾君微笑著回答。
「不知道。」晏傾君如實回答,她手中的信息有限,著實想不到自己嫁去貢月的理由。
東昭國的婚俗,有「哭嫁」一說,可晏傾君從頭到尾面帶微笑,連眼都未眨一下。直到踏著紅毯,一步步走到朝陽門時,笑容才僵了僵,隨後卻愈發燦爛,因為那裡站了一個人。
晏傾君眼神閃了閃,笑應道:「是啊,姐姐今日出嫁,嫁給奕家長子奕子軒。」
晏璽笑著頷首,算是默認晏傾君的說法,隨即又道:「那你再說說,珣兒憑什麼認為你比傾雲更適合去貢月國?又憑什麼說服朕讓你——一個失寵多年的公主去貢月國?」
晏傾君自顧自地在馬車裡翻找起來,收拾東西,趁著還來得及,走人!
「公主這邊請。」一邊的貢元彎身引路,晏傾君還未正式與貢月國主成禮,喚聲「公主」比較合禮數。
只是近兩代國主迷信神力,大肆修建「月神」廟宇,甚至妄得長生。時至今日,貢月其實不如表面那般風光,由她來猜,怕是岌岌可危吧?
晏傾君將最近發生的事前後想了一次,再把自己曾經不解的地方一一列出來。
貢元給下人使了個眼色,便有人恭敬地拿了茶水過來,茹鴛忙接過來給二人倒好。
晏傾君覺得頭皮一麻,腦中突然一陣混亂。她咬住下唇,甩了甩腦袋,抬眼盯著晏璽,目光灼灼,低聲問道:「還請父皇多加指點!」
晏傾君一眼掃過晏傾雲緊緊扣住奕子軒的手,輕笑道:「姐姐來得正好,有件東西,妹妹應該還給姐姐才是。」
晏傾君微笑著,作出羞澀的垂首姿態。貢月國的新主,若她未記錯,登基五年,今和-圖-書年剛滿二十五。長得什麼模樣未曾聽說,倒是對「月神」的迷信,比起他那個荒淫無度的父親有過之而無不及。聽聞有一年疫病突發,那國主不是撥款賑災,尋醫研究治療疫病的方子,而是在月神台不吃不喝七個日夜求月神保佑。
那一年,是誰一身白衣徐徐,在鏡湖邊柳樹底,對她盈盈淺笑;那一月,是誰日夜相守不離左右送湯喂葯,笨拙地唱著曲調怪異的歌曲哄她入睡;那一日,是誰手指西方,對她柔聲蜜語,「阿傾,你看雲之彼端,你為落日我為彩霞。奕子軒定不負卿。」
纖細的手指上,大紅的蔻丹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素白的紙箋在微風下輕輕顫動,時間好像在這一刻靜止,往情卻在指尖緩緩流逝。
「父皇若想讓兒臣去貢月國,直接下令便是,拐了那麼多個彎,是因為您放手不管。初時與貢月國主定下的皇後人選是傾雲,因為某個原因,您臨時給了他們這場比試,晏鈺哥哥選傾雲,太子哥哥選的卻是我。」晏傾君微微一笑,「傾雲容貌出眾,民間聲望不差,背後又有耿家的勢力支持,她嫁去貢月,貢月國主自是滿意。因此晏鈺選傾雲,可太子哥哥卻選的我。可惜兒臣並非貢月國主的意屬人,因此太子哥哥便施計在我身上弄些與『月神』有關的東西……因為貢月國迷信月神。最後,太子哥哥贏了。」
晏傾雲面上的期盼轉眼變成失望,甚至還溢出幾抹陰冷。因為她拿出來的,不是五彩琉璃珠,而是一張紙箋。她一眼便認出那紙箋,是自己暗中傳給奕子軒的,現在,居然在晏傾君手裡!
茶香撲鼻,茶水甘苦,帶著清新的回甜。貢元喝了一口,瞥了一眼剛剛升起的彎月道:「二十八……咦,傾雲公主,應該是今日出嫁吧?」
茹鴛被晏傾君突如其來的變化驚住,看公主的面色知道定是有不好的事情發生,可是,收拾東西,她們要幹什麼?
「謝王爺。」晏傾君收回目光,微微屈膝還之以禮。
「四年前,夢煙不足三十歲,君兒……」晏璽的聲音帶著古怪的笑意,滲著幾許寒冷,「你真的相信,她會那麼容易病死?」
奕子軒素白的袍子上綉著蘭花暗紋,溫煦的三月陽光下彷彿散著吐蕊時的芬芳。東直門的空地,往日有公主出嫁,都是外戚送嫁所待的地方。今日,那裡其實站了許多人,年老的,年幼的,笑容滿滿目光殷切地看著她,https://www.hetubook.com.com有些甚至還拿帕子抹著眼淚。
晏傾君垂著眼,素白的臉上未施粉黛,額上的硃砂未褪,與她左眼殷紅的淚痣兩相呼應。晏璽突然咳嗽著笑了一聲,道:「君兒,你長得……越來越像夢煙了。」
「不過陛下最近勞心於東北礦產的開採,若是一時冷落公主,公主也莫要見怪。」他那侄子的後宮……五年時間已經有了近千名嬪妃,還是提前與晏傾君道個醒……
貢元也未在意,笑道:「陛下是憐香惜玉之人,公主這番品貌,陛下必定寵在心頭啊!」
那女子嬌俏欺人,那女子巧笑嫣然,那女子梨花帶雨,那女子面含桃紅……如今,那女子笑容肆意,眸光冰冷,站在離他三尺遠的地方,一個不遠,也不近的距離。
「哈哈……」晏璽突然扶著雕花木桌大笑了起來,夾雜著幾聲咳嗽,轉首,注視著晏傾君的眸子蒙了霧氣般,「君兒,幾年未與你說說話,果然是長大了,這心思,比起夢煙,有過之而無不及啊……」
晏璽側身站在窗口處,蹙著眉頭,花白的鬍鬚未讓他顯老,反倒多出一種帝王專有的威嚴,更襯得御書房內寂靜無聲。窗外夜風瑟瑟,花葉簌簌。他突然轉過身,凝視著晏傾君,眼睛里映出的忽明忽暗的燭光使得他看上去更加不可捉摸。
夕陽下,明黃色的「昭」字大旗蜿蜒著越走越遠,似乎在昭示著晏傾君與東昭國的距離。
茹鴛以為自己剛剛的多嘴讓晏傾君生氣了,一時也不敢打擾。
「茹鴛,收拾東西!」晏傾君面色如霜,霍然站起身沉聲吩咐。
「父皇,您是否給太子哥哥與晏鈺哥哥設了一場比試?」晏傾君始終未抬眼,聲音平靜。
晏傾君沉吟半晌,答道:「兒臣是母親的女兒,自然與她長得像。」
「吶,姐姐的字,越發好看了呢。」晏傾君笑著將紙箋遞給晏傾雲,漫不經心道,「上次子軒到我這裏,落下這個,姐姐的東西,應該物歸原主才是。」
那一個可能成立的假設,是必然成立的!她的出嫁,根本不是和親!
天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這平衡一旦被打破……
貢元滿意地瞅著晏傾君,笑得眉毛彎起的弧度都加深許多。這女子,且不說額頭的新月,單單會一支挽月舞就能籠絡不少人心。幼時又聲名遠播,如今這模樣長得也比傾雲公主耐瞧,他那皇帝侄兒定會愛不釋手!
晏傾君笑看著,真好看,這副假惺惺的模樣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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