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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子先在此謝過秦公子！」晏傾君收起了臉上快要綳直的笑容，迅速將馬車轉頭，揮鞭就走。

他這一走，可能得到的東西遠比可能失去的東西重要得多。

晏傾君馬上回道：「公子重病，必須馬上入城醫治！但公子也知此刻戰況緊急，不適開城門。在此小女子斗膽代公子與秦公子商量，若能使東昭祁國兩軍後退三十里，且許諾，公子入城當日絕不攻城，秦公子可否小開城門救人一命？」

「阿傾，」殊言的雙眼未睜開，只是淡淡的開口道，「我的雙手，不可能再有用了。我的雙腳，也不可能再走路了。上次是醫救及時，這次……阿傾，即便我活著，也是無手無腳一輩子坐輪椅的廢人。」

「對了，小女子姓穆，秦公子可喚小女子護梨……」晏傾君覺得自己掛在臉上的笑已經要酸掉了，連眼皮都在忍不住的抽慉。

晏傾君低眉，也不嫌棄草地上的露水，直接做了下去，靠在殊言的輪椅邊，嘆氣道：「所以你拒絕了人家姑娘的一片好心？」

殊言曾說她在處理奕子軒的事情上太過偏激與任性，仗著自己對他的了解，不以報復為名，卻在行報復之事。雖然她並不完全認同殊言的看法，但事到如今，她與奕子軒，的確是誰也不欠誰，兩清了。

晏傾君怔了怔，垂下眼瞼，未再多說。

晏卿眼裡的神色又變了一變，似有和煦的春風帶走眼底那份忽明忽暗的微光，笑意融融地掃過晏傾君之後，恢復作初時的一本正經，沉聲道：「護梨姑娘還是先將事情做到了，再來商量不遲。」

她眼底的神色，晏卿終歸是看得懂的，她的一點小心思，晏卿終歸是能明白的。

「五色」湊齊，殊言又肯說出使用方法，事情便簡單得多了。只需祁燕用把握好適度的內力，在那存著黃www•ｈｅtｕｂｏoｋ.ｃｏm•cｏｍ律的泉水中融為一體便可服用。

穀風颳起黃沙，在空中旋旋轉轉。清風撩起髮絲，在城上飄飄揚揚。碧藍的天雪白的雲，暗紅的城牆金色的盔甲，暗黑的眸子滑膩的微笑。

殊言眯眼看著掛在天邊的明月，微微笑道：「我猶自在夢中掙扎著要醒來，她便破門而入，將我從夢裡拉了出來。」

晏璽身邊的暗衛來報，前方正式南臨與東昭、祁國交界處的關口大城。此城易守難攻，位於兩大峽谷的交界處，巧妙地將南臨唯一的缺口封上。是以，大軍對峙十余日還未開戰。一來南臨隱世多年，實力不得而知，若兩國強攻，佔著地理優勢的南臨未必不是他們的對手。二來東昭皇帝並未下令「必攻」，東昭軍實則是觀望態度，祁國也似另有所圖，只守不攻。

前方東昭軍整整齊齊地散開，給晏傾君的馬車讓出一條寬敞的大道來。馬車快速而平穩地前行，激起塵煙陣陣，不過片刻便由隊伍中脫穎而出，出列在最前方。

那種讓他安心的，安靜氣息。

奕子軒的眼睫迅速垂下，不再看著晏傾君，而是從袖間取出一支竹筒遞到晏傾君眼前。

「不。」殊言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睜眼略略掃了一眼晏傾君，「我第一次見她，還在混混沌沌的夢中。」

還真是亦柔亦剛呢。

晏傾君不解，快步到了殊言身邊，見他正靠在椅上假寐，火光的照映使得他蒼白的臉上有了顏色。

「既然決心活下去，我便會抓住我喜愛的一切。」殊言復又看向晏傾君，眼角帶著淺淡的笑容，「可是流水有意，落花未必有情，強留無益。」

晏傾君一段思緒還未放下，前方的馬車突然停下。

看晏卿一身著裝，已經是封了將軍的。而此時「惠公主」應該還在南臨皇宮和*圖*書內，晏傾君自然不能頂著公主的身份，便只能暫時用侍女的身份，打著殊言的名號進城了。

晏傾君默默地翻了個白眼，再給祁燕一個眼色。祁燕從腰間拿出一枚殊家令牌，稍稍使點內力便扔向了城牆頭。

晏傾君收下竹筒，便顧不得之前自己那點小心思，加快了步子，有了黃律，馬上便可以服用五色了！

「傾君……」祁燕輕聲提醒了一句。

「好！你們且先讓路，我們這就進城！」晏傾君面上仍是掛著笑，傲氣地甩下這麼一句話便揚起馬鞭。

如此狀況，即便南臨主帥信了東昭不會攻城，後面還有一批祁軍，怎麼可能開城門讓他們進去？

這是晏傾君在聽聞選婿者被殺回國途中，各國憤怒聲討、甚至迅速發兵時便想到的。所以當時祁燕與她說晏卿的離開，她說他是南臨駙馬，當然要走。

「皇上讓屬下提醒公主，莫要忘了回來取解藥。」

晏傾君說是回營地替殊言拿衣服，最後那一眼卻讓她多了點小心思，此前她就對二人的關係有些揣測，反正她沒及時回去，祁燕也會用內力讓殊言不受寒氣，不若多給些他二人單獨相處的機會。

「謝謝。」晏傾君客氣地接下。

「可否見公子一面？」晏卿只是略略掃了一眼那令牌便再次開口。

想當初她好心好意地為晏卿取了一個五國內再適合他不過的名字——「秦受」，待到公布駙馬人選時，又一心一意為他著想，生怕他太念舊，捨不得「晏卿」二字，給他改成「秦卿」。如今倒好，這次她這個「軟」，可真是服得徹底。當著三軍數萬人的面承認他給自己取的那個既惡俗又難聽還帶著鄉土氣息的名字……

晏傾君嗤笑道：「那這意思，是讓我三人駕著馬車自行進城了？」

「即便順利入了南臨，趕回殊家也ｈｔｔｐs://m•ｈｅｔubｏok.coｍ.cｏm要些時日。更何況，能否順利入南臨還是問題……」晏傾君蹙眉道。

疏離與淡淡的譏誚溢於言表。晏傾君倒不是故意做出這副表情，只是對於外人，還是一個曾經很熟的外人，她實在想不出還能用什麼其他表情來面對。

「若是不管用，必須馬上送公子回冰室。」祁燕一面趕馬，一面沉著道，「一月之期將近，即便未曾受傷，公子也該回去了。而且回了南臨，白玄景說不定會有法子救公子。」

穀風烈烈，到了晏卿身邊卻好似靜止一般，陽光直射在他金黃色的戰衣上，尤為刺眼，除了他嘴角太過熟悉的笑容，晏傾君著實看不清他面上的其他表情。

晏卿看重的不是兩軍退後三十里，她要說的當然也不是兩軍後退三十里，只是，有些勾當顯然不能在這麼陽光明媚的時候在眾目睽睽之下干……

「父皇讓你過來，是什麼意思？」晏傾君一眼掃過當空的烈日，眯了眯眼。

晏傾君執擰地抽打馬鞭，沒有回頭，在她身後，左邊是東昭軍，右邊是祁軍，有多少雙眼睛正盯著自己，多少箭頭正對著自己，她不在乎。一萬？十萬？無所謂，她要面對的，只是那兩扇緊閉的城門，是這座固若金湯的冰冷城池，還有……那暗紅城牆上，也許、可能、或者，一個相熟的故人。

晏傾君親眼看著殊言一滴不漏地將它服下，心中一顆大石總算落下。然而，終於臨近南臨國界的時候，已經是服下「五色」的第三日，殊言的身體仍未見好轉，甚至是一日快過一日的衰敗下去。晏傾君的心頭不由地開始發虛，「五色」終究只是傳說，萬一……根本不管用怎麼辦？

晏傾君捏緊了拳頭，老狐狸給她下毒，這條線還真是埋得深遠。他如此自信讓自己回南臨，恐怕這毒……也不是好解的。

正對城門、前和圖書後空曠、再也聽不見人聲時，晏傾君收緊了韁繩，拿右手放在額前擋住直刺向雙眼的烈陽，微微仰首看向城門。

「姑娘可有信物？」

晏傾君的身份，晏璽身邊的暗衛自然是知曉的，只單膝跪地沉聲道：「皇上口諭，不會借殊公子進城之機攻城，但是，要在他達成所願之前退兵，亦不可能！」

所以，這場「戰爭」，晏卿不會輕易放過立威揚名的機會。

離開貢月的一路，不斷有三軍對峙的消息傳來。東昭與祁國同時發兵壓境，雖說還未開戰，可邊疆局勢絕定然嚴峻非常，否則，憑著白玄景對殊言的疼愛，不可能臨門一腳還不見有人出來接。

「燕兒……」晏傾君一聲叫喚的尾音還未落下，祁燕已經急匆匆地從她身邊走過，隱隱見得到她眼角的暗紅。

晏傾君掃了一眼眼前滿面塵霜的奕子軒，皺了皺眉頭，隨即微笑道：「奕公子，有何貴幹？」

「殊言的身體，拖不得了！」晏傾君冷然道，「一個貨真價實的殊家公子，一個雖然是假冒，好歹也是名義上的惠公主，即便不開城門，他們還能明目張胆地拿我們當劍粑不成？」

首先她無法證明馬車裡的是不是真正的殊言；其次，三軍交戰，不是她一介女子幾句話便能化干戈為玉帛；再次，她憑什麼與兩國交易，讓其同時後退三十里？

晏傾君放下遮住烈陽的手，眯起眼來對著城牆上的男子笑，極盡燦爛的笑容，高聲喊道：「馬車內為殊家公子殊言，將軍可是秦公子？秦公子可否打開城門放行？」

回來的路上耽擱了時辰，晏傾君拿上一件雪狐披風再出營地時，天色已經半黑，待她急步到了半山坡，明月半升，星光閃爍，山坡上已經點燃了篝火，晏傾君心頭一喜，正要喚他們，卻見到祁燕突然站起身，低著腦袋，飛快地向著下山坡的方向行來。

她默和圖書默地由前將披風替他繫上，小心地將他的兩手塞到披風裡。

晏傾君清晰地感覺到晏卿的眼神落在她身上，不再是往日帶著揶揄審視的調笑，而是極為冷淡又嚴肅的，就連聲音都不是往日扮作謙謙公子時的溫潤，而是帶兵者特有的冷厲。

晏傾君的幾句話說得極為誠懇，仍是引來城牆上無數兵士譏誚的眼神。

晏傾君怔了怔，馬上想到，能在三日內來回月神山，又在晏璽身邊的人，恐怕也只有奕子軒了……難怪他渾身塵土，連著眼神都渾濁了幾分。

晏卿轉了個身，正對晏傾君，寬厚的肩膀剛好擋住了身後的陽光，那張臉便便明晰起來，那雙眼裡的神采突然就變了，帶著油膩的莫名笑意。

如此想著，她便放慢了腳步，晃悠悠才回營，剛剛踏入營地一步，便被一人攔了下來。

不，錯了。他壓根就從來都不想得到，便沒有失去一說。

她渾身的傷，臉上卻是他在任何一個女子臉上都未見過的堅韌。她默默地待在他身邊，不言不語地服藥，不問緣由地輸他內力。她漸漸地開始好奇他的過往，細細地聽他講每一句話，告訴他她叫祁燕。她替他護著他最疼惜的妹妹，永遠安靜地站在他身後，不用回頭都能感受到那份氣息。

祁燕皺著眉頭回頭看了一眼馬車緊閉的車門，堅定地點頭。

奕子軒並未言語，轉身便走了。

看祁燕剛剛那副模樣，兩個人的關係定然是點破了，且結局不怎麼好，她才會紅著眼眶急匆匆就走了。

身為南臨准駙馬，國難當前，晏卿自不會無所作為。若是能順利平息此次風波，或是打贏這場兩國聯手相逼的戰爭，駙馬「秦卿」的形象便能由從前不知名的貢月草根瞬間變得高大而光輝起來，他在軍中威信，在民間聲望，更是會激增不少。

好久不見，晏卿。

那是只有看到晏傾君時才會露出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