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艷殺天下

作者:西西東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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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尾聲

「獸!」晏傾君怒瞪。
「你重複一遍,答應過娘什麼?」
女子再次冷聲道:「不可喚他爹!一輩子都不可以!他會不喜歡你會趕你走的!」
年輕將領臉上閃過驚訝,隨即迅速答道:「已經先後排了三隊人馬去翠微峰崖底,因為地勢險峻,且地形複雜,還未能將崖底搜全!另外,分去三國的人馬也沒未發現將軍所形容的女子的蹤跡!」
「仍在迎陽寺。」
十二月初五,南臨下起初雪。奕子軒仍舊在迎陽寺養病,半年來不曾踏出一步。祁燕仍舊每日養花掃墓,不曾離開木屋片刻。派出去尋找晏傾君下落的人每次傳信回來都只有四個字,「音訊全無」。
「你不要我了么?」孩子紅了眼圈。
那年他被母親遺棄在礁石上,白玄景如同仙人般出現,救了他,問他:「你爹娘呢?」
十歲的晏卿眼神凝住,微微笑起來,帶著孩子的天真無邪,「無父無母無師父無名字,無金無銀無人信任無力自保……」
晏卿覺得今日一定是太過放縱自己了,喝了太多酒,導致頭疼,心口竟也跟著疼了起來。
卯時,正是日月同輝的時候。新人先拜天地,再拜日月,最後拜子民,禮成之後,百姓再次跪地齊喝:「恭賀公主、駙馬喜結連理!恭祝公主、駙馬百年好合,千歲千歲千千歲!」
「水患時船太沉,他們把我扔在了海里。」
「那毒即便是有解藥,恐怕也解不了……」老神醫皺著眉頭道,「藥引是人的心頭血。你也知道,這心頭血嘛,不是那麼好取,要那人內力高深,將精血逼至心頭,再精準地劃開心頭來取出……」
秦卿。
晏卿想起晏傾君與他說要合作奪南臨政權前,在皇宮內吹笛召他,那時他身受重傷,行走都是困難,聽著那斷斷續續的難聽笛音,竟覺得好笑,忍不住想要逗弄她,那是他第一次忘記自己的傷,想要看一個女子的笑容;想起白玄景逼她殺自己時,隔著她的手掌刺向自己的一刀,想起那個夜晚狼狽地她撲倒在自己懷中時,喏喏說著那是他第五次救她,想起回宮之前她巧笑著說她信他,信他會來救他。第一次有人傷他之前先傷自己,第一次有人把他的算計當做他對她的好默默記在心頭,第一次有人……相信他。
晏卿正要落下的筆,突然頓住,良久,硃紅色的墨汁滴落,正好點在那「秦卿」二字上,濃如鮮血,久化不開。
他會忘記從前的一切,忘記他有娘,忘記他有爹,忘記他姓白。他會記得給出的承諾,記得跟著畫上的、帶著逆天刀的男子,記得一輩子不會喊那人做「爹」,記得成為最有本事最厲害的人。
他還是不信那是她,不信她死了。
「流氓……」
「為什麼?」
「我……我的內力肯定不夠啦,你看我連你都打不過……」老神醫往後退了幾步,隨即想起什麼,臉上又掛起笑容,欺近晏卿道,「嘖嘖,要是你倒可以……我看你也為她丟過不少半條命了,不差這次……」
「糊弄我半年,傷我一劍還逼我丟了皇位……」晏卿笑眯眯地低首看著晏傾君,「你說我該怎麼懲罰你?」
他伸手,食指滑過公文上的兩個字,不由地笑了笑。
「死了。」
「將軍,這是在這位姑娘身邊找到的!」
如今,城樓之上,朝陽下,他仍是握著她的五指,她也仍是固執地想要答案。
「那之前的記憶都沒有了,因此我沒有名字。」
「剛剛傳來消息,已經找到那位姑娘的屍體,現在正停在後院!」
「還有小半個時辰就能得償所願坐上皇位,你這是要帶著我走?」晏傾君瞥了一眼飛快後退的房屋,故作疑惑道。
女屍穿著與晏傾君一樣的衣服,梳著與她一樣的髮髻,身形也與她極為相似,死亡時間的確是在七日前,死亡原因也的確是從高空墜落。
秦卿仍舊是那個秦卿,公主惠,卻不再是原來那個她。
晏卿轉身,便見到有人雙手托著一物跪在他眼前。他定睛,看到染了血的五彩琉璃珠。
「娘以前做過一件錯事,冒充了不該冒充的人……」女子擦過臉上的淚,眼角殷紅的淚痣分外惹人眼,「因此才會被逐,才會落得今日這個下場。」
「三日之後?」晏卿抬頭。
「挽月夫人!」
他又錯了,他這一身傷不是換來那個意外,而是一個契機,一個只手天下的契機,一個達成畢生心愿的契機。
晏卿突然低笑了幾聲。
「是。」
「把這屍體送到東昭,奕家。」
「還有……」女子回頭看了一眼馬上便要離開的船隻,摸了摸孩子的腦袋,哽咽道,「還有,忘記以前的一切,忘記娘,忘記你姓白……」
「將軍……」跪在地上的人猶豫地開口,聲音一沉,拱手道,「將軍!這半年來弟兄們找遍四國都不見那位姑娘蹤影!還請將軍節哀!」
「鬼斧神醫」呵呵一笑,明顯帶著幸災樂禍,「來看看那女娃找到了沒呀,哎呀呀,再不找到,沒被摔死也毒發身亡咯。」
女子再次冷聲道:「不可喚他爹!一輩子都不可以!他會不喜歡你會趕你走的!」
「公主身體還未痊癒,且僅僅三日的準備時間,未免太過倉促,此事稍後再議。」晏卿低聲道。
語罷,他回頭看住晏傾君,目光深邃如幽潭,纏纏綿綿地滲出情意來。
晏卿扣著晏傾君的手,不知何時變成半摟著她,卻也不馬上將她拉上去,懲罰般狠狠地攫住她的唇,就此不放。
晏卿又笑了起來,他說他的人生沒有意外,但是錯了。
那時的老乞丐與他說,節哀。
「稟將軍……」來人一身黑衣,若不出聲,融在夜色里幾乎無人可以察覺。此時許是聞到了晏卿身邊刺鼻的酒味,不由地蹙了蹙眉頭,抬頭觸到晏卿凌厲的眸子,隨即馬上低頭。
「仍是沒有任何消息!」那人屏息回答。
晏卿的臉色沉了沉,老神醫笑嘻嘻地道:「所以你不用找她啦。反正找到了也未必能拿到解藥,就算從東昭那裡拿到了解藥,也未必能找到內力高深者自願搭上半條性命給她解毒,所以不管怎麼,都是個死。」
「那和爹有什麼關係?」孩子仍是不解。
「將和*圖*書軍!」門外再次傳來年輕將領的聲音。
一瞬間,時光彷彿倒流到半年前,翠微峰上,懸崖邊,他緊握著她的手,她仰首,笑問他。
節哀?
「無恥……」晏傾君白回去。
如此盛事,其他三國不少使者前來觀禮,都城內幾乎所有房屋都翻新過一次,敬天到宮門那一段路上更是由百姓自發架起百米高台,欲要獻上對新皇新后的祝福。
晏卿眼底幽暗的芒光閃了閃,沒有答話,轉而問道:「讓你們去找的人呢?」
他想起他對她說,他的人生沒有如果,而半年後的某個清晨,看著窗外如雲的大雪,他記起去年大雪紛飛時,他從祁國趕到東昭,從奕子軒手裡救下她,躺在她的榻上,第一次在外人眼前睡得安穩;記起他帶她去碧海湖后,他傷勢複發暈倒在她榻上,反倒被她一腳踢了下去,第一次有人替他上藥,第一次他安心地將背後空門給了外人;記起最後那一面,她仰首看著他,眸子里細碎的芒光在正午的陽光下瀲灧生輝,她說,下輩子……不見!
晏卿一手摟住她,遠離北城門,遠離南臨都城,低笑道:「晏傾君都死過多少次了?」
孩子沒有說話,女子又哭道:「等會會有名穿著白衣的男子經過,他身上有把刀,以前我教你認過那刀的,那男子的畫像你也是看過的。你跟著他,他會救你,會教你很多東西,以後你會成為最有本事最厲害的人!」
如此,整整三個時辰,仍是有人不願放棄,想往敬天的塔廟那邊奔走,而天色已然微亮,城門口亦再次出現了車輦的影子。
「以身相許怎麼樣?」晏傾君笑嘻嘻地道。
女子在高台上收起水袖,行禮,聲音輕靈,還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
晏傾君連忙笑,笑彎了眉頭。
「我可以有名字了么?」孩子笑了笑。
如今,這心愿,只差臨門一腳。
說完,老神醫覺得渾身一冷,抬眼便見到晏卿正冷颼颼地盯著他。
恍惚中,他彷彿還能見到她執著筆,燭光下那笑容里的頑劣。
晏卿想起晏傾君嫁回東昭時順便帶走至關重要的祁燕,自己走得風風光光,卻把祁天佑那個爛攤子交給他來收拾。得知消息時他不知是該惱該怒還是該笑,那是他第一次被一個女子暗暗地擺了一道,還有苦不能言,有仇不能報。
澄亮的劍沒有任何困難地刺入晏卿胸口,他居然也不躲。
晏卿打出手勢,阻住了欲要上前的禁衛軍,捂著胸口的傷向前走了幾步,向晏傾君伸出右手,「過來。」
在她看來,只有等價的犧牲,才能換來平等的愛情。
「是爹么?」孩子問。
晏卿的眼神沉了沉,擺手道:「退下吧。」
於是他開始有了人生第一次關於如果的設想。
但,他還是不信。
百姓獻曲為賀禮,這是他早便知曉的環節,只是究竟是什麼曲目,抑或說,是什麼節目,他倒沒仔細問過。這不過是今日最微不足道的環節,一曲過後,他便要回到皇宮,坐上那萬萬人之上的位子。
他在礁石上坐下,看了一眼又開始漲高的海水,笑了。
眼見鬍鬚離了晏卿的手,他瞬時竄到窗口,一面拍著胸口大鬆一口氣,一面不免再次悲嘆,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七月初五,探子來報,奕子軒見到屍體后一病不起,三日不曾見客,隨即將奕家事務交給弟弟奕承,遷往迎陽寺養病。
老神醫乾咳了兩聲,忙肅了肅神色,搖頭道:「不敢不敢。只是那女娃中的毒,我最近有些新發現。」
女子突然停住了哭泣,嚴肅道:「不可喚他爹!這輩子都不可讓他知道他是你爹!」
晏卿微笑著傾身,一手撫上老神醫的光滑柔亮的鬍鬚,鬼斧神醫瞬間噤聲,僵著笑容小心翼翼地從他手上將鬍鬚抽出來,討好道:「嘿嘿……徒弟、徒弟先走了。師父保重身體,上次中的毒還未清,傷也沒痊癒……」
他會忘記從前的一切,忘記他有娘,忘記他有爹,忘記他姓白。他會記得給出的承諾,記得跟著畫上的、帶著逆天刀的男子,記得一輩子不會喊那人做「爹」,記得成為最有本事最厲害的人。
「是爹么?」孩子問。
「祁燕呢?」
「這白花花的一片,真是礙眼……」
「禽……」
晏卿無視他,冷聲道:「你來做什麼?」
百姓們起身,不由地全部隨著車輦的移動而奔走,禁衛軍大半在宮外維持秩序,卻也攔不住狂熱的人群。
「孩子,你聽娘的話,乖乖站在這裏可好?」面容憔悴的女子將手裡的孩子放在礁石上,哽咽道。
「不過……」晏卿側首,看著他,仍是帶著無邪的笑,「我還……無情。」
「偷的,不是我的。」
一舞過後,都城內更是靜得聽不見落葉之聲,城中數萬百姓彷彿石刻的沒有生命一般,連呼吸都極難聽見。
不可能,那不是晏傾君會做的事,她一定會給自己留有後路。
晏卿想起初識晏傾君時,她因為祁天佑而誤食迷心散,第一次哭得淚流滿面。那時他以為她迷糊的意識里見到的是奕子軒,還暗自覺得好笑,她那樣的女子,居然會喜歡奕子軒那種刻板無趣的男子。
因為……
晏卿想起他曾經多次在晏傾君耳邊笑著說「以身相許」,每次她都表情不一。那時他算計著,只要晏傾君在他手中,殊言就不會反悔。俘虜一個女子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她愛上自己。然而,他終於從她嘴裏聽到她說出對他的情意時,她卻要走,不甘為他的玩物,不願糟踐自己的生命,儘管只剩下十天,她也要走。
「你可知我為何救你?為何帶你走?為何放棄到手的皇位?」晏卿笑意盈盈。
但不知為何,這一日是六月初五,他記得清清楚楚,以至於在許久后的將來,他都極端地厭惡「五」這個數字。
屍體顯然是正身著地,整張臉都摔得辨不出模樣,右胸口被大石戳穿,手腳俱斷,經脈自是不多說。
「嗯。」女子連連點頭,「你跟著他,他會給你一個名字,以後那就是你的名字。」
那時他剛上山便見她受人一掌,本能地跟著跳下險峰,險險地拉住了她的五指,緊緊握在手心。她hetubook.com.com的五指微涼,他的手心卻是滾燙。有人用劍刺來,有人拿暗器扔過來,他卻不敢移動半分,生怕手裡的人會因此滑落。她一個個問題地砸向他,都是他往日不曾考慮,或者不去考慮的問題,砸得他生平第一次緊張,也是第一次知道人一緊張,手心是會出汗的,而手心出汗,越是想要握緊的東西,便失去得越快。
「被逐出師門的弟子多的去了。」
晏傾君只覺得吹面而來的風都帶了絲絲甜意,看著晏卿竟是挪不開眼,正要就勢靠在他懷中,突然想到什麼,面上的笑容一僵,咬牙道:「你說……還會有第二個晏傾君?」
晏傾君不會死的。
女子擁過他抱了抱,小船的船夫已經開始滑動雙槳。
「孩子,你聽娘的話,乖乖站在這裏可好?」面容憔悴的女子將手裡的孩子放在礁石上,哽咽道。
又或者,那日在懸崖上,如果他遵從自己的心意,誠實地回答那些問題,是不是,她就不會掙脫自己的手?
「你剛剛……」
種毒者是誰?何時種下?如何種下?他竟恍然不覺。直至某種情愫隨著時間的推移,在體內流淌得越來越急,且,同烈酒一般,時間越久,便越發濃烈,而這個夜晚,登高至極的前一夜,那情愫彷彿就要破土而出。
晏卿坐在書桌前正看著什麼,聞言微微蹙了眉頭,沉默不語。
跪在地上的百姓還未反應過來,城樓上的禁衛軍倒是及時抽出了隨身的佩刀。然而,速度再快也及不上那女子手中的劍。

「禽獸是我叫的,我晏傾君的夫君要罵也是我一個人罵!算我好心,給你改個名字吧……」她拿起筆,在白紙上飛快地寫下兩個字,「哪,秦卿!嗯,長得人模狗樣的名字,多適合你啊!」
他看了一眼一望無際的大海,四面都是水,無處可逃。不遠處是浮屍,最後一隻船馬上便會離開,娘只買得起一個人的船票,所以讓他等著,給了他一個希望……
晏傾君瞪大了眼,全然忘記了掙扎,只在心中暗算今日這城樓底下到底聚集了多少百姓……
晏卿恍若未覺,揚了揚眉頭,欺在晏傾君耳邊笑道:「我只是想知道……禽獸一人,用十年時間坐上了南臨最高位。那……禽獸與母狐狸聯手,坐上這四國最高位,要幾年時間?」
晏卿突然拉住晏傾君的手,將五指握在掌心,眯眼看著緩緩東升的朝陽,輕笑道:「這世上還會有第二個晏傾君,卻只有一隻母狐狸。」
許久,他的眼角微微一彎,眸子里就激蕩出輕淺的笑意來。
第一次有人給他取名字,雖然是個「人模狗樣」的名字,但……好像……也不錯。
微風陣陣,日出東方,辰時已到,此時,本該是他萬人之上的時候,但……
只是那個意外如同綻放在天際的焰火,美得驚人,卻也短暫到令人心悸,就那麼一瞬,劃過天空便什麼都沒有了,什麼都不留下。
南臨早在上次與商洛大戰之後便改了「閉關鎖國」的國策,揭開了十幾年來的神秘面紗,同時不再過分嚴格地控制四國往來,因此,此刻聚集在南臨都城內的,不乏曾經的貢月國民,馬上驚呼聲此起彼伏,「挽月夫人」的呼叫聲中夾雜著「傾君公主」。
九月初五,曾經的貢月國主貢冉生登門拜訪,含蓄地表達了想見一見「護梨姑娘」的意願,稱上次兩人分開前他說了些過分的話,想要當面道歉。
都城內又在霎那間安靜下來,眾人收回看向那女子的眼神,隨著她一道跪下大呼:「恭賀公主、駙馬喜結連理!恭祝公主、駙馬百年好合,千歲千歲千千歲!」
「那為何不躲?」女子笑著揚了揚眉頭。
「你不要我了么?」孩子紅了眼圈。
「騙你的。」
「為什麼?」
「孩子,不是娘不要你……」女子的眼淚一串串掉下來,「娘被族人逐出,如今盤纏耗盡,連自保之力都沒有,如何來撫養你?」
晏卿白了她一眼,「你本來就是我的。」
為何救她?
晏卿的眸光驀地一冷,他連忙解釋道:「這心口的傷,我給她看了大半個月。要不你自己來看看?這可是你親手射的。」
晏卿想起他與晏傾君從東昭到南臨的一路,他有意激她,與她共躺一榻,看著平時聰明傲氣的她到了自己面前無能為力卻強顏歡笑的模樣,很是有趣;想起她對貢冉生說他姓「秦」名「受」時得意得高高揚起的眉毛,第一次發現原來她是那麼容易滿足;想起兩人同時墮崖之前,她騙自己說不會騎馬,那是第一次,有人在生死關頭沒有丟下他。
「我無父無母。」
孩子瑟瑟的。
晏傾君眼神一凜,輕巧地收回劍尖,晏卿心口處的鮮血便汩汩地流了出來。剛剛持刀欲要擒住晏傾君的禁衛軍馬上逼近,她卻看不到一般,微微笑道:「疼么?」
「站住。」晏卿把他喝住,掃了他一眼,自己上前。
「被父母拋棄的孩子多了去了,不缺你一個。」
「孩子,不是娘不要你……」女子的眼淚一串串掉下來,「娘被族人逐出,如今盤纏耗盡,連自保之力都沒有,如何來撫養你?」
如今,他明明沒有與任何人說她死了,為何還有人要對他說「節哀」?
「你為何救我?」晏傾君笑問。
「上來!」晏卿蹙眉。
孩子瑟瑟的。
「我也沒有名字啊,世人早就將我的名字忘記了。」
數百年來的最大盛事,南臨早在兩月前確定婚期后便開始持續地處於沸騰狀態下,人人誇讚公主如何美貌有膽識,曾拖著病體解決了皇宮內一觸即發的內亂,更誇讚駙馬如何天人之姿文武全才,帶兵趕走百戰不殆的商洛大將軍商闕,使得百姓安居樂業,無人再敢覬覦南臨。
晏卿再次打開那公文,掃過「秦卿」與「公主惠」,再掃過公文上待他填上的大婚日期,拿起手邊的筆,沾了沾硃色的墨水,提筆欲寫。
「你還不走?」晏卿側首看他,笑。
「我最後問你,你現在,為何救我?」
百姓們整齊有力的恭賀聲伴隨著灑在夜空的禮花響徹天際,晏卿身邊的女子微微抬手,便有宮人代她大聲喊道:https://www.hetubook.com.com「平身!」
「看完了,我走了啊。」老神醫忙退出那屍體十步遠,捂著鼻子就想跑。
晏卿心口的血順著下傾的手臂流下,浸潤了緊握住晏傾君五指的手,他抿著唇,只是看著晏傾君,似要看入她心底,卻始終不曾開口。晏傾君眸中突然浮現一抹譏笑,被抓住的手正要用力掙脫,晏卿的另一隻手突然也將她扣住,她的整個身子便不受控制地上提,緊接著唇上溫熱。
那長箭來勢兇猛,晏傾君連連後退,腳下一個不穩,整個人竟翻過城樓掉了下去!晏卿只一隻手便將那長箭握在手中,隨即身隨心動,另一隻手緊緊地拉住了晏傾君的五指。
晏卿突然從袖間拿出一隻靈雀來,小巧玲瓏,見了陽光興奮地嘰嘰喳喳。他順著它的羽毛,緩緩笑道:「這是陪了我好幾年的靈雀……」
想當年,初見他時,他才不過十歲的毛頭小子,攔在他門口說跟他打賭,誰輸了誰就認對方做師父。他當時玩心正盛,那麼有趣的毛頭小子還是第一次碰見,就問他賭什麼。
現在,那個給他那麼多第一次的女子,會不會還在自己身邊?
「毛頭小子要武功做什麼?」
年輕將領眉頭一皺,卻不多說什麼,行禮退下。
孩子沒有說話,女子又哭道:「等會會有名穿著白衣的男子經過,他身上有把刀,以前我教你認過那刀的,那男子的畫像你也是看過的。你跟著他,他會救你,會教你很多東西,以後你會成為最有本事最厲害的人!」
「如果,他不會經過這裏呢?」孩子還未來得及問出口,女子便已經遠去。
既已禮成,晏卿上前一步,笑對百姓,高喝道:「平身!」
「千歲」之聲不絕於耳,隨著初生的朝陽充斥在整個都城內。地上跪滿了黑壓壓的人群,城樓上除去剛剛禮成的公主駙馬,還有前來觀禮的各國來使,一會看看「秦卿」,一會看看跳舞的女子,面色各異。
子時一到,公主駙馬便會由宮內駕車而出,敬天過後與百姓同樂。南臨向來親民,公主大婚的喜堂便設在都城東城門之上,吉時一到,便在千萬百姓的見證下,迎著朝陽拜天地,辭舊迎新,禮成后直接回宮,新皇登基。
那是對付白玄景時,她為免他中毒太深,讓匕首先穿過她的掌心留下的傷痕。
「我再問你,戰場之上,那一箭之前,你為何要給我機會說我是何人?為何不幹脆一箭取了我的性命?」
晏卿親了她一口。
他看了良久,皺眉,再舒展,又皺眉,再舒展,最後還是皺眉,嘆了口氣,搖頭道:「的確是她。」
女子沒有回答孩子的問題,轉而笑了笑,摸著他的笑臉道:「你不是一直想有個名字么?我白氏的規矩,名字只能留給父親來取,而且要經族長過目的。」
晏卿本是拿手去取,手到空中卻頓了頓,放下,背在身後。
元月初五,子時,與「惠公主」大婚前夜,晏卿二十歲的人生,第一次酩酊大醉,竟不知是因為太過高興還是其他。
他用這一身傷換來的意外,轉瞬即逝了。
「上來!」
孩子怔怔地,女子又問他:「記住了么?」
就在他晃神間,高台上不知如何出現一名女子,儘管距離有些遠,那一身淡黃色的紗衣仍是十分顯眼。
新年剛過,南臨都城便開始人潮洶湧,客棧酒樓早在月前便被各路達官貴人訂走,訂不到房的,只好在郊外搭起了帳篷。
晏卿站在車頭,身著大紅色喜服,嘴角掛笑地看向黑壓壓的百姓。他身側是同樣身著喜服的女子,紅紗掩面,身形嬌弱。
「答應娘好不好?」
「那位姑娘已不在人世!請將軍節哀!」黑衣人像是怕城樓頂的風太盛,將他之前的話吹散一般,拱著手又重複了一次。
因為擔心殊言保護不好你,因為擔心祁燕找不到你。
他步伐微亂,笑著走上東城門的最高處。
不對,還是留下了些許痕迹。比如背上的窟窿,那是他和那個意外在灃水湖附近被刺得來,比如背後一大片蛇紋一般的傷痕,那是他和那個意外跌落山崖時留下來的,再比如腰間那刀痕,還是那意外親手留下的。
「消失半年,詐死騙我?」晏卿笑容愈甚。
晏卿笑得無奈,點頭。
按道理,此時應該是駙馬欣然接受百姓祝福,大呼「平身」並表示謝意才是,可此時的他站在城樓上,迎著朝陽眯眼看著那抹鵝黃色的身影,彷彿眼中只有那一人,世間萬物再入不了他的眼。
唇再次被封住。
晏卿轉身,溫柔地拉住「惠公主」的手,帶著她走到城門頭,舉目看向那幾乎比城門還高出許多的木架高台,微微眯眼。
「仍在墓地旁。」
「身上的衣服可以當不少銀子。」
這琉璃珠,她掛在腰側,向來不離身。
老神醫圍著屍體轉了好幾圈,欲哭無淚。他是「神醫」,又不是仵作,醫病治人倒可以,讓他來斷定這具摔地稀巴爛的屍體是不是晏傾君,他是真的……跟晏傾君不熟啊!
十月初五,白玄景的一眾老臣中,最後一名也收拾行裝,帶著一眾子孫歸隱田園,三大長老制改組,駙馬與公主成親前,所有事宜由大臣輔佐駙馬試管。朝廷內再無晏卿異己者,只缺「天子」之名。
不在人世。
晏卿亦是笑著,往前挪了一些。女子蹙眉,不由地將持劍的手往後縮了縮。晏卿便笑得愈發明媚,「劍在你手,劍由你刺,傾君,我自然是信你的。」
為何在沒有了與殊言的協議之後還在救她?
「嗯,那我在這裏等爹。」孩子堅定地點頭。
「是。」
晏卿再登高一步,厲風更猛,細雨如針,刺破他眼中的迷朦,刮散他身上的酒氣,他舉目看向靜謐的南臨都城,微微笑著,意味不明。
如果他當時知道晏璽的遺詔是讓晏傾君繼承皇位,如果他沒有嘗試與東昭大皇子交易,讓他交出晏傾君的解藥從而泄露了她的行蹤,如果那個夜晚,他聽見她說要走後不是自負地認為她一定會回來,沒有離開而是出面阻止……
他心虛,嘟囔著「這算什麼窮」。
年輕將領繼續道:「南臨朝廷秩序已經混亂十多年,還請將軍儘快與公https://www•hetubook.com•com主完婚,替南臨主持大局!」
「奕子軒呢?」
晏卿合上公文,看向窗外的綠樹茵茵,想到剛剛鬼斧神醫說的話,微微眯了眼。
晏卿總算開聲,馬上有人領命,開始移動屍體。
「是,國不可一日無君!」
駙馬與公主的大婚之日,同時也是新皇的登基之日,這件事,當然是越早越好……
女子擁過他抱了抱,小船的船夫已經開始滑動雙槳。
他看了一眼一望無際的大海,四面都是水,無處可逃。不遠處是浮屍,最後一隻船馬上便會離開,娘只買得起一個人的船票,所以讓他等著,給了他一個希望……
「嘖嘖,怎麼辦呢……眾目睽睽之下,駙馬爺竟然摟著一名舞姬……」晏傾君微紅的臉埋在晏卿懷裡,幸災樂禍道。
孩子點頭。
晏卿仍是站在原地,看著那屍體,看著她被人用白布蓋起,看著她被人抬起,看著她消失在院落里。
「等那幅畫像上的男子,他身上有一把刀,娘教過我,那叫逆天刀。」孩子乖巧地回答,「一輩子都不能喚他爹,否則他會趕我走。」
「沒有任何異動?」
屋樑上躥下花白色的身影,準確無誤地落在晏卿書桌前,「嘿嘿」笑道:「嗯嗯,這將軍府不錯,難怪你不想搬到牢籠似地皇宮裡去。」
鼓點開始敲響,沸騰了近一月之久的南臨都城,瞬時安靜下來,無人高喊,無人議論,連嬉笑的聲音都消失得無影無蹤。所有人都仰首,盯著百米高台上那女子曼妙的身子,看著她踩著鼓點,翩翩起舞。
晏傾君剜了他一眼,這是理所當然!
捨不得。
「嗯。」女子連連點頭,「你跟著他,他會給你一個名字,以後那就是你的名字。」
晏卿封住她的唇。
挑眉嗤笑,抬眼巧笑,闔嘴微笑,彎眼裝笑……沒有任何一幅畫,可以描繪出他心中晏傾君的模樣。可時日長了,她所有的笑容都重合成半年前懸崖邊她對他的最後一笑。
因為見不得你眸光黯淡消沉厭世的模樣,一箭射醒你,讓你看看這世界還有多少豺狼虎豹。
百姓起身,復又跪地,齊喝道:「請公主、駙馬接受草民賀禮!」
「恭賀公主、駙馬喜結連理!恭祝公主、駙馬百年好合,千歲千歲千千歲!」
待晏傾君回過神來,百姓回過神來,城樓上幾乎打起來的南臨禁衛軍和東昭使臣回過神來,晏卿已然摟著晏傾君騰雲駕霧般行著輕功下了城樓。
晏卿的動作突然停下來,正好站在北城門最頂端處,放下晏傾君,回頭看慌亂無措的百姓和追向他二人的東昭侍衛和南臨禁衛軍。
不在人世?
想到這裏,鬼斧神醫幾乎要捶胸頓足!當初他就不該講什麼江湖道義願賭服輸,不該聽從師命給他恢復武功,直接導致他接下來這十年一直生活在噩夢中呀噩夢中呀……
他在礁石上坐下,看了一眼又開始漲高的海水,笑了。
四個字,字字帶毒,半年來深埋入體內每一個角落。從初時的篤定不信,漸漸地有所動搖,後來搖搖欲墜,最後,落地時在體內開出帶著利刃的毒花。
晏卿扶著「惠公主」眾星捧月般走上了東城門,隨即響起磅礴的宮廷禮樂。
咚、咚、咚……
十一月初五,眾人力求准駙馬秦卿儘快確定婚期,使朝廷局勢更加穩固。前後一番合計后,大婚之期終於定下,為兩月後的元月初六。
女子沒有回答孩子的問題,轉而笑了笑,摸著他的笑臉道:「你不是一直想有個名字么?我白氏的規矩,名字只能留給父親來取,而且要經族長過目的。」
思及此,晏傾君纏上晏卿的脖頸,不得答案誓不罷休,「你為何救我?為何要帶我走?為何放棄到手的皇位?」
晏卿微笑:「若非如此,你會心甘情願隨我左右?」
「我可以有名字了么?」孩子笑了笑。
「恭賀公主、駙馬喜結連理!恭祝公主、駙馬百年好合,千歲千歲千千歲!」
「你重複一遍,答應過娘什麼?」
八月初五,探子續報,被奕子軒抓住的祁燕得了自由,領著一罐骨灰回到南臨,在白夢煙的墓邊再修一墓,卻沒有墓碑,接著在墓邊建了棟小木屋,種滿了薔薇,日日養花澆水掃墓。
晏傾君怒,抓住晏卿的腰便用力掐了下去!
那年白玄景逐他出師門,他在他門前跪了三個日夜后,流落街頭時老乞丐問他:「你師父呢?」
他一次次地看著她在生死邊緣掙扎,看著她驕傲而又倔強地活著,看著她抓住身邊一切契機不留餘力地保住自己的性命,她怎麼可能輕易讓自己去死?僅僅為了懸崖上幾句話不投機就放開他的手任由自己去死?
鬼斧神醫被晏卿派人去揪了回來,百般不願地站在一邊,嫌棄道:「都摔成這樣了,要我怎麼認屍體!我跟她又不熟……不如你來吧,反正你抱也抱過,摸也摸過……」
孩子點頭。
午後的院落里突然一片寂靜,好似連蟲鳴聲都消失不見。烈日似火,微風徐徐,女屍散出來的惡臭不止,晏卿不說話,所有人都沉默著,本想離開的鬼斧神醫也不敢移動雙腳,彎著腰想看清晏卿臉上的表情,那張臉卻被烈日下的陰影掩得嚴嚴實實。
晏卿看著他,等著下文。
他彷彿又看到了十年前的小晏卿,渾身一個激靈,趕緊翻身跑了。
孩子怔怔地,女子又問他:「記住了么?」
萬眾期待下,子時的鐘聲終於敲響,皇宮硃紅色的大門敞開,整齊的近衛隊今日全部換上暗紅色的喜福,整齊出宮。緊隨其後的便是公主與駙馬的車輦,車頂由碩大一顆夜明珠裝飾,照亮了整個車身上鑲滿的各色寶石,金制的車壁在大紅色絲線的裝飾下喜慶而不失大氣。
話沒說完,被晏卿臉上陰測測的笑給嚇了回去。
晏卿迷朦的眸子里驀然切出銀白色的寒光,像是要將眼前人劈開一般,但下一瞬,那寒光便被迎面而來的厲風吹散。
元月初五時,都城內的人數到達鼎盛,想要從東大街走到西大街,竟是比登天還難。街上人聲鼎沸,酒樓客棧茶肆無不人滿為患,都在等著子夜鐘聲敲響后開始的狂歡。
如果,那個人出現的話。
「嗯,那我在這裏等爹。」孩子堅定地和-圖-書點頭。
晏傾君眨了眨眼,不置可否,只是想到她曾與祁燕說過的話,「要讓我放棄整個世界留在他身邊,除非……他也為我放棄整個世界。」
說著,五指一緊,那靈雀便沒了聲響。
「還有……」女子回頭看了一眼馬上便要離開的船隻,摸了摸孩子的腦袋,哽咽道,「還有,忘記以前的一切,忘記娘,忘記你姓白……」
孩子點頭。
晏卿畫好了晏傾君的第一幅畫像,將「她」掛在書桌正對面抬頭可見的地方。但每看一次,便忍不住取下,撕碎,重畫一幅。
那時的晏卿滿面稚嫩,眸子里確實篤定的精光。他見著他衣衫華麗,一看就是穿金戴銀的貴公子,暗罵他不知民間疾苦,正好自己身上的銀兩喝酒喝得一文不剩,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我爹娘也早就不在了。」
晏卿眯起雙眸,很多年前,也有人與他說過相同的兩個字。
「如果,他不會經過這裏呢?」孩子還未來得及問出口,女子便已經遠去。
「都城附近可曾仔細搜過?」
隨即他瞥到「秦卿」旁邊的另一個名字,「公主惠」,笑容又斂了斂。
清晨的風,帶了清新的露氣,此時染了淡淡的血腥味。
也是在那一晚,她說她不怪他,他所得的一切,也是由自己的性命換來的。這是他第一次真正地正視這女子的與眾不同,這是第一次有人看到他在人後的付出,考慮到他所付出的代價。
于細雨綿延時喚月而醒,于狂風大作時呼月而出,于風平浪靜時挽月而留。
「為何會疼?」晏傾君再問。
晏卿神色一凜,沉聲道:「躲著做什麼?以為我不會發現?」
南豐十一年,元月初六,原貢月公子、現南臨大將軍秦卿與南臨公主惠大婚,婚禮完后二人敬天拜祖,同時開始新皇登基大典。
那時的白玄景與他說,節哀。
「你為何救我?」
「我身無分文。」
賀聲不斷,那「千歲千歲千千歲」更是綿延不斷,不過一個時辰,這「千歲」,就會改成「萬歲」了。
晏卿上前,繞到她的左側,輕輕扶起她已經腐爛一半的左手,看到她左手手心那條蜈蚣似的傷口時,手像是被燙著一樣,猛地一顫。
晏卿沉默,垂下雙眼,看不出神色來。
晏卿仍是含笑,「我願意。」
停在院落里的屍體,因為天氣炎熱,死亡時間又太長,很多地方已經開始腐爛,發出陣陣惡臭。
女子突然停住了哭泣,嚴肅道:「不可喚他爹!這輩子都不可讓他知道他是你爹!」
「娘以前做過一件錯事,冒充了不該冒充的人……」女子擦過臉上的淚,眼角殷紅的淚痣分外惹人眼,「因此才會被逐,才會落得今日這個下場。」
「死了。」
「師父不信我,將我逐出師門。」
「等那幅畫像上的男子,他身上有一把刀,娘教過我,那叫逆天刀。」孩子乖巧地回答,「一輩子都不能喚他爹,否則他會趕我走。」
年輕將領稍稍抬眼,看了晏卿一眼,隨即沉聲道:「六月初八正是這三月來最好的日子,不少大臣紛紛諫言……」
南豐十年,六月,南臨的雨季總算過去,都城日日晴空萬里,風和日麗。
不知是誰在此時驚呼一聲,打破了詭異的沉靜。
晏卿立在原地,那面上的表情,不知是驚是喜,只緊緊地盯著高台上女子的身影,一刻不曾離開。
「賭我是天下間最貧窮之人。」
晏卿含笑看著她,「我喜歡。」
「那將軍與公主的婚期……」年輕將領猶豫道。
不在人世。
「何事?」晏卿低問。
「身無分文的人多了去了,我也身無分文!」
「稟將軍!今日御醫診脈,稱公主的身子已然大好,朝中幾位老臣表示對將軍與公主的大婚之日不予干預,還請將軍親自擇選良日!」年輕將領跪在地上垂首稟告,說出來的話中氣十足。
「答應娘好不好?」
「那和爹有什麼關係?」孩子仍是不解。
「對了!」老神醫腦中靈光一現,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扒開女屍左胸口。
如果,那個人出現的話。
「廢我武功。」
隨著他的離開,晏卿嘴角的笑容也漸漸收斂,眸子里的墨色愈漸深沉,垂首繼續看桌上的公文,一眼掃到「駙馬秦卿」四字,眸光微微一暗。
為何得不到任何好處還要冒著生命危險,仍是要救她?
晏傾君乾笑了兩聲,晏卿突然垂首,掃過自己心口的傷,再看住她,輕笑:「睚眥必報,我給你一箭,你便還我一劍?」
「我問你,在貢月時你為何要隨殊言入山?為何要指給燕兒我的所在方才離開?」
城樓下詭秘的寂靜之後,仍舊是詭秘的寂靜。人人都仰首,看著本是獻舞的女子突然變成刺客,半掛在城樓上,本是駙馬的新郎顧不上公主,卻摟著那刺客,眾目睽睽之下……吻了起來……
「民心盡失,再回南臨已是困難,半生努力的結果,你不要了?」晏傾君攀住晏卿的脖頸,欺到他耳邊輕聲道。
孩子點頭。
他還記得,碧海湖邊他替她包紮傷口,她老老實實地跟在後面。他用餘光掃到她的臉,她看著他,目光閃亮,噙著若有似無的幸福與憧憬……
那鼓點,初時輕盈若滴水之聲,如綿延細雨浸潤人心,高台上的女子身形緩動,水袖長舞;突然,鼓點密集,猶如烏雲密布暴雨大作,竟讓人乍生萬物枯敗,殘虐悲悵之感,女子的舞姿也隨之變幻,步伐快而不疾,水袖繁而不亂;繼而,鼓點戛然而止,好似狂風暴雨之後的風平浪靜,雲散月出,而女子的舞姿也纏綿起來,鼓樂聲彷彿與她的一身紗衣融為一體,輕緩而不失力度,如雲之彼端,海之彼岸,徜徉自若,換得新生。
而幾乎是與此同時,鵝黃衣衫的女子,突然翻起水袖,就著高台鏈接城樓的一根繩索滑了過來。
晏傾君睨了他一眼,往後退了幾步,正要重新抽出長劍,一支長箭破風而來,同時城樓響起一聲大喝:「此女乃我東昭死囚!通緝半年居然在此行刺南臨駙馬,來呀,抓住!格殺勿論!」
右胸被砸了,左胸還算完整。
寒風料峭,墨青色的長衫高高揚起,彷彿夜鷹在空中盤旋不散。
晏卿抬眼睨著他,似笑非笑地道:「你來找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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