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艷殺天下

作者:西西東東
艷殺天下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番外 白夢煙(一)

番外 白夢煙(一)

他們說他死了,帶著重傷消失在雪崩中,掩埋在大雪裡再也尋不到了。
我急步走向晏璽,眼裡卻只有滿身是傷的孩子。
當初我救了他,他的命便是我的,我沒讓他死,他便不能死。
他離開那夜,拿著令牌進了禁地。白哥哥冷笑。
我看著倒在地上早無知覺的孩子,彷彿有人拿著無數塊刀片一寸寸地凌遲著我的心,疼痛終於拉回我的意識,淚水也同時瀰漫了視線,我連連點頭,「我跟你走,我跟你走,我馬上跟你走。你放了他……放了他……」
我倔強地轉過臉,薔薇花,明年還能再開。
「嗯,我喜歡。」他如是回答。
第二日,突然傳來消息,白子洲,滅了。
晏璽說他會來接我的。
早在我心底死去的那個人突然出現在我面前,他欣喜若狂地說找了我十年,說他來娶我,說讓我跟他回去。我微笑著說不,除非我死。
夢煙,你跟我走吧。
我救回晏璽的那晚,族長便派人將全島上上下下搜了個遍,並未明說尋什麼東西,卻也讓眾人惶惶。只有我的卧室,因著白玄景的阻撓無人敢搜。我不敢想象若是他發現我屋子裡藏了個男子會是何反應,是以晏璽的傷勢略有好轉,我便打算送他走。
「夢煙,你說過,要死,我們一起死。」
我不信。
「我不會讓你去做那人的妾室,但也不會迫你做不喜之事。」
我日日守望南方,東昭都城,有我最愛的男子,有我腹中孩子的父親,我在等他,等他完成大業,等他來娶我。我守望著我刻骨銘心的愛,卻從未想過,那骨血相溶的濃烈,可是我所能承受。
晏璽笑出聲來,摟緊了我,「也只有你會想到這麼傻的名字。」
「白子洲的養育之恩,白哥哥的袒護之情,夢煙有生之年,必當竭力相報。」我抬眼正視他。
他待我仍是溫柔,往日隱在眸子里的傲然之氣不知何時消散不見。他也不問我為何出走,為何會在這裏,不與我說他來此處的目的,不說他今後的打算,只是在小小的農戶家中塞滿了各種名貴藥材,藥方都開了厚厚一沓,何時該吃何葯,何時該換藥方,寫得清清楚楚。他離開的前夜,我為他倒了酒,連一句「謝謝」都說不出口。他笑說,你幸福便好。
那夜,繁花由心底盛開,一路蔓延到身體每個角落。白子洲的星光是從未有過的耀眼,我伏在那男子懷中,微笑著許下一生一世的承諾,卻並hetubook.com•com未跟他走。
「那是你的孩子!是你的孩子!」向來驕傲的白哥哥,聲音里幾乎帶了哭腔。
「放了他?」晏璽揚眉,嗤笑著又在孩子身上化了一劍。
「白玄景的孽種,死有餘辜!」他的長劍指在孩子脖間,眉眼因著嫉恨而扭曲,咬牙切齒。
然而,美夢的破碎,來得猝不及防。
「在你痊癒之前,這孩子姓白。」
可我還是醒了,醒來時,晏璽因立下奇功,被封太子,娶當朝丞相長女為妃,而我,已經是白哥哥的妻。
什麼是撕心裂肺?十年前我體會過一次,十年後再次體會,有過之而無不及。那一瞬,我只想挖去我的眼,削去我的耳,拔去我的舌,捏碎我的心,不去看不去聽不去想,我只願就此消失在天地間灰飛煙滅!
我的身子在白哥哥的調理下越來越好,年齡漸長卻不見衰老,我的兒子一點點的長高,有著與我極為相似的眉眼,我與族人的關係愈加融洽,更似一家人,我想,這便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幸福。
最後一片薔薇花瓣落到泥中時,白哥哥到我房裡,撫著我消瘦的臉輕聲說,夢煙,他不會回來了。
「那你什麼沒騙我?」
我努力地擦掉遮住雙眼的雨水,看到略比我高出丁點的華服少年,在傘下對著我安靜的笑。
他說,你本就不是這島上人,也終究無法融入白子洲的生活。
「我喜歡。」
晏璽不停地在我耳邊重複說過無數次的話,說我不會死,不能死。奇迹般的,我的身子漸漸好轉,精神越來越好,也注意到他手腕上漸漸密集的新傷,他不對我說,我也不問。直至一日我假裝昏睡,半眯著眼看他劃開自己的手,冒著熱氣的鮮血流在碗中,我才恍然,這些日子喚我醒來的溫熱,是他的血。
他問,處處小心地留在白玄景身邊,如此一輩子,你當真願意?
太陽升起又落下,落下再升起,冰雪開始融化時,我順著血水找到他,不顧一切地將白哥哥曾經給我的丹藥全部灌到他嘴裏,用盡全力拖他下山。我不敢去觸他的鼻息,不敢去看他身上的血漬,我窩在他懷裡,緊緊地抱住他,我說,阿晏,要死,我們一起死。
「我,喜歡你。」
「晏璽與你說的對不對?」
我咬重了最後的「哥哥」二字,不畏不懼地看著他。他低著眼,一動不動,書桌上他曾經視如珍寶的醫書卻倏然裂開,如同落花和圖書般飛了滿天。同時我聽到他極為低沉的兩個字,「不許。」
我雖姓白,歸根結底不是白子洲的人,十年來也不過是因為白哥哥的袒護無人敢說閑話。可是不敢說,不代表心中沒有想法。那麼些年,我身邊只有白哥哥一人,旁人或是不敢接近,或是不屑接近,所以長到十五歲,我的朋友只有兩個而已,一個是白哥哥,一個便是晏璽。但是我對白哥哥,總是有著難以言狀的畏懼,反倒是時常諷刺挖苦我的晏璽,能讓我無所顧忌的歡笑生氣。
「他會來接我的。」我說,「他……」
白哥哥便是族長的獨子,儀錶堂堂,文採風流,醫術精湛,武藝,更因天賦異稟,年紀輕輕便在島上不逢對手,是下任族長的不二人選。但人無完人,許是因著異於常人的天賦,許是自小到大的不可一世,白哥哥的性子是有些乖戾的,表面看來溫煦如風,實際上為人冷漠,愛憎分明而極端。記得有一次,我被愛慕他的女子當面折辱,罵為「野種」,他知曉后撫著我的長發笑吟吟地說他永遠在我身邊。翌日,那女子家中突起大火,全家喪生,只留她一人,自此瘋瘋癲癲。
那夜,晏璽突然握住我的手,嘴角掛笑地說出這麼一句話來,貌似漫不經心,眼中閃爍的星點光芒卻讓我的心劇烈跳動起來。
「你說我是你見過最愚笨的女人。」
自小,我被人丟在白子洲,模糊的記憶里,隱隱約約記得那是盛夏,暴雨中一雙溫暖的手拉住我,他說,你跟我回家吧。
「你說你最討厭難看的女子。」
我被一片又一片黑色的暗芒衝擊地無法言語,無法動作,只看到白哥哥蹣跚著向前,聽到他用從未有過的幾近哀求的聲音說道:「你放了他……」
我不太記得自己為何會被丟棄,如何跟他回家,甚至連自己原本的名諱都忘得一乾二淨,因為自那之後,我姓白,有了新的名字,夢煙。而那名給我新家的少年,也姓白,名玄景。他總是把我帶在他身後,他喚我夢煙,我喚他白哥哥。
「夢煙不是白子洲的人,即便用盡全力,白子洲的技能也只能學到皮毛。」我沉聲低語。
「我身上的傷好得奇快,必然是你給我的丹藥有奇效。既然我吃了丹藥,你便吃我的血。」
一月,兩月,三月……
白子洲為雪海上的一塊孤島,地處五國之外,也不受五國管轄,卻並未獨立成國,甚少與外界聯繫。m.hetubook.com.com島上居民皆為白姓,外界稱為「白氏」,在族長的帶領下代代相傳。
晏璽擦去我的眼淚,展開手心,「夢煙不哭,吃了它,你就不會哭了。」
晏璽晏璽晏璽,我曾經親昵喚著阿晏的男子,早已在我心底埋葬。我的夫婿姓白,我的孩子姓白,我的族人姓白,我生是白子洲的人,死是白子洲的鬼,我求白哥哥莫要報仇再傷及無辜,我們隱在深山好好珍惜擁有的一切,我們將孩子養大,將失散的族人們慢慢找齊……
十五歲那年,我在家中後院撿到一名身受重傷的男子,只看衣著便知曉是外人硬闖上島落的一身傷。外來者,能在白子洲活下來的,數百年來只有我一人而已。我小心翼翼地將他救起,留在我的廂房內,想著待他傷好便悄悄送他出島,卻不想,在半月的日夜相處中對他暗生情愫。
我仍是點頭,毫不猶豫地拿起晏璽手中的藥丸吞了下去,最後,看了一眼連一句「謝謝」和一句「對不起」都不曾對他說過的白哥哥。
他是東昭國的皇子,待他回去向東昭皇帝請示,薔薇花開時,他便親自回來向族長提親。
「我喜歡。」
「哈哈……你以為這樣說我就會放了他?」晏璽笑得猖狂,紅著雙目看向我,「要我放了他?可以。夢煙你隨我回去。」
「窺知我白子洲的秘密,他又能耐我何?」白哥哥仍是嗤笑,隨即慢慢將我擁入懷中,輕輕地道,「下月初八,我娶你過門。」
「你說我眼角的淚痣比宜春院老鴇眼角的淚痣還難看。」
白哥哥對我的恩情,白子洲對我的恩情,我無法不留隻言片語獨自離開,但是晏璽的存在,我也不打算繼續隱瞞。
我接下他手裡的碗,一口氣將那血喝了下去,喝得滿目淚水。
他不問我腹中胎兒的事,給我拿脈,開方,囑人四處搜羅藥材。
夢煙,再不會有人如你這般待我,你可忍心我孤獨一世?
我種了滿滿一個院落的薔薇花,看著它們抽出新芽,長出嫩葉,花開燦爛。
我心中明白,若無他的醫術藥材,莫說腹中的孩子,我這條性命也未必能保住。他若不娶我為妻,讓白子洲的倖存者知道我逃婚而與仇人苟合,必然取我性命,所以白哥哥娶我,是保我安全的最好法子。
我大笑,笑我痴傻。白子洲的秘密我從來知道,白子洲的重要性我從來知道,晏璽利用過我我從來知道,晏璽想要坐上皇位我也從和圖書來知道,可我從來不知道,晏璽會無情到要了白子洲上萬人的性命,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利用我來達成自己的目的。
晏璽登基,晏璽出征,晏璽選秀,晏璽得子……
夢煙,其實你是這世上最為聰慧的女子,男子都及不上你丁點。
接著我看到我的孩子,我手腳俱斷的孩子,我滿身是血的孩子,我奄奄一息的孩子。
我將白哥哥給我的令牌給了晏璽,讓他大大方方地出了海,第二日,未等白哥哥過來盤問,我便自行跪在他面前,我說,我愛上了一名男子,我要隨他離開。
火起在一場暴雨之後,那般兇猛的火勢著實蹊蹺,我心知箇中玄機,第一次覺得惶恐,心中一片凄冷。
他轉身,對上我的眼,只是微微一怔,便笑了起來。
白子洲地處南方,又是大海環繞,我從未見過那麼大的雪,如棉如絮又如雲,綿延了整整五座山脈,我從未感受過那種極致的冷,冷到連發梢都在叫囂顫抖,我從未觸碰過那樣蕭索刻骨的絕望,在一望無際的雪地里不知疲倦地尋找魂牽夢縈的影子。
我執意跟著白哥哥回了白子洲,只看到斷壁殘垣,滿目瘡痍。
我不會死的,為了你我也不會死。
「我始終要嫁作人|妻,白哥哥。」
「要想順利生下孩子,乖乖吃藥。」
我逃了,無法終日戚戚地面對白子洲上鮮血般的艷紅,逃得乾脆而決絕。我踏上了一片全然陌生的土地,小心翼翼地打聽著皇子晏璽的下落。有人說他私自出宮,皇帝震怒,罰他禁足半年;有人說他被皇兄打壓,空有皇子之名而無實權,岌岌可危;有人說他被派去極北之地,在與商洛的大戰中重傷而亡……
……
「你說你最討厭愚笨的女子。」
族長死了,族母死了,白子洲的奇花異草被洗劫一空,焦黑的土地再無半點生氣,我無顏再見白哥哥,無臉再見白子洲的任何一個人,我倒在那片只余死氣的土地上只想永世不醒。
白哥哥清冷得不容萬物的眸子里驀然閃過尖銳的傷疼,巋然不動地坐在書桌前,不發一言。
他諾,我會好好待你,給你天下女子最大的幸福。
三月過後,春暖花開。我和晏璽未行夫妻之禮,卻已有夫妻之實。我自知此前一病根基大損,恐怕是活不了多少時日,日日纏著他說要與他子孫滿堂。他刮過我的鼻樑說我身子太差,只要一個足矣,那會是他最特殊的孩子。
民間的各種消息紛繁雜亂,我不知真假,m•hetubook•com•com可是所有消息都在說,他如今身不由己。皇宮我進不去,所以我買了一匹馬,花了七天七夜的時間,顛簸著到了戰場,看到軍營里大大的「奠」字。
我沒有臉在他面前哭,極力咽下眼中的淚水,全身卻還是因為羞愧而顫抖。
他與白哥哥不同,不會因為我偶爾的心不在焉便耿耿於懷地問我是否覺得與他相處不快,也不會因為我不小心說出的某句話連累旁人受罰甚至送命,他總是在嘴角掛著壞笑,調侃我眼角的淚痣比宜春院老鴇嘴角的媒婆痣還難看,或者大笑著一掌拍到我肩上,嘲笑說我晏璽這輩子沒見過這麼愚笨的女人。
「騙你的。」
又是一月,我和他短暫的痴纏歲月終於結束。他溫柔地吻著我,讓我等他,等他回來娶我,以天下為聘。
我終於,如我所願,不見不聞不思,長睡不復醒。
夢煙,你許諾嫁我,日後我們還要子孫滿堂。
我只覺得渾身一顫,幾乎站立不穩。
「騙你的。」
未等我說完剩下的話,白哥哥已然消失在眼前。
他是皇子,他心有抱負,或許他日便是一國之君,我不曾想過會與他一生一代一雙人,他也不會給我不切實際的允諾,所以我和他的孩子,不會是他唯一的孩子,他說那會是他最特殊的孩子。我笑著在他胸口畫圈,「那是叫他特兒還是殊兒?」
我心頭一陣抽慉,將洶湧而出的淚水硬生生地吞了回去。當初救下負傷的他,便是在禁地旁。
夢煙,其實你眼角的淚痣很美,世間任何女子都不及它半分。
在那之後,晏璽帶著我藏身一處農家,他說他大哥要殺他,他還不能回去。我一病不起,又因為農家偏僻,冬日寸草不生,無葯可用。每每閉上眼,我都能聽到死亡的召喚聲,又每每在我意識漸漸消弭時被一陣溫熱喚醒,睜眼便對上晏璽欣喜的眸子。
春末夏初,我等來的卻是許久不見的白哥哥。他一身的白衣儘是塵灰,鬢角的愁容在見到我時煙消雲散,瞥到我微微隆起的小腹時,眼中的隱傷巧妙地藏了下去,只是笑著與我說,你沒事便好。
我靜靜地聽他說,心跳得幾乎呼吸不能,對上他期待的眸子,最終木訥地問了一句,「你……喜歡我?」
我看著面色煞白的白哥哥,幡然醒悟。我問他如何知道我在這裏,問他身邊為何帶著白子洲的大半精銳,問他見我的第一句話為何是「你沒事便好」。他一身白衣,站在陡崖邊身形微顫,不回一句。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