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江先生再見
「恐怕不行。」江遠遙抬腕看看手錶，已經到了登機時間，他匆匆道，「你先幫我招呼他們一下，明天下午我就回來。」
檀晴伸開雙臂，像小時候那樣撒著嬌：「只是想你了，抱抱。」
自從季雲凱去世后，檀晴便再沒回去過。
他口中的「家」，指的是濱江路上季家的別墅。
「江先生！」檀晴回過頭，「那是你爸媽，不是我的。現在你回來了，不需要我假扮你女朋友，陪他們吃飯了，所以……再見！」
江遠遙撿起水杯站直了，聲音像被單上的水，不帶一絲溫度：「我還沒那麼饑渴。」
「當然。小晴選的，什麼都好。」江媽媽看了一眼丈夫，拉起檀晴的手，「走吧。」
「啊？」檀晴乾笑起來，「也就剛剛。」
「啊？」檀晴大吃一驚，拽住他的襯衣袖口，「不回英國了？為什麼？」
五月的正午，太陽頗有些火辣，檀晴一路走回小區，已是大汗淋漓。
目送季朗坐進的士離開，檀晴才一個人慢慢地往回走。
「我看你忙著給女朋友打電話，領帶掉在地上了。」他遞過領帶，微微一笑。
檀晴氣得低罵了聲「混蛋」，轉身從他面前走開。
這麼快就回來了？檀晴疑惑著，還是跑去開了門。
季家給予的，她接受，感恩；不屬於自己的，她不奢望，也不覬覦。
處理好浸濕的被單，檀晴的後半夜，睡得不怎麼好。時醒時睡，只盼望天早點亮，可誰知再一睜眼，對面牆上的時鐘已指向十點鐘。
「你就這樣照顧自己？」季朗的語氣里有淡淡的責備，抬手抹掉她嘴邊的碎屑，「你的男朋友，也太不稱職了。」
他低頭看向她緊扯自己的手指，根根蔥白，指尖如玉，圓潤可愛，忍不住握起來，克制住想吻一下的慾望，微笑地看向她：「你猜。」
那笑容，像一道清澈的陽光，她的整個心底都彷彿被瞬間照亮。
「江遠遙，那是你父母，我壓根兒不認識他們！」檀晴壓著嗓子抗議。
她興沖沖地打開門，面前卻是一個渾身濕淋淋的男人，灰色的格子襯衫貼在身上，黑髮一綹綹地黏在額頭，眼鏡片上也沾滿雨水，清秀蒼白的臉上神情狼狽。
「沒吃午飯？」季朗丟下遙控器，有些好笑地看向她。
她轉過臉，沖他敷衍地一笑：「有空再說吧。」
「我看江遠遙倒不錯。」說這話時，季朗注視著檀晴的表情，只見她大眼睛眨了幾下，揮著叉子，口中含混不清。季朗等她把東西咽下去，才聽清她說的是：「人家看不上我。」
很快收到回復：「好。」
「小晴這是怎麼了啊？」江媽媽擔憂地看向兒子，見他也是一臉茫然，沉吟了片刻，忽然間眉眼發亮，連聲音都激動得有些顫抖，「兒子，小晴她……不會是有了吧？」
「多謝。」男子接過紙巾，轉身到水龍頭前洗臉。江遠遙的手機在此時響起。
「也不告訴我！」季朗嘀咕了一句。被檀晴聽到，她轉過臉眯眼笑道：「拜託兄台大人，小妹是成年人了，也不必事事向家長彙報吧！」
孫鳳池無語，耳根時紅時白，半天才囁喏道：「我那天喝多了，本想來找你，饒眉說送我……」
她剛剛放晴的心緒又被弄得霧霾重重。檀晴坐在沙發上，聽著連綿不絕的敲門聲愈發心煩，於是走過去打開門，眉眼冷冷地道：「說吧，孫鳳池，你想幹什麼？」
江遠遙不怒反笑，修長的手指將那紙團捏了又捏，聲音里含著淺淺的笑意：「雖然你在我那兒過的夜，不過我沒碰你啊。」
「這附近有什麼特色的館子嗎？」江媽媽似乎十分中意這個長相甜美的女孩，從兒子口中得知她叫檀晴，她就親親熱熱地喊道，「小晴喜歡吃什麼？我們請你吃個飯。」
「我爸媽？在我家？」
她是後者。
除了他給的錢和鑰匙，包里只有她的一部手機，可惜那手機她才買沒多久。
「啊！叔叔阿姨……」檀晴閃開身子，忙將他們請進門，「他……出差去了！」www.hetubook.com.com
但是沒多久，他突然離世了。
檀晴的心頭像堵了塊巨石，她搖搖頭：「也不全怪你，強扭的瓜不甜。大學四年，你追我三年半，事實證明，畢業前我貿然答應你，的確是太衝動。」
她並不知道，自己一句戲言，有人卻當了真。
「啊？」檀晴茫然地張大嘴巴，「二位找江遠遙？」
微光斜打在這男人的側臉上，原本就精緻完美的五官更顯英挺立體。江遠遙起身回握了一下，「剛見了位朋友，季先生請坐！」說罷，清淡的眸光在檀晴被牽住的右手上一掃而過，目光意味不明。
季朗先站了起來，看到男人微笑著沖自己舉了下杯子，也報以微笑，轉身拉過檀晴：「晴晴，跟我過去打個招呼！」
「哼，以後別提那渣男，我看好男人多的是。」檀晴大口往嘴裏塞著剛上來的黑森林蛋糕。
「晴晴，你一定是有什麼誤會，我和饒眉真的只是同事。」孫鳳池說著，抬起手想來拉她，檀晴一把揮開，冷笑道，「誤會？別噁心我了……我說孫鳳池，劈腿就劈腿，有沒有必要非搞到我家裡來？」
午後時分，明亮的陽光從窗外射進客廳，季朗雙腿交疊，靜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檀晴快速洗了個澡，換了件寬鬆的睡裙衝出來。
「嗯。我和悅眾的老總江遠遙，有過一面之緣。」季朗說著，和檀晴在一個靠窗的卡座坐下。
半夜，檀晴睜開眼，腦袋還昏沉沉的，但意識總算清醒了些。
這麼快就來了？檀晴從床上跳起來，順便從鏡子里看了眼自己：身材窈窕、烏髮飛揚、面如桃花，形象還不賴嘛……哎，怎麼好像對他有什麼想法似的？
檀晴好久沒有被人這麼溫柔地寵愛過，不由有些依賴，索性抬起頭，大眼睛眨巴著望向他：「季朗……」
檀晴急吼吼地低喊：「出事了！你爸媽來了！」
檀晴終於肯抬頭，努力綻出一個微笑：「我知道。改天吧。季朗，改天，我一定回去看阿姨。」
被孫鳳池拿走了？
「謝謝。」江遠遙伸手接住，拉起領子在頸間繞了個結。男人微微一笑，向他伸出手：「我叫季朗，剛從英國回來，很高興認識你！」
季朗是季家獨子，長相好，家境好，又聰明，自然很有驕傲的資本。在檀晴眼裡，他是高不可攀的冷傲少爺，而自己只是寄人籬下的灰姑娘。
「能不能把包還給我？我手機還是新的。」檀晴飛快說完，又補充道，「你忙的話，我過去取。」畢竟那會兒她還一副毅然決然不要的樣子，這麼快就反悔，難免讓人笑話。
說曹操曹操到。剛提到江遠遙，檀晴就看到隔著走道的對面卡座里，一個穿白襯衫的年輕男人端著杯咖啡，灼亮如星子的目光遙送過來，含著薄薄的笑意。
「吃得愉快嗎？」一道動聽的男聲在頭頂響起。檀晴一愣，看到江家父母臉上驚喜的笑：「遠遙！」
檀晴望了眼江家父母那邊，略一猶豫，「算了。誰知道你在你爸媽那裡又耍什麼詭計！」說完逃也似的跑出了菜館。
檀晴目送黑色的奧迪R8消失在車流中，收回視線，卻迎上季朗若有所思的目光。「你們認識多久了？」
只是這種融洽很快戛然而止。
吃完飯，季朗起身結了賬，對檀晴說：「天熱了，你那小房子太悶，跟我回家住吧！」
檀晴在江遠遙家的鞋柜上發現了一雙新鞋，這避免了她光著腳在江家父母面前出門的尷尬。她打算隨便找個借口，然後逃個無影無蹤。
「你腳怎麼樣了？」
季朗笑笑，半晌道：「我打算把凱旋集團重新做起來。」
雨仍淅淅瀝瀝地下著，床頭的電話忽然脆生生地響起。
季朗鬆開手，笑道：「這是小妹檀晴。晴晴，這是悅眾集團的江總。」
「瞎說。」他輕淡一笑，噙了口咖啡，莫名竟覺得苦澀。
如銀的月光從窗口傾瀉進來，灑在窗前沙發中一個坐著的人影身上。她轉了轉遲鈍ｈtｔｐs://m.hetuｂoｏｋ.ｃoｍ•ｃoｍ的思維，輕聲喊：「江先生？」
這些年來，她讀書、交朋友甚至談戀愛和牽手，他沒有什麼是不清楚的。儘管他出國時她才十三四歲，但經過這些年斷斷續續的見面、相處，他覺得他們好像一直在一起似的。這種感覺有些奇妙，彷彿連自己也不清楚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對她的一切都開始變得牽挂。
檀晴正扯了張紙巾擦手，聞言將紙一捏丟過去：「要有也是你的，滾！」
門完好無損地鎖著，想來孫鳳池早就走了。不知道他們是怎麼在保證門鎖完整無損的情況下出去的。看來真是便宜了他們，當時應該一盆涼水澆到床上的……
她說著就要關門，孫鳳池卻上前緊緊攥住把手，眼眶發紅：「晴晴，你就這麼絕情？一點機會都不再給我？」
菜很快上桌。江媽媽雖然話多，好在溫柔可親，並不討厭。江爸爸倒是極少說話，默默吃菜的間隙和檀晴聊幾句，氣氛融洽。
季朗笑笑：「很久。我這次回來，不打算走了。」
江媽媽卻十分親熱地拉住她的手，「早聽遠遙提起過你，一直沒機會來看看。這不，你江叔叔一辦好退休手續，我們就從老家過來了。對了，你叫什麼名字？多大了？」
他頹然鬆了手，她重重關上門。
他轉身走出了門。
檀晴被弄得不知所措。所幸江父看她尷尬，輕責妻子道：「老蘇，你也真是的，第一次見面就問東問西！先給遠遙打電話說一聲吧！」
檀晴回到家時，明明晴朗的天卻已經轉陰，烏沉沉的雲朵壓在天邊。她沒來由得一陣心煩，習慣性地去摸手機，才想起還在江遠遙那裡。
此時此刻，江遠遙正在錦城機場。
而且，他好像發現了比簽合同更有意思的事。
「這次回來打算待多久？」檀晴問道。
黑色公文包在檀晴的身邊放下，淡淡的青草氣息襲入鼻端。檀晴剛夾了一口米網榴槤蝦，扭頭看到緊挨她坐下的江遠遙，驚得一口菜嗆在了喉嚨！
「不了，我在這邊住得習慣！」檀晴垂眸，盯著自己的腳尖。
檀晴搖搖頭，笑容甜美中帶著三分凄楚：「那就等你回來再說吧。」
沒想到江媽媽突然提出到外面吃飯，于情于理，她這個「準兒媳」都得陪著。
「打了。你不接，正擔心呢。」見她滿臉是汗有些狼狽的樣子，季朗不由將她拉回家中，又去洗手間絞了條濕毛巾，在她臉上輕輕擦了幾下，輕聲道，「發生什麼事了？」
這也是她不入季朗的媽媽姚雪法眼的原因吧，一個外人，憑什麼陡然之間擁有那麼多？
江遠遙也禮貌地伸手：「江遠遙。」
這個江遠遙，還蠻細心呢。
檀晴盯著電視屏幕咔擦咔擦地咬著薯片，嘟囔道：「也就這兩天的事。」
「你……你……」不是在出差嗎？
自打九歲那年父母離世，檀晴便被寄養在母親的朋友季雲凱家中。
沒過十分鐘，門被人輕輕敲響。
檀晴倒吸一口冷氣，半天站著沒動。一隻修長好看的手伸到眼前，熟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你好。」
季朗見她不動，安慰道：「我知道你顧忌什麼……媽媽她其實並不討厭你。」
「晴晴回來了？」一個個子高高的年輕男人站在門裡，沖她暖暖地笑。
季朗冷笑：「他倒有膽。」
「晴晴，」男人摘下眼鏡，堪堪地望著她，「這兩天你去哪兒了？我一直聯繫不上你！」
「不了不了！」不等季朗開口，檀晴果斷擺手拒絕，「我們已訂好了位子，就不叨擾江總了！再見！」
「我跟他們說，你就是我女朋友。」江遠遙邊說邊走出洗手間，「昨天我幫了你，今天換你幫我，就這樣。」
檀晴抽回手笑道：「肯定是在英國待膩了唄。」
幸好水是早就倒好的，並不燙。他幽幽地嘆息，俯身過來撿杯子，「我說，你還能再笨點嗎？」一抬頭，卻與檀晴的臉湊到一起。
檀晴的嘴巴張成「Ｏ」型，下一刻已經激動地抓住對方的手臂，驚和-圖-書喜地搖晃著，口中嚷道：「季朗！你什麼時候回國的？」
季朗心中黯然，卻不再言語，抬手在她的腦門上輕彈了一下：「換衣服，跟家長出去吃飯！」
小小年紀生活在這樣的處境中，即便不是一出悲劇，起碼也是苦情劇。可偏偏這錦城有名的富商季雲凱對檀晴寵愛到了極致，上學有專車接送，出門有保姆陪伴，吃穿用度儼然是一位真正的豪門千金，比那位正牌的季家少爺有過之而無不及。
「謝謝。」檀晴伸出手，不想卻一下摸到他的手背上，冰涼的觸覺讓她下意識地縮回了手，而他卻沒防備，鬆了手，杯子嗵地掉到床上，水全灑到了被子上。
前期事宜早已溝通好，這次見面無非是簽字吃飯加深感情，派助理去完全能搞定。
他要地址幹什麼？派人過來監視還是埋單？檀晴暗想著，手指飛快地回了簡訊。
窗前的人很快站起來，身形在月光下更顯頎長挺拔。「醒了？」他按亮了檯燈。
計程車上，檀晴給江遠遙發了一條簡訊：「請你爸媽吃粵菜。」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兩雙眼睛撞到一起，一雙窘迫，一雙促狹。江遠遙的雙眸里閃著笑意：「一起坐？」
「是的。」
「是啊，我們是遠遙的父母。他不在家嗎？」女人含了柔柔笑意，上下打量著檀晴。
「可是集團的所有資產都被拿來賠償和繳罰款，凱旋已經破產了。」檀晴道。
檀晴說了住址，他道了聲好，掛掉電話。
夜靜如水，燈光矇矓，這一刻，他和她都聽到了彼此的呼吸聲，誰都沒有說話，只有四目靜靜對視。這一刻，彷彿時間凝滯，有什麼從心頭悄然拱出。
「什麼事？」他的口氣不再像中午時那麼輕佻，多了幾分低沉嚴肅。
果然，對方低笑一聲，說：「你家住哪兒？我開完會給你送去。」
「剛到一會兒。把行李送回家就過來了，沒想到吃了個閉門羹。還好我知道這裏的小秘密。」男人搖搖手裡的鑰匙笑起來，深邃硬朗的面容多了幾份溫和。
「嗨，兄弟，幫個忙！」肩頭被人輕拍了一下。江遠遙轉頭，只見一個穿黑色風衣、與他年紀相仿的男子正捂著鼻子，指縫裡滿是鮮血。
「一下飛機就開始流鼻血。請問你有紙巾嗎？這裏沒了。」男子身形高大面容英俊，身上帶著些許海歸精英的氣質。
「我……我都沒有說話的機會。」
「沒關係，資金方面我已經有了打算，英國那邊也會有投資商過來。新公司我準備做傳媒，名字……就叫晴朗。」
「江先生，我是檀晴。」聽筒里傳來些雜音，他好像正在開會，半天沒說話。
「悅眾？」檀晴覺得好像在哪裡聽過。
心，忽然有些微疼，她輕輕地回抱住他，說：「孫鳳池，我答應你。」
檀晴拉著季朗匆匆忙忙找了個最遠的位置坐下，埋頭隨便點了點東西，餘光瞥見一道頎長筆直的身影閃過，再抬頭，江遠遙已經離開了餐館。
這個傢伙一定要故意在季朗面前說這些嗎？他沒察覺到自己在拚命假裝和他不認識嗎？她可不想讓季朗知道自己昨晚是在他家過的夜。
檀晴心情灰敗地想著，彎下腰在門口的腳墊底下摸索。可是……見鬼，她一向都在這裏藏一把備用鑰匙的！
是一對看起來五六十歲的夫婦，男人高大威嚴，女人端莊秀麗，看起來都很有修養的樣子。只是兩人看著眼前蓬頭赤腳的女孩，俱是一臉震驚：「你就是遠遙的女朋友？」
後來官司敗訴，原本就有心臟病的季雲凱在審判席上突然倒下，再也沒能起來……
可現在……
只因畢業前的一場聚會，他醉了酒，抱著她在人群中號啕大哭。他緊緊摟住她的脖子，說：「檀晴，得不到你，我這一生再無成功可言。」
檀晴冷哼一聲：「什麼男朋友？早成前任了，我和孫鳳池已經沒關係了！」
檀晴嘭地關上門。
檀晴在長輩面前還是懂禮數的，她忙堆上笑容：「你們大老遠來，當然應該我請。我知道有家和_圖_書菜館不錯，不知叔叔阿姨習不習慣吃粵菜？」幸好江遠遙給她留了錢。
「咳咳。」嗓子干痛，檀晴不禁咳出了聲，坐了起來。
「是啊。」檀晴愁眉苦臉。
「要不要喝水？」說話間，他已端了杯水過來。
她不願讓一個男人一輩子都生活在失敗的陰影中。
他大步走向登機口，玻璃窗外是大片明亮的陽光，像他此時的心情。忽然他感到有人一直跟在自己身後，一回頭，果然看到方才他在洗手間里遇見的男人，手裡拎著一條灰色的領帶。
「那個……你……不是想要親我吧？」檀晴舔舔嘴唇，突兀的聲音陡然打碎了一室的曖昧。
門外悄無聲息，許是人已離開。檀晴坐在沙發上，想起畢業前的那個五月，校園的空氣里瀰漫著離別的騷動與傷感，那些花香暗夜裡，許多在一起的人分開了，許多沒有交集的人卻牽手走在一起。
她正攬鏡自照，門鈴突然「叮咚叮咚」地響起來。
「江遠遙？」檀晴的聲音忽然提高。而這聲驚呼好像打擾到了某個人，一道透亮的目光隔著眾人，向這邊看來。
三年前，季雲凱執掌的凱旋集團在與一個公司合作期間被對方發現賬務問題，後來事件擴大，公司被查封，他本人也被帶走。
「你怎麼說的？」
「哦，已經不疼了。」
季朗看看她的樣子，眯起眼睛：「你們認識？」
宿醉和榴槤讓檀晴在洗手間里吐得嘔心挖肺。她吐完后洗了把臉，一轉身，發現一個男人雙手插兜閑閑地站在洗手間門口，他穿著白襯衣和灰色長褲，俊美的臉上是莫測的表情。
江遠遙將領帶搭在手臂上，從公文包里取出一包面巾紙，提醒道：「拿冷水拍拍額頭可能會好點。」
怎麼會這麼巧撞到他爸媽？還被當成他女朋友，現在該怎麼辦？
「家裡……還有個哥哥在國外留學。」她匆匆說完，也顧不上打量江媽媽的表情，打開江遠遙的簡訊：菜館地址發過來。
「餓死了餓死了！」昨晚到現在幾乎沒吃什麼東西，檀晴餓得頭暈眼花，瞥見桌上還有包薯片，迫不及待就抓了過去。
一開始就不合適的人，到最後仍然不會有好結果，她用親身經歷再次證明了這個道理。
檀晴默不作聲，在季家的家族、事業方面，她向來不過問。
她泄憤似的朝門狠踢了幾腳，懊惱地靠在門上。這時她忽然感覺身體一動，門從裏面打開了。
檀晴也笑道：「從小我藏什麼你都找得到。怎麼不打電話讓我去接你？」
他是在臨登機前五分鐘改變主意的，一向以埋頭工作為最大樂趣的他，忽然覺得即將進行的這個簽約索然無味。
江遠遙穿著灰色的阿瑪尼西裝，白色襯衣，只是好像今天的領帶不太合身，他索性將領帶取下，打算重新系一下。
「我去出差，這是房子鑰匙，走時記得鎖門，有事打電話。江遠遙。」紙條最後附著他的號碼。檀晴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已經涼透，看來他很早就出了門。
她執意搬出季家時正是春節。已經在國外留學的季朗在她跨出家門前，緊緊抱住她，滿臉歉意：「對不起，晴晴！」原諒那時的他還沒有能力將她留在季家，沒有能力說出照顧她的諾言。
「等等！」檀晴正欲轉身，聽到他在身後緩緩開口，「你的東西……什麼時候來取？」
只可惜，這寵愛與奢華也只有九年，短短九年後，檀晴就到了該離開季家的時候。當然季雲凱並不同意。
說話間兩人已步入一家飯館。季朗也微笑道：「我讀的威斯敏斯特大學傳媒專業居英國同類專業之首。碩士畢業后的這兩年，我在英國的傳媒公司也積累了不少經驗。錦城的傳媒公司大多還停留在廣告傳播上，綜合實力強的也就悅眾一家。」
「那麼，再見。」
果然是家不錯的館子，環境優雅，服務周到。檀晴要了幾個特色菜，便禮貌地將菜單遞給江家父母。
他也沒想到父母會突然來錦城，自打從美國回來，父母便頻頻逼婚，他只說談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個女朋友。後來他和許靖墨分手也沒告訴父母，誰知他們竟搞了個突然襲擊。
璀璨的陽光下，他乾淨清爽的樣子十分賞心悅目。檀晴望著他打開車門，一條腿明明已邁進車內，卻好像後腦勺長了眼睛似的突然轉過臉。
「當然不是！」檀晴忿忿道：「孫鳳池跟她公司一女的上床，被我看到了。」
江遠遙在電話這頭露出淡淡的微笑：「好，稍後我打給你。」
「所以，他們把你當成我女朋友了？」江遠遙微皺眉頭。
檀晴大喜，剪掉吊牌直接穿上，裸粉色的連衣裙穿在身上竟十分合體。
「噢，什麼時候？」季朗意外的並不是這樣的結果，而是出了這件事檀晴卻沒告訴他，要知道她一向總是事無巨細，向遠在英國的他彙報的。
「不。」
檀晴眉開眼笑：「嗻。」
江遠遙剛端起水杯喝了口茶，聽到這句話，一口水噴了出去。
「晴朗……我倆的名字？聽起來好像不錯。」檀晴笑起來，「你這也算學以致用。」
她迅速跳下床，活動了下腳腕，發現已經不疼了。她輕輕地打開房門，客廳里靜悄悄的，清澈的陽光灑在茶几上，一杯綠葉漂浮的茶杯下壓著一小沓人民幣和一張紙條，旁邊還有一枚亮晶晶的鑰匙。
「哦，我前一陣子在培訓中心當舞蹈老師，不過準備辭了。」檀晴面帶微笑，正說著，發現手機又來了一條簡訊。
她打算先找件牛仔褲之類的能湊合出門的衣服，目光一掃，卻看到沙發上放著一個粉紅色的紙袋，袋子上大大的logo表明裡面裝著女人的衣服，而且是吊牌都沒摘的新衣服。
菜館離檀晴住的地方不遠，所以她才敢棄包而走。
檀晴一抬眼，恰好撞進他深濃含笑的視線，她臉色變得不太自然：「哦，你好。」
季朗英挺的臉上露出溫柔的笑容，張臂將她輕輕擁住，下顎抵在她的肩膀上，低聲道：「我也想你。」
「我去打，我去打。」檀晴逃也似的跑進房間，關緊了門。
但季朗不一樣，他是季家唯一的血脈，錦城赫赫有名的凱旋集團，不能就這樣寂寂而終。
就這樣？檀晴剛收起手機，坐在後排的江媽媽又忍不住開口：「小晴現在做什麼工作？家裡還有什麼人？」
「去哪兒？爸媽還在那等著呢。」他看她徑直往門口走，趕緊喊住。
「到底怎麼了？」他停下手裡的動作，眼眸里充滿關切。
「一見鍾情？」季朗的語調不濃不淡，帶著不為人察覺的冷澀，「分手是為了他？」
兩分鐘后。檀晴一接起電話就急急問：「解釋清了嗎？我可以走了吧？」
江遠遙望著消失在門口的一抹人影，微微一笑：「沒事，吵了兩句。」
躲避不及，他的視線直直撞進她的眼睛里。檀晴愣愣地望著他，心頭某處像被軟軟地戳了一下，而他只是沖她一笑，轉身進了車裡。
「就這樣吧！鳳池，也算是兩不相欠！」
「再見。」
初夏的午後，天已有些熱，兩人並肩慢慢走在法桐樹下清涼的綠蔭里。
他望著她，挑了下濃黑長眉：「我媽說你有了，不會是真的吧？」
「你和小晴怎麼了？」擔心不過的江媽媽追過來問。
「打住！」檀晴做了個停的手勢，「細節我一點也不感興趣，反正從此以後你我各走各路，誰也不要再打擾對方，OK？」
「這麼快又見面了！江總好雅興，一個人喝咖啡？」季朗走過去，伸出手。
想了想，她拿起床頭座機，給江遠遙撥了電話。
「嗯，幾頓沒吃了。」檀晴含混地答了一句，光著腳，蜷在季朗身邊的沙發上，濕漉漉的頭髮散發著香氣，嘴巴塞得太滿，腮幫一鼓一鼓，像某種貪吃的小動物，嫩紅的嘴唇旁邊還沾著薯片的碎屑。
整個肺腑間彷彿都瀰漫著榴槤的味道，太糟糕了！榴槤這種東西她吃一千次都會覺得噁心，她劇烈地咳嗽著，胃裡和喉間翻湧的不適感讓她慌忙起身，捂住嘴跑向了洗手間。
「你的包還在桌上。」江遠遙朝不遠處一挑眉，「不去拿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