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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寵若鯨

作者:輕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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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你覺得我有病嗎

第三章 你覺得我有病嗎

還是喚醒他試試吧?
裴游的作品像給俞小鯨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每次都能讓她見識到獨特的風景。
望著如雕塑般的睡顏,俞小鯨的腦中突然出現一個瘋狂的想法——碰不到Orca的作品,那碰一下Orca本尊,會不會感受到他作品的溫度?
「沒有加班。」裴遊說,「報下你家地址,我現在有事找你,你先別出門。」
好奇難耐,俞小鯨看了裴游好一會兒,確定他一時半會兒不會醒來,便小心翼翼地抽出圖稿。展開的瞬間,她就震驚了。
她最後一次過生日是在八年前,那天的「生日禮物」非常糟糕,從此生日對她來說不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日子。她有時希望被人記得她在那天出生,有時又不希望被提醒在那天失去什麼。
俞小鯨簽收完畢,拎著樣品回鯨展廳,路過鯊魚廳,跟愛麗絲打了聲招呼。
孟煩煩給他親愛的表弟的東西,她還是不要接受比較好。
裴游揶揄,他是第一次看到這些照片,照片中的他與周圍格格不入,眼中帶有戾氣,表情十分防備,渾身散發出「不準靠近我」的氣息。
裴游的目光慢慢聚焦,視線落在她懸空的手上,挑眉,似乎在問她「怎麼了」。
——在我的頭上拍拍停停,又對我的手握握放放,是進行什麼儀式嗎?
俞小鯨無語地看著一到三十歲就在意起髮際線的孟千里,她覺得請女神保住他的節操比較重要,別再假公濟私地拉著她來追前妻了。
俞小鯨果然對他一點印象都沒有,就像他對她一樣。
「小游,」孟萬里轉眼就切換回親切大哥模式,「難得你來公司,需要我做什麼,還是千里又惹事了?」
「我覺得虎鯨英文名Killer Whale翻譯要背鍋,叫殺人鯨簡直在挑撥虎鯨和人類的感情嘛。」俞小鯨被虎鯨的這個屬性戳中了小心臟,故作義憤填膺狀,「應該翻譯成殺手鯨才對,聽你說它們的故事,雖然它們嗜殺、勇猛,但這個殺手不太冷,還聰明得很呢。」
正心包裝材料公司送來的樣品是尺寸統一的泡沫小料,每立方厘米的密度有八克、十克、十二克、十五克、十八克、二十五克、三十二克等不同規格。俞小鯨擺滿了工作台,就好奇地站在一旁,看藝術家如何試手感。
——不愧是孟煩煩親愛的表弟,都有一套玄學。看來我得考慮考慮,到底要不要修他的課。
——不不不,應該說看到你做噩夢了,不大舒服,想叫醒你……他會介意嗎?我就介意被人看到做夢腿抽筋,有點丟臉。
——我早上只衝了澡,沒洗頭!
——還在摸?
俞小鯨覺得這個禮物有點古怪,但他是老闆,他喜歡直呼其名,那就如他所願,希望孟煩煩聽到別怪她不懂職場規矩。
現在只有一些辦公用品和雕塑工具在鯨展廳空蕩蕩地擺放著,巨大的鋼架支撐起穹形玻璃屋頂。陽光透過玻璃灑落,鋪散在中央的水池,反射出一層層柔軟的光暈,讓鯨展廳的空氣都變得透亮。
「好吧,大哥說什麼就是什麼。」看著孟萬里一本正經給他找合理解釋的樣子,裴游表示夠了,反而在意起另一個發現,「大哥,你調查過俞小鯨?」
「請叫我裴游。」裴游不喜歡她「裴先生,裴先生」地叫,「這是我要的生日禮物,可以嗎?」
俞小鯨琢磨不透就甩鍋星座。她的視線從裴游的臉上移開,落在被他壓在胳膊下的圖稿上,似乎快要完成了。
「出現在你和千里身邊的人,我必須了解。」孟萬里理所當然地說道,「俞小鯨看起來乖巧,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但她的品行沒問題,嘴巴也牢靠。我想千里和于瀟水的事應該是你『聽』到的,而不她『說』的吧?」
——他發什麼呆?
俞小鯨吐槽的心聲,可愛得讓裴游不自覺地抬起手,想摸摸這個會喂鯊魚的學渣,想讓她學點東西去光宗耀祖。然而,當他的手碰到她腦袋的瞬間,彷彿墜入深海,一片靜寂,毫無波動,他怔住了。
「這隻虎鯨玩偶是孟煩煩送我的生日禮物。」裴游解釋,「聽說你和我同一天生日,昨天我跟你講虎鯨,看你對虎鯨很有興趣,所以,我把它送給你,當作你的生日禮物。」
俞小鯨盯著照片中的蘇遙,那是高中開學時,蘇遙發現她和他進入同一所高中,還被分到同一班,開心地跟她打招呼,說著他暑假去打工時見到的趣聞。
裴游需要冷靜一下,俞小鯨對他來說太稀罕了,怎麼會有「開關」呢?
裴游的嗓音有點低,音色清冽,「小鯨」二字從他口中說出來,彷彿清泉從山澗緩緩淌出,沒有波濤激流的凌厲,只有細水長流的柔軟。
雖說喜歡雞蛋不一定要認識老母雞,但她都給老母雞當助手了,對老母雞也不由得關注起來。
俞小鯨輕手輕腳地走近,放下泡沫樣品,有點放肆地打量著裴游。
「去年我去瓦爾德斯半島,在那裡待了半個月,近距離欣賞到它們絕妙的擱淺表演,見到了梅爾的徒弟雌鯨瑪戈和瓦倫,還有瑪戈的孩子伊西和米卡。這和圖書個社群的虎鯨非常有意思,它們還會用擱淺戰術接近海岸,跟人類打招呼。」
「換句話說,這種情況無法解釋?」裴游也無法解釋為何他會有「毛病」,以前孟萬里就是用「磁場說」來安撫他的,讓他接受自己的獨特之處。
舊夢不期而至,他不願意回想,也不願意訴說,更不需要多餘的關注。
「作為藝術家……」裴游目光一凝,鄭重其事地道,「一名雕塑藝術家,創作選材尤為重要,你把樣品拿出來,我試試手感。」
看破不說破,對他而言是最大的溫柔。
裴游取出用縫紉刀刃改造成的雕刻刀,直接對著泡沫樣品下刀。他下刀犀利而精準,手速迅猛而沉穩,整套動作行雲流水。
「弄清楚了嗎?」孟萬里很意外還有這種事,他特別注意保護裴游的秘密,甚至沒讓孟千里知道。到現在孟千里還以為裴游是有潔癖才討厭跟人有肢體接觸。
俞小鯨再次伸出手。
孟萬里反問,他可以說是看著裴游長大的。裴游很少對別人感興趣,這次卻是他第二次問俞小鯨的事了。
今年的生日,她在鯊魚廳完成餵食表演,回到鯨展廳時,裴游已經離開了,留言讓她提前下班,她就鬼使神差地去了寶岳山。青山翠柏,餘霞成綺,她拿著提前收到的生日禮物水晶胸針,卻沒有自信佩戴上。
看著照片中的俞小鯨,裴游想著在很多年前的校園裡,他們彼此不認識,擦身而過時,他是否「聽」見過她呢?
「小游,你沒有病。」孟萬里皺起眉頭,他又在糾結過去的事了?
「我只能聽到她的一些即時心聲,聽不見她藏在心底的東西。」裴游想到孟萬里大概是最了解俞小鯨的人,心裏莫名覺得不舒服,「大哥對俞小鯨怎麼想的?」
「我來做個介紹,它們是來自阿根廷瓦爾德斯半島的巴塔哥尼亞虎鯨社群。」裴游煞有其事地拿起一隻俯衝形態的虎鯨說明,「它是雄鯨貝爾納多,發明了一種特別的捕獵方法——擱淺戰術。對鯨來說,擱淺是很危險的,貝爾納多卻會利用擱淺來捕獵。它看到滯留在海灘上玩耍的幼年海獅,就會像魚雷一樣衝到海灘,叼住海獅,再藉助海浪安全返回海中,享受它的獵物。」
她是俞小鯨,兼職鯨鯨海洋館吉祥物的鯊魚飼養員,最近給動物雕塑師Orca當助手而已,不管裴游的詢問是有意還是無意的,他們的過去不曾有過交集,也沒有敘舊的必要。
俞小鯨猶豫地伸出手又收了回來。作為助手,看見老闆白日做夢要懂得避嫌。若是打斷他,喚醒他面對面也很尷尬吧?
孟煩煩說裴游會去世界各個海域觀鯨。
目光稍稍移動,裴游注意到俞小鯨身邊穿校服的男生。他靠著走廊圍牆,側身低頭跟俞小鯨說著什麼,笑容滿面。
「我再考慮考慮。」聽著俞小鯨的心聲,裴游的頭又開始疼了,「今天就到此結束,我先下班了。」
裴游看到她立刻下了車,打開後座車門,向她招手:「你過來,有東西給你。」
俞小鯨被裴游看得有些發毛,不懂哪裡戳中了他的笑點,哪裡又讓他露出嘲意。這個新老闆做事很靠譜,唯一讓她覺得不著調的大概是新老闆總給她一種洞悉一切的古怪感。難道是藝術家放飛自我的緣故?
笑意在裴游眼中漸漸隱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陰鬱,微揚的嘴角也變成了嘲諷的弧度。
「它現在是我的東西,我如何處置與孟煩煩無關。」裴游不認為孟千里會有什麼意見,「你可以當它是公司的生日福利。」
裴游靈活地操作著雕刻刀,泡沫小料在他手中快速成型,豎著背鰭的鯨誕生了,看那圓潤的體形,應該是一隻虎鯨。
孟萬里指著照片里穿校服的女生,她留著清清爽爽的披肩發,微微側著臉,拍得很清楚。
群里有兩撥人正說到興頭上,一撥人在討論中國古代保辜制度與英國一年零一天規則的異同。另一撥人則在分析中美歐天文台公布的關於人類首次探測到來自雙子星併合的新型引力波,氣氛十分和諧。
場面一時間有些尷尬。
要不要叫醒他呢?
孟萬里把照片給裴游看,那是他去參加裴游高中開學典禮的時候,抓拍的一些照片,記錄裴游成為高中生的模樣,作為留念。
俞小鯨沒想到他會這樣操作,感覺微妙:「這是你表哥的心意,給我不大好吧?」
俞小鯨趕緊出門,下樓就見到她上次開的那輛賓利豪華定製車,駕駛座上坐著裴游。
「不同海域的虎鯨群還會有不同的方言,它們會發出六十二種聲音,不管是團隊協作捕獵,還是傳授技能,或者嬉戲、玩鬧等,都是通過這些聲音進行交流的。在高度社會化方面,虎鯨與人類也很像,它們擁有豐富的感情,十分注重家族,基本上一輩子都不離家。」
孟萬里正在聽投資部經理關於電影投資項目的彙報,這個項目的申請投資額高達一個億。裴游進來時,孟萬里用眼神示意稍等,讓秘書給裴游泡了杯咖啡。
「我可以交換什麼?」 俞小和圖書鯨回過神,攤開手,「裴先生,我現在有什麼是你想要的?」
俞小鯨比較能理解這種解釋,所以,看樣子,裴游現在的夢境不是很安穩?
裴游摸著俞小鯨的頭,並沒有聽見她的心聲。他有些疑惑地抬起手,當他的手離開她腦袋的一剎那,她的心聲清晰地傳了過來。
「你問吧。」
見俞小鯨興味十足,裴游順手拉來把椅子,示意她坐下,他好更近距離地安利虎鯨。
「全世界唯一會殺人的虎鯨只有被圈養的提里克姆。提里克姆小時候被人類捕捉,家族成員為救它被人類殺害了,它被圈養三十多年,受到各種折磨,嚴重抑鬱,才會暴力攻擊飼養員發泄。」裴遊說到這裏,難掩悲哀,「虎鯨是海豚科最大的海豚,和其他海豚一樣天生對人類友善。它們是頂級的獵食者,是站在食物鏈頂端的海洋霸主,捕殺海獅、海豹、企鵝,也捕殺人類聞之色變的大白鯊,還捕殺其他鯨豚,包括最大的藍鯨。雖然不同海域的虎鯨口味差別蠻大的,但它們的食譜上都沒有人類。相反,它們對人類特別友善,樂意接近人類,可以說是非常喜歡人類。殺人鯨這個名字,最初來源於西班牙的捕鯨者,他們常看到虎鯨獵殺其他鯨類,就稱其為鯨之殺手,久而久之,被誤傳為殺人鯨了。」
可能因為是雙子座?
「其實虎鯨的腦部結構與人類非常相似,它們的智商很高,語言能力發達,可以說是『語言大師』了。」
「沒有,我感覺越來越奇怪了。」裴游皺了皺眉,「今天我摸了俞小鯨的頭,卻聽不見她的心聲,我還反覆握她的手確認,跟她有肢體接觸真的會聽不見她的心聲。對我來說,她和其他人完全相反,這讓我非常困擾。大哥,你說,是她出現了問題,還是我的毛病產生了變異?」
「我完全沒有印象。」裴游回憶不起任何跟俞小鯨有關的事情。
俞小鯨將圖稿放回工作台,屏住呼吸,鬼使神差地向裴游伸出手。快要碰到鼻尖的一剎那,他忽地皺起眉頭,枕著的手臂抽了抽。
「哈,哈,有點熱啊。」俞小鯨硬生生地將手收回來,在臉頰邊扇了扇,強行打破尷尬,「裴先生,那個……嗯,我把泡沫樣品帶回來了。」
十六歲的俞小鯨和十六歲的蘇遙,原來在別人的鏡頭中留下過合影。
她不是很明白肌抽躍,後來看電影《盜夢空間》,裏面說「有人盜夢,被你的夢境保衛者發現了,讓你墜落驚醒,從而保護你。」
俞小鯨的手在他面前僵住了,伸也不是收也不是。
俞小鯨的胸口忽然有些腫脹發熱,眼眶便有了濕意。她不由得抬起手按住胸口,告訴自己,不要去想,過去早已沉入深海,翻不起任何波瀾。
「小游很好。」孟萬里正色道,「每個人都有獨特之處,你無須為此妄自菲薄。」
此時,裴游正在工作台上畫圖稿,俞小鯨則忙著跟提供泡沫定製業務的正心包裝材料公司溝通。對方送來了各種不同密度規格的泡沫樣品供參考,請他們確定密度和規格,好方便下單進行定製。樣品被送到鯨鯨海洋館的售票處,需要俞小鯨去簽收。
「小小愛好,讓你見笑了。」孟萬里沒有否認,「你看這張照片,只拍到你回教室的背影,但走廊里有兩人正面入鏡了,你看看這人像誰?」
為什麼?莫名其妙。他果然是屬烏賊的吧?
俞小鯨看得目不轉睛,她想起了「庖丁解牛」的故事,不由得亢奮起來,她正在親眼見證「裴游雕鯨」。
「虎鯨的壽命與人類差不多,十幾歲性成熟,二十幾歲完全成熟。這期間,它們的姥姥、媽媽和阿姨們會帶著它們跟另一個虎鯨群相親,完成使命后就各回各家,不會成立小家的。所以,虎鯨群里可能沒有爸爸,但會有舅舅代替爸爸來教導家族裡的孩子。」
他有點在意。
裴游的手第三次碰到俞小鯨的腦袋時,彷彿按住了她心聲的開關,靜謐,沉寂。
似乎在回應俞小鯨她的疑惑,她聽見了裴游呼吸的聲音,輕緩柔長,不疾不徐。
「我相信她,只是……」孟萬里頓了下,眼神變得有些複雜,「不懂她想要什麼,小游,或許你『聽』得見她想要什麼。」
連續畫了幾個小時的圖稿,看來是累了吧?
——他怎麼不說話?難道是在夢遊?等他睡過去再醒來,會不會不記得我想摸他的事?
俞小鯨怔怔地望著裴游,不懂他為什麼大清早來送禮物,也不懂為什麼他看她的眼神變溫柔了。
「唔……嗯……」裴游發出沉悶壓抑的呻|吟,似乎在夢裡掙扎,很難受的樣子。
「每年一月到四月,這個虎鯨社群會出現在蓬塔諾特海灘,表演它們的獨門絕技。」
「不要……」裴游夢囈,「我沒有病……我要回家……不……不……我不要回家……」
跨年倒數時,孟千里讓她「施法」,原地轉三圈,給他的願望加持。
裴游第一次見到孟萬里工作的樣子,他冷靜得近乎冷酷,這樣的孟萬里讓他心生敬畏。
——『摸頭殺』不是這樣拍一和-圖-書下停一下的……
裴游對工作的規劃很明確,而且指令分明,事必躬親,不會像孟千里想一出是一出,不按常理出牌,讓她非常被動。
俞小鯨打著哈欠,帶著起床氣的聲音有點沖。現在還沒到七點呢。
「俞小鯨?」
「上個月我在摩納哥第一次遇到她,就發現了一件不可思議的事。」面對知根知底的孟萬里,裴游不做隱瞞,「我竟然能隔空聽見她的心聲,嚇得我以為自己的毛病變嚴重了,不敢面對就避開她了。我將那次事件當成一次意外,沒想到回國再見到俞小鯨,仍能隔空聽見她的心聲,對她就特別好奇,想弄清楚為什麼。」
「你出門上班了嗎?」
裴游不敢置信地盯著照片,女孩清秀的眉眼與現在的俞小鯨差別並不大,很容易辨認。
「對,你們高中是同一屆的,你在一班,她在六班。」孟萬里說,「所以你可能在學校里見過她。」
俞小鯨和蘇遙交集很多嗎?
裴游定定地看著她,她帶笑的眸中染著感傷,身上忽然散發出孤寂的味道。他雖然在國外待得久,但也知道寶岳山在哪裡,那不是生日該去的地方。
作為助手,俞小鯨被裴游帶在身邊去了解各種專業知識。跑完五金機電城,他們就去考察包裝材料公司的高密度泡沫——聚苯乙烯泡沫的生產車間,裴游還親自示範如何改造雕塑工具,並向她說明助手的職責範圍,甚至幫她拒絕了孟千里的無理要求。
——不好意思,剛才有蚊子,我只是想幫你趕蚊子……借口太老套,說得像我想甩他巴掌似的。
孟萬里走到保險柜前,輸入密碼打開。裏面除了機密文件,還有他的「個人收藏」。他翻出標記「裴游」的文件袋,取出幾張照片。他又打開標記「俞小鯨」的文件袋,回頭看了下裴游,略作思考後,原樣放回。
「是嗎?」
俞小鯨嚇了一跳,做賊心虛地把手縮回來。她以前看家族群里有人討論肌抽躍,聽說人睡覺時,如果呼吸頻率降幅太大,會被大腦認為身體快要死亡了,所以會發出一個脈衝使身體覺醒,這時就會出現蹬腳或者抽筋之類的情況。
「當然。」俞小鯨輕輕點頭,「裴游,生日快樂,遲到的祝福還請收下。」
裴游突然一抽,彷彿受到了電擊一般,他的腦袋猛地抬起來,黑幽幽的眼睛有些空洞,正對著她。
如果學校里的老師講課也像裴游這麼有趣,她肯定不會戴上「學渣」的帽子,保證每次考滿分光宗耀祖,說不定現在也能在家族群討論中子星和引力波了。
「我看過俞小鯨的檔案,她小學和初中跟你也是同校不同班。」孟萬里補充,「而且你們又同一天生日,這麼多的機緣巧合,讓她之於你,就變得和別人不一樣吧。」
「哇,還有這種操作?」
「我昨天看到一張高中的舊照片,發現我們是同校不同班的校友。」裴游想知道,在她的記憶中,是否有他的存在,「你以前知道我嗎?」
「哦,我懂了,原來虎鯨是母系家族,還奉行走婚制度。」俞小鯨大開眼界,求知慾暴漲,崇拜地望著裴游,「你講的東西很有意思,可以開個鯨課堂了!我一定會修這門課的,裴老師,請問你缺學生嗎?會喂鯊魚的那種。」
孟萬里的篤定讓裴游的慌亂感消失了不少:「我想大哥的獨特之處一定是可靠。」
俞小鯨驚訝地望著裴游,眼波流轉,似有未盡的話語在心底翻滾著。
裴游很意外俞小鯨對虎鯨的話題這麼感興趣,她有心了解,他也樂意分享。那崇拜的眼神便是對他最大的恭維,一時之間,他的心房竟有絲絲悸動。一聲「裴老師」也喚得裴游忍俊不禁,他不介意給她開個鯨課堂,傳道授業解惑,甚至願意教她動手技能。
看俞小鯨聽得興緻勃勃,裴游不忍說出擱淺戰術的奠基者貝爾納多和梅爾都已經消失的事實,只說巴塔哥尼亞虎鯨社群的傳奇。
俞小鯨與裴游四目相對,目光閃爍不定,該怎麼解釋?
——他中邪了嗎?
「給……給我的?」俞小鯨不明所以地看向裴游,「為什麼給我這個,這是你為鯨展廳設計的周邊商品嗎,要拿到鯨展廳去嗎?」
「我需要看到詳細的項目風險規避及預期收益分析報告,否則沒有提交董事會決議的必要。」
「不離家?」俞小鯨單手撐在工作台上,托著下巴,聽得入迷,看著裴游的目光越發明亮,「成年後也不成家獨立嗎,難道它們都是媽寶嗎?」
裴游顧不上俞小鯨變幻不定的表情,也無暇解釋,他收回手,又握起俞小鯨的手,鬆開,再握手,反覆三次,俞小鯨的心聲時斷時續。
半年後的現在,俞小鯨覺得可以感謝孟千里了。與他相比,新老闆裴游確實靠譜。
從這畫稿中,好似可以窺見裴游的內心。他表面風平浪靜,內心卻有個細膩又磅礴的世界。俞小鯨想起第一次見到Orca的作品時被震動心弦的感覺,胸口跳動的節拍被擾亂,腎上腺素不由得飆升,大腦里分泌出愉悅的多巴胺。
假如效果圖能真實地和-圖-書呈現在這個鯨展廳里,面對這些海洋巨獸的等身雕塑,她可能會受到更大的衝擊吧。
俞小鯨一邊翻白眼一邊配合他,聽他對著舞台上的于瀟水許下新年願望:「女神啊女神,請保住我的髮際線。」
在投資部經理暢談投資報酬率時,孟萬裏面無表情地打斷他,終止了彙報。投資部經理彙報失敗后抹著冷汗離開了。
他……像是落荒而逃吧?
「大哥真的覺得我沒毛病嗎?」孟萬里是知道他秘密的人。
裴遊說虎鯨的時候表情很溫柔,溫柔得沒了距離感。
「不。」裴游搖頭,喝了口咖啡,緩了緩才問,「大哥,你覺得我有病嗎?」
「虎鯨都是學霸嗎?」俞小鯨大開眼界,「這樣危險的技術都能互相傳授?」
裴游的雙眉跟孟氏兄弟有些像,眉峰偏高,襯得眼窩有點深,沉睡時,高眉深目如同雕塑一樣立體。他的氣質跟孟氏兄弟相差很大,既不像孟千里那麼跳脫,也不像孟萬里那麼沉穩,有任意而為的隨性,也有閑人勿近的冷淡,看起有些奇怪。
「其實也可以解釋的。」孟萬里給出提示,「你第一次見到俞小鯨,可能不是在摩納哥。」
愛麗絲正在玻璃展池中慢悠悠地遊動,俞小鯨仰望著龐大的鯨鯊,想象著比鯨鯊更為巨大的鯨,有點亢奮,越來越好奇裴游會打造出怎樣的鯨展廳。
「這是貝爾納多的弟弟梅爾。」裴游拿起一隻雕得更為強壯的虎鯨,它的背鰭和眼角特地雕出來的傷疤都栩栩如生,他為之驕傲道,「貝爾納多將擱淺戰術傳授給弟弟梅爾,兄弟倆一起將這個技術教給社群里的其他虎鯨,讓擱淺戰術成為巴塔哥尼亞虎鯨社群的獨門絕技,笑傲虎鯨界。」
「小鯨,」裴游突然喚她的名字,建議她,「你可以現在跟我交換生日禮物。」
俞小鯨看著裴游略顯慌張的背影,滿頭霧水。
然後孟千里問起俞小鯨的新年願望,她故意懟他:「女神啊女神,請賜給我靠譜的老闆。」
認知再次遭遇衝擊,裴游有些茫然了,他扶著額頭,到底哪裡不對?是他的毛病變異了,還是俞小鯨太奇葩了?
「我的榮幸。」孟萬里笑了笑,「所以,有事儘管說,大哥靠得住。」
「這麼巧?」俞小鯨有些驚喜,但她搖了搖頭,「我第一次知道你是在摩納哥。」
去年12月31日,孟千里拿到明珠電視台跨年演唱會的VIP票,俞小鯨被要求出「公差」,只得陪他去給表演嘉賓于瀟水捧場。
「那你記得他嗎?」裴游拿出手機,給她看翻拍的照片,「蘇遙,你還有印象嗎?」
裴游如夢初醒,眼神也不再茫然,看俞小鯨佯裝太平的樣子,忍俊不禁,最後實在憋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雖然很奇怪,但我不覺得你們本身有什麼問題。」孟萬里故意輕描淡寫地說道,「大概是你們之間有特殊的磁場反應,俗稱有緣吧?」
這是裴游畫了兩三天的鯨展廳效果圖,手工繪製,彩鉛上色,完成度高。他巧妙地利用了鯨展廳的大空間,把展廳營造成廣袤的海洋,各種鯨齊聚於此,猶如共赴海神召開的盛宴。整個圖稿呈現出氣勢磅礴又奇妙夢幻的鯨世界。
俞小鯨第一次聽說主動擱淺的鯨,花樣作死的行為讓她想起了孟煩煩,這玩的是心跳吧?
一道道光透過穹頂,照進深海,最為龐大的藍鯨帶著幼鯨游向透光的海面,圓頭的抹香鯨則潛入深海與大王烏賊較量。海的那邊,座頭鯨張開長鰭似要躍身而起,成群的虎鯨組織起來有序地在圍追小鬚鯨……還有很多她認不出種類的鯨,它們在此共襄盛舉。仿若身臨其境,面對這些龐然大物,俞小鯨彷彿見到漫天神靈降臨,她無法抑制住自己的震撼驚嘆,心底激蕩著巨浪,久久無法平靜。
當裴游的手再次摸到俞小鯨的腦袋時,心聲又消失了。
「我給你看樣東西,你或許會想起什麼。」
「這個社群有超過二十五隻的虎鯨,其中學會擱淺戰術的大概有十三隻。」裴游換了一隻虎鯨介紹,「它是雌鯨伊什塔,年幼時學藝不精,在海灘真的擱淺了五個多小時,其他社員不離不棄,但都沒法幫它回到海里。幸好後來國家公園的工作人員趕到,它才得救。不過,這隻學渣後來逆襲成學霸,成了這個社群經歷最豐富的擱淺獵手,還常常現場示範讓它的孩子圍觀。」
「你想拜師學藝嗎?師父是會手藝活的那種。」
新年鐘聲響起時,孟千里大言不慚地拍拍她的肩膀:「大魚兒,你的新年願望實現了,不用麻煩女神了,感謝我吧。」
氣氛莫名地詭異起來,好像俞小鯨想對裴游不軌被抓了個現行。
裴游應該感謝「聽見心聲」的毛病,讓他感受到俞小鯨故作無知的體貼。
剛才家族群的消息提示音響起時,俞小鯨有瞬間幻想有人記起昨天是她的生日,在給她補紅包。她甩掉自作多情的想法,作為家族公認的學渣,還是低調點,不要刷存在感。
她盯著裴游,他的眉頭越皺越緊,像鎖住了無法舒展,表情顯得有些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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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先生?」
俞小鯨狐疑地上前,看到後座被一隻虎鯨玩偶塞得滿滿當當,她費勁將它拖出來。胖乎乎的虎鯨玩偶近兩米長,比她大了一圈,還高出一大截。
「也許她的獨特之處正是讓你聽見她,注意到她。」
俞小鯨忍不住拍手,果然是心中有鯨,出手成鯨,這手起刀落的架勢,太利落了。她還沒想好如何用語言表達對專業人士的敬佩,裴游又雕起另一塊泡沫小料。沒多久,工作台上的泡沫樣品被雕成大小形態各異的虎鯨,儼然是個虎鯨群了。
「師父,師父,」俞小鯨嘗試著叫喚突然神遊的裴游,「還收徒弟嗎?」
——看了你的圖稿,我突然有想法,想感受下Orca的存在……這樣坦白,會不會顯得我很變態?
——要不,我先放下手?這樣對視著,太奇怪了,還是當什麼都沒發生吧。
孟煩煩說裴游是個鯨痴,愛鯨如命,看來並不誇張。他對鯨的事了如指掌,說起鯨來如數家珍,為它們著迷也為它們驕傲,還將心底的溫柔給了它們。
如果是周邊的話,鯨展廳的畫風確實與眾不同。
裴游很意外自己竟然記得蘇遙,畢竟他那時獨來獨往,避免與人接觸,自然不可能認識蘇遙,兩人並無交集。
萬年沉寂的家族群難得有動靜,一下子炸出了好幾條消息,俞小鯨好奇地點開。
這是俞小鯨第一次聽裴游叫她的名字,她的耳膜似有震動,心間彷彿有細流淌過。
「在摩納哥之前,我並不認識她。」裴游很確定。
他又抬起手,又聽到了。
俞小鯨回到鯨展廳時,卻見裴游枕著胳膊在工作台上睡著了。有光落在他的身上,他的額前一片亮堂,眉眼中有細碎的光芒。
晨起鬧鐘還沒有響,俞小鯨就被裴游的電話吵醒了。
「九點上班,我八點半出門都來得及,裴先生,你不會想讓我加早班吧?」
「我有些疑惑。」裴游直覺孟萬里可能會知道什麼,「大哥,你認為俞小鯨的獨特之處是什麼?」
「師父,你要收我為徒嗎?」
裴游用匪夷所思的目光盯著心底直嚷嚷著「怎麼了」的俞小鯨,他也想知道怎麼了。她的畫風與其他人完全相反,碰觸她反而像觸動了開關,無法聽見她的心聲。
「你對她很感興趣?」
對於如此明事理的新老闆,俞小鯨非常感動。她跟裴游磨合了幾天,漸漸適應了他的行事風格,對助手的工作也越來越得心應手,上班的心情總算不像上墳一樣帶著淡淡的哀傷了。
雖然裴游只在國內讀了一年高中,高二時被孟萬里送出國留學,但他知道這個男生是誰。高中開學典禮的新生致辭代表蘇遙,長相帥氣、性格親和,人緣特別好。他們班的老師常說六班的蘇遙是北清的苗子,讓大家向他學習,上不了北清,至少向人大交大努力。
「不好意思,」俞小鯨吸了吸鼻子,忍住被觸動的淚意,「我不記得了。」
裴游開始顫抖,額頭沁出了汗,臉色變得蒼白,像快要被夢魘吞噬似的。
「好吧。」俞小鯨拍拍半躺在車後座的虎鯨玩偶,禮貌性地微笑道謝,「謝謝你,裴先生,我們同一天生日真巧,不好意思,我沒有給你準備生日禮物,明年再補吧。」
看著來自科教界人士的發言,作為界外人士,俞小鯨默默地退出,設定了群消息免打擾模式。她不明白他們的話題,無法加入討論,他們也不會有興趣聽她說如何飼養鯊魚或製作鯨雕的。
她現在很好,並未在過去流連,一直往前走,她不記得記憶里有裴游出現,同樣也會忘記照片中跟她談笑風生的蘇遙。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磁場,這種看不見的能量像萬有引力,會與別人的磁場發生反應,或親近,或疏離,似乎從一開始就決定了。
「大哥,原來你還有偷|拍的愛好。」
俞小鯨跟裴游報備了下,剛離開鯨展廳,手機就響起了微信提示聲。
「謝謝。」聽俞小鯨叫他的名字,總算讓他有同齡人的感覺,討論私事就變得容易些,「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老闆這麼說了,俞小鯨只好把地址定位發給他,然後快速起床洗漱。她剛將自己拾掇整齊,裴游的電話就來了,說他的車停在她家樓下。
聽得見讓他好奇,聽不見又讓他慌亂。一時之間無法冷靜的裴游,急匆匆地趕去孟氏集團,他需要外援。來不及預約,裴游到了前台才打電話聯繫孟萬里。前台聽了內線,就領他去坐VIP電梯,直通總裁辦公室。
孟千里讓俞小鯨兼職每周三次的鯨鯊餵食表演,她雖惱火他行事反覆,但還真捨不得離開對她有依賴的愛麗絲。
可惜,俞小鯨至今都未能親眼見識Orca的作品。他的作品夢幻又真實,如果去碰觸,能體會到鯨用肺部呼吸的感覺嗎?
「真是有組織有紀律。」俞小鯨聽得津津有味,兩眼直放光,「你是不是見過它們?」
「它們不會把人類當獵物叼走嗎?」俞小鯨隱約記得有個虎鯨殺人的案子,不由得有些擔心,「畢竟虎鯨的另一個名字叫殺人鯨,你不怕它們攻擊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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