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抱抱你的女朋友
「您好，我叫裴游，鯨鯨海洋館的動物雕塑師。」被點名應對的裴游，感覺到俞小鯨的為難，主動自我介紹，「我出現在這裏，因為我是小鯨的男朋友，我想陪著她。」
「于瀟水是孤兒，從小在孤兒院長大。她一直靠自己，努力爭取立足之地，直到遇見千里，她才有了依靠，卻也受到更大的傷害。」孟萬里很欣賞于瀟水沒有被生活打垮的韌勁，認同她的品性，才會接納她，「孟家是她成年後選擇的歸宿，我希望她的選擇沒有錯，也希望她能成為真正的孟家人。」
「姑姑，你在說什麼？」
不過，俞小鯨還是很擔心於瀟水的狀態。她諮詢俞沁，俞沁直接說于瀟水的抑鬱症傾向很明顯，不宜遭受刺|激，要適度放鬆，壓力過大可能又會誘發自殘的事件。
「我希望他們怪我，責罵我……」于瀟水抽泣著說，「不要再對我好了，不要再管我了。我讓所有孟家人都不好過，我不應該被溫柔對待的。」
那天，裴游當著孟萬里的面去碰觸沉睡的孟千里，傾聽他的心聲，窺視了他的內心。
「她是孟煩煩的人。」裴游臉上出現抗拒的表情，「我不想抱女朋友以外的人。」
「你不看著于瀟水拍電影，來這裏做什麼？」裴游反問，孟千里這樣不合時宜地出現，還一副沒事來溜達的模樣，就很讓人煩了。
「七夕之夜，兩女一男，同處一室，還玩出血了。」俞沁瞥了眼大半夜求她出外診的人，「小鯨，長出息了啊。」
灼熱的鼻息撲來，燙紅了俞小鯨的面頰，曖昧的氣息瞬間瀰漫。俞小鯨點頭，莞爾道：「嗯，專業的……假公濟私。」
孟千里只愛于瀟水，他很清楚他想要相伴一生的人是于瀟水，不是孩子。所以，不管誰讓于瀟水痛苦，他都恨。他恨孩子，也恨自己。
失去孩子，孟千里也會痛苦，但更讓他痛苦的是，于瀟水因孩子的離去遭受重創，而他卻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于瀟水痛不欲生。于瀟水越痛苦，孟千里就越怨恨孩子。可於瀟水越愛孩子，他就越不能表現出一絲對孩子的怨恨。然而，孩子的離去，留下的創傷實在太大了，他根本不能撫平于瀟水的傷口。
「裴游，你還好吧？」俞小鯨感覺到了不對勁，「于瀟水很重，讓你很吃力嗎？」
依于瀟水的心理狀態，她那麼信賴俞小鯨，以後「需要」俞小鯨的時候會越來越多。而俞小鯨顯然也很享受于瀟水對她的「依賴」。以前俞小鯨就習慣順著于瀟水，現在兩人的關係變好了，于瀟水因孩子的事對俞小鯨只會更加予取予求。
這樣妄自菲薄的于瀟水，讓俞小鯨心疼，但她也無法順於瀟水的意去「責罵」她，只能抱著她，讓她哭個夠，將心底的壓抑都發泄出來。有時候，萬人唾罵反而是種解脫，自我折磨卻成了泥沼，只會越陷越深。是不是直至被污泥吞噬，毀了自己，她才會忘記痛苦？
「姑姑，他是和我……」
「姑姑表明她的立場，我尊重她。」俞小鯨想了想，又強調，「但我也有我的立場，我的選擇並不是心血來潮決定的，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姑姑。」
「一定是非常痛苦的。」孟萬里有點心疼，「她還是無法對孩子釋懷嗎？」
後背貼著裴游的胸膛，有明顯的熱度傳來，還能感受到他心臟跳動的頻率，俞小鯨飄忽的心緒瞬間被拉了回來。俞小鯨看著裴游手把手地教她製作陶土模型，用行動告訴她——師父變成男朋友，是會公私不分的。
「當然不討厭。」俞小鯨笑了笑，「如果是只對我撒嬌的男朋友。」
「大哥，我想聽聽千里表哥真正的心聲。」裴游深吸一口氣，即使很抗拒，「或許我們能找到讓于瀟水安心回家的路。」
「于瀟水……」俞小鯨尷尬地訕笑，眼神示意裴游正經點，「你現在感覺怎麼樣了？」
裴游定定地看著向他敞開懷抱的俞小鯨，她眼中帶笑，好像在安撫彆扭的孩子，又像在包容他的小情緒。
「不是心血來潮，是心潮澎湃。」俞小鯨好笑地看著患得患失的裴游，「這個答案，裴先生，滿意嗎？」
「當然是安慰我的小心心。」孟千里拍拍左胸口，忽然正色問，「你們知道于瀟水為什麼要當演員嗎？」
「有孟煩煩在，你不用擔心。」裴游不捏陶土，改捏著她的手指。俞小鯨的手指小巧可愛，讓裴游愛不釋手。
「孟家男人都很護短，他也不例外，雖然他姓裴。」于瀟水聽孟千里說過一些裴游的事，「有時就是太護短了，才讓人受不了。」
「呃？」裴游打算袖手旁觀的理由讓俞小鯨啼笑皆非，「特殊情況，特殊處理，我不會介意的。」
所謂欲取之，和_圖_書必先予之，這樣裴游就沒有借口「作壁上觀」了吧？
「嗯。」裴游輕輕地應聲，一再深呼吸，做好心理建設才放開她，「只此一次，小鯨，以後不可以再讓我碰其他女人了。」
「不好意思，我是編外人士。」裴游涼涼道，「不歸你管。」
「怎麼回事？」孟萬里瞬間嚴肅起來，「于瀟水有狀況？」
「看起來是這樣的。」裴游頓了下，才說，「大哥，我聽見了于瀟水真正的心聲，在她沉睡之時，毫無防備的真實想法。」
「表明我的立場。」俞沁收起急診箱，沒有理會俞小鯨的滿頭霧水，「私人出診，記得把醫療費打到我賬上，沒事別再找我。」
「我不是個稱職的母親，也不是個合格的妻子。」于瀟水露出一個苦笑，「他值得更好的，沒必要跟我在一起互相折磨，我早就沒有幸福的資格了。」
「我不值得。」于瀟水紅了眼眶，淚水慢慢地湧出來，「我沒有保護好我們的孩子，作為母親，我是不能被原諒的。」
他寧願從來沒有孩子。
「再次被于瀟水拒絕了嗎？」裴游開門見山道，「說吧，想要什麼安慰？」
「嗯。」
「看來多等一天都不行啊。」裴游對俞小鯨的佔有慾強得讓孟萬里大開眼界，「你想讓他們怎麼置之死地而後生？」
「姑姑，我們沒有在玩。」俞小鯨當然看得出俞沁現在的心情很糟糕，她剛完成一台大型手術，還來不及休息，就被侄女叫出來秘密外診，「她是我的朋友，意外受傷而已。」
「大哥應該知道電影票是千里表哥給的，也知道電影好不好看吧？」裴游從不懷疑孟萬里的無所不知，哼道，「千里表哥真的太會挑電影了。」
「大哥，無論發生什麼事，你都認定於瀟水是孟家人嗎？」裴游反問，「就算她不和千里在一起，你也當她是孟家人嗎？」
俞小鯨心不在焉地跟著裴遊學慣用陶土製作鯨模，為鯨展廳下一個大型泡沫鯨雕——抹香鯨雕塑設計雛形。
「眼皮在跳是因為你過於操心，沒休息好吧？」裴游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孟煩煩應該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不會亂來的。」
「所以，她是自己人？」
「對，頭頂就有大太陽打光，很亮堂……」
「現在的你，和以前很不一樣，因為他吧。」俞小鯨作為孟千里的小女友時，總是一副對孟千里忍無可忍又不得不忍耐的樣子，于瀟水那時才看她不順眼，因為根本感覺不到她對孟千里的愛。所以，第一次偶遇她和裴游在一起時，于瀟水忍不住就想扒掉她清新白蓮花的偽裝。
聞言，于瀟水的目光落在了左手腕上，俞小鯨看得心裏有點發毛，懇求俞沁：「姑姑，你快包紮吧，不要在意這種細節了。」
「嗯哼。」
「她腿上有傷，在沙發上伸展不開會蹭到傷口，而且明天醒來全身也會痛的。」俞小鯨就事論事，「我想今晚留下來照顧她。」
「懲罰我自己吧？」孟千里認了，「她那麼愛孩子，我卻沒辦法分擔她的痛苦，無法成為她的依靠，我不配和她在一起。」
裴游站在沙發前，手握緊了再鬆開，重複了兩三次，才彎下身抱起於瀟水，前往她的卧室。
孟萬里彷彿又看到十二年前抓住他手的裴游，當時他的眼神孤注一擲，卻很堅定。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知道自己要承受什麼。十二年前將他當救命稻草的裴游，有了守護之心就變得強大起來，他懂得保護自己，更懂得如何保護家人了。
「困擾倒沒有。」裴游喝了口咖啡，眼睛亮了起來，「我反而要感謝他給了這個契機，讓我和小鯨正式確定關係，開始交往了。」
「我……」于瀟水瞥了眼裴游，想起之前和裴游的不對付，有口難開。
「大哥，你還要操心，不能停的。」裴游又哼了聲，「小鯨現在還在於瀟水家裡呢。」
于瀟水的心聲太沉重了，她崩塌的內心世界，彷彿是能吞噬一切的荒蕪，他需要抱緊俞小鯨來恢復元氣。
「小鯨，」裴游疲憊地靠在她身上，埋首在她頸窩，「嗯，她太重了。」
俞沁冷哼，她認得出於瀟水，也知道陪在俞小鯨身邊的男人是誰。既然不是狗血的三角戀，她也就沒再說什麼廢話，動作利落地處理傷口，該縫合的縫合，該包紮的包紮。
俞小鯨見俞沁一副要找碴兒的樣子，趕緊解釋，被她一記斜眼打斷。
「當然不好。」裴游接著說，「這說明他是個假粉絲，追星只是無聊，追什麼星都可以的。」
人在清醒和沉睡時，對心聲的掌控力是截然不同的。清醒的人會有意識地控制自己的內心，偽裝它的存在，不會放任心聲隨意涌動。而沉睡的人彷和_圖_書彿對外界失去了防備，內心的聲音不需要再偽裝，是自由而放縱的存在。心聲會化成具體的形象以夢境呈現，在睡夢中喧囂，在潛意識裡狂轟濫炸。
呼嘯的風聲中，還有個泣血的聲音在呼喚?：「小長安，你在哪裡？對不起，小長安……對不起……」
說完，俞沁就背著急診箱離開了于瀟水家，留下俞小鯨和裴游面面相覷。
「你這是在懲罰自己，還是懲罰于瀟水呢？」俞小鯨不由得冒起無名火，于瀟水就是將「不在一起」當懲罰，孟千里也這麼自作主張。
俞小鯨看著裴游的眉頭皺起來，他很在意俞沁的態度。俞小鯨也很在意。俞沁調查過孟萬里，因此也知道了裴游的事，之前明明用「噴嚏和癌症」給她洗腦，慫恿她「抓緊」裴游，說那是「冥冥之中的緣分」，怎麼見到裴游反而給他下馬威呢？
「你討厭嗎？」裴游在她耳邊問。
俞小鯨偷偷扯了扯俞沁的衣袖，怕她的話刺|激到于瀟水。作為醫生的俞沁自然看得出於瀟水的精神狀態不佳，但這樣明示她有精神病就過分了。
「小游……」孟千里尷尬地笑了下，「我這不是裝不下去了，來找你們求安慰嗎？」
「我來之前聯繫過小鯨，她說于瀟水的狀態不是很好，已經跟經紀人請假休息一天了。」
短短的一段路，裴游像踩著隨時都會崩塌的冰面在前進。
「昨晚他喝得有點多，一時半會兒是起不來的。」孟萬里試探性地問，「對了，聽說昨晚你和小俞去看電影了，電影好看嗎？」
「千里就是心大。」孟萬里無奈地搖頭，「又讓你困擾了？」
「抱著你的女朋友，滿意了嗎？」俞小鯨像給炸毛的小貓順毛似的，輕撫著裴游的背，語氣中帶著揶揄。
「想一直抱著，不要放開。」裴游雙手環在她背後，「小鯨，我不會靠近別的女人，也不想靠近別的女人。」
俞小鯨只能抱住于瀟水，輕輕地拍撫著她的背，她無法消除她的痛苦，只能安慰說：「那是意外，不是你的錯，誰也不能怪你。」
「小鯨，沒問你，別開口。」俞沁若有所思地盯著裴游，「我家小侄女有點笨，不懂得拒絕，很容易被人利用的。」
「你……在吃醋？」他的抱怨讓俞小鯨目瞪口呆，這醋吃得太莫名其妙了吧？
「哦，我家笨侄女的男朋友。」俞沁意味深長地朝俞小鯨挑了下眉，然後向裴游伸出手，「我是你女朋友的姑姑俞沁，梅利綜合醫院血液科主任醫師。當然，不歡迎你光臨。」
裴游緩緩地上前，伸出手抱住俞小鯨，低頭埋在她的頸窩，無法告訴她不願意「抱」于瀟水的真正原因，只想在她的「抱抱」中汲取能量。
俞小鯨和裴游安靜地待在一旁，看著俞沁給於瀟水處理傷口。
「我覺得讓孟煩煩過來照顧她，是最好的選擇。」裴游皺起眉頭，小女友對於瀟水太上心了。
「你的手法才不對呢。」俞小鯨好笑地看著裴遊玩她的手，停下手中捏陶土的動作，忍不住提起心中的憂慮，「裴游，我還是擔心於瀟水。」
「你知道千里內心真實的想法嗎？」五年多了，不管怎樣也該面對現實了。
如果沒有孩子，他和于瀟水的人生會完全不一樣。但是孟家所有人都那麼喜歡那個孩子，他不能表現出任何怨恨孩子的樣子，只能放任自己，追星也好，不正經也罷，能偽裝多久就多久。
于瀟水的電影《美人魚之夢》正式開機了，今天就會在鯨鯨海洋館取景拍攝。專業電影工作團隊昨天就入駐鯨鯨海洋館了，而館里負責配合電影拍攝的工作人員是由孟千里親自挑選的。俞小鯨在鯨展廳的工作不能停，自然沒有參与到拍攝中。
「她有表演天賦，」俞小鯨理所當然地說，「當演員很正常。」
「原來你不是于瀟水的真愛粉，是湊數的殭屍粉呀。」俞小鯨恍然大悟，「難怪現在又無聊到來我們這裏了。」
「至於你……」俞沁終於把注意力轉向裴游，「大半夜的，你一個大男人在這裏做什麼？」
俞小鯨尷尬地衝著裴游笑了笑，男朋友剛剛上任，還來不及向他說明俞家她最不敢反抗的人就是俞沁。
此刻，裴游抱著俞小鯨，彷彿潛入深海，內心感受到的只有平靜和安靜，無須擔心會受到「赤|裸心聲」的攻擊。
「所謂『算計』不過是彼此心照不宣的秘密，意外是最美妙的解釋。」孟萬里早就看透，但不曾說破，「我欣賞的是她想成為孟家人的決心和魄力，併為之付出的努力，她的所作所為並非為了傷害孟家人，這就足夠了。」
「昨晚千里也不好過。」孟萬里輕嘆口氣，「我希望他們兩人能破鏡重圓，可是他們現在依然無
和圖書法克服心結，只怕還要折騰許久。」「師父，你這樣教我是不對的。」俞小鯨故意扭扭背蹭了蹭裴游的胸膛，提醒他，「工作場合，請保持專業姿態。」
折騰了大半夜，于瀟水終於哭累睡著了。俞小鯨無法獨自將於瀟水弄上床，只好向裴游求助，讓他將於瀟水抱到床上。
「我希望你介意一點。」裴游有點委屈地瞪她，「就算你是第一天當我女朋友，也不能這麼大方吧？」
「誰讓我的女朋友太笨了，手法不對呢。」裴游愉悅地甩鍋，說是調整俞小鯨的手法，卻變成扣著她的手指，光明正大地假公濟私了。
第一次有男朋友是什麼感覺呢？好像有了守護者，好像又變成了守護者。原來她的男朋友這麼愛撒嬌，而她也喜歡被他這樣撒嬌、依賴。
「來這裏看看你們怎麼說我的壞話。」孟千里拉了把椅子過來，在他們的工作台前坐下，好奇地看著半成品的陶土模型。
失去孩子，跟于瀟水離婚，孟千里好像很快就接受了現實，他表面放飛自我，輕率而跳脫。實際上，這五年來，他一直在壓抑著自己，唯恐泄露半分藏在他內心深處的想法——他怨恨著離去的孩子。
裴游垂眸看著俞沁伸過來的手，有點猶豫，但還是禮貌地與她握手，瞬間就聽見了她的心聲。
「我確實沒有睡好，千里表哥還在睡嗎？」裴游揉揉太陽穴，眼中有紅血絲，一想到俞小鯨還被于瀟水「霸佔」著，不知道還會怎麼折騰，他就睡意全無。
孟萬里說得對，孟千里太愛于瀟水了，他心裏也只有于瀟水，對孩子不過是愛屋及烏。
裴游和俞小鯨四目相對，用眼神交流了一番，抽出濕紙巾擦去手上的陶土，暫時停工。
「大哥有守護家人的方式，我也有我的。」裴游肯定地點頭，「畢竟我們都是自己人，初衷不是傷害，便無所畏懼。」
——小鯨終於不跟「噴嚏」糾纏了，懂得與「癌症」相親相愛，傻子開竅了，真是可喜可賀。
「她是個好演員。」俞小鯨中肯地評價。
「大半夜接到你的電話，嚇了我一跳。」俞小鯨在於瀟水旁邊坐下，注意著她腿上剛剛包紮好的傷口，「但是能夠這樣被你信任，是我的榮幸，所以沒關係，不用道歉。」
孟萬里倍感欣慰，抬頭望向二樓，孟千里在卧室睡得正香呢。
俞小鯨鬆開裴游的手，探頭望向鯨展廳的出入口，沒有其他人跟著孟千里過來。
「別，別急著叫我姑姑。」俞沁抬手喊停，「你和小鯨交往這事，我現在是反對的。」
「小鯨，你這樣捏是不對的。」裴游直接從背後環住俞小鯨，握起她的手，調整她手中捏的陶土形狀。
裴游感覺得到俞沁的心聲是雀躍的，卻無法理解她的心聲是什麼意思，他只能若無其事地收回手，禮貌地打招呼：「俞姑姑……」
失去后再也不得安寧的痛苦，直接而尖銳地傳遞給裴游。他承受不住于瀟水崩塌的內心，將她抱到床上放下后，整個人彷彿虛脫了。他自動退後好幾步，遠離於瀟水。
十幾分鐘后，俞沁處理好傷口，交代了相關的注意事項，掏出名片遞給一直沉默的于瀟水，建議她：「只要報上我的名字，不用挂號就能讓我們醫院最優秀的精神科醫生陪你聊聊，歡迎光臨。」
孟煩煩明顯是應付不了于瀟水的事，才來這裏串門的，不聽他說完，他們也別想專心做事了。
裴游想不到，他剛剛談起戀愛，于瀟水竟然變成了最大的障礙。他直覺認為不能讓于瀟水太過依賴俞小鯨，更不能讓她成為他和俞小鯨之間的「第三者」。
「心滿意足。」裴游抬手摸摸俞小鯨的頭，她心口如一的表現，令他心花怒放。
「小游，看你的樣子好像沒睡好，怎麼一大早就來這裏？」
孟千里真實的想法可以說是非常瘋狂的，裴游都無法直接告知孟萬里，因為那是孟萬里無法接受的想法。
「當然，既然我當初接納于瀟水成為家人，她是孟家人這件事，就永遠不會改變。」孟萬里十分篤定，「我以為孟家給了她太多的痛苦，才建議她和千里離婚的，暫時分開冷靜一下，但她始終都是自己人。我只是沒想到她將這些當成懲罰，如此苛責自己，這心結……要怎樣解開呢？」
清晨七點多，孟萬里一邊喝著咖啡，一邊跟遠在美國的父母視頻，聊到裴游終於開竅懂得追女孩子時，裴游就來家裡了。裴游跟視頻里的舅舅、舅媽打過招呼后，孟萬里就結束了視頻聊天。
于瀟水的內心是一片斷壁殘垣，毫無生機，充滿了荒涼和絕望。呼呼作響的冷風便是她的心聲，在夢境中化作風刃，將心割得支離破碎，鮮血淋淋。
「原來我的男朋友和-圖-書這麼愛撒嬌呀。」這樣訴衷情表忠誠的裴游，令俞小鯨動容。他彷彿不願意讓她有一絲絲的不安，迫不及待地給她保證和承諾。
「哥，這不是你真實的想法。」裴游意味深長地看著孟千里，「你還要在於瀟水面前偽裝多久？」
俞小鯨給於瀟水調整睡姿，安頓好了她，回頭卻見裴游一副筋疲力盡的模樣，臉色還有點發白。
「你不配？」俞小鯨越聽越不對勁，「你這樣告訴于瀟水的？」
「我沒有耐心，不想再讓小鯨圍著他們轉了。」裴游覺得孟萬里太縱容他們了，「大哥，該置之死地而後生時，就不能心軟。」
孟萬里示意家政阿姨再做一份早餐，裴游表示給他一杯咖啡就好。
「不行。」俞小鯨搖頭，「你也知道，于瀟水不想讓孟煩煩見到她現在的樣子，不能再刺|激她了。」
俞小鯨傻眼，不懂俞沁在唱哪齣戲，裴游也尷尬地頓住了。
俞小鯨和裴游相視一笑，看來孟千里是和于瀟水真的又出問題了。
「你們……贏了。」孟千里受不了他們秀恩愛，拱手認輸，「我是來求安慰，行了吧？」
「可我不是好演員，沒法扮演好粉絲，也沒法和她保持好距離，更沒法藏起對她的渴望。」孟千里自嘲地笑了笑，「所以，我要重新跟她劃清界限，不要再讓她看到我，她就不用再想起過去，我……我們不在一起，對彼此都好。」
因為是周末不用上班，俞小鯨就繼續留在於瀟水家，裴游只能等她召喚時再去接她。于瀟水如此依賴俞小鯨，就像在跟他搶人，裴游越想越不樂意。如果不解決于瀟水和孟千里的事情，俞小鯨時不時地便會被于瀟水叫去作陪。
「嘖嘖，你們一口一個孟煩煩，夫唱婦隨啊？」說曹操曹操到，孟千里突然走進鯨展廳，看見卿卿我我的裴游和俞小鯨，表示不滿，「我哪裡惹你們煩了？」
一本正經地抱怨著的裴游，讓俞小鯨越看越覺得可愛。她敬仰的動物雕塑師Orca一變成男朋友，怎麼幼稚得這麼可愛呢？
「于瀟水是孤兒，極度渴望有個家。她清楚自己的出身很難被孟家接受，所以才故意懷孕，藉此跟千里表哥結婚。」裴游平靜地說出他聽見的東西，「她認為自己利用孩子算計了孟家，她不是因為愛孩子才將小長安帶到世上，小長安的到來不是意外，所以失去也不是意外，是她的現世報。她覺得自己存著自私之心，不值得被原諒，不應該得到幸福，不能與千里表哥在一起就是對她的懲罰。她不能忘記小長安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她活著就得承受痛苦才行。她心裏這樣想，所以千里表哥對她越好，孟家對她越包容，她就越無法原諒自己，必須通過傷害自己來平衡心理。」
「呃？」
「孟館長，」俞小鯨故作恭敬道，「你家女神正在鏡頭前大放異彩，作為粉絲，近水樓台這麼好的機會，你都不去捧場，好嗎？」
「就讓她在沙發上睡一晚吧。」裴游雙手環抱在胸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沙發上窩在俞小鯨懷裡睡著的于瀟水，她的眼睛腫腫的，臉上還有淚漬。
裴游聽過沉睡之人的心聲，見識到赤|裸裸的人性陰暗，沒有掩飾的私心和惡意，擋也擋不住。這種經歷，一次就足以令他卻步。
俞小鯨放開于瀟水，從沙發上起身，向他張開雙臂，忍住笑，大方道：「那麼，來吧，就先抱抱你的女朋友吧！」
「我……不是你心血來潮的選擇？」俞小鯨認真的表情就是答案，裴游卻還是想親自確認，「是嗎？」
「我教你的手法還不夠專業嗎？」裴游俯身，臉貼在俞小鯨耳畔，輕聲問。
「你都聽見了？」孟萬里眉頭微皺，對裴游的特殊能力不得不刮目相看。
「結婚的時候，我說過會保護她和孩子。」孟千里搖頭，「結果，我沒能保護好孩子，也沒能保護好她，反而讓那件事成了她痛苦的根源。」
她心裏挂念著于瀟水的事，目光時不時地飄向鯨展廳的出入口。
「師父，你說得對。」俞小鯨點頭，「我們鯨展廳很亮堂，也不需要電燈泡，對吧？」
「意外嗎？」俞沁正在給於瀟水大腿上的划傷做清創，「確實意外，劃出這樣一排整齊傷口的碎瓷片，看來是成精了，建議它下次往手腕處划吧。」
「只有在扮演別人時，她才會忘記自己，不用面對現實。」離婚後，于瀟水選擇出道，她不想當自己，孟千里也選擇配合她。
「不行嗎？」兩人定情的時光被于瀟水打斷，裴游本來心情就不好，「我都沒抱過自己的女朋友，就要先抱別人的女朋友，這像話嗎？」
「你確定要這麼做？」孟萬里有些猶豫，「千里的心裏大概也有個結，他比于瀟水藏得更深https://www.hetubook.com.com，也會更沉重。」
「你們一唱一和，夠了嗎？」孟千里打斷他們的雙簧，「這是逼我這個館長在鯨鯨海洋館頒布禁止辦公室戀愛的規定嗎？」
「還是因為孩子嗎？」于瀟水這麼痛苦，孟千里那邊也不好過。
俞小鯨的臉頰倏地一紅，對上俞沁瞭然的眼神，只覺得雙頰燒得更厲害了。
「小鯨，我們很忙的，實在沒空招待無聊的人。」裴游正色道，「希望有些人自覺點，不要打擾別人工作。」
「就是有孟煩煩在，我才更擔心。」俞小鯨反手抓住裴游不安分的手，轉身面對他，「你看我的眼皮一直在跳，感覺不是很好。」
孟千里不敢跟于瀟水說：「只要我們在一起，孩子還會有的。」對於瀟水來說，即使還會有孩子，失去小長安的痛苦也永遠不會消失。他只敢在夢中發泄，痛恨自己當初為了順利結婚就故意讓于瀟水「意外」懷孕。他選擇了錯誤的方式，最後才會讓這個「意外」分開他和于瀟水。
「他想和于瀟水在一起，想做一切來補償于瀟水。」孟萬里覺得孟千里心裏只有于瀟水，也因此迷失了自己，「他太愛于瀟水了。」
「你真的想要他和別人在一起嗎？」俞小鯨看見她的手攥起來，微微顫抖著，「你知道的，孟千里不可能和別人在一起，他也沒辦法和別人在一起。而你也一樣，根本無法和其他人在一起，你們在一起並不是互相折磨，你們是互相需要的。」
「七夕是牛郎織女一年一會的日子，孟千里說我們分開五年了，也該重新會一會。」折騰過後的于瀟水，終於能平靜地說起事來，「他約我過七夕，他想要我重新成為他的家人，但是，我拒絕了。」
「所以，你今天受不了了？」俞小鯨小心翼翼地問。作為旁觀者，孟千里對於瀟水的感情，她看得很清楚，就算離婚了，于瀟水對他來說還是必須護著的自己人。
裴游的特殊能力會給他帶來多大的負擔，孟萬里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才會竭盡所能地守護他「離群索居」的生活方式。
「哎。」俞小鯨嘆了口氣。孩子是孟千里和于瀟水的心結，她能理解他們的痛苦，卻不懂如何開解，只能無奈地望向裴游，這道題太難了。
「孟館長，雖然我是鯨鯨海洋館的員工，但我現在是鯨展廳的人，」俞小鯨也很遺憾地表示，「也不歸你管。」
「地上還有碎瓷片，我去收拾乾淨。」裴游向俞小鯨頷首示意，他並不想干涉她們的談話，就自覺找事做去。
「大魚兒，我還在呢。」看著旁若無人秀起恩愛的俞小鯨和裴游，于瀟水不得不出聲刷存在感。于瀟水是向俞小鯨求助的，並不是讓她來喂狗糧的。
「好，下不為例。」俞小鯨想到裴游本來就習慣跟人保持距離，這樣讓他跟人直接發生肢體接觸，確實是為難他了。俞小鯨也不樂意男朋友碰觸其他女人，不過因為是于瀟水，她才不介意的。
沉睡之人太脆弱，不僅失去對外界的防備，連自己的內心都會失守，甚至輕而易舉地被夢魘綁架，不得不面對自己的陰暗和恐懼。裴游聽見於瀟水痛苦不堪的心聲，像是窺見她自我折磨的內心世界，看著她如何給自己的心套上層層枷鎖，不允許自己得到解脫。
以前孟千里會刻意和于瀟水保持粉絲和明星的距離，兩人倒也相安無事。雖然于瀟水有時會故意為難她，但看起來還蠻有活力的。不像現在，他們兩人距離太近了，很容易互相影響，如果再在一起工作……俞小鯨不敢想了。
「你姑姑……」裴游有點緊張地開口，「小鯨，你會聽她的嗎？」
「原來是一大早來跟我報喜的，小游，做得好。」孟萬里比起大拇指，「千里要是有你這等效率，我就能少操點心了。」
「即使你知道她算計了千里表哥？」裴游再次確認大哥的態度。
裴游不置可否：「是嗎？」
于瀟水默然地接過名片，向俞沁頷首，表示感謝。
聽著裴游委屈的聲音，俞小鯨瞥了眼沉睡的于瀟水，笑著提醒?：「噓，小聲點，別讓她聽見了。」
「抱歉，打擾你們約會了。」于瀟水縮起腿，整個人疲憊地陷在沙發里。
雖然于瀟水不想讓孟千里知道，但裴游認為有必要向一家之主的孟萬里報備，就詳細地說明了昨晚的情況。
雖然于瀟水二十五歲才正式出道有點晚，但俞小鯨看過她的電影，她的表演有種渾然忘我的張力，扮演的角色絲毫不會帶有她本人的痕迹，不同角色之間也毫無相似之處，非常適合在大熒幕發光發亮。
「嗯。」俞小鯨的目光望向裴游，他在各個角落仔細地確認有無碎瓷片遺落，「在他面前，我可以任性地做自己，能被完全包容，感覺特別放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