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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碧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新人娛記？」

就在世嘉過道的拐角處，夏禾狼狽地探出頭來，眯著眼睛盯著車牌。

這是多大仇？

最終，她咬咬牙，抱起相機朝世嘉跑去！

這一張照片，既不是他故意做戲的與陸雅安的借位曖昧，也不是後來在世嘉的……而是他在禮台上站定，面對著無數鏡頭與燈光的時候，最安然的一瞬間。

面對這種新聞，他向來喜歡直接刷臉，甩八卦記者一人一個巴掌。

鏡頭裡，顧少司的眉眼如畫，略微低頭，面部的稜角如同刀刻。淡妝的陸雅安站在顧少司的身邊，仰頭看著他，柔順的髮絲披在肩頭。她的眼睛微微眯起來，彎成了月牙的模樣，瞳眸中盛滿了碎光。周遭喧鬧的人群和閃光燈成了最華麗熱鬧的背景，只有她和顧少司兩個人是安靜得像畫一樣，不需要隻字片語，心事已經躍然而出。

世嘉大廳的光線十分昏暗，黑色與褐色交疊，碩大的鯊魚缸透著碧藍色的光，映襯著璀璨的水晶吊燈。柔軟的地毯上繪著的是地中海式的灰色圖騰，往深處走依稀可以看到幾個分區，私人宴會廳、開放式的演繹廚房、還有SPA區入口、商談休憩室……沿著紅木的樓道蜿蜒上了幾層樓，一片開闊敞亮的露台就展現在言情，巨大的落地窗前，綠蔭遮蔽起一片天地，露台中央是酒台，人造的自然風徐徐吹動落葉，幽靜怡然。

好在，顧少司似乎並沒有注意到她，他疾步走了過去，一轉眼就消失在了拐角處。

雖然這女人似乎不是陸雅安，但至少拍下這個女人是可以勉強交差的了吧。

顧少司顯然連開口的慾望都沒有，他低頭望向樓下川流不息的人群。

「……秦則寧。」夏禾回憶著那個妖嬈的女人昨夜在耳邊的話，小聲重複，「衛碧的耳朵上是他送的Graff耳釘，他們會有一部新戲，後天開機儀式上衛碧會露面……」

女人捂住了嘴，大約是哭了，顧少司別開了頭。

不遠處的兩個人顯然並沒有聽見聲響，女人似乎是在激動地說著些什麼，她伸出了手想要觸碰顧少司，缺被顧少司狠狠擋開！

如果能借一個側光，能讓整個畫面剛中帶柔……

是那隻……兔子？

「特地等著拍我？」

「啊……」

「喂，你……你沒事……」

顧少司的目光跟隨著夏禾遠去的背影最終消失在遠方，嫌棄地皺起了眉頭：她的圍巾散了一圈，半長的長發跟著衣服一起飛揚開來，果然就像，垂耳兔子奔跑的時飛揚的耳朵。

夏禾抬起頭來，看到的是那個人笑得花枝招展的臉，她用力揪緊了相機的繩索，抱它包進懷裡，然後狠狠撞向他！

夏禾乾澀開口：「給你卡，可以嗎？」

「成年了的，就是個子小，怎麼樣，很軟吧？」

沈星顯然是沒有把她的話聽進去，她正興奮地翻著照片，忽然用力捶桌：「小禾！你簡直是個天才！」

夏禾恨不得鑽到地底去。

夏禾囧著臉看完那組圖，再看看沈星，小聲說：「假的。」

夏禾在門口等了好久，卻遲遲沒有看見沈星出現，凍得縮成了一團。

直到第二天，娛樂圈圈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刊登頭條，瞬間再一次引爆了話題。

啪。燈光驟暗。

「你站住！」陸箏反手拽住了相機。

陸箏嘆息：「你一時興起演了場戲，小心明天安老頭看到『顧少司慶功宴激吻新晉玉女陸雅安』的新聞后雪藏你。」

一窮二白的現在，就算把她賣了也換不回鏡頭的錢啊。

「哪家的？」她開口，聲音帶著沙啞。

顧少司眼裡閃過一絲譏誚。

陸箏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他看到那隻娛記以匪夷所思的速度爬了起來，繼續朝前跑去。

一不小心就走神了。

車窗緩緩搖下，車門被打開，從裡頭出來一個戴著墨鏡的年輕男人。男人幾步到了她面前，忽然伸手：「小姐，請把相機借我看看，好么？」

寂靜的夜裡，白色雪弗蘭靜靜地停在了世嘉大廈-1樓的停車場。

夏禾默默遞上了磁卡。

巨大的紅色字體張牙舞爪地趴在《娛樂圈圈圈》的頭版頭條，整整一個跨頁，都是顧少司致辭的時候，低眉的一瞬間的模樣。

沈星瞪眼：「你還沒看過早間新聞？」

夏禾踉踉蹌蹌往後退了幾步，死死抱住相機。

她聽完，憋了好久的眼淚差點兒落下來。

老天爺啊，這份工作做久了肯定要折壽的吧……

「？」

夏禾緊張得冷汗直冒：「我……我在等顧少司，可是進不去，就只能在這裏等，我、我不是故意拍你的……因為……很好看，你如果不喜歡，我、我……」

終於，她的目標動了起來！

這一查看，她才發現網上的信息早已鋪天蓋地：

世嘉內部金碧輝煌。

夏禾喘了一口氣，小心地從車后探出了頭，卻一不小心，對上一雙厚重的煙熏妝眼睛。

沈星一把把相機ｈetｕｂoｏｋ•coｍ•cｏｍ塞到她懷裡：「好啦廢話少說，給老子盯著顧少司，有需要的通通拍下來，特別注意路雅安和他的互動，最好能拍到他們的親密舉止，知道嗎？」

沈星愣愣看著照片，又劃下一張，下下張……

夏禾抱著相機，灰頭土臉地穿越人群，時不時和侍應生擦肩而過。

《娛樂圈圈圈》的編輯室里，編輯與記者們行色匆匆，時不時有人奔跑著路過過道，蜿蜒的綠植隔絕了每一個座位相互探望的通道，鍵盤的敲擊聲紛亂而又錯落地響徹。

那是一輛白色的雪弗蘭。

叫陸箏的男人上前伸出了手握住了她的相機，眼睫笑成了月牙：「乖，給我看一看……」

陸箏顯然也並沒有當一回事。

「……啊？」顧少司的新聞不是已經因為時效而失效了嗎？

沒想到主編下一刻就緩和了神色說：「你居然還拍到了衛碧的照片，這算是意外驚喜了。不過男主角的臉並不清晰，你看清是誰了嗎？」

主編笑了，眼底掠過一絲譏誚：「拍那些求著我們拍的人啊。」

夏禾如夢初醒，簡直想抱頭找個地洞鑽進去——被發現了啊……啊……

……相機！

彷彿早有預知一般的，理論上早就應該離開的顧少司倚靠在不遠處的牆上，在他身邊是之前搶相機的那個叫陸箏的笑面虎。

顧少司面無表情接過，展開的一瞬間，卻稍稍停頓了下，頎長的指尖磨蹭過粗糙的紙面。

夏禾深深吸了一口氣，藉著綠植的遮掩靠近正在交談的兩個人。單反的快門聲是機械的，即使是在安靜模式下，依舊不能避免會有快門聲，她不敢真的靠太近，只能藉著光，撥開綠植的遮擋，屏息調動相機數據，然後輕輕按下快門——

酒店外冷風凜冽。

半小時后，所有人的人都已經離開了，酒店保全才匆匆來到，問她：「請問，你是夏禾秦小姐嗎？」

從世嘉到公寓大約兩個小時的路程，她幾乎是抱著相機一路小跑著到達的，等到終於爬到公寓門口，她哆嗦開了房門倒頭就睡。現在太陽已經曬到屁股，她終於發現相機的鏡頭蓋兒已經不知道去了什麼地方，白花花的裂痕攀爬在鏡頭上，觸目驚心地提醒著她，完蛋了。

夜色漸漸深了。

這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

噗通。

車裡的顧少司冷眼看著遠處逃竄的那一小顆身影。

無數媒體一擁而上，閃光燈一瞬間錯落地亮起來。

老實說，她已經好久沒有見過這種場面了。這是一個影視圈慶功晚宴。衣著光鮮的人們觥籌交錯，女人的珠寶映襯著廳堂里的水晶吊燈熠熠生輝，遠遠望去就像夜空里的銀河。她在這一條銀河的盡頭看見了目標，不由加快了腳步，不料就在快要到達目的地的時候，腳下卻踩著了一塊突兀的絨毯——

「對不起，我……」難道真的要像沈星說得那樣被趕出去了嗎……

頒獎儀式正式開始。

咔嚓。咔嚓。

「這是我的新助理，叫小禾。」

電梯徐徐打開，她的腳在踏出電梯第一步的時候就選在了當空，僵住了——

臨出發前，主編把她叫到了辦公室里，在咖啡的熱氣氤氳中和藹說：「小禾，我在柏林時裝展上看過你拍的人物寫|真，少一張大學文憑對我們這行來說完全沒有關係。不過你這樣的資歷，到我們《娛樂圈圈圈》不嫌屈才么？」

夏禾一時適應不了主編這比變天還要快地臉，茫然收拾了破碎的鏡頭，臨走到門口又遲疑回頭：「主編，相機……」

咔嚓。

夏禾趕忙閃身，藉著電梯口的車擋住了身體——果然，十幾秒后，隨著「叮」的一聲聲響，燈光打在了昏暗的停車場，一股暗香飄散開來，高跟鞋的聲音在寂靜中像是雨後屋檐下的雨滴聲響起。不一會兒，一男一女兩個身影從電梯里出來，一個高大壯碩，一個曲線玲瓏，相互依偎著朝路過。

夏禾抱著胳膊飛快地穿過酒店外寂靜的過道，心跳如雷。從酒店到公寓其實並不遠，如果用跑的，說不定能在午夜前趕到住處。可惜，事與願違，她才剛剛跑過酒店側的巷口，就被一輛車悄無聲息地攔住了去路。

夏禾終於看清了遠去的雪弗蘭，哭喪著臉想要撓牆：車震……車震怎麼拍啊？

她今天的目標叫顧少司，二十八歲，是國內首屈一指的一線男星，人氣如日中天。娛樂圈裡，人氣是最難捉摸的東西。他出道到現在時間不長，卻是一炮走紅的，和他的作品一起爆紅的還有他的壞脾氣和層出不窮的緋聞，可粉絲數量非但沒有減少，反而像邪教一樣越聚越多，去年他和當紅玉女陸雅安合拍了一部古裝劇《天下》后終於紅得發紫……

笑面虎靠近夏禾，說：「又見面了，兔子小姐。」

沈星皺眉扶額：「ｗｗw.ｈｅｔｕｂｏｏk•cｏm•ｃｏｍ你真的知道嗎？記住我要的是話題，話題知道嗎？握手你給我拍得像摸小手，湊近說話你給我拍得像KISS，要是陸雅安皺眉了你就拍得好像顧少司打了她一巴掌，懂嗎？」

「小心！」

啊，好機會！

夏禾慌忙搖頭：「我需要一份工作，您不計較收留，我很感激。」

每一條新聞都以觸目驚心地形式把顧少司三個字打成了猙獰的字體，配圖用的是顧少司在晚宴上的照片。

夏禾抱緊相機，防備地退後，卻一不小心裝上一睹柔軟的牆。

只是，這個可以交差嗎？

走了嗎？

主編皺眉接過，插入讀取設施。

夏禾低下頭，慢吞吞翻轉相機，找到了磁卡處，小心翼翼取出磁卡——叮，電梯徐徐打開，又一對男女出現在了電梯口——她飛快地掃視了一圈左右，趁著陸箏和顧少司注意力分散的一瞬間拔腿就跑！

果然，到了公司之後，原本和顏悅色的主編看到了鏡頭后，臉色一瞬間暗沉下來。

夏禾被拽得險些跌倒在了地上，總算把相機拽了回來，奪路而逃。

車窗又緩緩移上。

忽然，電梯的燈光閃動起來。

衛碧在上樓的時候就已經遊盪了開去，留下夏禾一個人在陌生的地方摸索。

一聲緊張兮兮的聲音響起，然後，她手裡的相機就被搶走了。

主編的眼裡閃過一抹光亮，嘴角揚起大大的笑容：「小禾！我就說你是個有潛力的記者，你還不擅長新聞撰寫，這條線就由你和沈星搭檔吧，你來負責照片信息，讓沈星編寫，衛碧新戲向來是個大新聞，這次我們一定要做一個獨家專題！快去吧！」

寂靜的夜裡，白色的雪弗蘭緩緩繞過酒店，駛向遠處。

世嘉的一樓是封閉式的會所，門口也有重重的人守備，所以要想安全無憂出去，還是必須通過電梯。

夏禾心虛低頭，慌忙打開搜索引擎，仔細查看顧少司的消息。按照工作章程，娛記早晨的第一件事就是追蹤自己負責的明星動向，她被相機的事煩暈了腦袋，居然把正事忘記了！

不遠的地方，顧少司和陸雅安已經相繼走到了活動的禮台上。

顧少司冷眼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移開視線。

「照片呢？」

一聲悶響，陸箏後退了幾步。她就趁著這個空隙奪路而逃！

她不耐煩地抬頭，忽然看見夏禾的電腦屏幕上的照片，愣了。

可是，如果他已經進了世家內部，她根本就跟不進去的啊。

衛碧俯下身到了夏禾耳畔，低聲開口：「剛才的男人叫秦則寧，環球集團少東，今夜與我商討新戲。我們一起在世嘉用了燭光晚餐，他送我的是一對Graff的耳釘，我會戴著它出席後天的開機儀式。」

柔和的測光，低沉的取景，昏暗的身影間隙中有明媚的露出，非常漂亮的畫面，構圖也很美。

夏禾趕忙靠近，舉起相機調動焦距——卻遲遲按不下去快門。

錯覺么？

「不想上去？」

這一則八卦，瞬間點燃了余火未消的微博與論壇。

手機在她手裡亮著屏幕，上面有一條來著沈星的簡訊：小禾苗，顧少司今夜會去世嘉俱樂部私會陸雅安，他的車是一輛雪弗蘭，車牌號是XXXX。祈禱最好能拍個車震什麼的，過主編那關吧！

夏禾抱著相機後退，卻又撞上電梯。十萬，一筆不大不小的數目。這是她在《娛樂圈圈圈》一年的工資，富足時她也用十萬買過盛子潤的專輯，而現在，十萬是她的職業操守與尊嚴的價格。這本來是一筆相當划算的買賣。

夏禾眼睜睜地看著上面的數字一層一層遞減，最終停在了-1上。

隨著滑鼠點擊的聲音，她陰沉的臉上劃過了一絲異樣，最後定格在詫異上。她說：「小禾，你以為你在拍時裝周特輯嗎？」

光和影是攝影世界的造物主。它們可以讓事物脫離原本的面貌，也能把事物的優勢全部開發出來，攝像者是操控著光與影的魔法師。顧少司本來就很好看，只要她能避開或者利用宴會上的光，要想捕捉漂亮的畫面其實十分容易的。

沈星滿意點頭，扶了扶她領結邊的針孔，端著一杯酒進了光華閃耀的舞池。她身為《娛樂圈圈圈》的第一金牌娛記，當然有更加隱蔽和重要的對象要跟蹤，不過這一顆軟綿綿的新丁白菜真的能行嗎？那麼小的個子，細皮嫩肉的，背著個長炮相機脖子都彎了，戰戰兢兢穿梭在這種大場面里，就像是一隻垂耳兔子。

夏禾死死抱住相機，用力環顧四周卻發現她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被堵到了一個死角。

墨鏡男人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兔子小姐，你以為你在拍路遇惡霸的戲呢？」他摘下眼鏡，露出俊秀的臉，「我叫陸箏，是《天下》投資方的執行製片。這次晚宴涉及到《https://www.hetubook.com.com天下》的後期宣傳，就剩下小姐你的我還沒有看過。這圈子講究互利互惠，為了以後的合作愉快，相信小姐不會與我為難的，是么？」

顧顧顧……顧少司？！

「十萬。」

其實剛才在路上她就已經想明白了，如果他真的是執行製片，在晚宴的時候就不不會和顧少司形影不離，哪有執行製片那麼空閑的？而且《天下》的執行製片應該是個老頭兒。

「小禾！你怎麼還在發獃？顧少司的新聞你不跟了嗎？？」忽然，她的肩膀被人用力拍了一記，隨之響起的是沈星的聲音。

主編笑了，聲音和煦。她說：「小禾，每個人都有特別不想與人分享的挫折時光，我不問你為什麼會淪落到這地步，不過能簽下你來做《娛樂圈圈圈》的記者，怎麼算都是我賺了。」

沈星氣得橫眉豎眼：「你差點闖禍了！你知道這相機多少錢嗎？把你身上全部家當加起來都還沒有它值錢！」

可是如果不能帶著有話題性的照片回去，怎麼向主編交差？

「澄清？」沈星冷笑，「那也要看觀眾買不買賬。」

「……是。」

可是誰知道他會不會在上面過夜啊。

夏禾回頭望了一眼他們交談的地方，發現剛才的女人早已經不見了去向。不過還好，相片是可以交差了的。她匆匆裹緊了衣裳，沿著顧少司剛剛離開的唯一通道，埋頭朝樓下走。之前太慌張，她都沒有發現手心已經全是潮濕的汗水了，腳也有些泛軟。

「哦？」衛碧眸光一閃，細長的指尖挑起了相機鏡頭，「那在等誰呢？」

陸箏獃獃看著那張照片，沉默良久，把報紙揉成一團，砸給了有臉任性的男主角。

夏禾猶豫著低頭看了看脖子上的相機。的確，製片方與娛記一般都會有微妙的默契，像這樣的大場合上的照片並不是刻意隨便上刊的，否則以後吃不了兜著走。可是他真的是製片方的人嗎？通常核對照片都是發稿的深夜，由工作人員統一溝通，什麼時候變成了這現場攔截式？

她說：「原本顧少司的新聞應該是今天凌晨送交印場的，你不會不知道吧？你現在送來，還有什麼意義？」

陸箏愣愣看著遠處慌亂逃竄的小身板，忽然捂著肚子噴笑出聲，朝坐在車裡的人說：「看模樣呆呆傻傻的，居然還有點腦子，這下你打算怎麼收場？」

顧少司的的眉眼有一半藏在陰暗裡，遇光的那那一側眼睛裡帶著一點光亮，有些嘲諷，就像看著腳下的螻蟻。

停車場的光線灰暗。

夏禾幾乎是第一眼就發現了顧少司，他的確太引人注意了：他似乎已經換過了衣裳，一身休閑的衣衫，坐在最邊緣的位置上。在他的對面坐著的依稀是個女人，夏禾看不清女人的容貌，不過看她身姿綽約，窈窕優雅的模樣，似乎並不是當紅的玉女兼顧少司的緋聞對象陸雅安，而是一個……不認識的女人？

夏禾繞著車子反覆看了車牌號，終於確定這確實是顧少司的車。

清晨。

陸箏笑夠了，闔上筆記本，懶洋洋靠上椅背：「你猜，這照片是誰做的手腳？會不會是……」他頓了頓，緩緩說，「娛樂圈圈圈出爾反爾，不滿意我們的價碼？」

「……好。」

「喂——」陸箏出了聲。

白色的雪弗蘭車窗緩緩移下，一張清雋卻面無表情的臉露了出來。

快門聲響起。

夏禾站在電梯口急得想要撓牆：她本來想藏起相機混進去，可還沒到門口就被保全轟了出來。世嘉作為圈中人籌建的高檔俱樂部，歷來以高門檻出名，目的是為大牌們提供一個完全私密的空間，把一切狗仔娛記和想上位的小咔蒼蠅擋在門外。它的通行證也分為兩種，一卡難求的會員卡，還有特殊的邀請卡。這兩種……她都沒有。

陸箏捶桌狂笑。

《天下》的主辦方在禮台上面念了一堆陳詞濫調后，無聊的晚宴也終於到了終點，場內的人也漸漸地散去。

「有位肖小姐讓我轉告您，她有些急事需要馬上跟進，讓您先回公寓。這是她讓我轉交給您的公寓鑰匙。」

這麼說，顧少司確實是在世嘉？

不管怎樣，她好歹有工作了。

夏禾一張張仔細瀏覽，終於確定，發這新聞的人應該是故意抹黑顧少司。晚宴並不是為了拍攝而設置的燈光，多點的燈光與從上而下的射光，會把人的比例縮短，拍照的人故意截了顧少司在致辭的時候的照片，把其他人模糊化，甚至用到了拉寬比例的方式，讓他的五官呈現出橫陳猙獰的模樣……而那張整容前的照片，雖然他們的眉眼相似，但是額骨與顴骨構造都不盡然相同，顯然根本不是顧少司本人。

陸箏語氣溫和：「如果我的消息無誤，你應該是服務《娛樂圈圈圈》？」

夏禾小心抱緊相機：「好，我會拍出好看的照片的。」

寂靜的主編室里頓時只剩下了滑鼠滑動的聲音。

夏禾已經什麼都聽不見了，她的耳邊充斥的是自己急促的呼吸，還有風。忽然，她的腳踢到了橫亘的階梯，身體重重地朝前栽倒——

娛記最厲害的地方是指鹿為馬的本事，偏偏還能說得人一愣一愣的，那張「顧少司整容前」照片也不知道是從哪裡挖出來的，眉眼長得居然和他還真有幾分相似……從上刊到黃昏，總共也不足十二個小時，那個倒霉少年的照片和相關新聞已經佔據各大論壇和微博榜首，無數粉絲在哀嚎「瞎了鋁鈦合金狗眼」，可顧大明星卻顯然沒有澄清的意思。

看著它，彷彿能看到相機的主人在攝像的時候是多麼的認真與專註。

SE會議廳，夕陽的餘暉投過落地窗，投射到了地毯上。

夏禾眯著眼看著，舉起手裡的相機，對準了那兩個人按下了快門——

夏禾緊張地坐直了身子。

片刻之後，她定下神來，打開文檔，導出磁卡里的照片，一張一張歸檔。

「沒問題，不對，這太神奇了……」幾乎和新聞上一樣的視角，她究竟是怎麼把一張現場圖拍得像定妝照的？！

夏禾茫然看著她，忽然反應過來，衛碧是在送新聞給她。娛樂圈就像一個光怪陸離的假面舞會，高傲恣意如衛碧那種人，也是需要一些「合適合意」的緋聞的，如果說是正規周刊報道出來顯然是有理有據了，而如果是經過她的手，就是捕風捉影……衛碧她需要的就是這種捕風捉影吧，既造成坊間傳聞，又可以分分鐘出面澄清。

良久，陸箏笑出聲來，無奈地掏出電話撥了一串號碼：「喂，請問您是否是《娛樂圈圈圈》執行總編？」

「你不是《天下》的執行製片。」

夏禾茫然點頭。雖然不知道究竟是利是弊，不過既能拿到衛碧的花邊，又能順利摸進世嘉，這簡直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吧？

相片里的女人叫衛碧，一線，搖滾歌手出道，之後進入演藝圈，被知名導演章澤看中出演女配就摘了最佳女配桂冠，從此一發不可收拾。如果說顧少司的緋聞對象陸雅安是全民心中純白的夢想的話，衛碧兩個字則代表了多少人旖旎的慾望。娛記們喜歡追拍她的生活，曝她抽煙、喝酒，調侃她流連夜店，八卦她日日常新的男伴，卻不得不嘆服她驚艷的美和切實的演技，而她的火爆脾氣似乎要比她的美貌更加出名——她很兇。

夏禾獃獃看著空空如也的相機，懊惱地想要撓頭：她對拍照的質量幾乎是苛求，這本來是一種職業習慣，沈星曾經不止一次拍她的腦袋告訴她這是一個特別不好的習慣，可是真的要按下快門的一瞬間她還是容易吹毛求疵。上學的時候，拍了半輩子照的白鬍子老師說，攝像是把萬物的靈魂移植到膠片上，讓人看到花草就能想到晴雨陽光，看到人物就能感知到他的靈魂與生命的痕迹，每一張照片都是有呼吸和心跳的……可顯然，這似乎不符合娛記的工作效率。

夏禾頓時想要鑽到地底下去，她抱緊相機藏在懷裡，和顧少司擦肩而過的時候，她的心臟幾乎要跳出喉嚨口——

果然像只兔子。

「……沒……」

衛碧低笑，細長的指尖輕輕叩打相機：「小記者，想不想，我幫你一把，帶你進去找顧少司？」

相機？

忽然，她發現自己對上了顧少司的視線。

夏禾悄悄鬆了一口氣，軟聲解釋：「因為有光。」

就這樣，她有了人生里第一份正職工作，娛樂圈八卦周刊《娛樂圈圈圈》的記者，主要負責跟蹤拍攝當紅明星的私生活。她有一個師父，就是已經鑽進了人群的第一金牌娛記沈星，師父雖然兇巴巴的，人卻挺好的，把自己的房租分出來一半，還免了一個月房租。等到第二個月，她回國之後的落魄生活終於緩了過來。

「廢話。」沈星弔兒郎當俯身到她耳邊，搶過她的滑鼠，「顧少司那爛人脾氣賤是賤了點，可臉卻是真材實料的。不過喜歡看喜歡信這些新聞的人多得去了。我想過了，雖然你時效上差了點，但是受眾反應時間也是需要的，我們明天上刊入夥也來得及……」

「相機？呵呵，關你什麼事。」

主編大笑：「小禾，你是不是電視劇看多了？給我三根銀針，我就可以差事你做三件事？」

要不，等他出來？

末了，她驚詫瞪眼：「你，怎麼拍了這樣的！」

當天下午，主編遞了一個厚厚的信封到她手裡，說是預支的工資。

墮落了啊。

兔子夏禾抱著相機遠遠盯著顧少司。

「SE少東……那個秦則寧？」

「是。」

夏禾只在所有的報道中總結出這樣一點，然後抱著相機的手已經想改成抱頭了。

「兼職？拍什麼？」

夏禾縮著腦袋跟在衛碧身www.hetubook.com.com後，還沒有從剛才的「走運」中回過神來。她個子不高，一身灰不溜秋的衣裳，衛碧卻有著一米七的個子，前|凸|后|翹曲線玲瓏，再加上她踩著恨天高，相比之下，她幾乎像個被她拎著去見世面的孩童。一路上，不少人投來異樣的眼光，衛碧就頻頻嬌笑，一路與人介紹：

「我……下次注意……」

高跟鞋的聲音驟停。那個女人的回過頭來，卻只是朝她的方向瞥了一眼，很快她就側過身子在男人耳邊低語了幾句，然後輕笑出聲來。兩個人繼續朝前走，幾十秒后，停車場內響起了汽車啟動的聲音。

「對、對不起。」

夏禾接過保全遞上來的鑰匙，愣了好久才終於明白過來，沈星估計又追著她的任務對象席言庭出去了，看樣子她今天得一個人回住處。可是——她在原地把身上的口袋掏了個遍，哭喪著臉出了酒店門。她全身家當都在沈星身上呢，難不成……大晚上的要走回公寓QAQ？

「那我們要怎麼辦？要……替他澄清嗎？」

車牌號……

咔嚓。

夏禾渾渾噩噩回到座位，獃獃看著破碎的鏡頭。

娛樂圈的新聞朝夕變化，正面的，負面的，在網路媒介發達的時代，這點負面對他來說幾乎不能改變什麼。如果真是那隻兔子，在手握那麼多照片的情況下還選做這種下三濫新聞，只能證明她足夠愚蠢。

夏禾猶豫著看著相機調取的畫面，破罐子破摔，又把相機對準了顧少司。她慢慢調動著相機數據，藉著長焦距近距離看著顧少司的眉眼——其實仔細看一下，不難理解為什麼顧少司的粉絲像邪教一樣，他有著無與倫比的好看的臉。俊秀，漂亮，卻沒有陰柔女氣，簡直就像是放在盧浮宮裡的那些石雕。

顧少司手裡端著一杯酒，與《天下》的導演和製片碰了下杯，慢慢遊走到了陸雅安身邊，他微微笑了笑，低頭在她耳畔說了些什麼，然後隨手取了一疊蛋糕，又含笑說了什麼——陸雅安先是一愣，馬上羞紅了臉，局促地底下了頭，額頭幾乎要靠到顧少司的肩膀上。

夏禾紅了臉，倉促低下頭。其實真的差不多啊，她在這之前已經找過許多份工作了，國內的公司一聽說她沒有大學文憑，HR就差把「PIA」拍到她的臉上了，走投無路后，她抱著相機在動物園裡找了份給動物和遊客拍合照的兼職，正好就遇到了帶著孩子出遊的主編。主編看了一眼她拍的一次性成象照片，愣愣注視了她好久后，朝她勾勾手指問，你有沒有興趣干一份拍照的正職？

夏禾坐在床邊獃獃看著相機，終於明白了什麼叫做欲哭無淚。

製片方的人？

夏禾退後了幾步，藉著台階踮起腳尖，在她眯眼的一瞬間按下了快門。

夏禾打開了一份電子圖檔，圖片上的顧少司正在禮台上代表《天下》收視長虹致辭。照片是從正面拍攝的，當時光線偏暗，他的眉眼上投射著一片碎發的陰影，稜角分明的五官即使是大正臉也依舊精緻完美，一身合體的衣裳下，薄薄的肌肉剛剛顯出一點點，襯得他的身姿頎長而挺拔……最為難得的是，他的神情凝固在抬眸的一瞬間，周遭的喧囂被適當地拉遠了焦距，讓整個照片被一種安靜的氛圍所籠蓋。

低沉的聲音在她的腦袋上方響起。

「對不起頂個球用，你沒文憑沒經驗沒人脈，主編肯聘用你實習是看在你可憐的份上，你要是摔壞了相機，主編絕對讓你滾蛋！」

「是。」

咔嚓。

陸箏用手提電腦一張張瀏覽著顧少司的照片，指著屏幕笑：「顧天王，你原來還有個胞弟？」

因為現在這位衛碧女神正挑著細長的眼眸，居高臨下看著她。她的嘴角掛著一絲譏誚的弧度，長而卷的睫毛下的眼眸閃動著嘲諷的光芒。

晚宴的燈光比較雜亂，水晶燈地上投射了許多不規則光源，陸雅安的五官非常漂亮，膚質剔透，但是在雜亂的光下卻不能體現出這一個優勢，反而讓她顯得有些廉價的雍容。如果要達到光景人最佳配合，至少要關掉一部分偏紅的光源……

雖然只是短短一瞬間，但攝影師的本能告訴她，顧少司在有意地看她的相機鏡頭。

「有、有問題嗎……」

忽然，顧少司猛地站起身來，大步朝她在的方向走來！

或者說，他壓根懶得澄清。

居然有一種通徹明凈到骨髓的優雅。

「不……不是……」

夏禾老實點頭。

咔嚓。

「相機啊，」主編笑得溫文和煦，「相機的鏡頭總共3萬，就從你的工資中按月扣除就行了，不必放在心上。」

「……啊？」

忽然，電梯上紅色的數字又躍動起來。顯然是有人就要下樓。

陸箏說：「一萬，買你的相片，如何？我另外可以送你一條顧少司的新聞，保證是獨家。」

「太多了……」

月黑風高。

「娛……娛樂圈圈圈……」

「小禾。」臨出門，主編又出了聲，「你想不想做個拍照的兼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