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寧可自取其辱
衛碧：「……」
衛碧皺眉揉了揉有些脹痛的頭，想要找一條出路：雖然以陸箏為首的SE的人，向來是奇形怪狀、光怪陸離、奇葩輩出，陸箏更是奇葩中的戰鬥機。她現在的生活亂成了一團麻，實在沒有精力去和陸箏鬥智斗勇。
他到底什麼時候和男主角交換的？
風在耳旁呼嘯。
周老頭兒一臉呵呵相：「你來幹嗎？沒見我正和環球討論藝術嗎，冒冒失失的！」
「衛小姐以為如何？」
「阿碧姐——碧姐！我找到了一支MV！」
「多謝抬愛，不過，我並沒有跳槽的打算。」
周老頭兒嗤笑，點了一支煙，朝她勾勾手指。
慌亂的聲音響起。
他正靜靜地看著她，目光溫和，如同很久之前那樣，似乎是在等待著她的決定。
衛碧還來不及解釋，就聽到裡頭傳出一個蒼老暴躁的聲音：「你不要告訴我什麼合約不合約！我的合約上要求的是配備一個有一丁點演技的女演員！不是讓你們給我去大街上拉一個女人！」
「衛小姐！」
衛碧關上了房門。
好在天色將晚，蹲守了半個月的狗仔們終於不耐煩地撤退了大半，她從地下車庫繞行樓梯，最終從與公寓相連的購物商場混了出去，在約定的時間之前抵達目的地。
導演是周仲元。
老頭兒正在吹鬍子瞪眼，斜睨了她一眼，冷颼颼道：「喲，衛碧啊，難得洗乾淨臉了啊，怎麼改邪歸正不走夜店范兒了？就你那演技也就拚死混個三流末，早洗乾淨了還能去演個鄉村大劇院里的花瓶村花。」
陸箏又掛起笑容，朝衛碧眨眨眼：「我垂涎衛小姐美貌已久，花好月圓，來個私奔，怎麼樣？」
「噗……」
衛碧詫異地發現，剛才還笑容滿面一副跑腿小弟模樣的眼鏡男忽然臉色一變，滿臉嘲諷。他挑了挑眉：「哎呀，秦總？陸小姐剛才又哭了，周導已經說她像青蛙了，您快去看看她吧，哭得我心都碎了啊……」
周仲元憤憤離去。
看到導演名字，衛碧忍不住笑出了聲。這周仲元今年快要六十歲了，是導演圈裡的泰山北斗。他的名字不僅代表著票房和口碑雙贏，同時也代表著他對演員的挑剔苛刻。
片場安排在W市的大劇院內。
「這算什麼表現方法？」
記者B笑：「你放心吧，那種風光慣了的人，別說艷照了，解剖照被曝了她都照樣會給自己找到出路。現在環球不要她了，你等著看吧，當年我們求著採訪她她不屑，現在輪到她求我們了。你多盯著點，短髮不帶妝，鴨舌帽女人。」
「我不想做什麼。」
衛碧很不給面子地笑出了聲。
電視機前，衛碧抱著酒杯看著他的目光，笑得前俯後仰。周禮小心地把她丟得散亂一地的紙一張張撿起來，望向她的目光中赤|裸裸寫著「該不會氣傻了吧」的擔憂，他拿過遙控器，按下了關閉鍵。
Andy大笑：「我本來還擔心衛女神不肯屈就我們這女二號，看來衛小姐是知進退的人。那麼預祝我們合作愉快！」
「衛碧姐——」
「……」
MV並不需要多少對話，而是通過場景的切換與單純的肢體語言來表現劇情，但對演員的要求非常高。
衛碧噴笑出聲，拉開房門想要進去，結果工作人員卻死死抵住門。
「……是！」年輕男人迅速低頭，抓耳撓腮，「對、對不起，上次把您撞了，我……我以後會好好工作！我叫……我叫周禮……」
「周老，好久不見。」
衛碧眯著眼看他，勾了勾嘴角。如今她名義上「帶病休養」，實則是被雪藏了，偏偏還背著巨大的黑料，但凡圈內人還有哪個敢接她這個燙手山芋？恐怕是因為實在沒有人應徵，才別有用心地安排了這個前任娛記當她的經紀人吧……
衛碧瞬間明白了他的壓抑，憋笑問：「小周禮，你幾歲？」
終於，陸雅安情緒崩潰，被拖到化妝間里。
衛碧與他目光相對，朝他微微笑了笑，接過了Andy手裡的筆，一筆一畫在紙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最後一筆落定的時候，她彷彿聽見了自尊被踏過的聲音。
「我……等一等……」也不知道這是誰的助理，似乎天生帶著親和氣場。衛碧一時沒防範，被他抓住了手腕，還來不及反應就被他拖著向前走了好幾步……哪家助理這麼蹬鼻子上臉？！
半個月的雪藏，照片被曝光，她曾經頭痛得快要昏厥，卻已經活生生逼自己去忽略那些事了……可是現在在他的目光之下，她還是聽到了城池一點點崩塌的聲音。
「碧姐！」
絢麗的燈光，微顯成熟的裝扮，眼神卻直率坦然得近乎冒失。
「衛小姐，請問您這次大變妝容是不是因為艷照事件曝出急於否認？」
陸雅安一把抱住了衛碧的胳膊：「碧姐，你能答應參加我的MV真是太好了！哈哈，我原本還在擔心你心情太差……」
衛碧泡咖啡的手抖了抖，打開門，看見了周禮亮晶晶的鼻尖，還有他自然捲曲的棕色頭髮。一瞬間，居然有一種養了一隻小泰迪的錯覺……
副導演乾笑：「也就是說，不論她變換了幾次姿勢，男主角永遠在她的餘光範圍內。這並不是巧合，而是衛小姐有意為之的情感表現方法。」
那時衛碧已經摘下眼鏡，然後將鴨舌帽一扔hｅtuｂooｋ.cｏｍ•coｍ，又從隨身的包里掏出一頂假髮戴上，頓時假髮遮住了大半張臉。她低頭匆匆打量了一遍，面無表情地路過了陸箏。
言下之意，是否認了情侶關係。
「你看，真愛才能一眼認出來呀。」他眨眨眼。
衛碧已經沒有了助理，出門之前的著裝是她自己操辦的。她在鏡子前站了許久，卸了臉上的妝，又從柜子底翻出了一套運動型衛衣，想了想，摘除了假髮和隱形眼鏡，戴上了一副框架眼鏡。
衛碧笑了，作為「前輩」，指點新人的確是她的義務。更何況這項目還是Andy的。
「阿碧。」忽然，秦則寧出了聲。
「你不想？你不想還一點都沒澄清？你在這圈內也不是雛兒了，你現在這個狀況，我就不信沒有人挖你，你就真落魄到去搶個腦殘劇MV女二？」
MV拍攝的約定日終於到來。
……秦則寧。
「可是，人設方面是……」
「……」
衛碧真誠點頭：「我最喜歡惡毒女配了。」
他的目光淡淡的，堪稱溫柔。
「……是。」
她想了想，鄭重道：「周大哥，你好。」
她揉了揉眼睛，想要繼續回去補一覺，卻被滿臉通紅的周禮小哥攔住了去路。
衛碧已經不想在這樣難堪的氛圍里待下去了，她匆匆下了台，卻依舊能感覺到脊背上有灼燒的感覺，跟隨著她走出了好遠的距離。
秦則寧究竟有多少張面具？
留下一干人等在化妝室裏面面相覷，面如死灰。
反正她向來厚顏無恥，受得起當年的輝煌，當然經得起如今的落魄。
……啊？
她合上合同，忽然發現扉頁上清清楚楚地標註著項目：《青澀年代》。
「你……」Andy大概被她的厚顏無恥堵著了，一時急喘了幾口氣，才緩緩道，「衛小姐真是風趣，過去的事情我不記得了，不過相信衛小姐近日比較清閑，我這裏倒有一份不錯的合約，就是不知道衛小姐肯不肯賞這個臉。」
還缺點什麼呢？
衛碧不以為然，只是窩在小小的公寓里，用心查閱關於《青澀年代》的資料。這一部劇秦則寧可謂下足了血本，為了拉動最大的受眾群體，不僅邀約了SE一哥顧少司做男主角，在啟動之前買了一張他的單曲碟，更加啟動了國內罕見的即時拍攝播出模式，以周播形式最大程度滿足受眾群體對劇情的渴求……
衛碧訕訕地接過了劇本。劇本中的橋段挺簡單，少女歌者對男主角一見鍾情，卻苦於沒有機會接近他，懵懂的愛戀夾帶在歌曲中，每一次見面她都雀躍不已，卻偏偏不敢去觸碰男主角。終於，在第一次演唱會上，她對他唱出了心聲……
周老頭兒相當有氣節地走了。
她現在的模樣大概像極了某個明星的小助理，沒有人會把她和「衛碧」兩個字聯繫在一起。很少有人會把明星公布的出生年月當真，人們總以為她已經年紀不小卻風采依舊，卻很少有人記得，她紅極一時的時候不過虛歲十七，即使是現在，也不過二十六。
那個人扶了扶金絲鏡框，灰色的瞳眸清澈見底。
Andy是什麼人她當然記得。五年前，她代表環球參加金曲獎的選拔，一路過關斬將，以最高分殺到了總決賽，所有人都知道，她將是實至名歸的金曲皇后。結果，最後決賽評分制中，所有評委給了全場最低分，而得到第一的是一直不被看好的SE藝人宋綰。一時間輿論四起，硝煙瀰漫，持續半個月的昏天黑地之後，秦則寧設計施壓，終於爆出了SE運營主管Andy行賄不成威脅評委的驚天黑幕。最後，宋綰被雪藏，Andy被免除主管之職，一場鬧劇反而成就了她衛碧皇后桂冠。
關他什麼事？
周禮大約是內疚難耐，一連好幾天沒有上門。
既然如此，何必自討沒趣兒？
如果說一個普通娛記的戰鬥力等於三隻周禮的話，那麼現在圍堵著她的幾乎是成千上萬隻周禮了。
咖啡廳的包廂內，一個年輕的男人早就守候，見她進房，助理揚起了意味不明的笑容：「沒想到衛小姐真的會來，真是榮幸。我是Andy。」
「編什麼編，女二是衛……」那個人忽然瞪大了眼睛，啞口無言。
衛碧笑了：「之前都是假髮呀。」要是每次換髮型都是真發，那恐怕早就禿頭了。
衛碧笑了，又打開了電視機。
周仲元鬍子一翹一翹：「你看看你，隨便說你兩句你就原形畢露，你果然不是真心愛老爺子我，還裝嘚那麼乖巧，哼！」
「阿碧姐，我準備好——」周禮冒冒失失地推開房門，聲音卻活生生地卡在了喉嚨處。他的目光像在看怪物，顫抖的眼神從上到下把衛碧掃了一個遍，最終乾澀地開了口，「頭、頭髮……」
「你是誰，出……」
這是一份MV合約，曲子是SE一哥顧少司寫的，MV則由環球製作。裡頭講的故事有趣得很，天真爛漫的少女歌者遭遇了狂酷轉的總裁，少女與總裁一見鍾情，漸漸深愛，結果半道殺出了喜聞樂見的總裁惡毒未婚妻……
「衛小姐留步，能耽誤您幾分鐘嗎？」
他這副模樣哪裡像經紀人，比最鮮嫩的助理還不知所措。
「SE的？」
沒想到，她才剛走出幾步，一輛車便和*圖*書悄無聲息地移到了她面前。暗色系的車窗緩緩搖下，露出駕駛座上的人那張笑嘻嘻的臉。
周禮小哥的頭埋得更低：「對不起，對不起……」
衛碧失笑：「據我所知，環球似乎並不招收有娛記工作經歷的經紀人。」
所有人都在靜待。
這一個前任小狗仔似乎有著充沛的精力，天天早晨到她的公寓報到，喝完她的咖啡，向她彙報一天的行程安排，以及近來哪一個導演打算拍什麼新戲，是否有適合她的角色……一次又一次，每次他都滿懷希望出發，最後灰頭土臉歸來，卻偷偷看著她的臉色，不敢據實相告，千方百計替導演的拒絕找理由……
因為導演是周仲元，《青澀年代》的MV拍攝舉步維艱，整個片場維持在高壓氛圍內，從攝像到演員，甚至是打光師，每一個都被罵得狗血淋頭。不過這其中最凄慘的要數陸雅安，整整兩個小時，不知道被罵了多少聲「你出去換一匹會眨眼睛的馬吧」，到最後，陸玉女的眼圈紅了又紅，已經無法拍攝了……
衛碧眯眼。
出口就在眼前。
周禮緊張得汗如雨下：「我、我知道衛小姐您之前因為……的事情，有部分代言和片約暫時擱置，但是、但是……」
秦則寧的目光透過鏡頭，溫溫涼涼的。
所以，不論是SE還是環球，有人可以不拿運營主管當一回事，卻很少有人能不拿陸箏兩個字當一回事。
他說：「照片我已經清理乾淨，你不用再擔心。」
「當然。」
衛碧摘下了鴨舌帽，盯著他的眼睛，冷道：「我是女二號。」
盯著監視屏的副導演慌忙喊停，卻發現所有工作人員都在發獃。
「為什麼不看我？」
在娛樂圈中，掌握資源的人永遠是人上人。有人掌握了院線資源，於是成了製片公司的一把手；有人掌握了資產資源，運作粉絲經濟，一不小心成了當代新貴；而陸箏，他掌握著的是人。
也許是因為飽受了陸雅安的荼毒，更因為他剛剛才發現，衛碧居然把本來要求幾個場次切換的鏡頭連貫著完成了。
是的，難堪。
她在圈內並沒有多少大抱負，糊口而已，何必去上陸箏這條賊船。
片刻之後，秦則寧淡然道：「我以為，你的驕傲會更值錢一點。」
鏡頭的最後，衛碧僵直的身影與微顫的眼神，彷彿跨越了眾人終於找尋到了心上的那個人，欣喜而又內斂，卻因為年齡太小少不更事而顯得有些局促不安……
比艷照還讓人難以承受的羞辱，是把自己曾經的愚蠢表露在那個人面前。
……
放下？衛碧仔細想了想，盯著屏幕上秦則寧雋秀的臉，緩緩搖頭。
電視屏幕上，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陸雅安在那一瞬間臉色微微掛不住了，卻仍然死活擠出一抹笑來。
「三流末演技，村花級臉」的標配衛碧恬不知恥權當誇獎，目光掃遍每一個人的臉，享受了一陣子他們見鬼似的表情，心滿意足地在化妝間里找了個空位，又戴上了鴨舌帽。
周禮紅了眼圈：「衛小姐……」
衛碧推開他的手，拉開了化妝間的門。頓時，無數道火辣辣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有人疑惑，有人震驚，有人的目光像是在看怪物。
陸箏露笑：「當然。」他說，「我們去青城醫院。」
衛碧眯眼看著Andy，嘴角的微笑微微收斂。
日子一天天過去，秦則寧與陸雅安的緋聞漸漸有蓋過艷照事件的勢頭。媒體上三天兩頭報道的不外乎「秦少攜玉女駕車夜遊」「陸雅安或成秦氏環球少奶奶」「郎財女貌新CP出爐」。
秦則寧冷眼。
有人小聲解釋了什麼，卻彷彿是火上澆油，老頭兒的聲音更大了：「別跟我說只是MV！我不答應！告訴姓秦的，老頭兒我不差錢，賠款就賠款！」
「那麼少女歌者是……」
衛碧閉上眼睛醞釀了一會兒，聽見「Action」后緩緩睜開了眼睛，瞄了一眼面前席位上的男主角，低下頭輕輕哼唱起了一首簡單的曲調。音樂聲漸起，她的樂感很好，輕而易舉地就跟上了調子，緩緩地變換了幾個站位與姿勢，最終回頭看了一眼鏡頭，抓緊了手中的話筒，整個人都僵直了起來——
衛碧默默在心裏補了一句，輕輕鬆鬆穿越人群，朝著他們的背影默默勾了勾嘴唇。結果，她才剛剛走出幾步，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以百米衝刺的速度朝她衝來——
又是一陣靜默。
衛碧今年二十六歲。
說曹操曹操到，歡快的聲音由遠而近，小鳥一樣地飛來。
可惜，她終究小看了周禮。
有膽大的娛記把話筒戳向秦則寧：「那麼請問秦總，您與衛碧是否有過過往呢？」
橫豎餓不死，不如當來了一個大假期。
陸箏一愣，似乎不習慣被拒絕，一時沒有說話。
權當是識人不清的代價。
她當年被人人誇讚頗有演技天賦，卻仍然在周仲元手下被罵得狗血淋頭。更何況陸雅安不過是個新人？秦則寧急著捧紅陸雅安，卻選擇了周仲元，未免也太不憐香惜玉了。
「我是未婚妻？」衛碧低笑。
「對呀。」那人笑眯眯地抬頭，「《青澀年代》的MV投資請劇組人員吃飯，不是挺正常的嗎？來，跟我走。」
周禮眨了眨眼，又紅了眼眶，最後咬牙切齒擠出一hｅtubook.com.cｏｍ句話：「他們、他們太仗勢欺人……」
「怎麼了？」
周禮滿臉通紅：「二十七，今年剛剛研究生畢業。」
Andy笑了，笑容有些猙獰變味：「想不到衛小姐居然還記得我這樣的小人物，真是受寵若驚。」
然後，裡頭「砰」的一聲巨響，老頭兒的聲音快要掀翻房頂了：「那叫有一丁點演技嗎？！那個丫頭除了眨巴眼睛還會什麼？啊？！我要一個只會眨眼睛的，我幹嗎不去找一匹馬啊？人家比她眼睛大多了水靈多了！」
頓時，她默默地在心裏把周禮這隻不靠譜的泰迪狠狠掐了無數遍。
衛碧笑眯眯地繞過地上橫七豎八的文件，來到最裡頭的老頭兒身邊。
周仲元乾笑：「衛丫頭，你最近的事可熱鬧得很，你是真不打算在這行混了？」
衛碧：「……」
衛碧沉默。
她在鏡子前抓耳撓腮，最終跳了好幾下，把柜子頂層的鴨舌帽拿了下來，往腦袋上一罩——頓時，鏡子里出現了一個陌生的衛碧：
這是秦則寧用來哄陸雅安的那部劇的主題曲！
他終究太年輕，年輕得相信這個圈子裡居然還會有所謂的公平。
直到《青澀年代》立項發布會上，無數閃光燈戳向秦則寧，他才對著媒體微笑解釋：「陸雅安是環球的新人，也是公司打算栽培的新秀，希望各位不要人云亦云，毀了她大好前程。」
「村花」衛碧在鏡子前笑彎了眼。
衛碧疑惑地撥開人群，進入了拍攝圈，頓時被眼前的景象震驚了：
你說對了。
衛碧視若無睹，咧嘴一笑：「嗯，我這人比較記恩，A……什麼？五年前的金曲獎，如果不是您照顧有加，捨己為人，也不會讓我冠軍之路如此高潮迭起。大恩不言謝，銘記於心。」
輕緩的聲音從她身後響起。
她雖然早就領略過周仲元在片場的殺傷力，卻不曾想時隔幾年，他年紀越大反而越加厲害了——也不知道是劇本要求還是怎樣，陸雅安已經面如死灰，精緻的妝容被眼淚模糊得一塌糊塗，哭得梨花帶雨。
衛碧平時不愛動，能躺著絕不坐著，能坐著絕不站著。此時此刻，她體內的運動細胞被開發到了極限。她一把拽過了周禮，以車為阻擋，穿越層層障礙一路奔跑前行——
記者B嗤笑：「醜聞也就一陣，封殺是永久的，她要是不趁著這會兒發個浪，怎麼找接盤俠呢？」
某些方面講，他的確是她的恩人，如果沒有他，不會有她和秦則寧的共患難之夜。
「很老嗎？」衛碧回頭看鏡子。之前環球對她的包裝從來都是熱辣成熟風，她從出道第二年就開始濃妝艷抹、短裙長腿打扮了，老實說，其實她也不確定是否還有這樣打扮的資歷……
衛碧有些看不下去，卻也無可奈何，只能勸他：「沒關係的，我不難過，你可以……嗯，每天來陪我喝咖啡。」反正環球照付工資……
「阿碧……」秦則寧微微笑起來，似乎還想說什麼，忽然，一道身影橫亘在了他和衛碧之間。
不過，已經沒有關係了。
他是SE運營部主管，說通俗點，是一個明星經紀人。娛樂圈非常普遍的存在。如果要說有什麼特別的，那就是他帶的藝人幾乎沒有跳槽的。他們或者飛黃騰達成為了一哥，就像顧少司，或者已經在這個圈內消失得無影無蹤，連跳槽的機會都沒有。
衛碧：「……」
衛碧愣了。
「衛、衛小姐，環球的年度盛會就要開始了，一般……一般在這之前，運營部會安排新一年度的計劃，會有很多新的代言計劃！」
衛碧走得很冷靜，她沒有任何與陸箏合作的打算，不僅僅因為她和環球有著高價的合約金，也因為陸箏他根本就和秦則寧是一路貨色。只不過比起秦則寧的溫文爾雅，陸箏這隻笑面虎似乎更讓人無法提防一點。
衛碧：「……」
也許是她太過陌生的目光，讓眼前的上位者感覺到了新鮮，他忽然笑起來，眼角流露出一點點昔日的溫存。他說：「阿碧，你寧可自取其辱，也不肯去求助陸箏？」
衛碧一眼掃過，勾起嘴角。
神奇的是，小周禮並沒有放棄，他越挫越勇，幾乎要把娛樂圈翻了個個兒。
秦則寧的聲音很輕，講話斯斯文文。
衛碧朝紅眼圈的小泰迪勾勾手指：「想不想坑回來？」
衛碧很狗腿地湊了上去，笑眯眯坐到他身邊去：「周老有什麼指教？」
周仲元搖頭晃腦，悠閑地晃到了片場：「那匹馬怎麼樣？哭完了沒有？五分鐘內讓她出來！」
……
衛碧笑了，伸手摸了摸周禮毛茸茸的腦袋。
衛碧忽然僵直了身體，良久，她才抹了一把濕漉漉的臉，回頭道：「沒有為什麼，巧合而已。」
衛碧一陣頭痛，果然看到一襲白衣的嬌小身影款款而來——陸雅安，不管之前有多劍拔弩張，她總能選擇性失憶，這也算是特殊才能吧。
衛碧乾笑：「我也不想啊。」
居然是不久之前害她額頭開花的那隻笨狗仔？
「陸小姐——」
「放手。」衛碧用力掙扎，一擊甩脫了他的束縛。
外面果然圍滿了密密麻麻的娛記，就連車庫中也是。她埋著頭穿越重重記者，盡量壓低著自己的存在感，一面走，一面小心聽著他們對話。
有個人叫出聲來，結果被身旁的ｈetubook•com•com人狠狠拽住了衣角。
她站起身來，緩步朝外走去。
衛碧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對他毫無好奇之心。沒有人比她更加了解秦則寧，她當然不會覺得是剛才太過相似的場景觸發了他的仁慈心，他這樣做，只可能因為他未來的棋路需要他這樣做，而她……她本來以為是他的棄子，現在看來，她似乎還沒有物盡其用。
陸雅安的啜泣聲漸止，複雜的目光一寸寸掠過衛碧的臉。
「……SE？」
而現在，這個傳說中的人物正抓著衛碧的手腕，一路哼唱著不知名的曲調，徑直下到底下車庫去。
「那……」
她現在的情況，有沒有經紀人其實並沒有多少區別。
噗……陸雅安。
豬隊友啊！
她微笑道：「你說，上次是陸雅安坑了你？」
衛碧笑了，直言戳破他：「不是部分，是所有；不是暫時擱置，是被告違約索賠，直接被飛。」藝人形象也在代言與片約的條款之內，過去的一個月，她已經把之前十年積攢下的心血耗費一空，沒有被索賠而只是被解約，已經是萬幸了。
記者A說：「可她為什麼求我們呢？」
衛碧：「……」真沒看出來！
「卡……卡！」
這真是睜眼說瞎話了。場上的人面面相覷，最終報以同情的眼神。
陸箏措手不及退了好幾步，笑眯眯道：「你在這裏的消息已經傳出，外面不知道圍堵著多少記者，你真的確定要靠自己的能力混出去？」
這就意味著老爺子其實很滿意了。
衛碧恨不得把那隻泰迪掐死幾遍！車庫門口一片寂靜，忽然所有人反應了過來，迅速朝她圍攏！
這簡直是打臉，誰不知道陸雅安對外已經默認了自己少奶奶的身份！
周仲元坐在監視屏后回放著衛碧的表現，從鼻孔里不屑地擠出一聲「哼」來：「你連著完成需要剪輯跳躍的部分，就不怕影響構圖？自作聰明！輕率！愚蠢！別以為你表現得有多好！三流末！」他翻了個白眼，扭頭看陸雅安，「照著學。」
黃昏來臨時，衛碧化了妝，戴了假髮和墨鏡，低調赴約。
衛碧端著小周禮買來的奶茶，閑閑地站在一旁，一不小心與周仲元的目光對了個正著。
的確，剛才進重重包圍的時候是託了今天妝容的福，可是現在恐怕照片早已流出，她要再想出去可沒那麼容易了。
衛碧只覺得渾身發冷，正想下台，卻被陸雅安的助理攔住了去路。他目光閃爍，問周仲元：「周導，她的表演好在哪裡？在我看來，她甚至沒有看一眼男主角，談什麼喜歡，根本沒有感情。」
放下不放下，都沒有關係。只有還沒有受過傷的人才會覺得放不下是痛苦，放下才是解脫。其實，當你習慣了得不到，放不放下都沒有關係。
陸箏：「……」
下午二點，衛碧坐在化妝鏡前，一點一點重新變回了原本的她慣常的成熟嫵媚風，結果，上最後的定妝粉時，周仲元出現在了她身後。
「回去吧。」
「那又怎樣？」
……
幾年不見，差點忘了周仲元的功力。
抵達拍攝現場的時候，她甚至沒有引起娛記們的主意，輕而易舉地就通過了包圍圈。一路上，倒是有幾道好奇的目光打量她，卻並沒有異樣。
那人顯然沒有認出她來，他正心不在焉地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周禮小哥猛搖頭：「不不不……不是！很年輕，可……可你不是已經……」
也不知道秦則寧給了周老頭兒什麼允諾，MV項目最終還是照常啟動。
「……」
她遠離人群，狼狽地撤到了盥洗室，把臉上的妝卸了個乾淨，心情卻一時半會兒難以平復，難堪的情緒就像是螞蟻一樣攀爬在她身上每一寸皮膚。
短髮，彎彎的眼睛，中規中矩的框架眼鏡下是略顯蒼白的瘦削臉龐，簡單利索的碎發貼在耳旁，在陽光下顯得毛茸茸的。
陸箏正色道：「我明明是打算買你。」
「你當年也沒有看我。」秦則寧低頭輕笑，「我那時候一直在想，是不是我坐的位置是舞台視覺的盲點，因為你從開場到結束，一直都像是沒有看到我的樣子。所以，那天我才提前離開。」
還是說，一開始坐在那裡的就是他？
「衛……」
這真的是衛碧嗎？
周仲元氣得鬍子都要翹起來了，副導演嚇得趕忙按住了他，匆匆解釋：「陸小姐要是好奇可以過來看一看，衛小姐剛才雖然並沒有去看男主角，但是每一次走位，男主角都是在她一百八十角視線範圍內的。」
衛碧隔著吵吵嚷嚷的人群看這世界，耳邊回蕩著周仲元的笑聲，忽然覺著這一切似乎真的是一場鬧劇。而她正在這一場鬧劇的中央，畫著鬼臉，穿著炫彩的衣裳，偏偏她還高仰著下巴，守著難以言喻的尊嚴底線，又可笑又可憐。
那身影修長瘦削，一副金絲眼鏡，手裡抱著個文件夾，一頭把秦則寧撞偏了好幾步——「衛小姐，周導托我給您帶個話，晚上SE請您用餐，還請您賞光。」
記者A說：「Nina姐，衛碧真的會出現嗎？如果是我，我就躲在家裡避風頭了。」
即使接了《青澀年代》的MV項目，雪藏卻依舊沒有過去。
衛碧乾笑，不動神色地抬起頭，果然看到陸雅安的身後跟著一個頎長的身影。
周老頭兒眯起眼睛，凌厲的目光一寸寸
https://m.hetubook.com.com打量過衛碧的臉，嘴角勾起譏諷的笑，指著她對環球運營部小主管說：「我要求不高，這種三流末的就勉強可以了，臉比村花好看點就行，按照這種配置來一個，我就勉為其難開拍。否則，免談。」
沉靜。
陸箏扶了扶眼鏡，輕聲細語：「跟我走，沒有壞處呀。我又不是打算賣了你。」
只不過，用這樣手段的秦則寧，卻真正讓她看不起了。
衛碧滿足地抿了一口咖啡，真誠道：「這次又要承蒙照顧了。」
衛碧有些疑惑，卻完全沒有詢問的慾望。她踩著細高跟往外走，聽見了身後的聲音：「雅安是新人，你作為前輩，多多提點。」
陸箏是誰，可能圈內很少有人不知道他的名字。
卻始終沒有作答。
「周導什麼時候改行做娛記了？」衛碧變了臉色，聲音冷淡下來。
周禮咬牙，氣鼓鼓的。
衛碧遲疑看著他：「……你？」
衛碧一愣：「陸箏？」
兩周之後，周禮興奮的敲門聲響徹了半幢公寓樓——
周仲元冷笑。
「五年前拍《錦凰》，我勸著你換風格跟我混你死活不從，寧可違約也要留在環球走你的醜八怪道路，現在你這副打扮來，你真當我不知道你想要做什麼？」
「無關人員不得入內！」
Andy乾笑：「很合適，對不對？」
衛碧勾勾嘴角，接過侍者手中的咖啡，懶散地倚到了沙發中。
外面，數不清的媒體採訪車停在原地。
周禮不知道在什麼時候被丟在了媒體堆里。反正他知道的事情也不比媒體知道的多多少。衛碧遲疑了幾秒鐘，最終選擇放棄那隻泰迪，一鼓作氣衝出了地下車庫！
「重化。」周仲元冷道。
她理論上的經紀人在兩天之後登門。那是一個年輕的男人，衛衣衛褲，一副金屬框架眼鏡，臉上密布著紅暈，豆大的汗珠幾乎要將髮鬢濡濕了。他帶著一點怯生生的稚嫩，小心地打量著她：「衛小姐，你好，我是你的新經紀人，我……」
「……」
衛碧停下腳步，卻沒有轉頭。
「衛小姐……」
助理一臉難以言喻的表情：「說來話長……」
「你你你……你看起來……」
每個時代都有神話，每一個神話都懸挂在高高的雲端。
忽然，化妝間內間的門「咔嗒」一聲被打開了，一個嬌小的身影從裡頭出來，死死地瞪了衛碧一眼，氣呼呼摔門而去。
她正走神，導演助理匆匆而來：「衛、衛小姐，周導請您過去一下。」
Andy把一份文件推到了衛碧面前。
她從來沒有讓他失望過，不是嗎？
周禮：「……」
的確，他也在發獃。
衛碧愣愣地看著，一時不明白怎麼會發展成這樣……他就是陸箏？
衛碧瞭然，笑容才到一半，卻猛然怔住——為了更好的舞台效果，舞台上被打了光，其實她根本看不清台下坐著的男主角。而現在，燈光打亮，她才發現台下坐著的根本不是MV的男主角，而是……秦則寧。
衛碧很想捧一盞蠟燭給她。
屬於衛碧的神話，從這一天起變成了笑話。
「沒關係。」她輕道。
可惜秦則寧面對媒體，卻始終是不否認也不承認的態度。
陸箏？
「不去SE。」衛碧淡然道。
「衛碧！你來讓這匹馬看下什麼是三流演技！」
周仲元顯然心情不佳，直接翻了個白眼：「誰規定未婚妻就必須是一臉妖精樣？我想要的效果是剛才的衛碧，你只需要稍加修飾就可以了。村花樣挺好。」
僵持片刻，她回頭看看人群，最終拉開車門，坐上了副駕駛位。
陸雅安被秦則寧用錢喂出來的媒體形容為「天資聰穎，演技卓越，最有價值的新人」，恐怕早就以為自己演技了得了，結果卻撞上了喜歡當面把人踩得稀巴爛的周仲元……
衛碧一路暢通無阻，直到進了化妝室，被工作人員攔在了門外：「你好，後台暫時不方便非工作人員進去。」
「……」
衛碧喪權辱國地低頭，討好笑道：「來參演您老新劇的MV女二。」
不是她殘忍，只是周禮，他的用力爭取只會讓整個事件變得更加難堪和困頓。她走到今時今日，並不僅僅只憑藉著這一張臉，更加仰仗的是圈中人脈。如果只是因為一起艷照事件，那未免太小看了她這些年攢下的人脈。恐怕，秦則寧還在其中做了些什麼，才讓那些人直接向公司提出解約，卻連一個電話都不敢打給她。
衛碧這個女二號比較幸運，勉強以「三流末的演技，村花的臉」入了周老頭兒的眼，早早拍完了自己的戲份，站在場外看周老罵人。
周禮小心問：「阿碧姐，你真的已經放下了？」
「是……」周禮眼圈又發紅，「上次她只告訴我是顧少司新單曲的女角……」
衛碧輕道：「我哪裡有驕傲的資本。」如果他以為的驕傲是在經歷這些之後關起門來，把曾經的輝煌裝裱到牆上，那麼他實在是不夠了解她。她的確曾經站在最高的地方，現在一腳踏入了泥沼，醜聞、艷照、髒水，這一切的確讓她狼狽不堪，只是那又如何？
「陸箏。」
「為了秦則寧是嗎？衛丫頭，你何必掉價到這份上！」
頓時，Andy的臉黑了。
助理汗如雨下，小心地回頭看了一眼陸雅安，又道：「周導偏心似乎偏得有些不好看了。」
片刻后，秦則寧冷淡的聲音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