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徐世安詫異地說：「你這又是什麼意思？」

「楊柳章台，早香絮落盡，遊絲空結。庭院誰伴吹簫，黃昏奈何月。春去也、珠簾似霧，便釵影釧聲都滅。灼淚難封，蠻腰易減，鸚鵡休說。恨當日、匆促分攜，到事後、思量更凄絕。難諱那時薄倖，對殘燈嗚咽。何處采、蘼蕪怨綠。問斷紅、願化蝴蝶。畢竟世短情長，未能成佛。」

徐老三搖搖頭，對秦德威道：「我看人死為大，別計較那麼多了。」

秦德威沒有貿然打擾，站在院中嘆道：「老師真是個生性淡泊、品行高潔之人。」

徐世安嘆道：「再不甘心，再想努力又怎樣？反正這輩子逃不出你的陰影籠罩了，擺脫不了秦中堂奶兄弟這個身份了。」

「真有人來了？」徐世安表示有點震驚。

徐老三撇撇嘴，吐槽說：「都是甘於平凡，你老師就是生性淡泊，品行高潔，我就是不思進取？」

目送陳老鴇離去，秦德威放下這段感慨，正要再回後堂，忽然聽到大門外車馬聲響起，顯然又有人來了。

陳老鴇有點悲傷地答道：「是前幾天自盡身亡的，與別人倒是無干，還是她自己想不開，心氣放不下。」

如果一個人的學生是殿閣大學士，弟弟是戶部尚書，那在南京城絕對是橫著走的角色，可以有很多無法無天的事情可以做。

被秦德威羞辱也就罷了，其實被秦德威羞辱好歹也是一種資格，不是隨便一個人就值得秦德威羞辱的！

嚴世蕃不屑於與徐世安說話，只對秦德威叫道：「不要以為我看不出你的心思！你不就是想對我進行極限恐嚇，誘使和逼迫我主動逃亡嗎！如果我因為一時恐懼，逃走後投靠了什麼私商海賊倭寇，成為你勒逼家父的把柄，那就更正中你下懷！你若真有膽量，就別那麼虛偽，堂堂正正的弄死我，不需要這些花招！」

站在狀元塾大門外，秦德威就聽到了琅琅讀書聲。走到院中，又透過窗戶，看到書堂里坐著些人和_圖_書。

但他忽然也來了興趣，他倒要看看，南京城裡究竟誰能第一個意識到秦中堂有「尊師重道」表現欲，並趕到聚寶門長干里來求見的！

但心高氣傲、性子又有點偏激的柳月卻接受不了這種巨大落差，前幾天就投繯自盡了。

但此時他卻感覺自己像是一個認認真真做事，然後被奸臣迫害的忠良。

此人正是秦淮行院人家的陳老鴇子，王憐卿王美人當年還在樂籍時的養母。

徐世安點了點頭，秦兄弟這幾句雖然聽著誇張，但絕對是事實，不然秦兄弟也不會偷偷摸摸的在一個偏僻地點下船了。

但也沒有等太久，課堂就散了。秦中堂在一干少年讀書郎的敬畏目光里，走進了書堂，拜見老師。

但王以旌這位老先生卻一直堅持開私塾，依然兢兢業業的親自教書，費用與從前一樣不變，品性可想而知。

徐世安不可思議的回應說：「你這莫名其妙的繞遠……不是，你怎麼會想著這樣做？」

自從秦德威師從王以旌學《春秋》，並中了狀元后，這裏就已經是南京城最著名的私塾了。

本來這些都是為了防範秦德威陷害自己、或者增加秦德威陷害自己的難度而做的。

秦德威忽然興緻勃勃的說：「這樣的人就是能跟上我腳步的人才！他們認為我尊師重道，能判斷出我會先去拜訪王老先生，肯定都是極度出色的人物。不知道南京城裡到底有沒有這樣的人才，我還是很期待的，若能親手發掘人才，也不失為快意之事也！」

說著，秦德威也不等僕役詳細稟報，打算親自去招攬這樣的頂級人才。便對王老先生告了個罪，大步向外走去，徐世安也連忙跟上。

但畢竟這是他穿越十一年以來，第一個去世的「熟人」，讓秦德威產生了些許人生無常的感慨。

秦德威一本正經地答道：「業師王以旌老先生住在聚寶門外長干里，我這次回了南京，在可以順路的情況下，難道不該先去https://www.hetubook.com.com看望老師？」

徐世安真不服氣了，你秦德威雖然道行深，但也不可能一舉一動連放個屁都要有深意吧？這叫強行過度解讀！

這種事在花界其實也很正常，正所謂一代新人換舊人，當紅人物過氣的事情屢見不鮮。

其後柳月因為個性喜歡虛名，不甘於平凡，自願去了陳老鴇那裡學習，然後終於成為花魁。

陳老鴇看得淚眼婆娑，捧著詩詞就走了。

陳老鴇就說：「柳月留了遺書，想請秦狀元念一點舊情份，給她寫首詩詞。又說雖然生前不能聲名長久，但死後能留下一點餘音也算值了，不枉到人世間走一遭。」

秦德威反問道：「做人別這麼不思進取！難道你就想這樣混吃等死一輩子？我記得當初你也是屢屢不甘心，所以才幫你尋找闖蕩機會。」

秦德威也不好勸什麼，只說：「多少也做點事情，不然就徹底跟不上我前進的腳步了。讓你去雙嶼島只是搜集情報而已，不需要你衝鋒陷陣，沒多大危險。再回來就是大功一件了，到那時幫你表功升上兩級。」

秦德威有所觸動，停住了腳步，需老三也略感驚訝。

嚴世蕃氣抖冷，真踏馬的虎落平陽被犬欺！

吟誦完畢后，嚴世蕃莫名產生了悲壯感，彷彿精神得到了一種升華。

被戳破心思的秦中堂無話可說，惱羞成怒的對著嚴世蕃喝道：「這是軍令！去不去由不得你，準備好隨時出發！」

雖然柳月對秦德威現在而言，是個無足輕重的小角色，是死是活都影響不了什麼。

徐老三說出了自己的理解，「你這意思就是，裝逼的模式也要與時俱進了？要提升層次了？」

那中年人正是馮恩馮老爺曾經的隔壁死敵、上元縣的齊知縣，聽到秦德威的話，就尷尬的停住了腳步。

秦德威「哈哈」一笑，對徐老三說：「我就說，這麼大一個南京城，不可能沒有能跟上我腳步的人才！我這樣身居高位的人，就是要和-圖-書善於挖掘人才！」

秦德威深吸一口氣，「滾！在你眼裡只有裝逼？看不出我的深意？你這樣怎麼能跟上我的腳步？」

秦狀元就讓僕役取了紙筆來，當場寫下一首詞：

有些詩詞吧，一般也用不上，能用時不用白不用，當然也不必用太好的。

王老先生又把秦德威和徐世安帶到了後堂，坐下來喝茶說話。

徐世安看不下去了，扯了扯秦兄弟，招呼說：「巡視也巡視完了，先走吧！」

南京軍器局破牆的外面，秦德威與徐世安兩人上了馬車后，徐世安問道：「你真要讓我去雙嶼島？」

徐世安再次感到，奶兄弟的境界真的與自己越來越遠。

難道說，當一個被迫害的忠良也是有快|感的？

「哈哈哈哈！」徐世安實在忍不住了，在旁邊捧腹大笑，你秦中堂期待的人才就是這？一個秦樓楚館的老鴇子，你也想招攬？

秦中堂瞠目結舌，這踏馬的角色扮演是反了吧？你嚴世蕃迫害別人的時候，怎麼不念這幾句？

又過了一刻鐘，就有僕役站在房門外，稟報說：「外面來了客人，說是求見秦狀元。」

於是秦中堂鬆了口氣，這次總算是個正常人了。若還是個類似陳老鴇的角色，只怕要被徐老三笑話一輩子！

秦德威慨然答道：「今日不同於往日了，身為殿閣大學士，一舉一動都會被人各種解讀，怎能不為人表率？」

殺人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在不斷壓迫中對人性和人格進行徹底摧毀！這就是廟堂大佬的心機嗎！

這種舉手投足就能肆意讓別人命運變得隨機的樂趣，實在太高級了，他這種只知道沉迷女色的小武官體會不到。

徐世安驚愕之餘，也恍然大悟，沒想到秦兄弟如今的心思恐怖如斯！

老兄弟見面，徐世安也不想討論這些無趣話題了，轉而又說：「從通濟門進城，直接就到內秦淮河水道了！樓船還在等著，美人們也在等著，我們去玩樂還來得及！」

秦德威無語，這柳月為了留名後世和-圖-書簡直走火入魔了，他甚至懷疑，柳月就是為了換自己的「絕命哀悼」詩詞才自盡的。

秦德威與徐老三就向外看去，遠遠的望見從馬車下來一個中年官員。

但陳老鴇已經瞧見了秦德威身影，急忙大聲叫道：「秦狀元！柳月沒了！」

徐世安卻很不專心，一直在向外面看。他也很好奇，到底會不會有人預判成功，來這裏找秦德威。

路上閑著也是閑著，秦德威難得有耐心地教導：「就算像你說的，我是裝樣子，那麼以我如今的身份，應該不應該表現出尊師重道？那麼你再想想，是不是很多人知道我近期可能會回南京？這些人想不想找機會拜見和巴結我？我敢肯定，有無數人都在猜測我的動向，以便於第一時間掌握我的行蹤，然後趁機尋求見我的機遇！」

走得近些，秦德威也認出了對方，不禁脫口而出：「霧草！這都十多年了，到處都物是人非了，齊知縣你還在南京城當知縣呢？」

秦德威卻斷然拒絕了，「不必了！繞一下路，到南邊聚寶門那邊去！回頭從聚寶門進城就行了。」

走到大門裡時，卻只看到個老婦人只能在門外，秦德威再仔細看了看，終於認了出來。

你秦中堂能不能做個人，別這樣當面揭短！

秦德威隨口答道：「人才太多了，只需要挖掘和使用而已。」

當年最開始柳月是徐老三的婢女，犯了事作為懲罰又被送給秦德威當婢女。

「哦哦，那我們回去沒人時再說！」徐世安作為多年老兄弟，立刻又懂了。

秦德威：「……」

徐世安吐槽說：「天下有誰能跟上你的腳步？宮裡躺著的那位也不行吧？」

但近一兩年來，隨著年齡漸長，新鮮感消失，以及性格缺陷等原因，柳月的名氣和地位開始嚴重下滑。

原來前幾年柳月出道后，憑藉一點詩才炒作和「秦狀元棄婦」的名頭，迅速成為秦淮舊院花界新的花魁人物，一時間風光無兩，達成了她出名的夙願。

「我就不信，你無非就是想https://m.hetubook.com.com裝一個尊師重道的樣子，還能有什麼深意？」

「怎麼沒的？」秦德威還是問了句，難道是非正常死亡，陳老鴇想找自己伸冤？

但一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雜毛小武官，竟然也敢當著面威脅自己！

與此同時，徐老三還明白了，難怪這位嚴大爺能一直活到現在，果然是有幾把刷子，起碼思路能跟得上秦兄弟的節奏。

徐世安終究還是有幾分小聰明，立刻也意識到什麼：「所以也可能有人判斷你會先去探望王老先生，守在長干里或者聚寶門等你？」

他實在忍無可忍，大聲的吟誦道：「孔曰成仁，孟曰取義，唯其義盡，所以仁至！讀聖賢書，所學何事？而今而後，庶幾無愧！」

秦德威懶得和徐老三廢話，就站在院中等待。王老先生雖然已經知道秦德威來了，但沒有中斷課業，仍然繼續授課。

秦德威：「……」

秦德威看了眼還在旁邊的嚴世蕃，對徐老三呵斥道：「別的人還在這裏聽著，休要口無遮攔！」

秦德威聽完陳老鴇說完，也是唏噓了一番。以柳月那極度追求虛榮的性格，接受不了落差而想不開，也是很有可能。

秦德威繼續說：「有的人會守在龍江關，有的人會守在三山門……」

旁邊的僕役連忙介紹說：「來求見秦狀元的，就是這位婦人。要仔細稟報，結果秦狀元自行就往外走了。」

嚴世蕃看著軍器局院內工匠們，看著辛辛苦苦支起的這攤子事業。

秦德威左看右看，再也沒有看到其他訪客。

秦德威感覺今天真是諸事不利！一天惱羞成怒的次數，比過去十年都多！

他不想搭理陳老鴇，這人能有什麼正事？轉身就要往裡面走。

雖然無緣無份，但好歹也是相識一場，當過幾天主婢，秦德威便又問道：「那你到這裏找我，又是做什麼？」

馬車停在王以旌老先生家門外，同時這裏也是王氏私塾所在。

兩人說話間，長干里就到了。在古詩詞中，這是一個出現率很高的地名，也算是南京城文化地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