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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她唯一能守護的東西了。

「對不起……但是，能不能再相信我一次？」

他沒有說謊，可李若倩卻知道他是來告別的。

他抬起頭，光照下，只能看見半邊側臉，但這一半的眉目卻讓李若倩雙手失去力氣，砰然一聲，手中包重重落地。

這裡是他和李若倩曾一起同居過的房子，慕羽依舊記得李若倩最愛在哪個窗檯安靜看書，在什麼時候會準時開始做飯。整間屋子，都重疊著她的身影來來去去。

原來……你都已經想好了……

蘇離每一天的日記都很簡短，但是從某一天開始，那個關於「他」的字眼幾乎佔據了所有。慕羽看著這些觸目驚心的字眼，彷彿在虛空某處有一把巨大的鎚子，一下一下地重擊著腦海，讓他的記憶塌陷，讓他的現在與過去相連。

「真的？」慕曉婷抬起頭，淚眼盈盈望著慕羽。見慕羽點頭，她卻又搖頭，喊道：「我才不要信，你已經騙過我一次了！」

慕羽沿著街道匆匆地走，穿梭過沉寂的清晨，鑰匙插|進孔中，並沒有久未用的枯澀生鏽，輕易別轉動開。

他竟然沒有勇氣再去細看，匆匆翻動書頁，卻在倒數第三頁上停留，臉色慘白。

只是人hetubook.com.com卻不在。

樓下大廳坐著一個人，強打著精神看了一夜的電視。

所以這間房子的房租她照樣支付，大約兩三天便過來打掃一次。雖然每次打掃，都讓回憶捲起波瀾，但她想，這樣總好過遺忘。

慕羽怔然望著窗外寂靜的世界，他凝望了許久，那些微弱的光將他的坐姿拉得老長，蔓延到了在床上熟睡的江芷馨身上，孤寂蕭瑟。

人間有抉擇，是以有對錯。

「婷婷……」慕羽微笑著，看不出一絲異樣：「去睡吧。」

她常常想，她真是個矛盾的笨蛋。

慕羽聽說，李若倩因為在中蘇守衛戰中的出色表現，被電台台長給予厚望，在這次的戰爭爆發后，立刻被派往了戰爭前線。但僅僅不到一個月，李若倩便申請回國，據說患上了戰爭恐懼症。

慕羽心生難過，卻不得不堅強面對，認真地保證：「我一定會回來的。」

但他還是像過去那樣溫和地笑，笑得彷彿沒心沒肺。

可是在那雙手溫柔輕撫她頭髮的時候，她竟然再無法堅定地呼喊，只有將腦袋伏在慕羽寬闊的胸膛里低泣。

但她的喊叫只維持了不過幾秒，便轉為低低的哭泣。在昨夜裡，她反和-圖-書覆想過如果出現這樣的畫面應該如何做，也堅定過決心，一定要大聲呼喊，將這個屋子裡的所有人都吵醒，讓大家無論如何都要將慕羽留下。

他說，「我回來了。」

慕羽眼中劃過不忍，但他從小到大都沒有忍心欺騙慕曉婷，只好無言點頭。

「好。」慕羽伸出手，用力地勾住慕曉婷的拇指，才發現兄妹兩人都鉤得那麼認真用力。

從她昨天下午知道許亮送來蘇離的日記后，這種恐懼就一直被壓抑在最深處，隱隱約約。

李若倩每每看著一架架機體騰飛，看著它們在戰場之上綻放枯萎，便總會想起一個人，想起他的機體在最盛放的時候凋落。

人間總有抉擇，總需抉擇。

慕曉婷在他懷中捂著耳朵拚命晃著腦袋：「我不聽，我不要聽！」

189年4月5日，初識一人，像極了瀟瀟。

「我找不到逃避與觀望的理由。」她聽見哥哥輕柔的聲音，但那聲音低沉卻不容置疑：「我會很快回來的。爸媽那……辛苦你了。」

他凝望著這個安詳的清晨最後一眼，低嘆一聲，悄然起身。拉開門把走出的時候，慕羽甚至不敢再留戀江芷馨一眼，生怕這一眼，怕是註定悔恨hetubook.com.com一生。

每每想起，便心如刀割。

門對面的窗，灑透漸漸溫和柔軟的光，一個人低頭坐著沙發上，陽光將他黑色的頭髮染得橙黃，又有幾縷艷紅。

所以就如她放手了那個人一般，她對這間房子里猛烈的攻勢說了撤退，再這樣呆下去，再這樣沉湎於破滅的回憶中，她恐怕自己會被逼瘋。

李若倩如往常一般開了門。

慕曉婷聽見腳步聲響，心中咯噔一下，霍然回頭。慕羽望見她原本清澈而分明的眼中布滿紅絲，寫盡了疲憊。他與慕曉婷對視片刻，溫和笑了笑，坦然走了下來。

天蒙蒙亮的時候，世界在一片寂靜中。江芷馨側著嬌軀恬然睡著，她睡著的時候柔美而安靜，就如現在這個清晨下的湖泊一樣清新。慕羽坐在書桌前，手裡翻動著蘇離的日記。

搬離的新房子，每一件用品都是新的。那些舊的、帶著回憶的，都讓李若倩留在了老屋子裡。她不忍搬離，也沒有決絕到能遺忘過去一切，老屋子裡的每一樣東西，她都要完整地保留，不容許任何破壞。

但偏偏，她思念的人，再如何思念，都無濟於事。

他走下樓梯，卻驟然停住。

李若倩將車停在樓下，仰頭望著這棟和*圖*書樓層，長長吸了一口氣，走進了樓中。

10月9日，李爍犧牲，那個人像個孩子。10月12日，開槍準備射擊，他出來了。10月15日，他很有天賦。10月28日，他的炒菜很不錯，第一次被人關懷感冒了。11月9日，與他在夜燈下，情愫已生……191年9月6日，西京反擊戰結束，我和他都活著。10月2日，他殺死漢特，我聽見他在哭泣。他……不再哭了。194年4月，回國。

「你答應過我的！你答應過再也不離開我們的！！」慕曉婷眼眶一下紅了，泣聲喊道：「騙子！騙子！！大騙子！！」

但她終究無法完全放手。

慕羽四處走動著，每一個角落都能勾起他的回憶。李若倩房間的床是涼，被褥整整齊齊地疊著，顯然已經很久沒住過人了。

他開了門，房內一切如新，只是舊物未變。

慕曉婷眼睜睜望著慕羽走出玄關，拉開門，在門合上的瞬間將他的背影斬斷。慕曉婷甚至不敢放聲痛哭，怕引起家人驚醒，再起波瀾。慕羽的目光平靜得像是水，鋼鐵可以在狂風暴雨中被擊穿，但水卻不能。

慕曉婷站起身，一開口便知聲音無法克制地顫抖：「你要走了？」

她搬出和_圖_書，是為了讓回憶平靜。她守著，是為了不遺忘回憶。

慕曉婷蒼白著臉，望著他穿著一身筆挺紅色制服緩緩走來，心中恐慌漸漸侵蝕而來。

她才剛剛享受到這樣寬厚的胸懷不過一年多，怎能在還沒回過神來時驟然面臨消失？

天光蒙蒙，透過窗籠罩下來的光線剛剛好能看清上面的字跡。

慕曉婷抽了抽哭紅了鼻子，慕羽已經走了，她也沒必要再守著電視了，但在她轉身的那一霎，卻看見了身穿睡衣的江芷馨不知何時站在房間門口，俯撐著欄杆。

9月9日，已托許亮提交退役申請，從此天華無蘇家。

他的意志如水，看似溫柔卻無堅可摧。

慕羽失憶后，她勉強在這間屋子裡住了半個月，最後還是選擇搬離。那間屋子裡的每一樣東西，都能在不經意勾起她失落的回憶，她的思念在這間屋子裡宛如海浪，波濤洶湧永不停止，一遍遍洗刷著她的美好與惆悵。

她的臉色蒼白如雪，下唇緊咬滲出了血，緊握欄杆的雙手用力地發白，卻始終不發一言。

她只是默默凝望著那道背影被斬斷。

慕羽憐愛地看著慕曉婷，在這樣的目光下，慕曉婷的意志再一次動搖了，她伸出小拇指，抹著眼淚道：「你不能再騙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