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騙梟

作者:馮精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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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三章

第二部

第三章

所談全然接不上茬,他倒頭睡下,掌柜的摸摸鼻子上的贅疣,怏怏地走了。
「艮岳。」
他往遠處看了看。
第二天一早,他便來到了昨日作畫的地方靜候。這裏本是成熟的農業區,此刻卻顯得是個離群索居之處,行人罕至,商旅絕跡,只適於哲人在此冥想。
「……」
他愣怔了一下,慌忙解釋道:「老哥,你想歪了,我托你捎話,是要給她畫一張畫,畫一張西洋畫。」
「對。素描。」
「印戳上是什麼字?」
「行行行。什麼時候畫?」
「對對對。」
掌柜的復又坐下,「說吧,凡我知道的。」
孩子們一鬨而散。過了片刻,幾個小腦袋又悄悄地探出了坡頂。
「托我捎?」
「估摸著沒有我不知道的。開客棧的嘛,東聽一嘴西聽一嘴的,大凡該留心的全裝到耳朵了,要問啥說吧。」
對這一連串問題,他感到難以回答了,真要回答的話,那要費好多好多口舌。中國畫素來講究的是用筆運墨。所謂用筆是指鉤、勒、皴、點筆法;所謂用墨是指烘、染、破、積等墨法,墨的運用上又分濃、淡、干、濕。這些跟西洋畫法完全不同,一個土生土長的河南女子的頭腦里怎麼可以理解不研墨的繪畫,又怎麼能知道倫勃朗這樣的大師能用不蘸墨的筆畫出了真正的藝術品?他不吱聲,認真畫著,在畫一個沒見過鉛筆的姑娘,在畫一個尚未認識到自身美的姑娘,在畫黃河故道鹽鹼灘上冷不丁冒出的一株樸實無華的小花。
「行行行。」和*圖*書
卞夢龍四下看著,神思悵惘,愁緒被一縷一縷地抽拉出來。田野中有一塊大石,他走上前摩挲著石頭,石頭又涼又滑;田野中有幾棵老樹,他上前摩挲著樹身,樹的年頭並不長;他下意識地用足尖踢了踢土地,踢出來一個小坑。
一座小廟在漫漫黃土之間。
「還不看是我爹留下來的,要不早當柴火燒了。」
「畫上有印戳嗎?」
「你更不認識了。」他煩躁地搔了搔頭皮,「真沒法子,畫上有字又不知道是啥字。」
「你想把整個園林買回去?」
「那你娘藏著這些東西幹什麼?」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那些畫上有字嗎?」
背風的黃土坡下,婉兒拘謹地半坐著。她仍是原來那身打扮,只不過擦了個紅臉蛋,使得尚存些許的嫻雅風貌一掃而空,這還不算,頭髮也蘸著水認真梳過,死巴巴地緊貼腦殼,明光鋥亮,一絲不亂,完全是一個土裡土氣的大姑娘。
他望著她跑遠的身影,神思有些恍惚。
「等我娘不在家的時候。」
「當地生當地長,除了開封沒去過其他地兒。」
「鉛筆?」婉兒喃喃重複道,又問,「啥叫鉛筆?」
「你這個先生呀……」婉兒撲哧笑出了聲,「真傻。」
「別忘了,要帶色兒的。」婉兒叮囑了一句後轉身跑了。
「真的?」
「一件也沒搞來。」
「挨不上。艮岳是北宋末年的園林。」
「什麼樹苗?楊樹苗還是柳樹苗?」
「什麼事?快說。」
「再到別的地方看看吧。」掌www.hetubook.com.com柜的站起欲走。
「都是些什麼畫?」
婉兒垂下睫毛想了想,「要不,我帶你瞧瞧去。」
「艮岳。」
「那什麼時候告訴我?」
「還到這兒?」
「給婉兒捎話?」
「那母女倆是怎麼回事?」
「那我吃了晌午飯就來。」
婉兒想著,手掌珍惜地摩挲著衣服上的紅紅的茶花,脫口而出:「等等就畫行嗎?」
「有的畫上有。」
「恁破恁舊,又臟又黑,沒什麼好畫。」
掌柜的搔了搔頭,「長話短說,她們不是本地人。聽說當家的原來是前清秀才,一輩子不置房子不置地,就好擺弄古董,前些年甩手而去,給老婆子留下一堆古玩字畫。老婆子帶著那個叫婉兒的閨女前兩年從開封遷到我們這個鎮上,母女倆就靠賣那些古玩字畫打發過日子,活得也真不容易。」
「對。」
「對對。」
他在沉思間突然發問:「你可是當地人。」
他全神貫注地畫著。
「就是圖章按上去的紅塊塊。」
待他再舉目四望時,似乎賭徒在一個點上押寶。他掏出懷錶看了看,再遠眺時,一個穿紅著綠的人從田野間向他跑來。
「……很快。」
「那姑娘長得不錯。」
婉兒今日換了身新褂子,其上是綠葉相扶的紅茶花,頭梳得齊齊整整的,一絲不亂地從中間分開,辮梢上捆了幾圈紅頭繩。
他像看戲般打量了她幾眼,問道:「你娘那裡藏的畫,你都瞧見啦?」
「對這周穆鎮上的事情熟嗎?過去的事。」
從靜齋出www.hetubook.com.com來往客棧走,路過一堵一人多高的土坯牆,一枝山桃從牆裡伸出來,停步看去,枝上已長出了黃豆大小的嫩粉色的花|蕾。一股清泉從心中流出。
「……好吧。」婉兒說完轉身跑了。
「原來是這麼回事。」
回到客棧內,他懶懶地躺了一陣,便到吃晌午飯的時候了。到了前廳只見幾個客人在吃飯,他找了個沒人的桌子坐下,夥計端上了兩菜一湯,他食而無味,邊夾著菜邊想心事。
「中!」掌柜的笑吟吟地站起來。
他微笑著呼出一口氣。
「對。」
「等等。」卞夢龍喚住了他,「向您打聽個事。」
「呀!這就是我呀。」婉兒驚嘆地說著,小心翼翼地把畫紙從畫板上取下,認真看著。
「啥?」
他解嘲地揮了揮手,「傻就傻吧,人嘛,難得糊塗。」
「身體也好。」
婉兒點了點頭。
「鉛筆……就是中間的芯是石墨的。」
「先生,」婉兒問道,「你的筆怎麼不蘸墨呀?」
「搞了幾件呀?」掌柜的在桌邊坐了下來。
「先生,」婉兒把畫貼在胸前,羞澀地說,「我該怎麼謝謝你呢?」
幾個孩子偷偷樂。
「畫都在我娘那裡,我也說不出還有些什麼畫。」
「沒聽說過當地出土過這種罐子,莫非是兵器?」
「那就明天吧。好嗎?明天這時候我還在這兒等你。」
「我哪點傻了?」
幾個大胆的孩子湊到了畫板旁,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嘛?」
「不,到那個小廟裡,那兒清靜。」
一白天下來,跟婉兒打了m.hetubook.com.com兩回交道,先是到靜齋挑貨時見到她,后又給她畫像。艮岳的事無進展,卻泡個清麗的當地姑娘了,能泡出什麼結果?晚上,他在燈下沉思。
「你要畫她?」
「你老哥不是糊塗人,幫個小忙吧。」
掌柜的是如何代勞的已無從得知,反正到下午時分,那婉兒如約來到鎮北的一個僻靜處,卞夢龍二話不說,給她擺了個姿勢,就畫上了。幾個孩子好奇地看著,臉蛋凍得發青。
她喘吁吁地跑來!到他附近,突然放慢了腳步,低眉垂眼,揪著花褂子的下擺,磨磨蹭蹭地走過來。
「又黑又舊?」他壓抑著心頭的狂喜,「瞧清楚啦?」
「嗯——」婉兒沉吟了一會兒,兩眼一忽閃,「你得給我畫張畫。」
畫紙上,婉兒的鉛筆素描像,技巧不錯,和本人很像。
「……這倒可以。」
「可以可以。」他連連點頭,「你娘什麼時候出門?」
婉兒的手不自然地搭在膝蓋上,臉綳得緊緊的。孩子們的笑聲傳來,她越呆越不是味兒,乾脆一揚胳膊,喊道:「滾一邊去!」
「行嗎?」
「沒瞧清楚,那紙都像過年炸的麻葉子那麼脆,拿重了連紙都碎了。」
婉兒焦急地抻長脖子,似乎很想知道自己在別人筆下被畫成了什麼樣子。
「這叫鉛筆。」他答道。
「等我想想,」婉兒皺著眉頭想了想,肯定地說,「有。」
「你安的什麼心?」掌柜的笑了。
「為了看幾張破畫,跑了這麼遠,破畫沒看著就先給我畫了兩張新畫。」
「你就不能到你娘那裡看看?https://www.hetubook•com.com
「瞧你急的。」婉兒嬌嗔地扭著身子說,「要我答應帶你去,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掌柜的又說:「我看這樣吧,你好歹買她們幾件,一來是周濟周濟她們,二來呢,你也虧不著。從她們手上出去的,不說是真東西,也是便宜貨,這母女倆攢著東西又不識貨,到別的地方沒她們那種價錢。」
「用不著謝。」他落落大方地說,「我本來就是要買你家畫的,如果方便的話,把你家還有些什麼畫告訴我就行了。」
「什麼字?」
「那還假得了,我不明白先生買這些破東西幹什麼。」
「帶色兒的。」
他頗為自負地在一側看著。他不僅是滿意這幅畫,更滿意的是畫這幅畫后在婉兒那裡所達到的效果。
「行!」
畫板支在距婉兒四五米處,卞夢龍熟練地畫著。從他的角度看去,土坡下的婉兒,猶如荒漠的黃沙中的一株小小的野花,讓人不能不愛憐。
「我本來識字就不多,那上的字更不認識了。」
門推開,掌柜的託了壺熱茶進來,往桌子上一放,略感好笑地說道:「你這個年輕後生呀,真怪。又不像畫畫的,又不像來找古董的。方圓十幾里地,除去開封不說,就靜齋有古董了。那母女倆那裡不能說沒真東西,可你溜了一眼就不再想了,倒費大心思給婉兒畫像,你想從她嘴裏套點什麼出來?找哪一門的古董?」
「我是準備從她們手上收幾件,只是一時沒挑到合適的。這樣吧,算我托老哥你給婉兒捎個話。」
「啥叫石墨?墨還有石頭的?石頭的還怎麼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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